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为何拒绝将平等作为理论范畴使用



周仲秋- 《求索》 - 2004
摘要: 在创立唯物史观之前,马克思恩格斯主要是从语言形式即民族用语的差异上对蒲鲁东的平等理论不屑一顾;在创立唯物史观之后,他们则坚持认为,平等不仅是一个法国特有的政治语言,而且是一个具有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性质的片面的不精确的旧口号,不能独 立地、准确地、全面地表达无产阶级解放运动的全部政治要求。马克思恩格斯虽然拒绝将平等作为理论范畴使用,但并没有否定平等理论本身。

楼主 马哲吧策划组  发布于 2016-10-08 14:23:00 +0800 CST  
在马克思恩格斯浩瀚的理论著述中,有关平等的论述大都出自以下几种角度:(1)理论批判的角度,如对杜林、拉萨尔和蒲鲁东抽象平等观的批判;(2)现实批判的角度,即对资产阶级平等原则之虚伪性、欺骗性、反动性的无情揭露和攻击;(3)历史研究的角度,主要是研究从原始社会一直到近代空想家和启蒙思想家各种平等观念的历史合理性;(4)经济研究的角度,集中体现在对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尤其是对交换价值关系中平等权利和地位的经济学研究之中。然而,追寻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发展的轨迹便不难发现,他们不仅很少正面论述平等问题,而且一贯拒绝将平等作为理论范畴来使用。


在创立唯物史观之前,马克思恩格斯主要是从语言形式即民族政治思维与习惯用语的差异上,对蒲鲁东一再兜售的平等原则表现出不屑一顾。《神圣家族》和《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就清楚地表达了这样三个基本观点:(1)从市民社会的物质利益角度探索人类历史之谜时,就会发现蒲鲁东的平等原则“一点也不神圣”,作为一个抽象原则,它并不能说明更多的问题。相反,只有把共产主义归结为“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才是“历史之谜”的真正解答[1];(2)平等不过是法国特有的“政治语言”罢了,它与德国人的“自我意识”所表达的意思完全一致。在法国人看来,平等“表明人的本质的统一、人的类意识和类行为、人和人的实际的同一,它表明人对人的社会的关系或人的关系”。而在德国人看来,“自我意识是人在纯思维中和自身的平等。平等是人在实践领域中对自身的意识,也就是人意识到别人是和自己平等的人,人把别人当作和自己平等的人来对待”。所以,“按照法国的方式即用政治和思维直观的语言所表达的”平等,“按照德国的方式即用抽象思维的形式所表达的”则是自我意识。“德国的破坏性的批判,在以费尔巴哈为代表对现实的人进行考察以前,力图用自我意识的原则来铲除一切确定的和现存的东西,而法国的破坏性的批判力图用平等的原则来达到同样的目的”[2];政治语言的差异是由彼此不同的历史环境和语言习惯造成的。下面这段文字很经典:“平等不过是德国人的公式‘自我一自我’译成法国语言即政治语言罢了。平等,作为共产主义的基础,是共产主义的政治的论据。这同德国人把人理解为普遍的自我意识,以此来论证共产主义,是一回事。不言而喻,异化的扬弃总是从作为统治力量的异化形式出发:在德国是自我意识,在法国由于政治的原因是平等,在英国是现实的、物质的、仅仅以自身来衡量自身的实际需要。” 显然,马克思恩格斯这一时期对平等概念不屑一顾的原因具有外在性特征,即主要是从语言形式和环境差异上考虑问题,而这恰恰与他们的世界观正在形成过程中这一特定的历史情况相适应、相吻合。

楼主 马哲吧策划组  发布于 2016-10-08 14:24:00 +0800 CST  
从《德意志意识形态》问世开始,马克思恩格斯便由对平等概念不屑一顾转变为明确拒绝将平等作为理论范畴使用。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甚至“对哲学神话中的二位女神—— 正义和平等——没有一句赞扬或叹赏、崇拜或抱怨的言辞”。[4]而且在随后几十年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活动中,这个态度和立场前后一贯,没有任何改变。恩格斯在1875年致奥·倍倍尔的信中所写的一段文字很有代表性:“把社会主义看作平等的王国,这是以‘自由、平等、博爱’这一旧口号为根据的片面的法国看法。这种看法,作为一定的发展阶段在当时当地曾经是正确的,但是,像以前的各个社会主义学派的一切片面性一样,它现在也应当被克服,因为它只能引起思想混乱,而且因为已经有了阐述这一问题的更精确的方法。”[5]马克思恩格斯拒绝将平等作为理论范畴使用的原因可以概括如下:

楼主 马哲吧策划组  发布于 2016-10-08 14:25:00 +0800 CST  
第一,平等在当时已经是一个旧口号。这是马克思恩格斯强调得最多的一个观点。平等之所以是一个旧El号,主要是因为:(1)时代的转换导致作为反封建革命旗帜的平等口号成为法国特有的旧口号。法国大革命的胜利,宣布了一个资产阶级时代的到来。从国家制度上看,封建专制和等级特权制度已经成为历史,资产阶级已经成为国家政治权力的新主人,资产阶级的平等要求已经从根本上得到了实现和满足。因此,平等作为一面革命的旗帜,它已经圆满地完成了资产阶级思想家所赋予的历史使命。与此同时,作为统治阶级的资产阶级对平等口号的兴趣和激情早已荡然无存,欧洲的平等主义思潮早已迅速降温,而平等也就被当作法国大革命的历史陈列品而进入了历史博物馆,成了一个法国特有的旧口号。(2)平等早已被宣布为资产阶级的政治法律原则。平等最恰当的体现便是资产阶级的个人奋斗和自由竞争,也就是用平等原则来诠释资本统治的内涵,诠释私有制的真谛。平等在政治上是资产阶级的“遮羞布”,在经济上是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的“法律根据”和手段。无产阶级已经从资产阶级领导的反封建大军中分离出来而独立地站到与资产阶级进行“历史决斗”的舞台上,为什么还要去重复资产阶级那早已令人厌恶的“陈词滥调”呢?[6](3)平等是大多数密谋者所追求的旧信条。正如安·拉布里奥拉所指出:“这些激烈反叛的密谋者社会主义的先驱都是平等的信徒……他们从一种特有的但不可避免的谬误出发,把这种平等的信条当作斗争武器,从相反的角度解释它并宣传它。”众所周知,早在19世纪40年代中期,马克思恩格斯通过改造正义者同盟,就与任何形式的密谋组织和密谋活动分子分道扬镳了,因而也就早已“令人信服地否定了那种以天真而粗鲁的方式理解的平等原则”。[7]可见,蒲鲁东、拉萨尔之流的平等口号实际上只是一个早就被国际工人运动的实践所摒弃的旧信条而已。


第二,平等在当时又是一个具有严重的片面性的口号。作为一个政治期待,平等口号是十分诱人的。但客观地看,充斥于平等口号中的主要是基于感性直观的本能冲动,因而具有严重的片面性:(1)平等口号的攻击对象显然是社会不平等,甚至是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任何形式的不平等。这样一来,平等口号的价值追求实际就是一种脱离人和社会的实际,脱离一定的历史发展过程的抽象的虚构。从价值标准来看,它是一种典型的形而上学。杜林的平等观就是如此。恩格斯在分析了杜林平等理论的逻辑以后写到:“平等的命题是说不应该存在任何特权,因而它在本质上是消极的,它宣布以往的全部历史都是糟糕的。[8]可见,平等口号的片面性很可能导致反历史的历史虚无主义。(2)平等口号的片面性还表现在它特别强调“平等权利”,而往往忽略了“平等义务”。把平等理解为平等权利,这是近代平等观念区别于古代平等观念的一个显著特征。然而,平等权利与平等义务是统一不可分的,尤其是在资产阶级统治的社会政治环境中,这一点尤为重要。恩格斯在《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一文中就提议把“为了所有人的平等权利”改成“为了所有人的平等权利和平等义务”,而且还郑重强调:“平等义务,对我们来说,是对资产阶级民主的平等权利的一个重要补充,而且使平等权利失去道地资产阶级的含义 。”[9](3)平等口号还具有内在的反辩证法性质。抽象的平等追求当然只能以抽象的正义标准为价值依托。如是就有了“平等=正义”这个被认为十分“神圣”的“公式”。什么是平等?平等就是正义;什么是正义?正义就是平等!因而平等和正义便成为“最高的原则和最终的真理”,它排斥一切不平等和非正义。这种看起来非常“神圣”的平等口号所裹藏的其实就是十足的虚妄和激进主义。所以,平等口号的片面性极为突出地体现在它根本不懂“平等仅仅存在于同不平等的对立中,正义仅仅存在于同非正义的对立中。因此,它们还摆脱不了同以往旧历史的对立,就是说摆脱不了旧社会本身。”拉萨尔主义所鼓噪的“平等工资论”就是平等口号片面性的典型例证。在雇佣劳动制的基础上,各种劳动力具有不同的价值,即它们的生产需要有不同的劳动量,所以在劳动市场上,它们就应当按不同的价格来支付。可见,在雇佣劳动制的基础上对平等工资的要求,就犹如在奴隶制基础上要求自由一样。马克思称对平等工资的要求“乃是承认前提而企图避开结论的那种虚妄和肤浅的激进主义的产物”。[10]


第三,平等还是一个不精确的政治口号。这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当时特定的历史环境中拒绝将平等作为理论范畴使用的根本原因。在19世纪中期以前的大半个世纪中,资产阶级思想家、空想社会主义者和国际工人运动中各种非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流派上演了一场“平等大合唱”,可谓南腔北调,鱼龙混杂,制造了空前的思想混乱。当马克思恩格斯完成了“两大发现”,并从唯物史观和科学社会主义的立场来看待和认识平等问题时,平等口号的不精确性便暴露无遗:(1)平等的原则是抽象的,而平等的要求则是历史的、具体的。这就决定了在阶级对抗的社会中平等口号必然是一个无法达成共识的矛盾的概念。从基督教的平等观念到农民运动的平等纲领,从启蒙思想家的平等理论到空想社会主义者的平等乌托邦,从资产阶级的平等口号到无产阶级的平等要求,平等词句似乎从来就没有在各种政治宣言和社会变革纲领中消失过。不过在不同的宣言和纲领中,尤其是“在不同阶级的代表人物口中却有不同意义”[l1]这一点在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对立的现实社会中更是十分突出。如果把这样被不同阶级赋予不同内涵的矛盾的平等概念作为无产阶级解放运动的理论范畴来使用,就势必会在客观上掩盖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立,就会动摇无产阶级政党的政治立场,就会模糊科学社会主义与各种机会主义、改良主义和乌托邦主义的原则界限,就会引起思想混乱。而19世纪中期,这种思想混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并且极为严重。(2)平等王国无一例外都是建筑在“正义”这一唯心史观的基座之上的。这就决定了那些平等论者只能在道德和虚妄的世界里兜圈子,根本不可能关注和了解消灭社会不平等的途径和条件,更不可能认识和把握争取并最终实现无产阶级平等权的客观进程和规律。样一来平等原则的“神圣性”就只能来自于平等原则的抽象性,从而也就扼杀了平等原则的实践价值。在这里我们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喋喋不休的平等论者总是“说得很多而什么也没有做”。[12] (3)平等作为一个独立的理论范畴,不能准确地、全面地表达无产阶级解放运动的全部政治要求。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那些自认为很神圣的抽象平等论者之所以显得十分虚妄和荒谬,根本的原因是他们要么不懂、要么顽固拒绝阶级分析的观点和方法。无产阶级的政治要求当然包括争取和实现无产阶级的平等权。然而如果不改变资本主义制度,无产阶级的平等权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画饼”。因为资本的特权便是无产阶级平等权所不能超越的界限。可见,要全面、准确地表达无产阶级解放的政治要求,就必须提出铲除资本特权、消灭资产阶级的经济和政治统治,建立以公有制和无产阶级政治统治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制度。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无产阶级的平等权。马克思明确指出:“各阶级的平等,照字面上的理解,就是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所拼命鼓吹的‘资本和劳动的协调’。不是各阶级的平等一一这是谬论,实际上是做不到的——相反地是消灭阶级,这才是无产阶级运动的真正秘密。”[13]恩格斯在剖析了杜林的抽象平等观之后写道:“无产阶级平等要求的实际内容都是消灭阶级的要求。任何超出这个范围的平等要求,都必然要流于荒谬。”[14]对于科学社会主义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关注实现无产阶级平等要求的条件和途径。他写道:“我们必须摆脱土地所有者和资本家,使掌握了一切生产资料如土地、工具、机器、原料和在生产所需要的时间内为维持生活所必需的一切资料的农业工人和工业工人的联合阶级来代替他们的地位,并且促进这个阶级的发展。其结果,不平等必将消灭。而为了彻底做到这一点,必须有无产阶级的政治统治。”[15]可见,从表达无产阶级的政治要求来看,唯物史观、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学说、社会生产方式和人的解放理论便是被恩格斯称为“阐述这一问题的更精确的方法”。[l6]

楼主 马哲吧策划组  发布于 2016-10-08 14:25:00 +0800 CST  
马克思恩格斯虽然拒绝将平等这一旧IZl号作为理论范畴来使用,但他们并没有否定平等理论本身,相反,正是他们创立的唯物史观第一次把平等观置于科学的基础之上,并首先从资产阶级社会的经济条件导出现代平等观念。他们将阶级分析的观点和方法注入到平等观念之中,从社会物质生活条件出发,去把握不同时期不同阶段所持平等要求的历史合理性,深刻揭露了资产阶级平等原则的虚伪性、反动性,彻底批判了工人运动内部各种抽象的平等观念,准确、全面地表达了无产阶级的平等要求,尤其是按照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逻辑科学而严密地论证了争取并最终实现无产阶级平等权的基本条件和根本途径。马克思恩格斯不仅在人类平等思想发展史上筑起了一座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丰碑,也给我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理论遗产,对当代平等理论的研究仍然具有重要的方法论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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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1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3][4][7]拉布里奥拉:《关于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5][14][1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o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10][11][1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
[1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E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3。

楼主 马哲吧策划组  发布于 2016-10-08 14:26: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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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10-08 22:2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1-21 18:37:2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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