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Where no endings end(短篇\/段子)

只是想整理一下我写过的几个短篇,可能会继续更新。
冷西皮冷角色有,文风无良,脑洞略大。
想了想还是拿有本命的edc镇楼吧。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8 17:36:00 +0800 CST  
1、《Herr Mannelig》

Tips:
cp为绿高,梗来自同名歌曲,个人推荐Haggard的意大利语版本。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8 17:40:00 +0800 CST  
chapter 1:

“小真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唱歌?”

路面不平,板车随地面起起伏伏,轰隆隆除了车铃不响到处响个不停,沿途碾过路人惊诧的目光顺带惊呆一两个小朋友。

我只听到你絮絮叨叨制造的噪音。推一推眼镜,刚想这样回答,绿间真太郎却意识到的的确确有人在唱首听不懂的歌。只有在电影和剧院里才听得到的美声女高音混着风声飘过来,气势磅礴又有些飘渺,古典又带点金属,满溢着中世纪气息。

绿间认为音乐的餐谱上古典才是主食,金属与摇滚不过是开胃菜。但他不置可否的是,后者偶尔也可调剂心情与情调,与前者混搭也不总影响主菜味道。

然而与之相对,车前踩着踏板的那位已然跟着调子欢实地哼起来,音调早已跑歪,但这不影响高尾和成自由发挥我行我素,声线随板车震动抖出断断续续的颤音。

“这首歌,你听过?”

“没有耶,但听上去好像很顺口啊。”回答完问题继续雷打不动地哼哼,丝毫不觉丢脸。

而他唯一的乘客与听众不自觉地握紧了幸运物音叉,犹豫是否该进言他的献唱委实有碍视听。

太过抢眼的交通工具一路驶过,车轮轧上铿锵有力的鼓点,歌声愈渐清晰,但拉丁语系的歌词仍旧听不懂半个字。直到在拐角处看见那位奇装异服的外国女子,抹得红到发黑的嘴唇吐出珠圆玉润的意大利语;而她身边一位男士正用单簧管为她伴奏,两人面前放一只黑色毡帽,里面零星躺几张零票。

诶,脚下车踏板突然有点踩不下去。

……好想听完。

板车带着尖锐的吱呀声在演唱者面前来了个急刹,异国的女士略带惊讶的目光里高尾跳下车,摸遍全身口袋却只找到几个钢镚儿。他有些寒酸地冲女士傻笑一番,弯腰将硬币放入毡帽里,抬头时歌声刚好袅袅止于最后一个音,女士对他轻鞠一躬,用带口音的日语不算流利地道一句:“万分感谢,漂亮的小伙子……们。”

似乎不是故作内敛而是当真有点不好意思,高尾愣一秒随后把巴掌拍得响亮,拿手肘戳戳绿间的腰:小真我现在该说“bravo”还是“encore”?

“你不妨说‘bravo’,然后再要求‘encore’,”弯腰放下一张现钞,绿间转而向街头表演者微微颔首当作致意顺带以示礼貌,“请问,这首歌,有什么含义吗?”听起来有那么一点耳熟,又好像并不。

“Herr Mannelig,”妆容很哥特的女士闻言回答,停顿一秒,又用有点磕巴的日语接着解释下去,“传言女山魔若得到马内力格先生的爱,嫁他为妻,便可成为真正的人。她欺蒙善骗,许诺赠与英俊的先生奇珍异宝,但他仍因她不是基督徒而严辞拒绝了她。”

——马内力格先生,亲爱的先生,难道你不想娶我吗?

有人听后笑不可遏:“噗,哈,这位先生古板枯燥又固执冷傲得不近人情不可一世的个性是不是有点儿像谁啊?”指向不言而喻,褒贬不置可否。绿间想你干嘛不直指鼻尖指名道姓地嘲讽?

“小伙子们,或许你们现在还不能明白,但或许有一天你们也将发现,纵使你点石成金巧舌如簧甚至貌美无双,却始终不足以打动你最想打动的那个人。”女子浓妆的脸上映出一半光明一半阴影,提起裙摆行了个欧式的礼,说作为你们驻足聆听的谢礼,我把这首歌完完整整地重新送给你们——

山魔夺门而出
她悲声痛哭:
若我得到这位英俊的绅士
我便可逃离痛苦
马内力格先生,难道你不想娶我吗?
我将欣然奉上你所欲之物
你是否愿携我之手?
你只需回答是抑或否

……

离开时板车里的乘客先生依旧无言,不奇怪,高尾猜他相比掺了摇滚的中世纪民谣一定更喜欢肖邦。但各草入各眼,反正他喜欢的东西绿间大多并不苟同,而王牌大人的古怪习性也早已被他逐一吐槽。个性差异不妨碍相处融洽,正当花期的樱花被一阵风卷起扬出淡色浪潮,他心情愉悦,于是吹起口哨。

始终不足以打动一个人什么的,啊哈,或许是明白的呢。

——马内力格先生,亲爱的先生,难道你不想娶我吗?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8 17:41:00 +0800 CST  
chapter 2:

前排的椅背随其主人的晃荡动作在绿间的课桌边缘轻敲出诡谲的节拍,其间不时传来高尾哼出的那首中世纪民谣的调子,有几段显然走音。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上午,且照此架势还将继续。

这天巨蟹座运势只排第九,作为幸运物的布鲁斯口琴有点生锈。上学途中被一只在垃圾桶里淘宝的猫莫名敌视许久,结果还被小家伙极为凶悍地抓了裤腿口,绿间稍觉烦躁。他视线朝着前方向下越过高尾肩膀看见他课桌里放了一只红得活像打多蜡下了药的红苹果,心想如果能让这小子消停几分钟学童话里的坏巫婆往苹果里加些什么化学试剂也不是不可以。

但下一秒那颗苹果就被举到了他面前,高尾转了个身将下巴架在绿间桌上,笑得肆无忌惮:“小真心情不好?今天天蝎座运势第一,送你个苹果说不定能分你一半好运和好心情。”

“不需要。”我才用不着你的好运和好心情。

“放心啦,我可没咬过,而且这个已经洗过了的哟。”

“……我不需要。”

“小真你很挑剔哦?笑一个啦,就算是坏运气也不妨碍好心情,一张凶神恶煞的漂亮脸蛋可是会交不到朋友的。”语毕不由分说就将水果往绿间嘴里塞,不知故意与否没注意到对方表情不算亲善。

口里清新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开,绿间却并没有应有的愉快。咬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有失教养,他胡乱咀嚼两下将苹果吞下,视线里高尾笑嘻嘻将被啃过的苹果举到嘴边大咬一口,紧挨着绿间的牙印。

在此同他计较卫生问题没什么意义,绿间微微蹙眉,也罢,至少到此为止运势问题并不构成多少影响。正好此日也无比赛,一切照常便好。

咬过的苹果放久了会变色,高尾想了想说小真我要不要给你留一口啊?过时不候哟。

“哼。”斩钉截铁的。

果然遭嫌弃了么?高尾讪讪啃完最后一口,腆着脸挥挥果核说小真我们是咬过同一颗苹果的人啊。

啧,这可不算什么好事,有人想起在欧洲各种传说故事里,苹果可是样充满纷争的东西。有种说法认为致使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的禁果实为苹果;特洛伊战争的导火索不在人神共愤的美人而在厄里斯的金苹果;白雪公主陷入死亡是没有拒绝举着半青半红毒苹果的坏巫婆……

“绿间真太郎先生,运势第九不算太差啦,开心一点嘛。”思绪被打断,自家队友张开手掌在他眼镜前猛晃。

“是,相比运势倒数第一、除了是红色物品之外没能听到幸运物具体是什么、被某人幸灾乐祸了一整天还妨碍到了球队训练,这次的确不算糟糕。”

“呜哇,小真你怎么还记着那天的事啊……记仇不好啦,忘掉忘掉,”面前的人顿时表情夸张手舞足蹈,“好了啦,小真,如果你想到晨间占卜里有提到什么方法可以分享运势的话尽管提啦,我不介意分你一半好运哦。”——我可是只分给你。

好在上课铃及时响起打断了这一没营养的对话,高尾连忙转回身去。再说下去,有些心思会暴露。

后座那个古板的绿头发眼镜君到底是怎么在石破天惊的传球与三分球中,从“打败过我所以我一定要找机会打败的混账家伙”变成了“小真”和“我家的王牌大人”,高尾真是一点也记不清了。

于是在数学老师叫人昏昏欲睡的声音中,绿间再次听到前座有人小声哼出的曲调若有若无传过来——

马内力格先生,亲爱的先生,难道你不想娶我吗?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8 17:43:00 +0800 CST  
chapter 3:

“喂喂,小真,乘坐免费的交通工具还向驾驶员摆脸色,这可不是一个道德的乘客会做的事儿。”

“前提是你先当个道德的车夫,别想拒载。等你猜拳能赢我了再来抱怨主顾态度问题。”

“诶,小真好计较!”他装模作样地仰天哀叹:明明天蝎座运势第一小真才排第九,为什么猜拳还是照输不误啊这真是一点也不公平!

不公平?啊哈,倘若一个人和你猜拳从未赢过,没什么好怀疑的,买一次彩票就中百万大奖的几率也不过如此。无关运气而有关了解,反正绿间心知肚明他是装的,高尾也心知肚明他知道。等价交换,没什么不好。

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中分宽额头的家伙变得比他自己还要清清楚楚地记着他的事情——他的星座他的生日,他的幸运物他回家的路,他最常去的眼镜店和他用来包裹手指的绷带还剩几圈……事无巨细,关于这点绿间也记不太清了。星座里天蝎克巨蟹,但国二前队里有个仿佛一日不惹是生非便不能证明他仍旧活着的天蝎座灰毛小子招摇过市,让绿间怀疑过星座也难免出错,现在看来的确是怀疑过多。

烟民在成为资深烟民前也大多讨厌过乌烟瘴气的呛人味道,再逐渐到习以为常,最后到对尼古丁赖以生存以致熏黑肺泡也难以戒掉。啧,这可不太好,绿间猛盯高尾后脑勺几秒,想着若有一天耳边没了他没完没了的噪音干扰,自己会不会反倒对此朝思暮想。

“嘿,小真,你那个口琴,无论是作为幸运物还是一样乐器,你都不怎么常用了吧?可不可以把它送给我啊?”对方的声音突然混着风声吹过来。

“不行,今天还没过完。”提前把幸运物送掉,天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的糟糕事儿。

“呼,不要总是这么小气啦……诶,等等,小真你听,这是不是又是上次那个外国女士唱歌的声音?”

临近同样的拐角,隐约传来的是同样的节拍同样的曲调,声音的主人却似乎不是同样的心情,几个高音稍显无精打采略微跑调。

于是在上次那个街转角,再次遇见了同样的那位外国女郎,却不见了为她伴奏的单簧管乐手,唯独留着只音箱,难免显得单调。而今天这位演唱者眼影黑满整个眼窝口红有点歪,身上带些淡淡酒气,令人不免担心她被当作宿醉的疯子而非街头艺人。

眼见板车减速驶近,歌声不怎么敬业地戛然而止:“漂亮的小伙子们,有矿泉水吗?好像有粒百忧解或是维柯丁或是安非他命卡在我喉咙里了。”

听上去不像什么好情况,坐视不管不太好,高尾手忙脚乱从包里拿出瓶水,递过去很快便被女郎猛灌了一大口。

毕竟素昧平生,不知问一句“发生了什么”是否合适。正有些无措,女士却自顾自地开了口——

马内力格先生,亲爱的先生,难道你不想娶我吗?

“我的那位先生,他自己回了维罗纳,我想他并不想娶我……”

不必再多说,这也不过是钢铁丛林中无数老套的故事发展之一。反正《乱世佳人》的结局里郝思嘉还是失去了白瑞德,反正马内力格先生还是决绝拒绝了女山魔。

骑着板车离开时高尾不由回味起女郎似若酒后疯言的话语:反正最后的最后,认为会分开的人分开了,认为不会分开的人或许也会分开。身后的乘客一如既往没什么声音,不知是否有所感触:“小真,你在想什么吗?”

“……她最好去洗胃。”

“哈?”他们真的在讨论同一件事?

“饮酒后该避免服用维柯丁。”

“不是指这个啦……”唉,或许他就根本不该指望不苟言笑的家伙说出什么感性发言。

于是一路无话。

“到了,小真。你能平安到家,记得感谢天蝎座的好运波及范围足够广阔。”

乘客先生气定神闲下了车,一如既往理固当然地没有道谢,却在转身走开前将一样东西递到了高尾面前:“这个,给你。”

“诶?”伸过来的掌心里是那只泛着金属光泽的绿色布鲁斯口琴,“今天不是还没过完吗?”

“这个我实在很少用到,”并不是因为别的,“既然你想要,就给你好了。”

“仔细一看,这是小真的颜色啊。”

“喂,不会吹就别乱吹个不停。”

“啊哈,间接接吻nice,回头小真你教我几首曲子好不好?”

“你可以回去了。”

……

在板车渐行渐远的节拍里,突然不由自主想起: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8 17:46:00 +0800 CST  
chapter 4:

时过境迁,斗转星移,高一那年的冬天,豁出全部冲到最后,却结果还是输掉了。面对“不屈不挠”的横幅深鞠躬,宫地清志难得没抬起巴掌往两个后辈脑袋上挨个拍过去说一句“再垂头丧气就碾死你们哦”,木村信介也没能及时提醒他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实在不行还可以砸菠萝。也是头一次,绿间真太郎发现平日里嬉皮笑脸缺心少肺的家伙原来也是会难过的——一定要传出让你惊碎眼镜的球所以在那之前你先不要承认我哦,到结果也什么都没有了。

“小真你难过了?不过抱歉啊,现在我好像没办法安慰你耶……”

“……我想也是。”成天笑得神采飞扬的家伙此刻眼泪掉得稀里哗啦,绿间想他大概真的输掉了不少——比赛、目标、愿望、梦想……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有些笑得漂亮的家伙,或许只是需要换个角度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因此没什么好安慰,反正那小子再怎么哭也只是为了几分钟后再若无其事样地笑出来,反正眼角湿掉的一刻他自己也知道这样还去安慰别人无非只能展示一把说服力是多么叫人发笑。

人事已尽,输了比赛只说明他还不行,但不妨碍事实表明他与自家那吵吵嚷嚷的控卫是不输任何人的光与影——若非自尊心作祟,绿间觉得自己差点就要放下姿态告诉对方:就算输得一败涂地,也没有人会是比你更好的搭档,以及也没有队伍会是比秀德更好的地方。

无需多言,反正早已心知肚明。

走出体育馆时天色已晚,黑夜铺天盖地笼下,绿间仍旧一言未发,高尾却已无比自觉地踩上了板车踏板。而乘客先生却未立刻上车,站定推了推眼镜:“我们今天,还没猜拳。”

“哈?诶,什么啊,小真,不用多此一举啦。”反正还是我输,一直是我输。

“之前你来骑车,那是我赢来的,无可厚非;若省掉猜拳,那是不劳而获,有违我的原则。”

“噗,哈,小真你很固执哦?那可没什么差别,”先前还哭得声泪俱下的家伙眼下却又笑不可遏,但不知错觉与否,笑声没平日张扬轻佻,“好啦好啦,反正只是个过场嘛。一,二,三……啊,不对不对!小真不是一直是先出剪刀的吗这次怎么改出石头?这局不算,重来啦。”

甚嚣尘上地大呼小叫,比出的巴掌手势摆个不停,高尾表情夸张得仿佛赢了猜拳的不是自己。显然是故意的,也不必点明到底哪一次输掉只是纯粹的输掉又有哪几回输掉是为了把人逗笑。喜剧表演进行到一半,高尾挤眉弄眼去瞥绿间。虽说这位挑剔的看客向来观看回馈给得不冷不热,然而这次,他却真真切切地看到,王牌大人的表情有了那么一丝一毫的不同。因为绿间笑了,不带半点嘲笑讽刺,那表情就一如陨星破空而来又一闪而过了无声息。

“小真,你笑了哟。”再笑一下,多笑几下。

“……没有。”

“哈哈,是啦是啦,”指望绿间有朝一日变得直言不讳还不如相信雨前闪电会劈裂板车,“不过还是我来骑车,小真你就安安心心地当一个好脾气的乘客,我可从来不拒载,我们不必礼尚往来。”

“哼,”心照不宣又不代表他真的不知道,“别误会,我只是不喜欢欠人什么东西,不算礼尚往来。”

“那就算你在安慰我咯?”

“不是。”不要断章取义。

“我会当做是的啦,”语尾轻飘飘地上扬,高尾仍旧是跨上车座,扬起头望向天空,很长地吁一口气,“只是觉得,还是一切都像平常一样就好。”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8 17:48:00 +0800 CST  
chapter 5:

推着板车途经学校颠簸的石板路时,一侧车轮突然喀嗒脱落,挺欢实地骨碌碌滚了好远。幸好当日晨间占卜友情提示,说巨蟹座的朋友该多徒步走走顺带留意一下沿途的种种,或许会瞧见不一样的风景收获不一样的好运,因而乘客先生当时并未在车上,并未落得意外伤害。

将车送去修理,这天便不得不走路回家。大概因为终于不必吃力不讨好去踩那老旧的板车来载他挑剔的乘客,高尾和成显得特别愉快,双手抱在脑后,步子轻飘飘。

“你到底在高兴些什么?”前一天晚上下了雨,乍暖还寒的日子气温不增反减,地上溅起来的水混着冰渣染脏了鞋带。据早安朝日的说法,今天巨蟹座运势理应不坏,心情不好不应该。

“啊哈,当然是因为,不用卖苦力,终于雨过天晴,难得可以和小真并排地走走还不用看傲娇乘客君的脸色,当然会高兴,”其实能看见你的每一天都挺高兴——这种话还是省掉吧,“难得不用担心乱停板车会被罚齎款,小真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哦。”

“没有,我回家。”

“但我有想去的地方耶,只能你陪我去了,就当我帮你骑那么多次板车的答谢呗。”

“那是我赢来的,没什么好答谢。”

个子不高的家伙走在他前面突然步子来了个急刹,回头不可置信地瞪着绿间,吊梢眼立得老高,带鼻音的抗议甚嚣尘上:“小真你很小器诶,不行,现在是卖方市场,今天听我的一次。”

胆子肥了,说着就推搡着绿间往某个方向走,步伐太激动,踩进路边一滩水溅起挺高,差点打湿自家王牌大人的裤腿。

还以为会是什么大不了的地方,结果便发现不过是走向了骑板车时经常要经过的那个拐角。先前遇到的女郎似乎并不在,至少暂时还没有歌声飘过来。

然而走到之后,便看见那位女士实际上仍旧雷打不动地来了,只不过“营业时间”结束,她正收拾起地上的毡帽,将里面的零钱倒出来,掸了掸灰将帽子扣在自己头上。而最开始见过的那位为她伴奏的先生,仍旧不在。

“嗨,是你们,”一抬头看见眼前的两人,女郎嘴角咧出一个笑,嚼着口音向他们问好,上次的颓废模样似乎已经荡然无存,“好久不见,上次的事由衷感谢。今天你们也是顺路经过么?还是说,想来听场演出?”

绿间指高尾:他要来的。

“因为突然想起上次的事,有那么一点担心……什么的。而且如果我不来,小真就没办法说‘是高尾要来的’了。”他大咧咧地去拍绿间肩膀,巴掌下得挺重,故意没注意到对方眼神像是对他精神上的剁手。

现在看来,一切平安,至少不像是会出现这位外国女士因情场失意而吞齎药自齎杀的悲剧。

年轻的女郎此时心情似乎不算太坏,不知听懂与否,她总之被眼前两人的对话逗笑。“我和我男朋友……我们是高中时候就认识的,后来去了同一所大学,”她解释,日语发音仍叫人有些遗憾,“毕业以后,我们决定出来旅行一年,靠在街头表演补贴旅行经费……但后来,出了点儿小分歧……或许不算小,或许……真该算是我不好,尽管他当时说的也多少有些糟糕……没想到他真就离开了,就这样……”末了轻轻叹一口气,长睫毛蝴蝶翅膀样地扇了扇。

“那现在……”

“我也准备要回意大利了,不过,再为年轻的先生们唱首歌的时间,我还是有的。”说着,她重新布置好音响设备,郑重其事地行了个有点儿夸张的脱帽礼。

以上顺理成章,可接下来的一幕出乎意料。无论巧合指数亦或是狗血程度都堪比八点档肥皂剧,唯一不同的,这是真真实实无所修饰的事儿——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然后止住,面前的女士逐渐变得目瞪口呆。两个高中的小鬼回头便看见来者是那位演奏单簧管的先生,依旧沉默寡言,但看着女郎的眼神已足够说明一切。

拥抱,和好,无需多言,反正这两位早就有了个把年相处的铺垫。

高尾和成耸了耸鼻子露出消化不良的表情,一边眉毛挑高说没想到这么五雷轰顶的场景也能在现实中看见,小真你快打我一下看看会不会痛,看看我是不是还没睡醒还在做梦。

没心没肺的秉性暴露无遗,绿间略感不满地低头瞧他,不知错觉与否,乐天派的笨蛋脸上似乎面对眼下的现实版爱情片露出零星欣慰表情。

但下一秒,他便又开始得寸进尺,抬高手臂勾住绿间的脖子,又因身高差距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走咯,小真,今天请我吃晚饭嘛。”

今日巨蟹座该多徒步走走,会瞧见不一样的风景收获不一样的好运……什么的,果然只是晨间占卜难得的误判吧。

“这么算来,我和小真也是高中起认识的耶。”中分大光明的家伙走在前头,懒散地双手抱在脑后。

“和宫地前辈、大坪前辈、木村前辈也是。”

“不过我是肯定考不上小真以后要去的大学啦……”

“哼。”等你多花些功夫到功课上再来说这种话。

“到国外旅行一年什么的,小真你龟毛又恋家,板车也不好托运带着,大概也不可能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十分怀疑自家控卫是否又在出门时被门夹到了脑袋。

“诶?没什么啊,只是感慨一下嘛。”回了回头笑出一个白痴脸,高尾继续步子轻快地踱,旁若无人地哼哼起一首歌。

又是那首中世纪民谣,最近在耳边出现频率太高,何况他发音不准有些跑调。绿间不由皱眉,却并未阻止,右手不自觉将曲调拟出钢琴指法。

不正宗的古典交响,好像也不那么令人烦躁。

一段哼完,高尾突然戛然而止,回过头以一种看奇怪生物的表情猛瞪绿间。后者差点没能及时停住脚步,险些撞到他身上。

“怎么不唱了?”

“哈?正常情况小真不都该说‘你很吵’或者‘闭嘴,高尾’什么的吗?我十分怀疑你是不是被掉了包。”

“闭嘴,高尾,你很吵。”

闻言对方顿时抱着肚子笑不可遏,仿佛就要笑到哭出来:“哈哈,果然这才是标准回答,果然小真还是小真。那你想我说些什么?讲个笑话,说个故事,还是随便聊聊天?”

推一推眼镜:“你还是接着唱吧。”

“啊哈,你这么说,我就当你喜欢听咯。”

于是一切依旧,聒噪的家伙走在前面溜达,不时踢开一块石子儿。歌声与口哨交替,依旧不时走音。尽管绿间并不认为对方明白,吹不出来也唱不清的歌词是什么意思——

马内力格先生,亲爱的先生,难道你不想娶我吗?

然而再接着,他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对方随意篡改了歌词,用蹩脚的发音唱出一句。

Herr Midorima,Herr Midorima……

——The end——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8 18:03:00 +0800 CST  
2、《莫比乌斯环》

Tips:
cp今花,随笔式。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8 19:12:00 +0800 CST  
大千世界,太多事物都不是非此即彼,就像色彩不是非黑即白,天空不是非明便暗,情绪不会非悲则欢,人也绝不非好即坏……

今吉说这话时花宫正试图对他表现得更深恶痛绝一些,好让那张笑容可掬到卑鄙无耻的脸能偶尔换个表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睛眯出一成不变的弧线,可亲又可耻。

想太多了吧:“总有些是,例如硬币。”非正即反。

闻言对方沙哑着嗓子笑起来,笑声简直阴戾,令花宫不由想到指甲刮过生锈铁门,听觉视觉双向污染,外加指甲缝里卡满锈粉,让人只有不悦。因此他嗤一声,不满表现得干干脆脆。

戴眼镜的学长却仿佛对此浑然不觉,从口袋里摸出硬币一枚:“来猜猜看,正还是反?”

“猜对了有什么好处?”这难道不是笨蛋才玩的东西?

“啊啦,换个角度说,猜错了也没什么坏处哦。”

“反。”

于是今吉拇指一弹那枚硬币便竖直向上被抛出,反射着明晃晃的阳光闪亮亮地不停旋转翻面,最后被拍住接在手背上,覆在上面的手挪开,正面向上:“猜错了哟,花宫同学。”

嘁,得意什么。一把从学长手中夺过钢镚儿,果然没想错:“哦,两面都正你胆子挺大。”

“这叫手段哦,花宫同学,虽说你似乎更习惯不择手段,”眼镜后的眼睛弯成镰刀弧度,今吉将硬币放进花宫手中,“所以你瞧,事情总不是绝对的。”

“表述有偏差,不过前辈的说法还真是耐人寻味。”

今吉状似思索地沉默两秒,说那打个更合适的比方好了,例如克莱因瓶,再例如莫比乌斯环。普通纸带具有两个面,正面和反面;而莫比乌斯环只有一个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既是正面又是反面,选取某一个面上的某一个点,在它对面相同位置的点又同它在同一面。

花宫仍旧不屑,甩手将作弊的硬币扔进边上的喷泉水池,激起的涟漪被淹没在更大的涟漪中,钢镚儿悠扬沉底。

“用假币许的愿望,就算是真的许愿池,也是不会实现的哟。”边上有人愉悦提醒。

“无所谓,反正都是假的,无论是硬币还是水池。”或者是所谓的愿望再或是学长的盎然笑意。

那是国中时候寻常日子里的寻常对话,而此时仍走在同一片寻常天空下,当初“校队里烦人的家伙”变成了“别人队伍里的烦人家伙”。

冬季杯预选赛,雾崎对诚凛,学弟在球场中,学长在看台上。开赛前花宫隔开排排观众席看到今吉,视线不屑停留,熟视无睹。

比赛伊始时刻,篮下之争已然变得异常险恶,几近血流成河。诚凛中锋受伤重重仍屹立不倒,越是同这样的人比赛,越是容易发生故事,要不就是事故。

身边有观众小声议论,说“恶童”手法下作。今吉不以为意,兴味索然。

直到野蛮打法失去效用,花宫一记抛投石破天惊样地再度点燃全场。诹佐佳典感叹场面壮观,今吉说这叫手段:“虽说名声不好无可厚非,但他也无可厚非是我们时代除了赤司征十郎之外最好的控卫。”

“老实说,今吉,我不能理解他的心态。”

一手撑住下巴,今吉笑意阑珊。沉默两秒,他答非所问——有种说法: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那么你说,或正或邪,到底是取决于当事人还是事件本身?

他没说的是,那次学弟输掉比赛,在他看来并不是那么出乎意料的事。

同样花宫也没说的是,后来桐皇败给诚凛,他觉得有些大快人心。

人有种劣根性叫做“别人不高兴我就很高兴”,不同在于花宫习惯物理伤害而今吉偏好心理。不太有自知之明地说,花宫认为今吉在恶劣程度上更胜一筹,这个评价不全是贬义。

体育馆外截到今吉,不打个招呼大概不太好,但毕竟是自己先输了比赛,也不好说“骗人的妖怪也不过如此”这种话。

学长就摸出一枚硬币,故意欲盖弥彰让对方看清那是枚双面皆正的道具假货:“猜猜看吧,正还是反?”

“无聊,你知道我永远只选反。”

“能有投机取巧的机会,没什么好推脱的哦,这种选择可不太像你的风格。”

“哼。”

硬币抛出又接住,出乎意料:反。夺过来翻个面,竟不知什么时候被调了包,双面皆反。

“花宫同学,不是所有东西都是非此即彼的。”

“总有些是的。”

“大多数还是不是的。”

……

时过境迁,仍旧是同一片寻常天空下,花宫听说学长去了另一个城市的大学。前几日在学校实验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落满灰的克莱因瓶,很让人挫败,因为他在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今吉。鬼使神差上课时开了小差,撕下一张纸条扭出一圈莫比乌斯环。

——单侧曲面,不分正反,亦正亦反。将莫比乌斯环从中间纵向剪开,会得到一个更大的单面圆环;而再次剪开,得到的却是两个环环相套的莫比乌斯环。

他轻不可闻地哼出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

反正,到了最后的最后,又不是好人一生平安。

——The end——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8 19:16:00 +0800 CST  
3、《不服来战》

Tips:
无cp,花宫、灰崎大学生合租梗,外加今吉、虹村先生。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9 22:49:00 +0800 CST  
chapter 1

近日花宫真觉得烦躁,一是他那人见人嫌、戴副眼镜、眼睛眯得像瞎子的老师在学校与他邂逅的次数与日俱增,对方乐此不疲操一口莫名其妙的口音向他打招呼,唯恐他看不到自己一般;二是当天出门前被玻璃渣划破了手,原因是前一日与他同租一间公寓的室友喝光了他放在冰箱里的冻啤酒还他妈打碎了瓶子,玻璃渣满地;最后便是当晚他在公寓所有家具上用胶布贴出界线时手指上的口子再度裂开,倒霉得要飞起来。

踏入公寓的时候灰崎祥吾正巧看见花宫真剪断最后一截胶布,眼前场景意义明确,用膝盖想都能在半秒内理解:“喂,我说你,划清领地范围可是畜生才干的事。”

“不干这事也不代表你就不是畜生,”话音刚落却看到混账东西已然大咧咧不偏不斜往沙发中间的三八线上坐下去,挑衅味儿十足的漂亮,立竿见影地使花宫当即黑了脸,“谁准你坐这儿的?起来,你是找死,还是活腻了?”

“活腻了,所以找死——以为我会这么说?笨蛋,听你的意思,想见识见识真正畜生的行为?”有人还故意用上了花宫的口头禅,虽说是问句,拳头招待得却毫不迟疑。

且说武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总有些既定的问题只能用武力解决,比方说领地,再比方说灰崎。尽管相较而言花宫更青睐语言交流,也就是所谓的谈判,然而他这灰毛室友总更倾向于直接动武。相比语言灰崎习惯于肢体交流,两人难免话不投机。

拳头招待往往并不会分出谁输谁赢,不同于打篮球,又不会有常胜不败的喜悦,更没有虽败犹荣的说法来聊以自慰。结果通常不是彼此没了兴致而撒手,甚至没人记得最初到底是为何才开始干架。间或谁又用对方随手丢在桌上的OK绷贴在了自己脸上,又或是谁叼起一支薄荷寿百年故意与否抖掉两颗烟灰灼穿对方落在沙发上刚晾干的衣裳。

下起手来彼此都是狠角色,以至于第二日走在校园里满脸创可贴的模样引人纷纷侧目。坏运气不请自来还他妈接二连三,在图书馆遇见今吉翔一时花宫正对旁人示以恶劣眼神警告,吓退一票好奇望向他的姑娘。

“前两天看过你打篮球还刚在想,花宫同学分明干着些天打雷劈的糟糕事报应怎么来得那么迟。啊啦,不会被我不幸言中,那还真是万分抱歉了。”有人笑声愉悦像看海狮顶球,花宫只觉得留今吉这样的理事长在校任职委实只会让同僚们忐忑。

“理事长先生亲自来看我打球,我该说句荣幸之至?”而事实就是,无论是理事长亲自任教他们班,亦或是这位老师对他的倍加关注和纵容,都只让花宫觉得人生不幸不过如此,“但说起那些‘天打雷劈的糟糕事’,谁看见了,你吗?那个人,是自己摔倒的。”

对面的人此刻表现得倒一点也不像个老师,摊开双手耸耸肩声称自己间歇性视弱:“作为朋友,我无意窥探花宫同学的校外生活,但作为师长,我也许该提醒一句你现在这种姹紫嫣红的伤员形象有碍校容哦。如果是因为室友的关系,要我帮你找间新公寓?”

谁要当你的朋友:“不过是小伤。睁着眼睛说瞎话很有意思么,要我真的戳瞎你?唉,也罢,我忘了你不睁眼,而且本来也瞎。”所以是拒绝了帮助?

“啊哈,花宫同学最好还是偶尔也注意一下尊师重道哦?”语毕今吉从桌边站起来拿起一叠教案,正了正领带,“顺便,我帮虹村老师传个话:请帮忙提醒一下灰崎君,要是再逃课就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学分。P.S,官方提醒,顺带传达他,虹村老师这几天似乎心情不佳。”言下之意惹毛这位脾气不算好的先生最好自求多福。

“哼。”谁要管他。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19 22:54:00 +0800 CST  
chapter 2

“沙发靠门那半归你,靠窗那边归我;餐桌这半归你,那边归我;冰箱冷藏柜一二格归你,三四格归我;冷冻柜上层归你,下层归我……不许吃我冰箱里的食物,不准穿我晾在阳台上的衬衣,以及,把你到处乱放的成人杂志挪开,否则一律扔垃圾桶里。”

“由此看来浴缸你大概也要分界?挺好,各管各的,省得谁霸占地方费水又费时。不妨直说,哪半边归我?”

“呸!”语言沟通失败。

室友那阴晴不定的脾气好比女人的生理期,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糟糕透顶。就好比现在,眼下,灰崎觉得自己大概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这点小事定下如此枝繁叶茂的规矩条框,简直比把第一次给了你的姑娘还要难搞。

刚从便利店回来,手里提的速冻食物有点多。打开冰箱将东西随手摆进去,有人显然完全无视了花宫几秒前刚讲完的话。

“没听见我说了下层不归你,拿开,你是白长耳朵的笨蛋吗?”因此定规矩的怫然不悦。
“不拿,你确实说过,只可惜,我也确实没听,”很像动手的前奏,然而这次灰崎却是从地上拾起了对方的篮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不服来战。”

不服来战,还真是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尽管看意境花宫觉得自己很适合回复说我不和野蛮人一对一,但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站在了公寓附近的街头篮球场上。

球品差都是事实,也无人有心情去五十步笑百步。花宫先发制人,连贯晃人后单手抛投入网,技术很全面。然而好景不长,单挑的情境外加糟糕得史无前例的对手,一切都对打控卫的家伙不利。

“虽说是拿人当枪使的PG,只可惜,你现在可没有‘弹药’。”加速运球过人,灰崎语气狂妄又炙人,故意用上花宫先前的动作进球得分,不怀好意昭然若揭。

说起来很令人火大,被灰崎模仿过的技能全都无故失去效应,活见鬼的无效化。

最后挑球又是怎样再次升级成为武力冲突已经记不太清,早知如此还不如开头就动手来得爽快。虽说他向来都不否认自己是个没底线的混蛋,可先前花宫的一大原则便是只以下贱手段暗算,坏事干得堂而皇之却绝不明目张胆。到底是为什么面对灰崎这家伙就不得不拿拳头交流他也不想深究。万恶的肾上腺素,简直拉低了他整个人的智商水平。

“那么说定了,冰箱不划领地,其余地方随你,”此刻回到公寓,视线里灰崎再度堂哉皇哉从冰箱里拿出一听花宫放在那里的碳酸饮料,扯开易拉罐环便往喉咙里灌,“我说,帅哥,何必那么计较,我们可是来日方长啊。”最后几个字咬得口蜜腹剑,让人听着逆耳。

偶尔花宫也懒得和他扯淡,整个人往沙发上一坐,压折对方越界摊在那里的爆乳写真,漫不经心说一句明天垃圾你倒,记得分类。八成半个字也没被听进去,他突然想起白天的事,提醒也不过是随口提醒:“顺便,有人托我向你传达来自虹村修造的问候:遗言还要改稿就少干找死的事。看样子有人对你冠冕堂皇地旷课好像忍无可忍。”

“……嘁,谁管他,那个秃头班主任。”话虽这么说,有人拿易拉罐的手却稍稍僵了僵,眉头蹙起来,看样子是听到了不想听到的名字。

“你自便。”反正与我无关。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20 09:56:00 +0800 CST  
chapter 3

好吧,不得不说,人品这种东西绝不像乳沟,不是挤一挤就能有。难得没翘课的日子灰崎却意外发现五雷轰顶的事实——自己那黄毛的国中同学竟然到了大学再次与他同校。当初两人关系便极为糟糕,矛盾久经时日只会有增无减。先前没发觉时似乎从未在此碰过面,发觉之后却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好比此刻,灰崎在走廊上抬头便看见名叫黄濑凉太的兼职模特正拿着封姑娘硬塞到他手上的情书无可奈何。

狭路相逢,不畅谈两句实在说不过去:“哟,凉太,倒是说说看,这是你本月收到的第几封love letter?”

对方扭头瞥他,眼神像看见被咬过一口的苹果里嵌着半条虫:“怎么,祥吾君,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啊哈,我只想说,这玩意儿还不敌French letter有实用价值。”

“只可惜看样子,你前者没资本收,后者没能力用。”

来不及赞扬他看上去智商不变口才反倒见长,黄濑却已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明显故意地撞上他肩膀。无论是警告或是挑衅,那意境都足以叫人为他拍手叫好。灰崎在内心暗自腹诽几句,看样子今后大学生活可以变得异常丰富,每天都能换着不同的对象“肢体交流”直到血溅五步。

下一秒听见有人笑声阴戾充满讥讽意味,一转头看见自己那不讨人喜欢的室友也刚巧路过,手里抄几本书颇有优等生模样:“看来只知道动手的野蛮人果然树敌无数,回头惹到不该惹也惹不起的家伙记得讲一声,我好提前换住处。”

不由赞美花宫,一开口便本性暴露无遗,落差之大足以让人内伤。“想换住处不妨趁早,另外,你可别搞错了,帅哥,我没有敌人,只不过我的朋友大多对我恨之入骨,”说着弓身对上花宫那张分秒转阴的脸,有人故意换上叫人想狠揍他的表情,“这么看来,我是否该把你也算上一个?”

性格恶劣也都是事实,可惜在此方面双方似乎都太无自知之明。互相三五不时展现一把糟糕个性已成常态,尽管有种好听的说法叫做礼尚往来:“一个?你想得简单,我一个顶十。”

“你是指朋友,还是对我恨之入骨的人?”

显然是个白问的问题,被提问的也不屑于回答,喉咙里哼出一个不屑的声音绕过灰崎头也不回地走得潇洒。朋友?笑话,都是一意孤行拒人千里之外的混账东西,少在那儿自作多情。

没走出几步听见身后的人被他那脾气不算好的班主任逮到,那位老师说着惹恼我的心情就是缩短你的寿命云云。世间一物降一物环环相扣,身为不良少年的经验丰富,灰崎唯独只在面对虹村修造时才稍稍敛住差劲个性,不免感叹世界之奇妙,在创造你的同时也一并创造出你的天敌。

花宫还记得刚认识那会儿那混小子隔三差五找人单挑斗殴,搞得姹紫嫣红皮开肉绽后回到公寓随手将自己沾血的T恤脱下抓起花宫搭在沙发上的干净衬衫就穿,随后张扬地霸占整个沙发熟练往伤口上滴碘酒,再怎么触目惊心的伤势却连眼皮也不动一下。绝非逞强,而是当真不在乎。

偶尔花宫也会觉得,那些自认为充满灵性点石成金的社会败类他见过不少,但灰崎这小子不同。并不是他身上脸上纱布OK绷贴得天花乱坠却还活得旁若无人逍遥自在,也不是他除了换得过于频繁的女朋友之外向来独来独往,用实际行动向你表明他从不需要任何人,从不。

好比当晚,室友再次顶着些新伤回到公寓时花宫正专注于一本稍显艰涩的书。相较他的历史战绩这次灰崎的挂彩情况该归类于“无足轻重”,眼见他肆无忌惮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花宫不由还是微皱起眉:“再说一次,沙发靠窗那边不归你,挪开……以及,医药箱我放在电视边的柜子里。”省得你找不到四处乱翻。

十分难得,这次对方竟真的“挪开”,却并没去拿医药箱,倒是翘起一个无所事事的二郎腿:“是,是,听你的,你最大。”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20 13:11:00 +0800 CST  
chapter 4

人的通性法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但总有些人的劣根性让他还没好透就忘了个彻底。路过校外一条小巷时虹村修造觉得自己就压根不该妄想灰崎那小子哪天会改过从良,尽管前几日见他像模像样在课上按时露了脸,也少见地没惹出什么暴力事件。只可惜眼下,巷子里正与人干架打得难解难分的显然不是别人。作为那混小子的班主任他觉得所见场景实在有碍观瞻以及坐视不管有悖师德,但事情若能顺利解决,他只想顺便揍断那小混蛋的腿。

结果反而好心没好报,对手落荒而逃后惹事的却一撇嘴说你少管闲事,要不是碍于老师的身份,虹村认为自己早该连同灰崎一起狠揍一顿。但,不知是否巧合,方才跑路的那几人似乎有些眼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不久前才在一次街篮比赛中与今吉理事长教出的一个性格古怪的得意门生产生矛盾,顺便也结下不浅的仇怨。

无心深思个中缘由,虹村见灰崎巴掌一拍就要走人,简直比完事起身就跑的嫖客还要干脆:“你,站住。说清楚,这次动手,又是什么理由?”

“理由?没有那种东西。”

“回答不过关,给我换,珍惜机会。”

“嘁,和你无关。”

非要他说也的的确确没什么理由,还不如全部归罪于肾上腺素。就算凡事因循,时时刻刻考虑着理由这种东西未免太过较真也太过无趣。

但讲到因果联系,好吧,承认了,平日里坏事干得不少,报应简直随叫随到,比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垃圾食品外卖服务还要应景。与花宫不巧地邂逅并独处在同一部电梯里,却不巧大楼停电而被卡在好几层楼高的位置,狭小空间里的光源也一并失效。那感觉真是比被误扔进搅拌器里的金鱼的临终所思所感更加销魂,真他妈好极了。

有人擦亮打火机点燃一支绿色万宝路,烟圈吐得挺悠哉。可惜另一人对此颇有不满,手对着那一点星火伸过去,直接从对方嘴里抽出那支烟,其间似乎不小心碰到他嘴唇,顿时有些火大,花宫狠狠将烟捻灭在墙上,摸出手机点开照明:“果然遇上你就绝不会有好事。这个点楼里没别人,倒是说说看,现在怎么办?”

“前半句话还给你,”灰崎却若无其事,干脆往地上一坐,后背靠墙,“打电话求救,然后等着,反正我不赶时间。”

“想得美,没信号,你还打算继续干等着?”

“啊哈,你有更好的主意不妨直说。”

很快冷静下来,眼下情形即便抓狂也无济于事。花宫沉下气,低头去瞥那个坏运气的源头,不算亮的灯光下那张面孔明暗分明。于是不由想起早些时候在学校露天停车场里偶遇今吉,后者刚停好那辆脂粉气十足的白色雷克萨斯,见到他便一扬手,笑得亲切又无耻。本想无视他,理事长先生却叫了花宫的名字:“我听说花宫同学在街头篮球的圈子里,某些方面的名声不太好?”

嘁,拐弯抹角什么:“理事长先生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只是听虹村老师提起,先前灰崎君似乎又卷入了斗殴事件——和几个刚沦为花宫同学手下败将的人。”

关他鸟事:“所以?”

对方却耸肩笑得欢实:“真好啊,我本以为花宫同学到毕业或许也交不到朋友。”

“哼。”谁是他朋友。

转回眼下,坐在地上的家伙把玩起一只银色zippo,此刻离事发已过去十分钟。花宫抬头瞧一眼天花板,似乎没有更好的手段:“喂,你,借把手。”

“哈?”对方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很快理解花宫的意思,“急着想走电梯井,你就这么没耐心?万一供电恢复,但电梯故障向上走,你就该自求多福。”话虽这么说,灰崎却是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双手十指交叉。

“想等着你自己尽管等着,少废话,别妨碍我。”

“这种话你有种别踩着我肩膀来讲,想干过河拆桥的事就别做预告。”

因此听到花宫嗤了一声,踩在他肩上的脚一借力,眨眼就攀上电梯顶,手中手机里光线一晃,将电梯井照得空旷,电梯厢里却随之暗下来。灰崎按一把被踩过的肩膀,兴许硌到了骨头,有些疼。再过几秒,上面却没了动静,只有不亮的光线摇摇曳曳。喂,那小子,该不会真的自己走人了吧?灰崎歪了歪嘴,打开烟盒又叼起一支。也罢,以德报怨是笨蛋才干的蠢事,以花宫的性格更像是会恩将仇报。

正这么想着,手机的灯光却再次对着电梯里打下,一时有点刺眼,灰崎不由双眼眯起,看见一只手从电梯顶上伸下来,伴随手的主人露出张极不耐烦与嫌弃的嘴脸:“给你五秒钟,上来。要是不服,尽管来战。”

电梯厢里的不良少年不由大笑不止,向上抓住那只手时他不自觉想起——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The end——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6-20 15:13:00 +0800 CST  
4、《知更鸟之歌》
Tips:
cp为赤绿,梗来自Haggard的歌曲“Lost (robin's song)”,欧洲电影老套路。
第一人称赤司,外带小镇钢琴老师绿间、花店店主桃井,赤司性格有ooc有弱化,请各位看客见谅。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9-24 10:28:00 +0800 CST  
chapter:1


坐在从法兰克福驶向海德堡的火车上时外面天气晴朗,棉花样的云往草地田间投下阴影。在车站买的当日报纸草草翻了几页便不再看,我想我是时候给自己放一个小假,偶尔离开这些股票、生意或是金融危机。

走廊对过的座位上是一对母女,七八岁大的女孩子头发上扎个大红蝴蝶结,瞪大眼睛将小脸贴上窗玻璃,好奇和惊喜地看这沿途的一切。

记忆不由触景生情地延伸到自己同她差不多年龄的时候,类似如此的旅途父亲绝不会来,有的只是我和母亲。她喜欢坐在我对面,同一个坐姿可以保持很久,像那种屹立不动经久不衰的完美大理石像,笑容可掬春风化雨:“你在看什么呢,征君?”

“阳光、天空、草地……”我回答,“如果周末能多些时候,我真想在路上随便一站下车,去看我没看过的地方。”

她看一看窗外,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那是不行的,六日要劳碌做你一切的工,因为六日之内,耶和华造天、地、海和其中万物,第七日便安息,”她说着,笑盈盈看进我的眼睛,“不过,征君不相信这些?”

我摇头,双手支在桌面上托起下巴:“如果天主真的存在,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幸和不公啦。”而母亲最终也将不会患病,父亲也不会吝啬于对我多笑两笑。

本以为她会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可爱,可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征君好可爱。不过,神是存在的哦,只是他偶尔也会犯错。但要相信他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就像我爱你,即使沧海桑田,即使恒星泯灭。”

物是人非,当时她眼睛里洋溢着光,别在耳后的长发红色瀑布般地从耳垂后柔顺地倾泻下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温柔的暖色调。可两年后这些都不存在了,她去世得很突然,回想起来,这使我当时心理上的痛苦堆积成山,而医生只能安慰说这至少使母亲生理上的痛苦减半,略过了漫长而效果颇微的治疗中那些疼痛、悲伤与无止尽的不安。在那之后,我便再也没走上过这同样的路线同样的土地。眼下故地重游,窗外是似曾相识的风景与好天气,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更觉今非昔比。

哦,对,碰巧同之前一样,今天也是个礼拜天。

铁轨两旁的矮墙上断断续续多了些或精妙又或粗制滥造的五彩涂鸦,走下车时我看一眼手表,猛然想起,这正好赶得上小镇教堂的弥撒。

那是母亲的习惯,她是个天主教徒,即便是远离伦敦回到故乡小镇,她也不会错过这个仪式,顺理成章也就捎上了当时的我。

估摸着时间充裕,自己也没带过多行李,我便开始循着记忆里的路步向镇上的教堂。

有些事情很奇妙,尽管我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足够的自信,但那次的旅程该是个短暂甚至平淡的经历,但点点滴滴却在我脑中无比清晰,清晰到仿佛就是在昨天,不希望来的还没来,舍不得放手的还没离开。教堂也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走进去时正赶上他们的弥撒。我默默在最后一排坐下,环顾四周,将眼前所见与回忆一一比对。

天主圣母像、唱诗班、融进墙体的管风琴,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已不复从前,就例如当初弹奏管风琴的白发老先生已不在那里,取而代之的是位戴眼镜、绿色头发的男子,表情严肃得像我父亲,从没笑过以后也绝不会笑的那种人。

天真烂漫时期不相信的东西放诸此刻我仍不会信,但迷信和信仰不划等号,我倒乐意于尊重他人的信仰。受氛围感染,我内心深处情不自禁随主祭一同默念着愿主与你同在,可潜意识里却恍惚瞥到身旁仿佛坐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身影,眼尾上挑,两腿交叠,凉薄启唇吐出一句:信仰缥缈虚无,世间真实,唯你和我。

闭嘴吧,你这该死的。

我阖了阖眼,再睁开时那红发身影已经不见。管风琴声悠然而止,演奏者将手指撤离琴键,我注意到他指尖一丝不苟缠着一层绷带,雪白布条一尘不染。兴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他突然抬起头,无比准确地让眼光穿过众多信徒,径直投向了角落中的我。下一秒他微微皱眉,角度不太好,让他一边镜片反射出碍眼的光。很好,初次见面便如此吝惜友好与微笑。于是我直勾勾将目光迎上他的回敬过去,深知自己此刻该看上去像是那种自命不凡的讨人厌模样。

很快这便使那位绿头发的先生不太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并移开视线,我轻笑,突然觉得这么做实在幼稚,心想若他一会儿再看过来,自己也许该让表情展露出些抱歉的意思,为我方才的稍稍失礼。但他没有,从那之后目光就一直正视前方,如同他不过是琴凳上的一尊雕像,与教堂同在,直到最后一秒。我回想起当年弹奏这庞然大物的老先生,现在的这位从某些方面上讲与他如出一辙,德国人典型的严谨与刻板直截了当写在脸上。

至于我,玲央曾评价说我在举手投足间就几乎是电影里那种英国骑士的腔调,自大但彬彬有礼,孤高而威慑,偶尔说些并不好笑的玩笑话。因此作为对他直言不讳的答谢,我给了他一周在阿尔巴尼亚的假期。

不过无妨,我只是来这里处理一些小事,顶多停留两日,不必与当地人发展友谊。无论那位绿发的管风琴师有多么不苟言笑,又或是他的习惯有多莫名其妙,当我回到伦敦,我们便再也不会遇到。

于是在沉默与回忆中,我无言坐到了弥撒结束。同样的坐姿保持太久,腿稍稍有些发麻,我换了个姿势,视线里方才那位琴师身板挺拔地走向大门,手里不知为什么还托着只威尼斯水晶玻璃杯。人群开始散退,门口略显拥挤,经过我身边时,他一不留神与人相撞,脆弱的玻璃制品从手中滑落,眼看就要砸碎一地,我伸出手,赶在那落地前及时接住。

“东西掉了哦,”我将高脚杯放回他手里,对他说出的“Danke”点了点头,“不谢,但我可否问问,为什么你会带着这个?”

“幸运物。”他简短回答。

有意思,我本以为他是那种更理性的人,相信这种东西可不符合他的形象:“那么,你是相信上帝,还是相信运气?”

他祖母绿色的眼睛不太友好地眯了眯,表明他对我这个陌生的外邦人颇有微词。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开口,缠绷带的手指握紧了酒杯:“我相信上帝,但他没有义务无条件就给我一切我想要的,我只是在相信他的同时尽好人事。”

嗯,不错的回答,那么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但他却突然反问:“那我是否也可以问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每个人都可以有信仰,为什么这么问?”

“但你没有信仰,你的眼睛里没有上帝。”

我一时哑然,大概是被光线晃了眼,余光中隐约又出现了那个与我有着相同面孔的人,他大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嘴角扯出个三分讥讽的弧度。不由自主地,我缓缓开口,却有那么一刻几乎分不清说话的是我还是阴影中那个人影:“我是不信,但我仍旧是全英国最成功的投资商。你说,这是因为上帝,还是因为我自己?”

他沉默片刻,长睫毛的眼睛闭上又睁开,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到别处:“神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哪怕那些不相信他的。他给你更多的历炼,才在之后给你更多的凯旋。”说完他不再等待我的回话,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将这无聊的交流回味两秒,我莫名失笑,一句话对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绿色是魔鬼的颜色。”

他脚步僵硬一拍,离开前语气低沉地回敬:“而红色,是背叛者的颜色。”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9-24 10:29:00 +0800 CST  
@我波风玖辛奈@清醒的童话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9-24 11:40:00 +0800 CST  
chapter 2:


找到那张老照片是前天晚上的事儿,照片里的我还是童言无忌会对各种无聊事也问东问西的年龄,母亲也还美丽得仿佛永远不会变,而在我们中间的藤椅上还坐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血缘上讲她是我的祖母,但我们只见过那一回,我甚至没能记住她的名字,而当时我的德语词汇仅局限于“你好、谢谢、再见”,不巧的是她对英语也并不熟悉,我与她说过的话都寥寥无几。

然而再下一次听到她的消息便是她的去世,按照她的遗嘱,我是她遗留下房产的唯一继承人。那是在基希海姆镇的一幢二层建筑物,漂亮但有些老旧,正处于要住的话便是时候得翻修,而要卖掉又卖不到好价钱的尴尬状态。可这遗产并非重点,听闻这一切时我心里突然有些空荡,像是失去了什么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与祖母相处过的时间太短,但我知道她是位好太太,我很遗憾没能有那个机会多了解她一些,而现在也再也不会有了。

但工作的忙碌足以让我暂时忘记这些,很快文件夹着老照片被其他报表合同淹没,再次将这些翻出来已是一年以后。因此面对照片里的自己,没丢掉的记忆劈头盖脸地涌回来,我在椅子上坐下,决定偶尔就任由自己像这样沉进去,陷下去,最好也别再浮上来。

房门前的电车轨道、花园里缠上白栅栏的红蔷薇、餐桌花瓶里的粉色波斯菊、从烤箱里捧出冒着香味儿的巧克力蛋糕……过去的画面突然变得栩栩如生,直到思绪被敲门声打断,然后玲央便推门走进来,看到我手中的东西后他眼帘垂了垂:“如果你还是不打算去看看,你就是时候把它卖掉了。你知道的,小征,我是指那套房产。”

他的话却起了反作用,我一念之间便打定了主意,放下照片抬头看他:“玲央,帮我订一张去德国的机票,”见他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我轻轻叹口气补充一句,“我会去看看的,那里毕竟是我祖母度过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你可用不上那套房子,要知道你认识她的时间还不及你认识我的,严格来讲,她只是个与你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她是我的家人。”

语气兴许太严肃,或者就是眼神太具攻击性,我说完这句话,玲央便陷入了沉默,低头在记事本上写下些什么。不管怎么说他是个优秀的助理,我正想着是否该说句“别在意”,他却若有所思地重新抬起头:“从法兰克福到海德堡的那段路,需要我请人开车送你吗?”

会心一笑:“不用,我会自己乘火车过去。”

……

这便是为什么我此刻正站在沿街的一幢外墙漆成鹅黄色的房子前,钥匙顺利打开了门锁,发出悦耳的咔嗒声,我莫名觉得心情有些复杂。门牌上还写着前屋主的姓名,我这才知道祖母名叫玛德琳娜,是个美丽的名字,可我却从没能这样叫过她。因此在转动门把时我不自觉地轻声开口:中午好,玛德琳娜,我回来了,只是很抱歉,诗织没能回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正要推门走进去,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我扭头,竟发现方才遇到的那位管风琴师正立在隔壁的房门口,一边找出钥匙,一边三分鄙夷地将我从头打量到脚。

没想到他竟然是玛德琳娜的邻居,真是叫人多少有些惊讶的巧合。“这里的女主人是我的祖母,”我斟酌着用辞,并不打算说太多,“我是她唯一的直系亲属,现在她去世了,我认为我有必要回来一次。”

“她是一年前去世的,而你却现在才来。”

“没错,一年前的今天,我很抱歉到现在才有时间来这里。”

他显然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他张了张嘴犹豫片刻,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走进自己的房子,将整个世界关在了外面。我心知肚明这世上对我——或者是对我的姓氏——颇有不满的人绝对不少,但这位以他除敌意以外的某些其他微妙的东西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瞥到他门牌上的名字:绿间真太郎。

街上再次只剩下我一人,下午的太阳使街边天竺葵有点发蔫。我深吸了口气,推开门走进了房子。

本以为眼前的会是落满灰的家具、浑浊的空气、餐桌上会有昆虫尸体与干枯的花朵、拉开窗帘阳光会映出反着光的尘土飞扬。但这一切的想象并未出现,房间里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屋主人一直都在。这可委实叫我有些惊讶,毫无疑问,有人一直在帮着打扫这个被遗忘了的角落,并且尽心尽力到让人感动的地步。

不知为什么,我毫无根据地便想到了隔壁的那位绿间先生。说来惭愧,对于玛德琳娜的了解,他可远远多过我。我可以有无数理由:孩童时期父亲给我安排了太多的课程,要求与期望铺天盖地地来,因此他不会给我休息的时间;而工作后财富和成功又接踵而至,于是我也不再给自己留出空闲时间……可借口再怎么好听,事实仍旧是,我对于祖母而言是个糟糕的亲人,就这样。

上楼时发现楼梯边的墙上错落有致地挂着裱以原木相框的照片,我很容易地从中认出了年轻时的玛德琳娜、学生时期的母亲,以及有名我并没有半点印象的男子。从相片里他望向祖母的眼神推断,他该是我那早早离世了的祖父。

我沿着楼梯一路向上,看相片里祖母的红发在按时间推移的一张张中渐变成白色,而母亲也从会苦恼于粉刺或雀斑的年龄成长为那种光是站在那里便足以让人心跳不已的女士。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你一路走过,便看到一段完整的人生。而在楼梯尽头,我有点惊讶地看到了与我那张一样的照片,它就那样挂在最醒目的位置,嵌在最精致的相框里,若非对它的重视无与伦比,这张合影绝不会有这样的殊荣。猛地想起那回也是玛德琳娜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我突然有些伤感。有些人生你还来不及经历那便过去了,就像有些人,你还来不及多了解他们一点,他们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永远地。

话虽如此,我却仍认定自己必须去看看她,或许再对她说些话,即便她没有可能听到。因此在安置好行李之后我便出了门,沿着小镇寂静无人的路向安葬着她的墓园走去。

按照我先前查到的路线,墓园该在从小镇通往海德堡老城的半路上。沿途的一个转角处我好运地邂逅了一家名叫“Maytime”的鲜花铺,门口的牡丹与玫瑰熠熠生辉,花瓣上还挂着剔透的露珠,一位粉色头发的年轻姑娘从一大束郁金香中抬起头,鼻梁与双颊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

“先生,您要买花送给谁么?”她笑盈盈向我走过来,将整理过花枝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

“一位夫人。”我这个回答倒是不假。

“那她一定是位幸运的女士。”

“她是我祖母。”

“啊,抱歉,”她一只手捂住嘴巴,为自己错误的猜测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那么,她喜欢什么花呢?我想想……康乃馨怎么样?”说着她捧起一束鹅黄色、边缘带一些浅粉的石竹科植物,十分讨人喜欢的花朵,可我的视线却不由越过她肩膀,落在了一束波斯菊上。

脑海里闪过祖母家中的照片里,有一张中便是祖父将一朵浅粉色的波斯菊别到妻子的发辫上,画面中的玛德琳娜眼睛明亮清澈,看向丈夫的眼神仿佛是永远也看不够。而在她的花园里也曾种有一大片这种花,当年的我忍不住摘下其中白色的一朵,被母亲看到后,她蹲下来,示意我将那别到她的发髻上:“征君知道波斯菊的话语是什么吗?”

“纯洁?自由?真爱?”反正大多都是如此。

“是怜惜眼前的人哟。”她说着,伸出一只手捧住我的脸颊,红宝石般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些意味深长的东西,可当时的我却没能读懂她。

这个场景倒是提醒了我,于是我指了指女孩身后的波斯菊,请她为我扎成一束。她是个贴心的姑娘,花枝在她手里被束成了婚礼捧花般的精致模样,她还好心地附赠了些满天星点缀在花朵间,最后捆上粉色丝带并系成一个蝴蝶结。

“您是英国人么?”将花束递到我手中时她眨了眨眼睛,双手背在身后,好奇地问道。

“是的,”被看出这一点绝不会是因为口音不地道,我低头瞥到腕上的手表,立刻明白是时差表明了这一切,“您观察得很仔细,聪明的小姐。”

她闻言笑得更欢,歪了歪脑袋,别在耳后的一簇头发垂下来:“谢谢您,先生。我叫五月,桃井五月。如果您之后还需要买花,记得我这家花店是镇上最好的。”

“谢谢。对了,可否请问,您认识为教堂弹奏管风琴的那位先生吗?”好奇心驱使,让我在离开前多问了一句。

“你是说小绿?自从先前那位琴师瓦格纳先生上了年纪,被家人接去曼海姆之后,他就是这块地方剩下的唯一一位管风琴师了,”她思索片刻,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便开口补充道,“不过在此之前,小绿本来是个外科医生,他从没提过为什么自己突然就不再从医了,从来没有。”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9-27 01:31:00 +0800 CST  
@我波风玖辛奈@樱小雨life@清醒的童话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09-27 14:22:00 +0800 CST  
chapter 3:


在墓园对面等待电车开过去时,从围墙中枝繁叶茂地伸展出来的枝桠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上了一只知更鸟,小家伙在树枝上跳两下后,认定这是个得天独厚的好位置,于是悠扬地鸣起歌。演唱地点与鸣声的感情基调形成反差,红襟的鸟儿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上,愉快得仿佛树下的只是片环境优美的公园,并且时间静止,死亡与伤痛都远到似乎从来不曾出现。

下午时分的墓园别无他人,我捧着花束,于一尊尊墓碑中寻找玛德琳娜的名字。可没想到的是在那之前,视野里先映出了某个绿色头发的身影,他面无表情地沉默坐在小径边的长椅上,一手仍托着那只水晶玻璃杯,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显得对我的出现并无太多惊讶。镜片后的眼睛将视线投过来,从我面孔转移到我手中花束,最后落回长椅对面的墓碑上:“想不到你还记得,她最喜欢的那种花。”

我转头看向他目光所及,那正是玛德琳娜的长眠之地,坟前种着盛开的蔷薇,暗示着她虽已离去,却仍没有被完全忘记。“真高兴我没选错,不过现在看来,她也不需要这些了。”采摘下来的花束不出几天就会枯萎,而扎根于泥土里的却不会。

“镇上的人来祭奠逝者时都会为坟前的花浇水、修剪,那是种尊重,但看样子你不会为这种事‘浪费时间’。”

“是‘没办法’,而不是‘不会’。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选择和取舍。”

“所以您就选择了您的生意而舍弃了家人?”

“是你相信的那位上帝舍弃了她们,而不是我,”我低头不眨眼地望向坐在长椅上的他,字字清晰地吐出这句话,并自认为他将无从反驳,“我母亲病逝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我甚至同她一起向上帝祷告,但他从没回答过我,从来没有。”

我说完这句话,绿间先生缓缓抬起头,祖母绿的眼睛静静地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复杂却坚定。“赤司,我为教堂弹奏管风琴,通过人们弥撒、祈祷或是忏悔时的语气与眼神我便可以感觉到上帝就在那里,在我们身边。但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在你需要帮助的任何时候都随叫随到义无反顾地出现在你面前,他通过人们的内心将世上每一个人相连,但你关闭了他的这个渠道,”有点出乎意料,他字字清晰而严肃地回答,毫不躲闪地迎上我的目光,“如果您愿意知道,玛德琳娜夫人到最后一刻都很想念诗织小姐,也一直希望有家人来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但她没有等到,甚至没能知道她唯一的孙子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是个足以让她骄傲的人,我很遗憾没能让她亲眼看到。”

“不,你是个懦夫,幸好她不必知道。”

这可真是个漂亮的挑衅,几乎成功触到了我的底线:“你,太狂妄了。”

话语脱口而出后我才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正拿一种错愕的眼神盯住我,仿佛站在他对面的突然变成了别的谁,并且绝不是受欢迎的那种。我沉默着将视线从左边扫到右边,可这次却并没有捕捉到那个不时出现、和我有着同样面孔的金色眼睛的身影。

按了按太阳穴,姑且把这一时失态归结于伦敦与此处的两小时时差,我叹了口气,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与绿间先生隔开两人的距离:“话说回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您的祖母经常提起您,尽管她只见过您一次……她说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她这么说过?这倒着实让我有些百感交集:除了父母,还有个家人也曾惦记着我,而我却差点忘记了她是谁。因此不由轻笑出来,真不知该叫这种感觉欣慰还是自我责备。“那你现在见过我了,不觉得她这个评价很贴切?”我目光向下落在祖母的墓碑上,没转头去看我开玩笑的对象。

“……看来她也总会有判断错误的地方。”

对人的负面评价还真是直言不讳,但口吻听上去没有恶意,我便只是对此付之一笑:“无论怎样,谢谢你帮忙种的花,它们很美。”

“那是替绘理子种的,她是我妹妹,以前在玛德琳娜夫人那儿学过钢琴,这是她表达的谢意与怀念,”他别开脸看向别处,有所掩饰地推了推眼镜,“我现在也不过是,去老城的时候路过这里,所以顺便来看看。”

“这些花全是?还是说,其中有哪几株是你以自己的名义送给玛德琳娜的?”

“哼。”

看来我说对了,只可惜这位不怎么坦率,但并不引人反感。

耳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又响起了鸟鸣,余光瞥见长椅旁的树上有些动静,我很快认出了那只胸前羽毛蛮鲜艳的鸟儿。一时间突然想起,按我们那儿的传说,知更鸟的羽毛本该是纯粹的啡色,可当耶稣被钉于十字架时,它飞往耶稣耳边唱歌以纾缓他的痛苦,血染在鸟儿身上,自此它胸脯羽毛才变为红色。而现在,眼下,它又出现在这儿,仍是唱着歌,天晓得又是要驱散谁的苦楚。

下一秒,长椅另一头,绿间先生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似乎连再见也不打算说一句。也罢,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过面,即便是称为一次性的朋友也太过勉强。可闭了闭眼,脑中闪过先前场景,我莫名感到与他对话时心里总有种来历不明的熟悉感,仿佛我和他认识已久,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理性思维落实前嘴却先一步说了话,我跟着也从椅子上站起,手里的花束递出去:“既然,玛德琳娜已经有了你们送给她的蔷薇,而我也不会有时间在这些波斯菊凋谢后再将它们收拾走,那我猜她或许也会愿意,我把这束花送给这些时间以来最照顾她的、活着的人。不介意的话,真太郎,把这送给你的妻子。”

他闻言皱起眉,不知是不满我对他的称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或者也许:“哦,抱歉,你还没有妻子,”见他表情越发显得阴霾,我明白玩笑得适可而止了,“那么,就送给您的妹妹吧,顺便记得告诉她,波斯菊的花语是,怜惜眼前的人。”

这回他眼神终于稍稍缓和,犹豫两秒,他接过这束花朵,捋平裹在花枝外印着诗篇字样的牛皮纸质地包装与丝带,眉头舒解几分:“下次记得,别把本打算送给别人的花拿去送给女士。谢谢——这句话是替绘理子说的,以及,再见。”

“再也不见”还是“希望有机会再见”?我最终没有问出来,却是在树上的知更鸟张开翅膀飞远,并最终消失不见时,我突然希望,能在这个地方多呆两天。

楼主 Judy_Alexander  发布于 2015-10-02 15:50:00 +0800 CST  

楼主:Judy_Alexander

字数:15106

发表时间:2015-06-19 01:3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30 23:37:0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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