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洞庭波兮·覆巢之下黑花粮食向番外



楼主 玫瑰の十字  发布于 2012-11-15 11:08:00 +0800 CST  

1、
后来,黑眼镜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解小九爷的场景,他觉得很有趣。
那是1941年的秋天,久违了的故都北平。黑眼镜在南方呆了很多年,但他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北平旗人。南方的秋天草木凋零的慢,空气来的湿润,天空颜色浅淡,又时常多雨而少风,在他看来,这毕竟算不得秋天。你得到北平,到那皇城根儿下坐一坐,看天空碧蓝如同琉璃瓦,极高远极高远的地方传来驯鸽的飞声;一层雨过后,手指笼在袖口,看着梧桐叶落而天下知秋——你方能知道秋之色味,方能说这才是秋天。
再回到北平,黑眼镜是很高兴的。
午后的阳光浓烈仿佛春日,叫人只想慵懒的读点闲书,喝喝清茶,消磨一个下午。他被引进起居室的时候,解家少东家也正就着阳光读一本戏文,在沙发上悠闲自在。见他进来,小九爷抬头,将凤眼一挑,叫黑眼镜莫名想起幼时背过的诗词: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2、
管家低声说人到了,解雨臣眼神没有离开戏本,只是点点头叫他带到起居室来。不消片刻就见管家折返,其后跟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手拿一顶软帽的人,见到他后微微躬身,算是个简单的招呼。
“哦,你就是那个来当翻译的?”解雨臣从戏本上抬头瞟一眼,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来人听着,反倒勾起嘴角一笑,理了理袖口,说:“哦,你就是那个京城小九爷?”
解雨臣这才放下戏文。有意思,半点亏都不吃,倒是把球又给踢回来了。他起身,总算正眼瞧了瞧军统新来的特工,伸出一只手:“解雨臣。”
对方也伸出手握了握:“黑瞎子。”
“这个名儿?”
“好养活。”
“黑爷倒是挺能自个儿消遣自个儿。”
“谁活世上不是图一乐儿呢,小九爷?”

3、


楼主 玫瑰の十字  发布于 2012-11-15 11:09:00 +0800 CST  
北平解家,横跨政商两道,银行业的巨头,颇有些地位。当家解雨臣,代号“西府海棠”,是北平站管理情报的重要人员,而解家本身也是北平站的据点之一。
黑眼镜将上头给他的资料回想了一遍,点点头,这个解当家是个令人放心的盟友。做特工的,别的都可以不论,就这一点就够了。
正是清晨,黑眼镜习惯早起,他照例出去运动运动,然后在院子里的树下拉筋。正压着腿,听得一阵唱腔从后院悠悠飘来,拖长的音调。他起了兴致,三绕两绕到后院。假山后水池旁,解家当家正穿着月白的练功服,两手叉着后腰边走边唱,提气吊嗓子。
黑眼镜觉得有趣,这个少爷还真有几分闲情逸致。他敛敛衣服往月门上一靠,听院内戏腔婉转清凉:念“杜鹃枝头泣”,复又吟唱“血泪暗悲啼”。黑眼镜摇头晃脑的听着,也跟着哼哼几句,就见院内唱声骤停,抬头望去,解家小九爷似笑非笑的回望着他,眼神清冷。
做特工最忌讳的是公事与私事混杂在一起,拎不清对谁都危险。解雨臣在外是风光的解当家,手握巨额金融资本,自然跟杀人不眨眼的特工无任何关系。而黑眼镜现下区区一个小翻译,清晨打搅了东家的休闲,已经是十分逾矩。
不过逾矩这个词,从来不曾出现在他黑眼镜的词典里。
瞎子一笑:“小九爷一把好嗓子。”不出所料见对方神色略有不满。
“啧,”那人灵巧的翻身跃过围栏,沿着长廊不急不缓走来,“黑爷倒是好兴致,四九城那么多好地方不去,偏偏瞧上了这后院。倒是我的院子太小,怕容不下您这座大佛。”
“您说笑了,瞎子俗人一个,不懂规矩,还请小九爷勿嫌唐突。”他说这话时姿势不变,还是斜靠在月门上,解雨臣微皱着眉,顿了顿,却又笑起来:“黑爷倒是从不让自己吃半点亏。”言罢挥挥手,“得,您好这个,那您就自个儿乐呵着。”理了理袖口,往屋内吃早餐去了。
黑眼镜把这几句话咂摸咂摸,觉得反倒是自己显得斤斤计较,不容别人半点玩笑。他摸了摸下颌,懊丧一阵,又想,还别光说我,解九爷您也是个半点不肯吃亏的主儿。

4、
1941年的秋天,正是北平银杏叶落的时节,一派清净祥和的四九城正酝酿着风。
11月初,日本天皇特使将抵达北平,与华北方面军上级一道讨论战况及军备问题。解家早早得了这消息,加急上报给重庆,很快传来回复,指示北平方面开展刺杀行动,代号“折枝”。
解家这才多了一个狂傲的奇怪翻译。
堂鼓。
看到这个代号,解雨臣笑得止不住——真是个应景的代号。
从上海转到北平来的特工,精通枪械懂变音,黄埔五期生,蓝衣社贺衷寒旧部;满族镶白旗,能熟练运用满语和日语,在北平的对外身份是解家新招来的翻译。
解雨臣其实是懂日文的,但装作不懂能给他省很多麻烦。上头派下来的计划着实大胆,某种程度上是一剂狠药。能成则好,若不成,弃卒保车是肯定的。
解雨臣把玩着黑子想,那枚“卒”,想必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得很。
既然是翻译,场面上的社交不可少。解家的面子,四九城里还没有人不给;何况看那人锱铢必较的模样,只怕也不会让自个儿吃亏——想到这里,解家小九爷哼了一声,略透出点恼怒。
得,我解雨臣长这么大,还没见到过这么针锋相对的主儿,黑爷您真能算个奇人。
解雨臣打小儿长于言辞,自有一句话噎死人的本事;那边黑瞎子也不是个善茬。一来二去暗地里较着点劲儿,倒是与人斗也其乐无穷。
小九爷到底是个年轻人,存了点看热闹的心思,他想,可别是光说不做假把式,这么个棘手的任务,我倒要看你黑瞎子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楼主 玫瑰の十字  发布于 2012-11-15 11:09:00 +0800 CST  

5、
胡同前后都堵着人,月色晦暗,照不出黑眼镜脸上戏谑的笑:“小九爷,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送个人回家还这么兴师动众的。”
解雨臣也不急,他闲闲往墙上一靠,一手插着西装裤的口袋,另一手正松着领结:“黑爷您可问着我了,解雨臣素来只能猜到人的心思,这狗脑袋里怎么想的,我还真不晓得。”
轻蔑的语气最能刺激人,两头的人群立刻骂了起来,被一个疑似头领的人挥手拦住:“小九爷,我们爷有请,劳您走一趟。”
跟他说话是降了解雨臣的身份,黑眼镜也知道这点利害关系,便尽心尽职的做好解家翻译的职分:“我们爷累了,您改日说话。”
“说不说话可算不得您了,您今儿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得走。”这话一出,胡同内气氛瞬间变化,两边人个个拿着家伙,黑眼镜粗略估算得有二十来人。若他自个儿出去自然不在话下,可要再带个解雨臣就有点难办。他两下考虑总觉得欠妥,啧了一声:所以说最讨厌护人性命的活计,也就哑巴那种死脑筋才会接这种活。
日本人管得严,两人出来就各带了一把枪,浪费子弹不划算。对方显然为掩人耳目,拿着的不是刀就是棍,也打定主意要悄无声息的解决。“折枝”近了,这个节骨眼上最好别弄出什么大动静,就这点上双方目的还是一致的。就是打群架费点事,叫这个小少爷自个儿把自个儿护好,别干什么蠢事就成。
这样想好了,黑眼镜转头准备嘱咐小九爷一句,定睛却看见明晃晃一条金属长棍,再往上是解雨臣挑衅的笑容:“黑爷,咱比划比划?”
“哟嗬,小九爷,您可得当点儿心。”
“不劳您惦记。”解家当家悠哉游哉指了指两侧逼近的人群,“倒是您呐,匕首对刀棍,当心见彩。”言罢利索蹬墙而起,长棍一挑便向来人头上招呼过去。
黑眼镜倒是愣了一愣,这小少爷想不到还是个练家子。成,好事儿啊。他也懒得管那头了,反手拔出藏着的短刀,右手反握横刀于前,左手正握做攻击状。短刀要的就是股肃杀之气,以快制敌防不胜防,倒很符合黑眼镜的美学,所以除开枪械外他偏爱短刀。
胡同毕竟窄,尽管人多势众,单次攻击基本上也就是一对一或一对二,那些黑帮喽罗们见到他摆开架势,倒一时犹豫起来。黑眼镜咧嘴一笑,偏了偏头:“来,陪爷玩玩。”

6、
棍扫一大片,素来有百兵之首的称号。虽然杀伤力不及刀或剑,但攻击范围大,兼具“刚”和“韧”的特征,尤为受到解雨臣的喜爱。长棍的使用需要有很大的腰腿之劲和臂力,发力贯穿兵器全身,讲究对力道和方向的控制。解雨臣自小习武,棍子熟的像是他另一条胳膊,对付这些个喽罗就像是在热身,权当免费陪练。


楼主 玫瑰の十字  发布于 2012-11-15 11:13:00 +0800 CST  
解家横跨政商两道,被人当作书生,真以为就好欺负呢。就凭这些人,想要绑架他解雨臣,下辈子吧。
黑瞎子不是自称黄埔五期生么,当然用不着他操心。小九爷把自己这边的人解决完,看着都跑远了,理一理打斗时弄乱的衣服,拎着棍子问一句:“黑爷还好?”
“还成,劳您费心了。”
军统特工当然有两把刷子,不过解雨臣看到对方全身上下一个口子都没有,还是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短刀不比长棍,攻击范围小,基本上是一刀换一刀的打法,对上棍和长刀就有些吃亏。黑瞎子两把匕首挑落对方十几人的长刀长棍,这身手还真不是吹的。解家小九爷点点头,满意的想,“折枝”行动就更有底了。
转眼十天过去,11月7日,日本天皇特使抵达北平,召集各路商会成员赴宴,解雨臣回来便确认了动手的时间地点。书房那边黑瞎子正在做准备工作,眼神像是看着自己媳妇儿一样看着自个儿的枪,擦完吹一声口哨:“宝贝儿,爷明儿翻你的牌,可得叫爷满意喽。”
“黑爷可真是万花丛中过。”解雨臣忙着看文件,没抬头,却还是惯例讽刺一句。
“不及小九爷。”照旧是吊儿郎当的语气,解雨臣心想,早个几十年,这保准儿是个遛鸟斗蛐蛐的纨绔子弟。
谈及明日的行动,解当家嘱咐好预备的撤退路线,就见黑瞎子嘿嘿一笑,忽然压低了语气:“小九爷可有什么别的要吩咐的?”
“一句话,输了别抬出解家的名号,我嫌丢人。”
“得嘞,您瞧好喽。”

7、
11月9日,宜祭祀、祈福。
这一日,解雨臣陪着商会和一帮日本人听戏。世事不同以往,容易引起家国情怀的戏曲都不许唱,台上华贵的青衣只得唱曲贵妃醉酒,满满是旖旎婉转的调子,旧时黯淡的金粉。解雨臣坐在椅子上,头微向后仰,合着调子轻轻摇晃,整个人都要入戏了。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


楼主 玫瑰の十字  发布于 2012-11-15 11:13:00 +0800 CST  

这日上午,日军参谋本部,天皇特使高月保中佐和陆军步兵乘兼悦郎中佐正骑马从中央饭店出来,因为要准备防空演习,两人一边慢慢走一边拿着地图讨论。
东皇城根娴静的住宅街,平日里就几乎没有行人。光天化日下,沦陷区的北平城安生得很。

青衣腰肢柔软,转身水袖,无限动人。正红的绸缎,金银丝线绣满的戏服;凤冠上的龙凤和翠珠,说不尽盛唐翻卷的祥云。旁座有老人长长叹着气,偶尔跟着哼几句,往往哽咽在半道上。天朝上国的美梦,不过唱词间腐朽的段落篇章,毁了也罢,他恋着这些,却也舍得了这些。
解雨臣仍旧闭着眼,听咿咿呀呀的曲调缠绕着耳廓,心底念着北平对角线那边的皇城根儿。
“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两名日本军官骑马并行,路上没有别人,他们不担心什么。远远见到一人骑着自行车迎面过来,车子吱吱呀呀,军官老早就看到了,不过是个学生,没什么威胁,便也没有管。
两马一车,擦肩而过。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砰砰两声枪响,马上两人应声落地:一颗子弹正中高月保后脑,天皇特使当即殒命;乘兼听到枪声察觉不对,正待掏枪回身,当胸正中一枪,从马上直直摔了下来。马匹受惊,嘶叫几声向前跑去,乘兼并未断气,他勉强抬起手腕想要反击,不了却被刺杀者发现。刺杀者抬手又是连着三枪,乘兼这下彻底不能再动了。

戏词唱到高潮,台上的杨贵妃水袖一舞,身形缓缓下降,是一个异常妩媚的姿态。美人微醺,正对花月。堂鼓和京胡响的激烈,仿佛能闻得到醉人的酒香。
解雨臣右手旁是一名日军少将,据说也是个爱听戏的人,端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很投入的模样。一名副官步履匆匆走到少将身侧,俯下身急急说了几句日语。因为觉得解小九爷不懂日文,倒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便统统灌进解雨臣的耳朵里。
日军少将脸色一凛,非常不好看,他用日语怒骂一句便起身跟着副官出去,不顾台子上惊慌而不知所措的戏子。
解雨臣缓缓起身,冲着戏老板摇了摇头表示跟他们没关系,又打赏了些钱财,安抚好周围商会的人;便又坐下来等着日本人安排他们各自回府。他头向后靠在梨花木的椅背上,噙着笑容低声哼唱:“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楼主 玫瑰の十字  发布于 2012-11-15 11:13:00 +0800 CST  

8、
刺杀事件后,日伪各界极为震动。11月10日,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发表了事件情况,并要求北平当局和市民协助逮捕犯人。北平日本宪兵队组成特别调查班,搅得整个四九城鸡飞狗跳。
几阵秋风扫落叶,秋雨伴着降温,天已经渐渐冷了,北方的冬天即将到来。解家院内的银杏树也早早落完了扇形的叶子,在地上铺成一片金毯,留下枝桠指向高远的碧空,透出几分萧瑟的古意。
解雨臣照旧清早起来,锻炼一番后叉腰站在假山后的水池旁,提起气吊嗓子。半唱半念,音律舒畅,刚过一半却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拍手声打断。
转头,那人一身黑色练功服,吊儿郎当的靠在月门上,两手一下一下拍着,附赠个纨绔子弟一般的笑容:“小九爷一把好嗓子。”
“啧,”解雨臣转回头去懒得理他,吸提推送,悠悠的唱腔飘荡在安静的院落内,“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9、
后来,黑眼镜回想起哑巴张以前说过的话。那个冷冰冰的家伙难得较真一回,出乎意料的对一个人上心,半点折扣都不打,真是一件奇事,简直是千年铁树开了花。
一天也说不了几个字的哑巴张出口惊人,他说,他心不累。而黑眼镜记得自己回答说,那你运气很好。
黑眼镜斜靠在月门上,听着碧蓝的天空下有驯鸽的飞声,银杏叶铺满一地,像是金色的地毯。
他跟自己说,瞎子,你的运气也很好。

—Fin—

楼主 玫瑰の十字  发布于 2012-11-15 11:13:00 +0800 CST  

楼主:玫瑰の十字

字数:5124

发表时间:2012-11-15 19: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27 10:24:1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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