【鼠猫家】【授权\/灵异同人】浮华散记 作者:风沄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08:00 +0800 CST  
楔子

世间有这样一些事物。
我们能自由选择去相信它们、或不信它们;可以质疑,可以缄默,但若想证明或否定它的存在,却是极难。
例如神怪,例如灵异,例如命运。

世间,也有这样一些事物。
无论是如火如血般浓烈,抑或是如水如冰般清浅;无论处在哪个时间、哪个空间,总能轻易地将我们打动,为它泪、为它笑、为它痛、为它叹。
是的。例如爱情。

于前者,我们或许能够坦然相对、敬而远之。
于后者,却避无可避。不能忽略,亦无从抵御。
故而迷惑、沉溺,更深信不疑。

哪怕看遍万种繁华纷掠,尝尽一味世间轮回生死。
贪图了那份触手可及的温暖。

为此...
便绝无反顾,永不言弃。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09:00 +0800 CST  

卷一 章台柳

--01--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时值四月,正烟波滴翠、草长鹰飞。
汴京北城的封丘门处,护城河畔的杨柳生得尤其繁茂,眼望去尽是一片垂丝碧髯,条条缕缕拂及水面,映得那河水愈发的清澈喜人。
沿河一带即是城中极热闹的马行街,街侧两行一溜的齐整铺落,有经营小货杂物的,兜售些腊脯干果的,也可见错落数间茶坊酒肆,沽卖各色新巧饮食,香气扑鼻,引得那民众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城外官道上,远远驶来一辆青灰色的马车,车后几人纵马相随,面上均有风尘之色,显见得是走了远路的。

那马车晃晃悠悠,只盏茶功夫便已驶至城门,见守城的兵卒上前,这队人中有个年纪略长些的越身而出,此人面目敦厚,颌下黑漆漆一部髭须,观之稳重可亲。只见他翻身下马,上前呈交路引、一番周旋。守城兵士盘查无误,即刻就放了这队人进城去。

那人冲城守道了声谢,复踏蹬上马,当先入得城来。其余众人亦驾了马车,随后而行。

身侧紧跟着的是名黑脸汉子,浓眉环目,本有几分威严,可此刻一双眼睛来去睃拉不住,行动间竟有些天真之态。
稍后的两人,其中一人干干瘦瘦,脸色黄暗,仿若大病初愈,偏手中还执了把羽扇在马上轻摇,一副自在形状。另一人身量较高,白面微须,双目低垂无甚表情,颇为内敛。

最后缀着的那人,却是名弱冠少年,眉目清秀,俊雅非常。着了通身的白衫,又跨了匹雪白的骏马,从上到下更无一点杂色,愈加衬得人焕然风流,见之忘俗。
那人马背上斜斜横了把长刀,连柄带鞘约莫四尺有余,极其少见。又兼他睥睨间带有三分傲色,眼角含煞,慑人发寒,平添了几许拒人于千里的漠然。

这五人虽为一路,却形容差异甚大,又都气度不凡,当下便惹了不少路人注目,更有那好事之人一旁低声议论揣测起几人的身份来处。

为首那人见了城内景象,蓦然勒紧手中缰绳,因拉得猛了些儿,那马儿呼噜噜打了个响鼻,烦躁地踢了几下前蹄,终是定定站住了。
身后那黑脸汉子近前赞叹道:“大哥,这天子脚下果真不同反响,别的不提,光这份热闹,咱在陷空岛可还真没见过!”
年长的那人听后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这有甚么!据闻街北那侧,还有不少出名的医馆药铺,人气更是旺盛。你大嫂正打算在那处选址,我们这便往北头去吧。”

原来这正是陷空岛一众人等,此番却是从松江府远道而来,只因闵大嫂欲待在汴京择处开个医馆。

那黑脸徐庆骑马跟着卢方,一路饶有兴致地左右而顾,头转得胜似那拨浪鼓儿,更没一刻安宁。
又兼口中言语,扯了几位兄弟絮叨不住:“大哥,为何大嫂非要在北街选地方?我觉着这头就很是不错,吃食杂货铺子又多,可不图个便利...嗳,老四,你看那是甚么?!啊也,竟有这么些色目人!好生新奇,真是头回见着!!”
扰得前面的卢方实在是烦不过,回头对徐庆说道:“老三,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如何这般眼浅!!瞅瞅人家老五,一路都没甚多话。”

徐庆听了不免有些讪讪然,总算收敛了些许。又下意识地转头,果见白玉堂不紧不慢地按辔跟在后面,也不知何时折来根路边的柳条,在手中随意把玩。

徐庆看他如此闲散,诧异问道:“老五,你今儿倒是奇怪...路上也不见你怎地说话,进了汴京后越发安静了...难不成是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济?”

白玉堂见问,淡淡地瞥他一眼,懒懒答道:“这有甚么奇怪?汴京又没甚么好玩的...无趣得很,我懒怠说话。”
徐庆一听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没甚么好玩的?就冲这个热闹新鲜劲儿,松江府那边哪能比得上?”
白玉堂闻言不屑地摇头:“也不过是人多些、铺子多些罢了。看着也腻歪得紧...若论景致,比起我们陷空岛可差远了...三哥你也太没眼界了。”

徐庆嘴张了又张,语塞瞪视着白玉堂半响。
被卢方说他也认了,被白玉堂这么一说他可抹不下面子。
故悻悻然开口道:“老五,你这话说得!啥叫三哥没眼界?咱们又不是看热闹来的,这不是为了大哥大嫂么...老五啊,不是三哥我说你,上回你未经思量就去盗了三宝,惹下那滔天大祸,要不是大哥替你从中周旋,哪儿能这么顺利就脱了罪...”

不理徐庆一旁聒噪,白玉堂骑在马上,恍若充耳未闻,拿着那根柳条荡来荡去,就差没绕出个花样来。

见他无动于衷,徐庆眼睛一阵乱转,忽地瞥见河东头柳荫后头掩着一排画楼妓馆,隐约可闻莺声燕语,轻歌妙曼。
不由得心思微动,歪身过去瞅他嘿嘿一笑:“老五,你还说汴京城里没甚好玩的,话可别说得那么早...你且看看那边...”

白玉堂目光微转,在徐庆所指那处略略一停,轻哼了声正欲回话,眼角蓦然捕捉到一个红影,不觉驻足停步,凝目看去。
忽觉前方垂散的枝叶很是碍眼,袖中扇骨轻挥,将那遮了视线的几枝柳丝撩到一旁。

...真的是他。

对岸的柳烟碧茸里,一人正骑马而过,毕竟隔了些距离,从这头只能看到个挺拔侧影。
那人行得匆忙,依稀可见鬓边的红色络子夹杂在乌发中,随风高高扬起。
身上朱衣映着背后柳色,居然出奇地脱跳鲜明。

霎时间莫名提起了几分兴味。

怎么竟忘了,这只猫儿也在汴京。

白玉堂这样想着,不禁微眯了眼:“...嗯...说的不错,汴京...的确有好玩的。”
徐庆在侧见他唇角慢慢翘起一个弧度,只做心照不宣,大力拍了拍他的肩头哈哈笑将起来。

本还待开口说些什么,前方远远传来韩彰呼声:“老三老五,在看些什么呢?大哥都等得不耐烦了,快着些儿!”
徐庆只得吞了话头应道:“来了来了!”一面扬鞭赶上。

白玉堂复回头朝河对岸望望。

绿杨阴里没了那人踪影,想是已去远了。
不觉又笑一笑,路边弃了手中柳枝,轻踢马肚,也追了四位兄长而去。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09:00 +0800 CST  

--02--

开封府外。

耳畔但闻得马蹄声声,街角处有红衣人纵马而来。
马行虽急,却小心地避开了路上行人,可见马上之人端地心细如发。
须臾那马便已到了门前,也不见那红衣人如何扯缰,只口中轻叱一声,那匹黑马竟应声而止,再不抬步。

门口的两位军士忙不迭地上前,冲那人躬身行礼,口中并尊道:“展大人!”

展昭跃身下马,略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免礼,又谦逊地道声:“劳烦!”方匆匆掠入门去。

左手那名军士慌忙接过缰绳来,一面兀自回头伸长了脖子看着展昭背影,艳羡道:“展大人轻功真好,我何时能有这份能耐...哪怕只学到三四成,这辈子也算值了!”
另一人在旁却只嘻嘻而笑,伸手摸摸马背上鬃毛,那马竟似有些不乐意地一低头避了开去。
这军士似也惯了那马儿反应,并不在意,只朝方才说话那人打趣道:“得了吧,展大人岂止是轻功好,剑法暗器那样不出色?你还是别妄想了,好生练练你那几下把式罢...”

不提这二人私下叨念,这厢展昭已快步过了回廊,径至包拯书房。

一进房门,就见包拯正于案前批阅公文,公孙策亦旁立在侧。
展昭随即朝上抱拳一礼:“大人、公孙先生。”
包拯见是展昭进来,忙搁了笔起身:“展护卫,此去辛苦!不知事况如何?”

不想展昭听了此问却轻轻摇头:“韩通判只道他家夫人是酒醉失足落水,听闻须得由仵作验尸,极不情愿。”
包拯捻须沉吟了半响,方缓缓说道:“若真是意外而亡,如此翻验尸体,冒犯死者...也确是有些难为了。”
展昭亦垂了目默然片刻,复开言道:“当时韩夫人长兄亦在堂上,听闻韩大人不肯让仵作验尸,却嚷将起来,说道小妹死得冤屈,韩大人被说不过,方松了口。”
“哦?”包拯抬眼目视展昭:“有何隐情?”

展昭语气略有凝重:“事后我也曾细问,原来韩夫人自幼时就极畏水,故从不往湖边池畔去,也从不曾泛舟乘船,身侧服侍之人尽都详知,如此竟会大意酒后溺水,却甚蹊跷。”

“这倒是有些奇怪。”一旁的公孙策插言道:“落水那日,难道近身的丫鬟仆妇竟一无所觉?”
“据韩大人言,出事当日,韩夫人命人在房中摆了酒菜,又遣散了旁人独饮,只因韩夫人往日也常有此举,故众人并不知情。”
“即便如此,若韩夫人醉后独自一人去往园中,也该有人察觉随行才是?”
“这却有些离奇。众人皆道那日并不曾见着韩夫人出门,还道她只同往日般酒后便在房中睡了。怎料第二日早晨丫鬟进去服侍,方发现人并不在房中,这才惊惶起来。”
“韩大人那晚莫非不在府中?”
“确是如此。韩大人事发前日一早便奉旨入宫编修文书,于第二日午间方回。”

包拯听了,于房中来去踱了几步,并不做声。

公孙策看看包拯面上神色,又转头向展昭问道:“仵作验尸结果如何?”
“确似溺水身死形状。”

室内再无人开言,复陷入一片沉默。

包拯看着窗外,久久不语。蓦然想起一事,回头询问:“公孙先生,若本府未记错,韩通判应是六年前中的状元,当时一手妙笔文章做得如花似锦,美誉京城。而韩夫人之父蒋翰林当年恰在此场科考中任知贡举,可有此事?”
公孙策忙上前答道:“确有此事。照此说来,蒋大人亦算得上是韩大人的半位恩师,又兼许了爱女于韩大人为妻,可见对他的才学极为赞赏。”

包拯听后轻轻颔首,略一思索言道:“公孙先生,却要劳烦你,可否将韩通判的出身履历文书查来?我欲细看一看。”
公孙策笑着应道:“何言劳烦,只是这六年前的卷宗,略微久远,只怕稍费些时。大人且暂候片刻,待学生查去。”
言罢告了声罪,偕展昭一同出了房门,随后便独自急急往后堂去了。

展昭沿着回廊慢行,想到方才韩府中情形,只觉毫无头绪,不由得眉头微蹙。

正自沉吟,猛地心生警醒,身形于电光火石间退了分毫,指间微紧,手中巨阙已稍稍出鞘半寸。
只听剑身铿锵一声脆响,竟是与迎面而来的一物撞击了个正着。
那飞来之物余势不减,磕着廊柱后又落到地上,滴溜溜地转了半日方停。

是一枚白莹莹的玉色石子儿。

...有些怪异地...眼熟。

展昭盯着地上那物件,还不待作何反应,就听到侧前方传来一个懒懒声音:“展小猫...才不长时间没见,怎地好似退步了么。”

展昭微微偏首,毫不意外地在墙头上找到一个白色身影。
果然么...

好洁、嗜白如命。
言语犀利、胆大包天。
兼气死人不偿命。
就连暗器都须打造得如此通透华美的...
在展昭认识的人里面,除了此人,还真想不到第二个。

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闷声应道:“白玉堂,你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0:00 +0800 CST  

--03--

展昭并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露出的表情有多么的难得一见。
当然,对面的白玉堂看到了。

只见墙头那人的嘴角一径地越翘越高,直到最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愉快了。

白玉堂足下轻点,但见得雪色衣袂挥洒飘扬,人已瞬时到了面前。
那人笑吟吟地立在廊中,手中折扇如行云流水般舒展轻摇:“谁让你这只笨猫走神的?五爷已来了这许久都未曾发觉...此番应付爷的飞蝗石居然要巨阙出鞘...看来五爷胜你,已是指日可待了。”

展昭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都说是老鼠好记隔夜仇。
所以展某、不、与、你、一、般、见、识。

故而也不去接话,冷眼看那人得意了好一阵,方淡淡问道:“...五弟不在陷空岛,怎地到了汴京?”
对面那人乍闻此言,虎地一下黑了半边脸:“说甚么?哪个却是你五弟?!你这只臭猫比爷爷大了两岁好了不起是不是?就高兴这样成天介挂在嘴边?”

...果不其然。

展昭眼神微闪,不动声色地悄然一垂眸。
还是如此地忌讳...这个么...
心底莫名漾起一股笑意,活泼泼地跳跃个不停,唇角也禁不住轻扬。

半日方强忍了情绪开言道:“如此...是展某的不是了...白兄,此番是因何来到开封?”
又静待了片刻,仍迟迟没听到有人答话,诧然抬眼,发现那人居然定在原地发怔,神情怪异。
不由得挑一挑眉:“白兄?!”

那人似被这一声给唤转,有些不快般瞪视着他,口中还嘟哝了几句。
饶是展昭耳力再好也不曾听真切:“白兄说什么?”

“没有什么。”白玉堂这一次倒是回答得飞快,捻转了扇柄轻敲手心:“大嫂打算在汴京择地开个医馆,故我兄弟便偕同一道来了。”
“哦?”展昭闻言,眉目间便带了三分悦色:“早听得闵大嫂医术高明,若有此意确是再好不过...这番悬壶之喜,展某正应前去相贺...”

白玉堂听得不耐,插言道:“贺与不贺都且再议...展小猫,我今日特特来寻你,可是该好生做场东请一请五爷才是?”
展昭不觉好笑,略略颔首答道:“那是自然...只怕汴京的酒不及江南香醇,白兄未必能看得上眼。”
那人未置可否地摇摇扇子:“这却无妨。若是展小猫请的酒,便是滋味差些也就凑合了...”
展昭无言地勾唇:“...多谢了...却不知白兄何时肯赏脸?”
白玉堂霍地一收扇子:“要去即去,此刻就去!如何?”

展昭正待应承,忽地想起韩府之事还未了结,一时犹豫。

正迟疑间,忽听得有人笑道:“白少侠远道而来,展护卫,你便陪同他去赏游一番吧。”
展昭有些意外地回首:“公孙先生...”

回廊转角处,远远有一青衣人含笑而立。温文儒雅,头戴纶巾,手中还执了几本卷轴,可不正是公孙策。

“可是韩府那边...”
“无妨。”公孙策笑着走近:“大人看这些文书约莫也得有一阵子...展护卫,你且与白少侠去吧。”

展昭目光轻移向公孙策手上书册:“先生这就把韩大人的历往履历找齐了?”
公孙策点点头:“也是碰巧,只寻了第二匣文书便寻着了...否则也不能如此快。”亦瞥了眼手中卷轴,忽地想起一事,笑道:“我方才略翻了翻,没想到韩通判如此严谨一人,居然有此香艳往事。”

“哦?”一旁兴致缺缺的白玉堂闻言,倒有了几分好奇:“有何故事?且说来听听。”

“韩通判乃钱塘人士,少时在临安亦是文采斐然的才子,只因他年少风流,曾与一当红歌妓柳氏两心投契,相交甚深。这柳氏本誉为钱塘第一歌妓,据闻形容绝丽,诗词通透,慧黠过人。尤擅琵琶,更有掷千金难求一曲之说。引得一众富家子弟争相追捧,趋之若鹜。不想她亦是一名奇女子,只因当时韩大人家境贫寒,此女竟拿出多年积蓄为己重金赎身,随了韩覃而去,可谓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一时沸沸扬扬,在钱塘传为佳话。”

白玉堂听至此微微笑道:“好个佳人佳曲,可惜不曾有缘会得,憾哉!”
展昭目光在他面上轻轻划过,淡然低睫一笑。
白玉堂见了展昭笑容,不知怎地只觉极不自在:“展小猫,你笑甚?五爷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可不像你,闷嘴葫芦一个,只在肚里寻思!”
展昭淡淡应道:“白兄怎知展某曾寻思甚么?还是莫要以己度人为好。”
“展小猫你假装正经...”

两人正言语来去,忽闻公孙策叹了一声,开言道:“只是...还有下文...”
展白二人有些意外,都住了口凝神而听。

“之后韩覃上京赶考,因不便携带家眷,故留了柳氏在临安。之后科举得中,又留京任职,前后一去便是三年。待得安定稳妥后着人携书再访柳氏时,不想此女因相思甚切,已流连病榻多日,接书后亦未见好转,只几日便香消玉殒了,真真可叹红颜薄命。”

二人听后,皆默然无语。
半日展昭才缓缓言道:“难怪方才在韩大人府中,并未曾听闻有柳氏此女,原来如此。”

公孙策见他二人有些神情郁郁,忙岔转了话题道:“不过是些往事罢了,也无甚要紧。我且先拿了这些卷宗给大人过目,二位就自便罢。”

展昭颔首,看公孙策悠悠而去。
旁边的白玉堂暗暗瞅他一眼,似无意般开言道:“痴男怨女,生死别离,世间岂能少了?...还是先与五爷喝酒去是正经。”

那人闻言,回转头来注目他,眼神清澈至底。
忽地微微一笑,便如那寒春乍暖,道不尽的柔和温煦:“白兄说得是,如此我们便走罢。”

说罢举剑一礼,便当先而行。
走了几步后忽觉有些异样,讶然回首,发现白玉堂竟又怔愣住了,居然不曾跟来。
展昭无语:“...白兄...?”
那人微惊地垂眸,复又抬目狠狠盯他一眼,也不说话,倒拂衣先自去了。

展昭只觉莫名。
一面看着他背影,一面心道好生奇怪...这人怎地今日有些失于伶俐了。

前面的白玉堂全然不知身后人想法,兀自暗地里忿忿咬牙。
...真是好没道理!
一个大男人,笑起来这么...妖孽作甚?
......
没错,就是妖孽!!

......

午间的阳光绚烂得正好。
春风温柔地拂在面上,撩动行走间的衣襟。
虽悄无声息。
却于不知不觉间,暖暖袭人。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0:00 +0800 CST  

--05--

一曲终了,白玉堂慨然感叹:“如此乐声,当浮一大白!”
展昭亦颔首赞道:“确是神乎其技。”

但见帘后那女子轻轻起身答礼:“多谢二位公子。”语中亦蕴了些许欢喜之意。
礼罢复转轴拨弦,低奏了几曲短乐。

悦音在耳,展白二人不由得心怀大畅,竟是杯到酒干。

渐渐地也有了七八分酒意,恍惚间听那女子指下来来去去,只反复弹着一支短短小调。
那曲调悠扬舒缓,漫散无稽,本说不上甚么好处,但觉一股辛酸之意,几催人欲泪。

白玉堂听得片刻,猝然发声问道:“这位姑娘莫非有甚难解心事?”

曲音铮地一声嘎然而止。
“...公子何出此言?”不知是否错觉,帘后之人回话的语音中似有几分颤抖。

白玉堂却不答她,只淡淡问道:“方才奏的这支小调为何名?可有配词?”

帘后女子默然半响,方缓缓溢出一声轻叹:“...曲名《章台柳》......”
言罢也不解释,但自顾自地按弦而歌: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

词虽只得四句,却来去数番,毫不厌烦地反复唱咏。
过得良久,歌声方渐低了下去。

白玉堂若有所思,转头欲待与展昭说些什么,怎料得一看之下,竟发现展昭不知何时已醉了,正枕于案上闭目小憩,手中兀自捏着那白玉杯不放,杯中犹有美酒半盏,好在未洒。
不禁有些失笑,心道这人居然不知节制。一面轻轻取下他手中酒盏,一面拍他肩头唤道:“展小猫...这便醉了?”

那人缓缓睁眼,目中醉意犹酣,清波潋滟,直看得白玉堂心中一突。
直觉便有些怪异,但见那人已坐起身来,也未及往深处寻思,只朝他摇头笑道:“醉猫儿如此贪杯,却让五爷自叹不如啊!”

展昭闻言似有些惊诧:“白兄是说展某方才醉了?”
“难道不是?”白玉堂只觉好笑:“自己都不觉,还真是醉得不轻。”

“可是...”展昭心生疑惑,自己的酒量自己极清楚,今日虽喝得多些,也决不至于会到醉倒的地步...但方才似确曾感到一阵困倦:“展某是何时睡着的?”
“何时...?嗯...约摸是那位姑娘唱曲的时候罢...”

“唱曲?”
“难道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见展昭淡淡摇头,白玉堂亦微感诧异,回头朝那女子望去。
却见帘外空空落落,人影并琵琶尽皆不见,那女子竟不知何时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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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楼来会了钞,白玉堂见展昭走在前面,言语清晰,步履稳健,哪有半点酒醉之后的模样?
不禁也有了几分犹豫:“展昭...今日之事似乎是有些奇怪...?”

展昭亦不解地摇摇头:“好在无事,便不理会也罢...”又抬头看看天色说道:“白兄,如今时辰尚早,展某还打算回开封府看一看,这就告辞了。”
“......”白玉堂抿唇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露齿灿烂一笑:“也好。展小猫,今日你我不曾喝得痛快,下回换五爷请你,定要一醉方休!”

展昭定了步子回头看他,眼神无奈:“...还喝?”
白玉堂挑一挑眉:“怎地?不敢?”
展昭终是没忍住丢了个白眼给他:“...奉陪!”

白玉堂眯了桃花眼,正笑得开心得意,忽见对面那人脸色微变:“白兄小心!”
只觉手臂一紧,已瞬间被那人拉到一旁。

向后望去,原来是一人低了头急急冲下楼来,形容古怪,状若疯癫。
一路上摧枯拉朽,将楼梯上众人撞得东倒西歪。

那人脚步虚浮,分明是个不会武功之人,却速度奇快,就像后面有甚么妖魔鬼怪在赶着他一般。

眼看着就快到了面前,只见展昭将手中剑一横,堪堪挡上那人去路。
那人兀自不觉,竟直直地朝那柄剑撞将过去。

展昭左手一长,两指轻点,已灵巧抵上那人臂膀,那人肩头受制,再不能动分毫。

白玉堂不禁瞠目:“...这人可是疯了?”

却见一旁的展昭眉头紧蹙,面色凝重:
“...韩大人?你怎地在此?!”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0:00 +0800 CST  

--06--

那人惶惶然抬头,露出一张白净面庞,若非此刻神情狂乱,亦称得上有几分俊秀。

白玉堂略愣了愣:“他就是那位韩通判?”又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丝毫不掩目中一点鄙夷之色:“...如此倒是巧了...”
展昭不着痕迹地瞥他一眼,复转头向那人发问道:“韩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如何会从楼上冲下来?”

但那韩覃竟对展昭的问话充耳不闻,一面四下里目光游移,一面在口中喃喃自语:“是她!是她...”
“他?他是谁?”
“她回来了...怎么可能...为什么会是她!!...”

展昭见他兀自情绪颠倒,语无伦次,不由得眉头大皱。

忽见白玉堂斜身靠将过来,勾唇邪邪笑道:“展小猫,他是被甚么东西吓着啦!...你这样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让五爷试试?”
展昭有些意外地挑眉望着那人:“莫非白兄有办法?”
“办法么...倒是有一个...”白玉堂却不看他,扬首懒懒说道:“...但有没有效我可不作保,如何?”
展昭想了一想,此时确是别无他法,便朝他微点了点头示意。

只见那人冲自己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然后抱着臂膀慢悠悠地晃到犹在碎碎叨念的韩通判面前。

展昭还在纳闷方才那个笑容的用意,却听得铿地一声,白玉堂竟擎出了那柄一直悬于腰畔的长刀!
还来不及出声,那刀刃已闪电般精准无比地向着韩覃头上招呼过去。

“白...!!”

砰!!
轰啦...

展昭未出口的那一半字眼停在嗓子眼里,只觉得吐息颇有些艰难。

那柄长刀紧贴着韩覃脸颊,直直地轧进楼壁,深达半尺。
韩通判已是被吓得面无人色,冷汗流了满头满脸。

整个一楼大堂静得连半声咳嗽也欠闻。
过了片刻,仿佛热油入锅般,议论声从各个角落里纷纷传来。

白玉堂一手握着刀柄,目光如冰,冷冷巡视楼中一圈:“...看甚么看?!”
四周众人纷纷咬指吐舌,避之不及,唯恐不小心惹到了这位煞星。

白玉堂面无表情地将刀缓缓抽回,又颇为爱惜地抚了抚刀刃。

刀刃方一抽回,那韩覃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便摊倒在地。

展昭上前两步,有些无语地盯着那人侧脸:“白玉堂,你...”
“似乎蛮有效的。”那人朝地上的韩通判满意地一抬下巴:“你瞧他现在是不是清醒多了?”

展昭见那韩覃这会子竟自己扶着墙壁,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也不禁有几分意外。
又见他战战兢兢地指着白玉堂问道:“你...你是何人?你好大胆...”

展昭清了清嗓子。

见韩通判有些茫然地望向他,只得叹了口气问道:“韩大人,可记得在下?”
“.....展大人...?”

......

之后展昭反复询问,韩通判却只一径摇头,说是脑中混沌,完全不记得方才之事,之前也并不曾受何惊吓。
展昭亦感无奈,只得陪同他出来。门口早有会仙楼的小厮跑去招呼了韩府的轿舆过来。

那韩府的管事正于轿前等候,见韩通判出来忙上前相迎。
却见他家主人衣冠凌乱,仪容不整,不由得大惊失色,急急地抢身上来搀扶:“老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韩覃脸色灰败,神情萎靡,只摆摆手说道:“无事...且先回府罢。”
说罢扶了那管事进轿坐定,那轿子晃悠悠抬将起来,急匆匆地往城东去了。

展白二人看着那一行人走远,相顾无言。

半响,白玉堂方轻哼了一声,悻悻然说道:“...居然不记得了,倒白费了五爷的一番心思。”
展昭侧首望向他,口中慢吞吞吐出几字:“白兄费的那点心思...”
“怎么?”白玉堂一扬眉问道。
“...不提也罢。”

白玉堂斜眼睨着他面上表情,忍不住弯了唇。

“...此人所言不实。”
“咦?”
“展某方才问话之时,他虽一直肯定地说自己未曾受到过惊吓,但眼底的恐惧却瞒不得人。”
“...也就是说,他其实并不曾忘,只是因了什么缘故而不欲人知?”
“十有八九。”
“......”

白玉堂略略沉吟:“...他如不肯说,又能奈他若何。”
复想了一想又轻嗤道:“心思晦暗,鬼鬼祟祟,一看就不似甚良善之辈。”

此言一出,展昭那厢便没了声音。
白玉堂心道这人素来行止端方,怕是又要开口数落自己不该编排朝廷命官之类的云云。

想到此便轻咳一声,抬眼望天。

却见那人静静注视自己片刻,目光中似蕴笑意。之后剑穗一摆,竟转身走了。
身后淡淡丢下一句:“展某亦这么觉得。”

白玉堂看着那人的蓝色背影走远,呆愣了好一阵方才醒悟过来。
不禁咬牙暗恨:...果然...不过是只故作正经的猫儿罢咧!!

虽心中嘀咕,嘴角却一方面抑不住地愈扬愈高。

因为...
却好在,所幸如此。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1:00 +0800 CST  

韩覃乍听此问,面上神色变了几变,半日方干笑了两声答道:“...不错,自拙荆去后,内宅无人掌管,小儿年少,因思念亡母而日夜啼哭,在下别无他法,只得请了上清宫的道长前来,做几场法事以超度亡灵。”

“原来如此。”展昭微微笑着揭盏:“...展某只是纳闷,贵府就近即有不少佛寺道院,前有踊佛寺、左有醴泉观,何故竟大老远地跑去请那上清宫的道长?”

“这...”韩通判看着对面那人眼中一点清冷笑意,莫名地只觉心头发颤。额上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浮了一层细汗,急匆匆地抬袖擦拭。
正忙乱间,却见一物轻忽忽地自韩通判袖中滑出,飘飘悠悠落在地上。

是张窄窄黄纸,隐约可见背面有淡淡的朱墨晕染。

韩覃慌忙欲弯腰去捡,却被展昭当先一步堪堪拾起,捏在手中。

韩通判见展昭注视手中之物片刻,竟溢出一声轻笑。
“这却奇了,只是超度亡者...”那人轻轻翻转掌心,亮出手中之物,眼中似有锋锐一闪而没:“...居然用上了静一道长的辟邪符?”

韩通判张口结舌地望着对面那人,再说不出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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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城东市集里,白玉堂正与徐庆在街中闲逛。
因正值午市,但闻得叫卖声此起彼伏,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十分热闹。

徐庆跟在后面,对着前方的白色身影一径地絮絮念叨:
“老五,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还说是懒怠出门,谁知昨儿才到了住处就摸不着人影,居然自己一人跑去快活逍遥,也不喊上三哥我...”
“好啦三哥,你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念到现在,也不嫌烦...”白玉堂无奈地一回头答道。
“老五你...”

徐庆方欲再说,忽闻前街传来一阵嘈杂人声,一时吸引了两人注意。
只见那边人群骚动,间或听到有人大喊道:“不好了,那马疯了,大家快躲啊....”

“老五!那边似是有马惊了!!”徐庆大声嚷道。

白玉堂长眉一轩,人已霎时如飞鸟般疾掠而出。
徐庆亦匆匆发足跟上。

街头众人已轰然纷乱,远远望见有一马车飞驰而来,那车前之马嘶鸣着横冲直撞,连着踢翻了几处摊铺。
马上驾车的童子早已被吓得面如白纸,完全抓不住手中马缰,一时间惊惶无措。

马车狂颠着冲向街心,四周民众又是一番尖叫躲避,只余一名披着斗篷的女子身形显露出来。
那女子想是吓傻了,竟不知避让地站在街心,眼见着马儿扬蹄就要直直撞将上去。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1:00 +0800 CST  


那韩覃不知为何居然扑倒在地,郑管家一咬牙使力,将他半扶半抱地搀了起来,至屋内椅上坐定。
韩覃方一坐上椅子,却如被针刺般惊跳而起:“郑管家,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又看到她了,又看到她了!!”
“老爷...”
“你不是说,只要请了道长来府里驱邪,鬼怪就决不能近身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能看到...”

郑管家一听此话,回头冷冷扫了圈屋内拥立着的众人,硬邦邦地喝道:“都出去!该做什么做什么,都不许乱跑乱说话,听到没有?!”
众人听后均有些瑟瑟,又神色惊惧地相互一顾,纷纷应声罗贯退出,各自往房中去了。

待屋内众人皆离去后,郑管家又探头出来,四周扫了一眼后回身,顺势掩了房门。

梁上的展白二人互望一眼,默契地同时移身上了房檐。
只见白玉堂细长的手指微勾,一片屋瓦已被悄然揭起,竟连些微声响也不闻。
二人透过那点缝隙往屋内觑去...

郑管家弯腰立在韩覃身侧,低声谆谆劝道:“老爷...整个汴京的人都知道,上清宫的法器最为灵验,但凡鬼物靠近,一定会神魂俱灭、烟消云散的...老爷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或许只是看岔了...”
韩覃凌乱摇头:“没有,我没有看错!那就是她!她还冲我笑,叫我韩郎...和我说以前的事情,问我还记不记得她的琵琶...那就是青青没错!!... ”
未及说完,郑管家已厉声打断了韩覃话语:“老爷,柳青青已经死了!你一定是看错了!就算真有什么鬼物魂魄,府中也已经做过法了,她绝对无法兴风作浪的!!老爷你尽管放心...”
韩覃跌落椅上,口中喃喃自语道:“死了,死了......郑管家,你说...青青是不是怪我,所以回来找我索命?”
“老爷!柳青青的死与你毫无干系!是她自己没福!你不要胡想,好生休养...”

“...柳氏柳青青?难道,之前的柳氏并非病死...”展昭在心中暗暗忖道。
正自低头凝神细听,忽觉颈边有些微痒,偏首一看,却原来是白玉堂的雪色发带随风而动,拂及颈侧。

两人本紧贴了房檐,头颈靠得又近,如此也是在所难免。

这样想着,展昭正欲往旁边让让,蓦地一阵风过,居然撩起几根那人长长的乌亮发丝,缠上了自己面颊。

.....

“猫儿,猫儿!”

听到白玉堂低声轻唤,展昭霍地回神。
见那人目光中带了几分不解的探询之意,不由得微惊地垂首:“...什么事?”

白玉堂见他神色有些奇怪,心下虽感诧异,却并未深究,只沉声道:“展昭...我方才看到一个淡青色的人影...”又朝东北角上略一摆首:“往那边去了,速度奇快...”至此微微一顿,又正色重重地吐出四字:“绝非常人。”

展昭闻言一窒。

忽地院外又隐约传来杂乱人声,几个家仆匆匆忙跑进了院子,口中急促呼喊道:“老爷!老爷!!”
正屋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郑管家面色严肃地走了出来:“都在瞎吵些什么?惊着了老爷怎么办?!”

“老爷,不好了!!”一名婆子从后越身而出,神态慌乱,语中带着哭腔:“小少爷...小少爷他...”
韩覃在内听见,忙忙地提声喝问:“少爷怎么了?!”
“...小少爷...小少爷溺水了!!”

一语惊人。

韩覃目光涣散,手中茶盏再也拿捏不住,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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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院子里丫鬟婆子虽站得满满当当,却悄无声息,那声茶盏落地听起来尤为响亮。
过了片刻,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声渐渐传来,且愈演愈烈。
众人脸上偶有惊惧之意一闪而过,间或夹杂着多被提及的几个词:“诅咒”“鬼物作祟”...

“成什么体统?!统统闭嘴!!”郑管家稳稳站在正房檐下,横眉怒目,口中喝道:“都是哪个在胡说?!给我站出来!”
惧他积威,众人纷纷垂了首,那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罢了,这些下人说得也未尝不真...”从屋内传出来一个微弱声音。却见韩覃坐在靠门的椅上,面色黯淡,只无力地一摆手。
“老爷!!”郑管家气急地回头唤道。

“好了好了。”韩覃仿佛瞬间老了十岁般,索然摇头道:“想来这都是我韩某人的业报...怪不得旁人...亡妻丧子,亡妻丧子...呵呵...”说到最后居然诡异地笑了两声,闻之毛骨悚然。

“老爷,您不能这么说...”
郑管家还欲说些什么,忽听阶下一人怯怯开言,竟是方才随那婆子进来的一名小厮:“...老爷,小少爷...小少爷还没有...方才我们发现小少爷溺水,赶忙便救了起来,虽然喝进了不少水,但好在救得及时...”

未及说完,那韩覃已蓦地站了起来,郑管家也一时怔在了当地。

只听韩覃颤声说道:“小少爷没有事,怎么不早说!!”
“也不是没事...现在小少爷腹中的水虽吐了出来,却一直不见醒转...”那小厮伏了身子急急回道。

“我过去看看!”韩覃大踏步地走下阶来,那郑管家亦忙忙地提步跟上。
才走了两步,韩覃似又想起了什么,指着门外促促命道:“快,快派人去请大夫...”

“可是,这个时辰...”几名管外事的家仆听了略略有些迟疑。
“还管甚么时辰!不论使多少银子,把汴京城里最好的大夫,管他十个八个,赶紧去给我请来!!”
“是是...”见众仆应声而去,韩覃方长长叹了一声,扶着郑管家颤巍巍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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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内,展昭房中。
现今已是深夜时分,屋内却兀自烛火萤明。

展昭坐在案边,定定望着手中杯盏,半日方举起来轻抿了口茶水。

忽地一个声音懒懒入耳:“展小猫,你自己喝得利索,也不给五爷倒杯茶润润,莫非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展昭手下的动作微凝,侧首瞥瞥无甚形象地趴在案那头之人,忍不住轻轻蹙眉道:“白兄,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你还不回去?”
口中虽在质疑,一面却并未犹豫地取了新的杯盏并茶壶过来。

“是啊...你也知道都这个时辰了,回去指不定就要天亮...五爷累死了,今晚就在猫窝将就凑合一宿了...”那人慢吞吞答道。

展昭擎壶的手微微一抖,几滴茶水霎时溅出杯外。
片时即稳住,接着将那盏清茶斟毕,方端起来放在那人身前。

“白兄彻夜不归,卢大哥他们会挂念的。”白玉堂抬眼望向说话的那人,见他只轻垂了眸,神色淡淡。
伸手端了那人递过来的茶盏,勾唇一笑道:“谢啦!”

忙忙地揭盏猛灌了两口茶水,却果然是渴了,好在那茶微温,并不曾被烫着。

展昭正看着好笑,又听那人邪邪笑道:“五爷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妇,有什么好挂念?你放一百二十个心罢,五爷敢打赌,他们若见不着我,保准稳得像座山似的。”
说罢施施然伸腰打了个呵欠,“五爷可顶不住了,展小猫你慢慢想,我先去睡啦!”
撂下茶盏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末末还丢下来一句:“猫儿,你睡外边!”

“喂!白玉堂!!”
展昭霍地站起,瞪着那人,见他无比自然地卸了鞋袜外裳窝进了被褥,竟被梗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呆立了半日,眼见得事已至此,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身粗略收拾了案上茶具,吹熄烛火,之后亦脱去外裳,在床外侧轻轻躺将下来。
因此自然没有见着,正朝内而卧的那人,微勾的唇角。

展昭房中的床虽不甚大,却好在展白二人身量瘦长,皆非壮实之人,因此同躺在一张床上也不觉得过于拥挤。
只是在辗转反侧之间,多少免不了磨肩蹭臂。展昭见那人睡像甚差,几乎压了半幅铺盖在身下,无奈只得扯了个被角过来草草覆在身上,心道只好先将就一晚,明日再说。

堪堪合眼,脑中免不得想起今夜在韩府中所见,那异常的青影、柳氏的死因、韩府小公子的溺水,这一切看似诡异,但若就此定论为鬼怪作祟,却又直觉有些不对。
如此思绪一径地绕来绕去,竟是全无睡意。

是不是...太过关注于鬼怪之说了呢...
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被遗忘了...

展昭倏地翻身坐起。

愣了片刻,忍不住伸手拍拍身边那人:“白兄...白兄!!”
那人全无应声,展昭探身一看,那人面朝了里床侧躺着,双目紧闭,鼻息悠长,不知何时竟已沉沉睡去。

不由失笑,复扯了扯被角,闭目躺下。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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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的大街小巷,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
无论是皇宫禁墙内的兴衰荣辱,还是高宅大院里的杂闻秘辛,无一不成为人们茶前饭后值得津津乐道的话题。

可这日却有了个新鲜茬儿。

说是城东的韩通判府中遭了鬼物作祟,这阵子怪事连连。前些时日,韩夫人离奇地溺水身亡,昨夜里,居然韩府的小公子也莫名奇妙地溺水了!!

昨晚子夜时分,韩府的家仆狠了命地拍城中各处医馆的门板,好容易才请了几位名医前去诊治。
但听闻那小公子至今依旧昏迷不醒,天亮前后又兼发起高烧来,一众请去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整个韩府上下急若锅蚁,坐卧难安。

唉,说起来这韩通判也真是命苦:先是没了妻室,眼看着幼子也遭此劫...这丁点大的孩子,若高烧一直不得退,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既是鬼物作祟,怎地不去请那上清宫的道长来做场法事,以驱妖除邪?如此岂不干净?
啊也!你却是有所不知:那府中作怪的鬼魅端地厉害!据说那韩府里是请过上清宫的道长去做法的,怎料竟不见奏效...今儿一早,前街烧饼铺的周二又见着韩府打发马车去请了,眼下估摸着已经在府中了罢!

原来如此...唉,近来汴京城里似是不怎么太平呢...

众人议论纷纷,摇头感叹。
有听段新奇、求个热闹的;有漠不关心、独善其身的;有畏惧的,有不屑的。
众生众相,却无法一一道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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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府后园。

一名须发皆白,身着海青道袍的黄冠长者朝着案台而立,面沉如水,手中连掐了好几个法诀,两道白眉便渐渐紧皱了起来。

“道长...怎么样?”一旁的韩覃见那道人久久不语,忍不住出声问道。
那老道侧首过来瞟了他一眼,左手一伸,将案上供奉着的桃木剑轻轻拈起,端详了片刻后缓缓说道:“...你说这府中有鬼物作祟?莫不是在消遣贫道?”

“这...岂敢戏耍道长!府中确有鬼物,在下曾亲眼所见...”韩覃闻言一惊,急忙忙地开口辩解道。
那道人似有几分不豫,长长的寿眉一挑:“若真有鬼物盘踞,贫道的桃木剑又怎会片尘不染?!”
“可是...可是道长,在下确曾见到...”
“鬼怪一说,或在人心。”那老道士慢吞吞地从袖中取出块软布,如同爱护甚么宝物利器一般,将那柄桃木剑细细擦拭:“只怕是心中生了魔障,而偶有看岔,也未可知。”

韩覃大急,一时竟口不择言:“道长!韩某真的没有看错,会不会是这桃木剑恰巧失了灵验,被那鬼怪...”
忽见那道人目光如电般横扫过来,不由得言语呐呐,瑟缩着没了后半句。

“贫道的桃木剑,专斩恶鬼,绝无失手。居士若是心存疑惑,贫道也无话可说。”
青袍道人淡淡说毕,之后却不再多言。径自往袖中收了那木剑,也不管郑管家如何在后面连声呼唤,大袖飘飘,竟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韩通判呆立在当地,半响也没回过神来。

“老爷...”郑管家一脸忧色地望着韩覃。
“怎么会这样...?竟连上清宫的道长也无法...”韩覃径自怔愣,口中喃喃自语。
忽地想起一事,回头问郑管家:“峰儿!峰儿他怎么样了?”
“...小少爷还未醒来。”郑管家低头禀道。

韩覃脚下踉跄了两下,几乎站立不住,郑管家忙一抬手搀住了他。
却见他家主人方经历这数日,人竟憔悴衰老了好些,满头黑发似不知不觉灰白了一小半。
郑管家面色变了几变,忍不住开口说道:“老爷,其实...”

正在此时,一名小厮急匆匆冲进园来,口中高呼道:“老爷,老爷!外面...”
郑管家一句话被生生打断,心头含怒。不由得瞪起双眼叱道:“为甚总是大呼小叫的,没半点规矩!!这回又是怎么了?”

那小厮连冲了几步方稳住身形,喘息着回话:“外面、外面...上回的那位展大人,又来了...”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3:00 +0800 CST  


园中立着的两人皆是悚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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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覃主仆方踏进前厅,就见堂上一红衣人长身而立,正侧首与一位书生装束的中年文人低声说话。
听到二人进来,那人转身温润礼道:“韩大人。”
气定神闲,唇边一点清浅笑意煦如春风,莫名地静了人心。

饶是韩覃此刻心志萧索,也觉精神微微一振,忙拱手寒暄道:“展大人有礼了,不知展大人今番来是...?”

“事急从权,展某就不绕圈子了。”但听那人清音不疾不缓传来:“今日一早便自市井中听闻,贵府公子昨夜不幸溺水,至今仍高热未醒?”
韩覃不想展昭见面就提及此事,只得勉强一笑答道:“确是如此...唉,家宅生乱,让展大人见笑了...”

展昭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语出意外:“此番包大人命展某与公孙先生前来,正是为此。”
见韩覃主仆面上同时现出惊疑之色,展昭回头看了公孙策一眼,含笑说道:“韩大人有所不知...公孙先生精通岐黄之术,尤擅各种疑难杂症,此番对小公子的病症必能有所助力。”

韩覃乍闻此语,如获甘霖:“...果真如此?”
那郑管家却于一旁有些犹疑:“但...我家老爷已经请了好些名医、御医前来,皆是一筹莫展...”
言下之意,若论声誉地位,公孙策自是远远不及,何必再枉费心力,行那吃力不讨好之事。

展昭笑容稍敛,但垂目不语。
“郑管家此言差矣。”公孙策轻拈长须,微微笑道:“这医道,也讲个缘法。未曾望闻问切、悉心诊视之前,又怎知能不能医治?”

韩通判见此情形,忙近前两步,脸上堆笑道:“下人不晓事,失慢了!公孙先生千万莫要介意,这边请、这边请!”
一面回头悄瞪了郑管家一眼,那郑管家则低了身子唯唯退后。

韩覃忙忙唤了名小厮,让他带公孙策至小少爷房中诊治。
公孙策着一名药童与他提着药箱,自己便施施然跟随小厮往内宅去了。

众人只好坐在厅外静静相待。
早有使女奉上茶来,韩覃与展昭互相谦让一番,各自捧了茶盏。

不知不觉茶已换了几巡,半日也不见公孙策出来。

郑管家坐在座位上辗转不已,终是忍不住开言道:“这么久还不见消息,不如让在下前去看看...?”
“郑管家,你莫要心急。”展昭端坐椅上,轻轻拨着茶盏,声音沉稳:“没有消息岂不正是好消息,还是莫要扰了公孙先生诊治...我等只须待着便是。”

见韩覃亦赞同地颔首,那郑管家只得噤了声,打消了进去探视的念头。
这四月的天气,堂中本也不甚闷热,他却莫名地出了一头大汗,胡乱地撩起袖子擦拭。

正在胶着,忽见门帘一动,却是公孙策身旁的药童走了出来。

那药童只凑近展昭耳畔说了几句什么,声音细微,韩覃等人竖耳欲听,却一些也不曾听着。
但见展昭面上稍稍露出些惊讶之意,片刻后复略略点头,那药童说罢便又返回里屋去了。

待那药童走后,展昭轻轻在案上放下茶盏,含笑对韩覃说道:“恭喜韩大人。贵府小公子,终于醒了。”

话音方悠悠落下,只听得咕咚一声,一人已应声而倒。

定睛一看,竟是那郑管家,面白如纸,腿脚酥软瘫坐在地...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4:00 +0800 CST  

了这孽种,求个干净!!”

韩覃听得犹同痴傻,声音喑哑地吐出几字:“可是...峰儿...他才四岁...”

“...小少爷是我看着长大,老奴对他岂能没有感情...那日虽诓骗他夜里来到池边,下了狠手...但一想起来,心中总是极不好受...”郑管家长吁一声,萧索言道:“如今蒋氏已死,小少爷却死里逃生,想来也是命定如此,又有何话可说...所有罪过,皆是老奴一人所为,老爷...你就备一杯薄酒,送老奴上路吧...”
说罢直挺挺跪起,俯身向韩覃重重磕了两个响头,面孔深埋掌心,已是泣不成声。

一旁静默良久的展昭见此,口中亦轻叹了声:“那蒋氏所为确是让人不齿,但世间自有律法公理在,怎可因一己的喜恶之念,便私行罔断,害人性命?况且...雏子何辜。”展昭轻扫了眼仍长跪不起的郑管家和呆然矗立的韩通判,缓缓说道:“...好在小公子总算逃出一劫,并未铸成大错。如今...且将郑管家先行收押,之后再交予包大人裁断罢。”

说罢略一挥手,身后两名衙役早已越身而出,将地上那人架了起来。
那郑管家满面泪痕,一动不动,任由那那衙役反剪了双手押送着出去。

韩覃见郑管家被带走,脚下不自觉地随之紧赶了两步,冲至门前又猛地停下,望定几人远去的背影,身形凝滞。

展昭知他蓦然听到已故的妻子不贞,幼子并非自己亲生骨血这一连串事情,又猝而失了亲如臂膀的家仆,故而心神涣散。虽对之很有几分同情之心,但仍未了结的另一场事情,眼下却不得不提:“韩大人...”

见他神色怔怔地应声回首,不由得暗叹了声开言道:“贵府中近日鬼怪作祟一事...”
韩覃听展昭提及此事,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哪里有甚么鬼怪作祟!家宅不宁原是另有缘故,就连上清宫的道长来后都说府中并无鬼物...想来...只是韩某神智错乱,一时眼花罢了...”

不料展昭听后却并未释然,微蹙了眉头道:“只怕,韩大人并非一时眼花...”
见韩通判有些惊诧地望将过来,口中轻咳了声:“...因为,韩大人曾见过的奇异青影,在下的一位友人,恰巧也见着了。”

之后也不再看韩覃面上神情怪异,只半仰了头朝空中朗声唤道:“...白兄,戏也该看够了吧?看够了就赶紧下来罢。”

韩覃抬头望一望房梁,触目皆空空荡荡,几乎要怀疑展昭可是疯魔了,这是在同谁说话?
正糊涂不解时,忽闻头顶上方竟真有人微微一哂:“下来便下来。”

话音方落,眼前但见一道白影掠过,屋上之人已然一跃而下。
落地之时轻飘飘地打了半个转身,翩然立定于红衣人身侧,笑吟吟地看着他不语。

二人身量相类,又都正当风华年少。
一个眼蕴清艳,一个眉染风流。

古朴的墨浓剑鞘,与清透的玉色扇骨。
朱衣衬着雪裳。

红得内敛,却白得嚣张。
明明该说是全然相悖,却又觉得莫名的...和谐。

正如眼前的两个人。

展昭上下打量了白衣人一番,嘴角微扬了扬:“看来,白兄在上面呆得倒很是舒适。”
那人刚要答话,忽地似瞥到了什么,眉头略皱。慢慢伸出两只修长的手指,弹了一弹自己袖摆,没好气地出声抱怨道:“韩通判,你府里的房梁,也该拾掇拾掇了,尽是灰尘...”
“白兄,这话说得好生无理...房梁,原不是用来爬的。”有人在旁淡淡插言。
“...展小猫!你再和五爷提这个爬字看看!!”有人言语虽狠,实是色厉内荏。
“......”

韩覃耳中听着二人那貌似言辞锋锐却无半点硝烟气的戏谑言语,只觉得脑中有些发懵。

白玉堂眼角余光中早已瞥着他面上神情,甚觉有趣地用扇骨敲敲手心,邪魅地勾唇一笑:“怎么,不记得你白爷爷了?”
韩覃忽觉得这笑容似曾相识,蓦地瞪大了双眼。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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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覃眼中倒映着对面那人的无害笑容,却只感背心一阵恶寒。出口之话也变得不怎么利索:“你,你...你是那天...”
“看来是记起了。”只见那人嘴角扬得更高,刷地舒开了手中折扇:“怎样?白爷爷的刀,滋味还不错罢?”
韩覃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竟连害怕都忘了。

“白兄。”旁边立着的展昭轻咳一声,开口说话了:“...韩大人,这便是展某的那位友人了。”
见韩覃有些不可思议地回望过来,只做不知:“韩大人,你且说说,府中曾出现的鬼影,大致是何等样貌?”

“样貌?”韩覃茫然地重复了句,稍顿了顿,略有迟疑地开口答道:“是...是个女子...身形飘忽,来去不定...披着件青色斗篷,手中...手中还抱了个琵琶...”

“白兄,你所见的那位姑娘...”展昭又回头问道。

白玉堂收了扇子,摩挲着扇骨慢慢说道:“若光论形貌,听来确是甚像。”又歪头想了一想,加上一句:“她曾说过,此番来汴京寻亲,所寻得的亲人...如今正住在韩府。”

“甚么?寻亲?!这...”韩覃闻言,不出所料地大惊失色。

展昭注目韩覃,见他面上神色连变了几变,淡淡笑了一笑开言道:“韩大人,想来此女,绝非寻常鬼物如此简单罢...”
韩覃飞快抬头瞟了展昭一眼,目光闪烁:“...此女...确与在下似曾相识...”

“...只是相识?”白玉堂在旁突兀插言,语中嘲意一闻便知。

韩覃不由得头皮微紧,半日方低低答道:“这...实不相瞒,此女形貌甚似韩某来汴京之前曾娶过的妻子,柳氏...柳青青。”

“...果然如此。”展昭听后却不甚惊讶,只沉吟了片刻,轻声回应。

“莫非展大人早已得知?”韩覃为之一惊。
展昭摇头道:“并非早知,不过略有些疑心而已。”
“疑心?这...”

展昭并未多做解释,只转了话头问道:“据卷宗所载,韩大人的前妻柳氏乃是病故身亡,莫非其中有何隐情?否则又为何时隔多年,这柳氏会现身韩府,来寻大人?”
旁边的白玉堂悠悠然接话道:“莫不是有人做下了甚亏心事,无怪别人化作魂魄亦要寻上门来。”

韩覃愣愣听着,猛然反应过来二人的言语之意,霎时脸色煞白,急忙忙地出声分辨道:“不!没有!她不是我杀的!!”

见二人两双清凌凌眼眸直视在他身上,不由得心下微虚,移目避了二人眼光,喃喃自语道:“...我没有杀她...她...她是投水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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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当年韩覃年少轻狂,自负风流。又遇着了柳氏的娇媚多情,温柔解语,怎能不动心?
两人自然海誓山盟,互道情比金坚,非卿不可。柳氏更是为之弃了半生积蓄,自赎其身;韩覃深感其情,虽家中高堂多有微词,亦执意娶了柳氏为妻,一时两情相悦,如胶似漆。

怎料得好景不长,半年后韩覃便上京赶考,前前后后一离家中便是三年,其中辛酸却不能细说。
天幸皇恩眷顾,金榜题名;又得了恩师蒋翰林赏识,总算是苦尽甘来,春风得意;那大好的锦绣前程已摆在眼前。

不想有一日与恩师杯酒把盏,席间蒋翰林却偶然问起韩覃家中可有妻室,言语间竟透露了欲将爱女下嫁之意。
韩覃想到柳氏,不免踌躇难断,只好说自己年幼并未娶妻,但严慈远在钱塘,须得修书一封告知二老云云。

此乃人伦常情,蒋翰林自是概然应允,两人尽欢而散,席罢韩覃回到下处后,却辗转难寐。

与恩师结亲,自是大喜一桩,但之前已娶了柳氏为妻,且又两情投契,这却如何是好。
虽说本是先入门者为大,但恩师之女,乃是清清白白的闺阁弱质,自是不肯屈就于一名风尘女子之下。
都道青楼女子最是水性杨花,此番与柳氏三年未见,焉能耐守得住空闺寂寞,亦是两说。
怎样行事方能两全其美...

如此思来想去,最终却提笔写了两封书信,交与郑管家带回钱塘家中,一封交与双严,一封交与柳氏。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5:00 +0800 CST  


“哦?这信中你却说了些什么?”白玉堂冷冷问道:“莫不是说你欲停妻再娶,二人往日情意就此一笔勾销?”
“这...当然不是!”韩覃猝猝抬头:“韩某...哪有见弃之意?韩某在信中只是委婉提及将娶蒋氏之女一事...此外...蒋氏进门之后,须得委屈柳氏...退居为妾...”说到最后已有些吞吞吐吐。

白玉堂嗤笑了声又欲开口,见展昭转头过来微一眼神示意,便悻悻然吞了话头。
“那之后又如何?”展昭淡淡出声问道。

那日将此信送罢,韩覃本以为处理得十分妥帖,此事定无差池。
不想待郑管家归转之后,却传话回来,说那柳氏性情刚烈,不听人言,一看完韩覃书信,又问了郑管家几句,痛哭了一场,闷闷回房,当晚便投水自尽死了!

韩覃闻言大出意外,吃惊非小。然事已至此,虽心中悲痛愧疚,亦无他法,只得嗟叹惋惜一番,便着手另行安置蒋氏过门诸事不提。

白玉堂在旁冷眼听他陈述良久,见他总算说完,重重冷哼了一声:“韩通判此事做得果然十分干爽利落!旧人仍尸骨未寒,新人就已抬进了府里...说是对柳氏之死心中惋惜愧疚,但此女一死,便顺顺当当地去了你心头一桩大烦恼,想来亦是如释重负罢?”

“哪有此事...韩某岂是如此薄幸之人...”

“非薄幸之人?”白玉堂冷笑一声:“你若非薄幸之人,就不该应下蒋翰林许婚一事...柳氏虽出身风尘,却是一名奇女子,照五爷看来,不是你屈身迎娶,实是委屈了柳氏才是!你既已娶她为妻,自应珍视且好生相待,却如此负心薄情,弃若执素,生生逼得她投河自尽...”

韩覃听至此忍不住插言分辨:“但是恩师一番好意,岂能违背...”

“有何不能违背?少与五爷提这套迂腐酸话,你若果真无心与他结亲,自然有得是办法!推说是其他缘故也好,坦诚了家中已有妻室也罢,哪里有甚说不得?!左右无非是你自己厌弃了柳氏出身,指望着这桩婚事能助你官运亨通罢了!嘴上还标榜着甚么情比金坚,无可奈何...五爷最见不得这等虚伪龌龊之人!...官场之上,污秽不堪,又哪有甚么干净的了!!”

旁边一直默立着的那人闻言,轻轻转目瞥了他一眼,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

韩覃听罢白玉堂一番言辞,跌坐椅上,面色惨淡。半日方颓然出声道:“是...是我...对不住青青...”

屋内余者尽皆默然,只不知从何处竟悠悠传来一声叹息:“...能得白公子此番言语,青青已是足慰生平。”

众人大惊失色,回首相顾。

只见屋角有一抹青色身影悄然凝聚,依稀现出一名女子身形。

赫然是那日白玉堂在街头救下的斗篷女子。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5:00 +0800 CST  

目光微动,似有所指地瞥了眼旁边立着的另一人:“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这情之一字...就岂能由心。”

“咦?”白玉堂挑眉问道:“此话何意?”
“并无他意,只是青青胡乱叨念罢了。”柳氏含笑应道。

白玉堂复挑了一挑眉,却不再问。

“此间俗事已毕,青青这便去了...”柳氏复朝二人低身一礼,似又想起了甚么,略一迟疑提道:“后堂的那个孩子,身世甚是可怜,他自己本无过错 ,却可惜...”
微叹了声:“青青便助他安度此劫...”复自嘲道:“青青也只攒了这点道行,就当是了结前缘罢!”
说罢更不多言,回身便走。

韩覃早已一眼瞥见,失声连唤道:“青青,青青!!”

只见青衣女子挥袖转身,模糊中化作光华万点,一瞬间纷飞消散。

-------------------------------------------------------------

接连着阴沉了数日的天气,这番总算是放了晴。
艳阳倾洒,风和日暖。草木一时即有了欣欣向荣之意,便是人也精神了好些。

城东的集市亦比往日里更加热闹,城中民众皆趁着这难得的晴日里出门走亲访友、踏春散心。
市中更有那江湖跑解马的,在街心支起场地来,舞得那好杂耍,引得过往众人团团围观,叫好声响成一片。

喧嚣声外,一蓝一白两个身影正放缓了步子,沿着街并肩而行。

“真多亏了青青姑娘,韩府小公子总算醒了。”
“不提倒也罢了...原来前日在韩府时,那孩子还不曾醒?”
“...公孙先生只是传话与我,说小公子虽高热已退,却仍未醒来。”
“真真是个肚里黑的猫儿!既如此,为何与那郑管家说话时却是一脸镇定模样,倒似手中凭据已十拿九稳的样子...竟连五爷都被你诓过去了。”
“若非这样,又怎能驱使得了他豁开来抖落实情?”

“...对了,展小猫,你怎会想到行凶害人的并非鬼怪,而是郑管家?”
“白兄,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俩潜入韩府中时,因听到韩覃猝然惊叫而急忙赶去一事?”
“嗯...那又如何?”
“那时正当夜深人静,你我赶到之时,内宅众人方自梦中惊觉忙乱起身,但只这短短片刻,居于外宅的郑管家便已匆匆赶到,身上还衣衫严谨。”
“...原来如此。”白玉堂恍然,继而斜睨那人一笑:“没想到,你这只猫偶尔也尚仔细。”

“也不过是展某的妄加揣度罢了。之后再回想起,他听闻韩府小公子溺水时并无太多讶异,相反倒是得知小公子仍有救时,面上神情竟惊大于喜...如此纠在一处,方略生出些疑惑,故而与公孙先生相约,且借此事试他一试。”

白玉堂含笑瞥他一眼,点了点头又问:“按那郑管家所犯之事,该着何罪?”
展昭淡淡答道:“包大人尚未决断。但小公子现今身无大碍,想来罪不至死,约摸会判个流放充关一类的罢。”

白玉堂啧了两声摇头道:“这郑管家心思偏颇,为了韩覃竟而不顾一切...照五爷看来,当日柳氏之死,他亦少不得在旁推波助澜,难脱干系!就此只判他个流放充边,却是轻了!”
“青青姑娘已去,当年之事便无踪迹可循,就算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言语挑拨之过,亦作不了断案凭据...故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所以五爷才说,官府中这些子弯弯绕绕就是麻烦,半点不错!”

展昭闻言却停下步子,冲旁边那人弯了弯唇:“白兄虽非官场中人,说起这官场之事来,倒是头头是道。”
“那是自然。五爷虽不屑于纠缠此事,并非不懂,只是懒得挑破罢了...这样个烦恼之所,自是远远地离了方才爽利自在!”

展昭听了此语,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竟而默然。

“五爷虽最不耐烦与官场中人打交道...”忽闻前面那人又再开言,侧了首回眸一笑:“但是,你又不同。”

为何...不同呢?

展昭微讶了一瞬,眯眼定定注视那人。
见他却不多做解释,只远远地立定了摇那扇子:“展小猫,你还欠着我一回酒呢,今日这便还了如何?”

莫名觉得,这四月里轻轻吹拂的暖风就悄然地入了眼,入了心。

唇角慢慢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脚下紧走了两步便赶上那人,口中喟叹道:“成日介就只惦记着酒...”
那人似笑非笑还了一句:“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莫负美酒,莫负春光。”
“......”
“喂,展小猫,你走那么快作甚?...你倒是去还是不去?!”

......

街畔的护城河边,一对小夫妻正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看景,偶有窃窃私语。

“...相公,你瞧,今年的柳树长得可真好!”
“每年都一样罢,哪能看出有甚么特别?”
“有吧...不知为何...觉得尤其浓绿些儿...就好似...有灵气外溢一般...”
“你又痴了!柳树乃寻常草木,何来灵气?想是今年的雨水较勤之故...”
“...大约如此罢...”

轻笑声隐约传来,在那清亮的水面上远远地飘散了开去。
来往路人闻之尽皆报以会心一笑,为这简单而纯粹的幸福。

微风阵阵,柳枝也禁不住柔软了身姿随风轻摆,在河心划出道道涟漪。

只道是: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



<--章台柳--完-->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6:00 +0800 CST  

--02--

清晨,微雨。

潮湿的空气中纠缠着馥郁酒香,甘洌袭人。

白衣少年倚栏而坐,微微扬起的侧脸线条,细致而优美。
脑后乌发用月白丝带松松绾起,几绺发丝零落垂散颊边,描不尽的风流写意。

窗台上不知何时停了只寻食的小雀,却不惧人,试探着向前蹦跳。
那人似觉有趣,摊平了手引它过来啄食。

那雀儿扑棱了两下翅膀,竟然真立上了那只手掌。

白玉堂轻翘嘴角,一本正经地问它:“可惜五爷没有吃的,酒倒是有,你喝不喝?”

小雀乍闻人声,微惊地霍然展翅往窗外一扑,眨眼便没了踪影。

那人不禁笑将起来,自案上拈起个小小白玉杯,放在唇边一点一点地轻抿。
持杯的手指白皙修长,几与玉杯同色。

正眯了眼惬意自在,忽觉指上一轻,手中酒杯已被人从后一把夺去。
微微一怔后接着叹了口气,也不回头:“大嫂,你又抢我的杯子...”

“不抢你的抢谁的?”一个娇柔声音从身后传来,语中含嗔:“一大清早便喝酒,也不怕伤了脾胃!”
白玉堂无奈地转身,果见旁边俏生生立着位女子,淡绿衣裙,鹅蛋脸庞,双目慧黠逼人,此刻却正露出几丝恼意。恰是卢方之妻闵秀秀。

“大嫂,你这医馆还没开,就已变得这般罗唣,倘若真开起来,那还了得?!”
“呿!就知道和大嫂贫嘴!好了好了,就该用早饭了,可不许再喝了!”

说完也不待白玉堂再作何言语,一阵风似地往后堂去了。
不但拿走了酒杯,竟连案上酒壶也一并收了去。

白玉堂一把没拦住,只得垂了手撑额长叹。

方才起身的徐庆正自那厢出来,看看闵秀秀背影,冲白玉堂嘿嘿而笑:“又被大嫂收拾啦?”
见白玉堂昂头不理他,也不着恼,径自嘻笑了两声,亦就案旁坐下。

徐庆一面看闵秀秀流水介地指挥下人摆饭,一面眼珠骨碌乱转地想着什么。
忽地伸长脖子在房中寻了一圈:“五弟,听说你得了两坛好酒,怎么不拿出来孝敬孝敬三哥?”

白玉堂正随手接着下人奉上来的茶盏,微顿了顿:“...别的好说,这酒可不行。我已备下请人了。”
“...啥?”徐庆睁大了眼睛,不甘地问道:“五弟,你若换个说辞我还能信上几分,这好不容易到手的美酒你舍得拿去请人?快说说请得是谁?!竟连我等兄弟也越了过去?”

“这三哥你就甭管了,总之是不行。”白玉堂淡淡答道,揭了盖碗轻拂,又饮口茶水。

徐庆歪了头不说话,直直瞅着白玉堂看了半日。

白玉堂面上平静无波,突然扑哧一声笑:“好啦三哥!我前日除了这两坛酒,还得了一把精巧短剑,削铁如泥,大小刚能藏在袖中,便借花献佛送与三哥如何?”
徐庆眼睛一亮:“还是五弟知道哥哥心事!甚好甚好!”

卢方在旁见了,转头冲妻子微微而笑:“五弟如今也长进了,知道对症下药。”
“岂止于此。”闵秀秀抿唇笑道:“性情也和润多了...说起来,前日五弟竟巴巴地寻了我,让我写了封医馆开张的请柬,你道是给谁的?”

“请柬?!给谁?”卢方与徐庆都被提起了几分兴味,忙不迭地出声问道。
就老五这份睥睨万物的傲性脾气,居然会想起来特特地下帖子请人?

“大嫂!!”白玉堂撂下茶盏,不自在地轻喊了声。

闵秀秀不以为意地笑瞥他一眼道:“这有甚么怕人说?...就是御猫展昭啊!稀奇不?把我也吓了一跳!”

“咦?老五,你什么时候和那御猫这般熟稔了?!”徐庆瞪圆了眼:“你不是一直不忿展昭这名号,念叨着要给他好看么?!前番盗那三宝,展昭到咱们陷空岛上时,也没看出来你俩有多熟啊?”

“...此一时彼一时。”白玉堂闷闷地丢了句话,转头看向窗外。

“老五做得很是。”卢方笑道:“我看那展昭确不愧名为南侠,身正神清,胸有天地,很值得与之相交。此番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实是再好不过...”

见闵秀秀与徐庆都点头附和,白玉堂莫名生出几分烦躁来,心下颇觉不以为然。
说甚么南侠北侠...
五爷只不过是...喜欢同那只猫一块儿喝酒罢了...

正胡乱想着,门外急急进来一人,定眼看去,却是医馆中新请的伙计周诚。
见他弯腰行个礼后恭声禀道:“掌柜的,店外来了位客人...”
“客人?”闵秀秀奇道:“咱们医馆明儿才能开张,店中还未曾打点妥当,如何接待客人?还是与人家好生解释明白,请他改日再来罢。”

“是是,小的也知道这个理儿...”周诚口中答应,却迟疑道:“只不过小的看那是位官爷,故而进来问一声...”

“官爷?”闵秀秀等人讶然对视:“该不会说曹操曹操便到,是展昭来了罢?”

白玉堂听了,心中微微一动。
...真会是他?
可与那人说好的原是今日午时约在会仙楼不见不散...
莫非...

“大嫂,我出去看看。”按捺不住起身。

“哎,老五,你走那么急做甚?等等大嫂...”
犹听闵秀秀在屋内连声呼唤,怎料白玉堂脚下如飞,早已掠出门去了。

“...才夸他,这就又显了脾性。”闵秀秀口中抱怨两声,只得悻悻然跟上。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7:00 +0800 CST  

--03--

白玉堂方一踏进外堂,早早就瞥见屋中立着个绯色身影,眉角微挑了挑,脚下步子却慢将下来。

确是那袭眼熟的带刀护卫四品官服没错。
但...却不是那只猫。

虽只能见着背影,可肩膀略浑厚了些,身形也更高壮些...一扫便知绝不是那人。
居然穿了身那只猫惯着的暗红衣衫...不知为何,看上去总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莫名的格格不入。
...难道是因为自己耳濡目染得过了?

前堂的医馆伙计正陪同那人说话,见白玉堂出来,忙哈腰招呼道:“五爷您来啦!”

一旁的陈云琛闻声转头,有些意外地看见身后站了位丰神俊秀的白衣公子。
眉眼飞扬,风华清靡。忍不住暗赞一声。
又听旁边伙计唤他五爷,心道莫非他就是这处医馆的主人?
但观眼前之人,通身上下气质清清冷冷,竟看不出半点商贾之风,又添了几分犹豫,更不好贸然相问,一时迟疑起来。

“你有何事?”忽听那人语气凉凉地出声发问。

陈云琛呆愣了一瞬,心中大为诧异。

方才那名医馆伙计尚称得上礼数周全,但此间馆主若这般行事,今后如何做得成生意?
又见面前的白衣公子不住地上下打量自己,目光中却无丝毫热切之意,竟似含了几许不耐。难不成自己无意中哪处举止惹了他不快?

虽心头疑惑,却仍拱手笑答道:“这位公子可是此间馆主?在下也知此番来得颇有些唐突...恰才见此处新开了间医馆,便想进来问问,贵馆中可有一味药物出售。只因在下为了此药,已寻遍了城中各处医馆药铺,皆无所获...虽知贵馆尚未开张,也顾不得那许多,还请原宥则个。”

白玉堂方知此人竟是来寻药的,虽心底不甚喜他,也不好多说甚么,只面无表情地答了句:“我并非此间馆主,你...”
一语未完,耳边已闻一声娇喝:“老五,你在这捣甚么乱?!”

陈云琛两眼发直地看那白衣公子面色蓦地一变,侧首对着从内堂出来的一名娇俏妇人挤出几丝笑容:“...呃...大嫂...”
闵秀秀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杏眼圆瞪地轻嗔了白玉堂一眼,转头对陈云琛歉然笑笑:“实在失礼...小妇人便是本医馆馆主,方才不曾仔细听得,不知这位官爷欲寻什么药材?”

陈云琛有些吃惊于此间医馆掌柜竟会是一名年轻妇人,但见闵秀秀虽为女子,却落落大方、言辞爽利,颇有巾帼英雄之风,方觉出几分明白。又见刚才的那位白衣公子意思懒懒地走到椅前径自坐下,亦觉有趣。
忽听闵秀秀问起,复想起寻药一事,忙急切答道:“药名唤作月下草...不知掌柜可曾听闻?”

闵秀秀听了月下草之名,神情微微一变,沉吟半响无语。

陈云琛看她久久不答,只道又是寻药无望,脸上不由得带出些黯淡之色来,口中喃喃念道:“...果然还是不行么...?”
闵秀秀方才回神,见他误解,忙摆了摆手笑道:“并非馆中没有此药...”
陈云琛乍闻此语,猛然抬头。几乎不信,半日方犹豫问道:“...掌柜适才所言...是指馆中现有此药?...”
“敝馆中确有月下草。”闵秀秀含笑答道:“只是...”

陈云琛听她答得确凿,如闻伦音般喜不自胜:“只要掌柜肯将之出让,无论出多少银子陈某都无二话!”

白玉堂正闲闲坐在一旁饮茶,听了这句差点没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赏了给脚下光洁的水磨青砖。
心道这人倒是实诚,如此说来也不怕被人讹了去,不禁有些好笑。

闵秀秀亦失笑摇头道:“公子误会了。只因这月下草虽有通经活络之效,却含微毒,若不配全了辅药好生调和,只怕会适得其反,有害无益...请容小妇人稽越问上一句,不知尊驾是为了何人寻这药材,能否见告?”
陈云琛方才恍悟,赫然解释道:“在下是为一友人求购此药。我这好友身患肺疾,咳喘辛苦经久不愈...”说至此低低叹了一声,又道:“先前曾得高人开了一副方子,据闻可治此症。如今诸药配齐,却只单缺了这一味主药,故而在下有些心急,让掌柜见笑了...”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18:00 +0800 CST  


闵秀秀瞪着他,良久方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看看展昭:“还是展兄弟识大体。”
又斜了斜旁边立着的那个,眼珠一转:“说起来展兄弟也只比五弟大上两岁...不如你俩人从此兄弟相称,就唤作展兄、五弟岂不更亲近些...”
无视旁边那人骤然黑下来的脸,继续游说道:“...展兄弟也勿需同小妇人太过客套,你今后也同老五他们一样,只喊大嫂就好...”

展昭一边听闵秀秀絮叨,在眼角余光中瞥着那人面色,只得强忍了笑意连连颔首。

就在这样甚是一团和气...又有些说不出怪异的气氛里,一个声音突然生生冒将出来:
“恭贺馆主悬壶之喜,恕在下今日又来叨扰...”听语意似是来寻闵秀秀的。

白玉堂这才松了口气,定睛看看,居然又是昨日曾来求药的那人,心下生出些烦腻,转头就欲拉了展昭离去。
怎知展昭脚下立定不动,直视那人片刻后,出声唤道:“...陈兄?”

那陈云琛闻声抬首看见展昭,也大大地愣了一楞,继而欢喜之色外溢:“是展兄?!竟如此凑巧!”
欣欣然走近身前,同展昭说起话来。
展昭面上带着些清浅笑意,与他简短寒暄。

白玉堂颇为意外,又转念一想,那人既与展昭同朝为官,两人确是保不准熟稔的,莫名就有些气闷。

忽见展昭回首对己言道:“白兄,原来陈兄是携友人前来求医的,何妨同去一见?”
白玉堂很是不以为然地朝天犯了个白眼,心道此人友人与自己八竿子也打不着,有甚必要相见?

正想开口说白五爷没兴趣,却见展昭点个头后就随那陈云琛去了,口中暗暗哼了一声,虽觉不甘,仍是悻悻地跟了过去。

-------------------------------------------------------------

闵秀秀当初规划这医馆时,就曾在前厅左侧开辟一室,专为求医者相待而设。
此刻虽近午时,室内仍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

陈云琛在屋外略站了一站,便径直朝内走去。
屋角的一张座椅上,端坐了位身穿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因那人座椅斜斜背对着门,从侧后方只看到一捧乌发,长长地披于肩头,未见有其他装饰,只在接近发尾处松松系了根幼细黑绳。

“子桓!”
但见那头乌发悠悠一动,那人慢慢回首起身,同时朝来人缓缓绽出一笑:“云琛,这两位是...?”

陈云琛低眼看他,柔声劝道:“子桓,你身子不适,只坐着便是...”
那人轻笑摇头:“哪里就到这步田地了。”
陈云琛闻言神色微微一黯,也不强求,回首对展白二人介绍道:“这位便是在下友人,秦子桓。”

展昭见那人清秀瘦弱,显而易见带着些病容。一张面庞几无血色,苍白得有些透明。
打扮也甚是奇特,明明是一身书生装束,却散着长发,偏又有种慵慵的气质风度,全然不感突兀。

又见陈云琛向那人解释道:“这位展兄,是在下同僚,今日在此得遇,实为难得...”
接着转头望着白玉堂,略一迟疑:“这位...”

被望之人两手抱臂,面无表情地蹦出三个字:“白玉堂。”

“...原来是白兄...”陈云琛面上略有些尴尬,不由得干笑了两声。

青衫男子目光缓缓划过展白二人,眼底似有什么微微一动。
那缕情绪还未及被人捕捉,便稍瞬即逝。

那人垂了目低头礼道:“展兄,白兄。”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20:00 +0800 CST  
--07--

十五当日。
卢方与闵秀秀夫妻二人天未放明便起了身,叮嘱伙计早早地下了店头门板,着手准备医馆开张的诸项事宜。

左邻右舍见这间医馆筹备了有好些时日,今日总算正式开业,纷纷前来道贺,加上路过的民众也好奇地停足观看,一干人等黑鸦鸦地,挤满了前厅大门。 吉时一到,徐庆擎根竹竿挑了挂长长的双响爆竹支在门外,拿束捻香来点着了。
那炮仗噼里啪啦一阵炸响,浓浓的硫磺烘香味道瞬时发散开来,平添了几分喜气。

蒋平则招呼人在门外搭起了当日求医免收诊金的木制招牌,众人见后岂有不欢喜的,嚷嚷着都想争先拥入。
韩彰忙带了一帮子伙计在外头帮着维持疏散,好不叫乱了秩序。
几个请来的坐堂大夫观此情形,也打足了精神严阵以待。

就这样乱纷纷地忙了一上午,眼见着午时将至,闵秀秀才想起来问一声儿:“老五呢?怎么没看见五弟?”
卢方从案前抬起头来,皱眉想了一想:“早起就没见着人...估摸着昨儿晚上就没回来罢。”
“什么?!这老五,也真是...”闵秀秀蹙了眉絮絮念道:“成日介就野在外面,连个影子都摸不着...”
“算啦秀秀!”卢方朝妻子劝慰一笑:“玩够了他自然就会回来。”
“哪有你这样当大哥的!”闵秀秀轻瞪了卢方一眼,径自走到门前张望。
左顾右盼了有好一阵,仍没见着白玉堂身影。

正在焦急,忽听有人在脑后喊自己:“大嫂!”
忙不迭地回头,身后精神奕奕地立着一人,形容爽朗,一张脸笑得飞扬跋扈,不是白玉堂又是谁。

闵秀秀此时一颗心方放回了肚里,没好气地嗔他:“老五,你还知道回来!大嫂还当你忘了今儿啥日子呢!”
“怎么可能...”白玉堂嘻嘻笑了两声,游目四顾:“好热闹啊!”
“那是!今日你四位兄长从寅时起就忙上了,一直到现在...你倒好,从昨儿开始就不见人影!到底是跑哪儿去自在逍遥了?!”
“大嫂,我这不是回来了嘛...”白玉堂仰头打个哈哈,忽地往后指了一指:“你瞧我还带谁来了!”

身后应声转出一个欣长身影,微微笑着侧首看将过来。
蓝衫乌剑,再是简单不过。却只让人觉得清濯似水,皎皎如月。

闵秀秀怔了怔:“啊!这...”紧接着便一喜:“南侠展昭!!...哎呀,失礼失礼,原来是展大人来了!”
急急地回头喊卢方:“当家的,快来快来!”

卢方在那厢早已一眼望见,匆匆忙走了过来,抱拳笑道:“为着拙荆这点小事,竟劳动南侠大驾,真是愧煞!今日寒舍可谓蓬荜生辉啊!”
展昭亦举剑回礼,口中谦道:“卢岛主切莫如此客气,但只直呼展某名讳便可。”
卢方听了连连摆手道:“岂敢岂敢!!在下既痴长几岁...就托大喊你一声展兄弟可好?”
展昭含笑点头相应。

忽听白玉堂在一旁不耐插言:“大哥,你再恁地客套下去,天都要黑了!”
欺身靠近那人低声道:“展小猫,一会散了场可别自个儿溜...别忘了昨日之事还未曾了账!”

展昭心知他实是念着那两坛好酒,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一挑眉回道:“了账?...那这新账旧账,展某是不是都应一并与白兄算上一算?”
白玉堂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不自在地掩口轻咳了两声:“猫儿,你还记着呢...都说了,五爷只是无意间一时错手...”
那人未置可否地垂眸,面上淡淡不露情绪。

闵秀秀在旁听着,虽不明二人言语之意,却觉有些不像,一把扯了白玉堂过来,柳眉倒竖:“老五,听听你都喊的些甚么!猫长猫短的,怎能这般无礼?!”
白玉堂还未及应声,只听旁边那人低笑一声唤道:“卢大嫂...”
带着几分笑意的眸子轻轻瞥了白玉堂一眼:“不妨...白兄他只是性情使然,无伤大雅...”
白玉堂听了此言,好不得意,下巴几乎要翘到天上。
闵秀秀见了,恨铁不成钢地暗暗嗔他:“你看你!也不学学人家!”
白玉堂一径望天,只作没听见。





楼主 鼠猫小猫猫  发布于 2012-05-21 10:21:00 +0800 CST  

楼主:鼠猫小猫猫

字数:57523

发表时间:2012-05-21 18: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12-12 11:31:0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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