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昭晣(父子)

我想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勇敢,而不要错误的认为一个人手握枪支就是勇敢。勇敢是,当你还未开始就已知道自己会输,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坚持到底。你很少能赢,但有时也会。 ——《杀死一只知更鸟》
之前在溪苑发过一次,这次修后重发。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2-11 22:52:00 +0800 CST  
不虐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2-11 22:52:00 +0800 CST  
1
初冬的夜晚,穿着家居服的少年跪在家门口,穿卫衣的季节,北方的温度也还不算凉,但地水泥地已寒气逼人。张昭跪在门口,家门并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但他不敢起身。

明亮的灯从门缝中透出来,顺着光往里看,男人端坐在沙发上,电视上的广告不知趣的噪杂的播放,谁也没有看电视的心思。

少年实在忍不住了,攥紧拳头鼓足勇气,“爸”

没等他反应过来,水杯砸在门上,清脆的破碎声打破了门内外的安静。

是因为妹妹张晣转学的原因。

张昭很清楚,妹妹张晣转去风华的原因不只是成绩差这一点,而是和一群小太/妹成天混日子、上课说话、吃东西、抄作业……年级主任单就张晣的纪律问题已经找过他许多次了,父母不在家,他就得担起家长的责任,尽管他和妹妹同岁。

他重新跪回去,干巴巴的说道,“爸,张晣是被附中开除的,她违反太多次校规校纪了,我也没办法,我……”

没等他说完,棍子夹带着风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他猛地弯下腰。男人不知何时走到门口,手里举着的是他独有的“家/法”,衣柜里的衣杆,实木材质的,男孩眼睛暗了几分。他明白,除非男人愤怒到极点,否则这种极易打出内伤的“工具”,男人是不肯动用的。

看来,今天晚上是很难过去的了。

且不说实木棍的威力有多大,就到达愤怒极点的男人的力度,足以让一个刚上高一的男生咳上好些日子。

他不是没挨过,十岁那年,他因为放学不等妹妹,回家又对胆小的妹妹略加嘲讽被男人用实木棍子打到腿骨折,住进了医院。

他已经一周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了,附中的学习进度本身就比省内其他中学快,再加上他又在实验班,班里的都是些疯子,他深知脑子不够,用努力来补。

今天这顿打怕是难捱。

张焯也没有方才那般愤怒了,清冷的提醒道,“跪直”

他平静的看着眼前挣扎着努力跪直的少年,说不心疼是假的,儿子向来主意正,他耳提面命的打着罚着还犟的不行,别说不管了。

许是刚才男人打的太重,张昭勉强保持跪姿,不敢抬眼看父亲,低声道,“……爸,我努力了。”他极力想要达到标准,但身体不受控制。

“只有做到了才配说努力了,张昭,连姿势都做不到,你真努力了吗?”张焯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如同所有的家长一样,他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埋头反省的张昭无声的握紧拳头,小声道,“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

对于妹妹转学他没什么好说的,爸爸不在家,家长签字是他签的,签字时并没有和张焯商量过,直到今天爸爸回家,才发觉张晣早已经转学一个月了。

这顿打,实在不冤,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寒。

楼道总是比家里冷些,且一年四季楼道里的小窗也没关过,张昭跪在地上,冷的发抖,他咬紧牙关,仿佛能从其中获取些许热量似的。

“啪”响亮的巴/掌打在男孩的脸上,他猛地被抽在地上,左耳阵阵耳鸣使他有些出神。

——直接打脸啊

——真疼

男人对他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异常不满,拽着儿子的衣领,一字一句的逼问道,“为什么你做什么我都不满意,张昭你想过原因吗?你就不能真正做到一次让我满意满意吗?”你有什么资格抱怨?

男人也不多废话,抡起棍子就是一顿,并不讲究姿势和打的位置,像泄愤一般不停地扬起胳膊。

对于这个儿子,他总有很复杂的情绪。说是寄予厚望也不算,他对孩子的学习并没有其他家长那么操心,张昭没上过补课班、没给老师送过礼,初中三年他都不知道孩子班主任的名字,但不影响小孩中考第三名的好成绩。

看着单薄的儿子,他突然想起刚离婚那会,张昭才两岁半,卡着幼儿园的年龄限制入的学。那会他工作忙,经常让爸妈接俩孩子。

学期末开家长会的时候,幼儿园老师特意找他谈话,张昭挺懂事的,张晣很听哥哥的话。

还没等张焯自豪,老师却提醒他,要两三岁的小孩懂事得有多残忍。

这么些年,前妻鲜有回来看望俩孩子的时候,偶尔隔个三五年回来看看父母,顺便看看孩子。

张焯离婚并不体面,因而离婚后家里所有关于前妻的照片全被扔掉了。所以这么多年,张昭可能连他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他想起,他妈私底下跟他说有次带着张昭买年货,糖果店都是父母领着孩子挑巧克力、奶糖,只有张昭是跟着奶奶出来的。小孩进了店就不开心,嘴撇的想哭,眼圈都是红的,还一直在忍。


老人蹲着和孙子齐高,轻轻掐了掐小孩的脸蛋,“想妈妈了?”

小孩眼泪马上掉下来了,抽了抽鼻子,还摇头。

“想爸爸了?”

小孩努力抿出笑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恩恩”。

老人那早被苦难打磨了几十年的强心脏也忍不住的抽搐的疼,擦干孙子的眼泪,“爸爸过几天就回来了,小昭是男生,男生都不哭的。”

张昭是个聪明的小孩,他知道爷爷奶奶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知道爷爷奶奶大概跟爸爸一样都不喜欢他妈妈,所以在老人面前,连想妈妈都不敢说出口。

寄人篱下的小孩总得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宝,总得招人喜欢,于是,巴结和讨好无师自通。

张焯知道后,不以为然,小孩子想爸妈很正常。虽然有些难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与其放任孩子委屈,倒不如让他早日习惯。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2-11 22:55:00 +0800 CST  
希望2020一切顺利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2-11 22:57:00 +0800 CST  
我以为这篇没人看,还想说慢慢更按心情来吧害!我会努力不坑的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2-14 23:48:00 +0800 CST  
2

张昭是作为中考市第三名进的附中,不仅免学费,初中还奖了一万元。相比之下,张晣的成绩就十分平凡了,初三有一千来学生,她每次总是在五六百名徘徊,典型的中等生。高中能上附中也全凭男人托关系交了几万赞助费,张焯倒也没怪孩子,他知道自家闺女不是学习那块儿料,交点儿钱就交点儿钱吧,只要孩子能学好,这点儿钱家里还掏得起。

张昭能考市第三他很意外,他知道儿子优秀,但全市有多少学生呢,进了实验班,相当于一只脚进了清北。

在高手如云的实验班想要考出好成绩自然要难很多,张昭有些累但也不是不能忍受,相比起身体累来说,和张晣相处起来的心累更消磨他的意志。

对于张晣,他说不上讨厌,更多的可能是不想搭理。或许是他的心思一直都在学习上,对于吃穿用度没有什么概念。上千的鞋子和几百的鞋子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

而张晣则不同,吃的穿的都要最好的。有时候张焯都觉得贵的有些过分,奈何张焯架不住女儿的撒娇。

因而,当张昭课间操回教室时看到妹妹向那群小太/妹炫耀新买的鞋子,甚至炫耀有个实验班哥哥时,张昭总冷淡的扭过头,不愿搭理。

也许是他共情能力太差,或是亲情太单薄,他一直当张晣是累/赘。小时候成天就知道哭,好多次因为张晣哭他都不能出去玩,有时在他拼积木快要成功的时候,张晣一脚踢到积木块上,他只有烦。

所以当教导主任交给他转学申请表时,他果断的签上张焯的名字,并谎称是父亲的意见把张晣转到张焯朋友任教的学校风华中学。

风华中学全军事化管理,吃饭、睡觉、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被规定的死死的,里面大部分还是以混混为主。

没等张昭回过神,又是一巴/掌,“问你话呢!”

张昭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当时太突然了,我也没想那么多。”

——他在撒谎。

男人怒火被拱到极点,眼睛轻眯起来,笑着扬手轻轻拍在男孩的脸上,宠溺般的口吻说道,“是吗?有多突然?突然到连平时最冷静的探花郎都忘记给我说一声?张昭你可真行。”

他不经意的戳破张昭的谎话,又装作惊讶的反问,像是询问天气般的置身事外,却让张昭无地自容。

张昭深深的低下头,再也不敢见父亲那张盛怒的神情,此时他只觉得难堪极了,“爸”

“别叫我爸,探花郎主意多正啊,这事儿怪我回来太早了,搞得现在多尴尬。要不这么,我权当不知道,你到高考再说这事,成么?”

讽刺的口气如同数万根松树叶扎进张昭的心脏,酸疼酸疼的,来自四面八方,他无处躲藏,只有忍耐。

他不说话。

男人的声调忽然提高,质问道,“张昭!问你呢!行不行给个话!”

他是铁了心的要和儿子耗到底,好好磨磨他性子。

另一边,男孩也不说话,死扛着就是不说。

许久,张焯心里默默叹气,教育这样的孩子也太累了,还不如打一顿,打完收工。于是冷冷的说道,“手。”

男孩的手早冻僵了,又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爸……”

“啪啪啪啪——”

还是之前的实木棍子,一连四下,男孩条件反射的要收回手,男人只淡淡的瞟了一眼,“你敢吗?”

——不敢

“大晚上的,你不睡我还想睡,就我刚刚说的,要么你给个话,要么就打到你说话,你选一个吧。”

男孩依旧不言语。

张焯气笑了,“行,你骨头硬,你能扛,我先跟你交代清楚,今天没上限,打死了我埋,打残了我养。”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

不知道打了多久,也不清楚罚了多少下,只是男孩再也跪不直了,闷哼一声,右手手背的青筋暴起,却不敢往回收半分,颤抖着闭上眼,希望能缓解一些疼痛。

夜还很长。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2-15 12:32:00 +0800 CST  
3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只知道对面楼的最后一盏灯也关掉了。张昭始终盯着那栋楼,细数一盏一盏的灯熄灭,他知道当有人路过只要咳嗽一声灯还会亮。

他在等灯亮,总会亮的吧。

但随着最后一盏灯的熄灭,他能看见拐口出有绿色的光点,是安全出口的标志还是什么?他不知道。

张昭的心态彻底崩了,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感。他知道再过不到五个小时灯就会亮,上学的上班的晨练的会让楼道再次热闹起来。但现在万籁俱静、一片黑暗,如同死一般的宁静,仿佛白日里的喧嚣只是暂时的,人们再热闹也不过是客人,总归在夜里是要回去的。只有死/寂属于黑夜。

他像是突然被抽掉了全部力气,毫无生气的跪坐在地上。

膝盖疼,腰疼,头疼,一切都进入了另外一个时空,在那里他也是客人,轻飘飘的,没有疼痛也没有欢乐,没有后悔亦没有满足,连时间的流逝也全然感觉不到。就像是被迫在看一场电影,演的全是别人的故事,他却自作多情的红了眼睛。

——“啪”

骤然增加的疼痛唤醒他的意识,张昭茫然的抬起头,无意间对视那双令他惧怕的眼睛,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不能在爸爸面前哭

他拼命想要装作正常的样子,但越要忍就越忍不住,张昭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埋头痛哭,一抽一抽的,仿佛要把刚才的恐慌和孤独连同这些年攒的委屈和脆弱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张昭胆子再大也还是个孩子,在世界进入睡眠的时刻,他跪在家门口,之前还嘈杂的电视机不知何时也没了声音。他听见野猫的微弱叫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听见外边街道大货车笨重的发动机的声音。

但还是害怕。

张焯原本并未打算出来看看儿子,睡是睡不着了,去闺女房间呆了会儿,想再出来问问儿子到底怎么想的,谁曾知道,张昭哭的这么凶。

他鲜少见到儿子直接袒露懦弱,张昭打小就骄傲极了,不管做什么都冲着第一名去,奇怪的是每次参加比赛拿回的奖杯奖状都被粗暴的扔在收纳箱最底层。

别家的小孩参加比赛就算没有得奖家人也会把比赛照片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但他的儿子一张照片也没有,有时也有老师帮着拍照,但儿子好像从没跟自己提及过。相反,女儿的照片家里到处都是。

他也曾觉得有些愧疚,问过儿子的意见,张昭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在意过了。

看着儿子泪流满面的样子,张焯手里的棍子算是打不下去了,他轻声试探道,“儿子?”

男孩还是垂着头,轻轻晃了晃脑袋,否认了。如果这就委屈的话,那从小到大,他非得气死不可。

张焯轻抚着儿子的头发,“哎,你当哥的,让着妹妹。”

听罢,男孩哭的更凶了,他有些生气,张焯根本不知道他在哭什么,只会一味地让自己忍让,凭什么啊?

越生气哭的越凶,他深埋着头,哭的几乎失声,鼻子也被堵住了,有些喘不上气,刺激到咽喉部,疯狂想咳嗽。他试着控制,但生理反应终于打败了强大的自控力,好像把肺都要咳出来才舒服。

他这才晓得,书里说,“仿佛要呕出灵魂”原来是真的。

儿子的反常终于刺激到张焯那根名为“父亲”的弦,但父子之间哪有那么多腻歪的,他扶住儿子的肩膀固定住他的身体,像男人之间的鼓励一般,“我知道很难去平衡,但儿子,做人要大方,做事要大气。”

男孩哭累了,原本撑在地上的胳膊再也直不起来了,弓着背更弯了,尽管在心底演绎过无数次的撒娇,像妹妹一样抱着爸爸的裤腿死不撒手的耍赖,但强自尊和畏惧主宰了他的行为。

——他不敢

“我错了。”今天的第一次认错,为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也为多年来他的痴呆。

男人并没有很快回应,只是望着儿子头顶的发旋发呆,许久,才伸手揉了揉那个旋子,“我现在还没办法原谅你,你该道歉的人也不该是我,回书房跪着吧,明天跟我一起去接小晣回家。”随后,自顾自的离开。

张昭心里冷笑,果然,他爸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从头到尾,都是独角戏,台子上只有他一个演员,连观众都没有,他没资格顾影自怜。他得做到最好,站在最高处,才能得到一点点可怜的关注。

他打小就清楚,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不同于对妹妹张晣,他也曾哭着问父亲,为什么张晣不用学围棋、画画、钢琴、跆拳道,父亲当时怎么说的?“你只会和别人比吗?”

他爸嫌他不够大方,于是优秀变成了必须优秀,第一次钢琴比赛奶奶骗他说父亲只是工作忙,会来看他比赛的。所以他按捺心中的激动,忍着指关节的酸楚流畅的弹完那首高难度的曲子,拿到奖杯的瞬间他看向观众席,现场来了很多家长,唯独没有他的。

回到家得知父亲在陪妹妹做陶瓷,并把自己拼命了好几个月得来的奖杯和妹妹做的有些失败的陶瓷碗摆放在一起。
突然觉得没劲儿了。

他快步走上前拿走,发/泄似的扔到收纳箱的最底层。

从那时起,他就讨厌把自己的东西和妹妹的摆放在一起,尤其是那些荣誉。

然而可笑的是,只有当他拿到一个个的奖杯奖状时,父亲才会夸赞几句,才不会像平日里要求他必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才会逢人就炫耀一句,“我儿子当然厉害。”

他想让父亲骄傲,做梦都想。

但骄傲之后呢,张昭实在厌恶自己的努力和妹妹随意搞出的作品放在一起,就像当初的奖杯,太可笑了。

自己努力爬到的终点竟是他人的起点,有些事情他不说并不是不在乎,只是没必要再计较了。

算了吧。

于是家里再没有他的任何荣誉,全都被主人遗弃在收纳箱最底层,暗示着主人的不在乎,可如果真的不在乎,它们又怎会刻着张昭的名字呢?

——真是荒唐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2-15 23:07:00 +0800 CST  
没坑没坑,我最近有点儿焦虑+抑郁,死一死就没事了,等我状态稳定下来了就更。
大家别夸我也别关注我,我适合野生野长。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2-26 21:26:00 +0800 CST  
4

周六早上张晣连上六节课,天知道她有多累。之前在附中她困了就趴在桌上睡觉。可现在不一样了,风华的老师都带武器上课。谁上课睡觉,又踹又打耳光的,左右这里的学生都是家长管不了的。

虽然学生很多都是混混,但整体成绩却不烂,学校请的都是好老师,每年也用奖学金、免学费等方式吸引许多家庭条件不太好的优等生,再加上管得严,高考成绩在市里也排得进前五。

张晣下铺就是领奖学金的优等生,家庭条件挺好,初中就在风华初中上的,中考考进高中部重点班,开学第一次考试就沦落到普通班了。然后,挨老师和家长的双重揍。

她发现有些家长特怪,就爱给孩子找不舒服,就跟看不惯孩子好似的。她下铺李佳中考完就跟爸妈说好了绝对不上风华高中部,父母当时答应的不要太殷勤,报志愿时第一志愿报了风华中学,还振振有词:你这种不自觉的就得上管得严的学校。

于是,优等生的李佳第一次月考就从重点班滑到普通班。

张晣和她玩得好,俩人都是不学习的主,又是上下铺,经常晚上不睡觉瞎聊,张晣说她最烦她哥张昭,不就比她早出生几分钟吗,有什么好摆谱的。学习好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副看不起她的样子,在学校见面连招呼都不打,这种好学生,她算是开了眼了。李佳更多的抱怨学习,她不明白为啥父母和老师都把学习看得那么重,她真没心思学了。

周六早上八点,张焯带着儿子来到风华中学校门口。张昭带张晣办手续时来过一趟,这次算是第二次,他领着张焯驾轻就熟的来到张晣教室门口,不出意外,还在上课。

张焯怕影响孩子上课,只在后门窗户边瞄了眼闺女,果不其然,张晣在强打精神听课。虽然很愁张晣的成绩,但也不免在心里苦笑。

他摇了摇头,打算抽根烟冷静冷静,又瞟到“禁止吸烟!”的标语,索性离开楼道往操场走去。张昭还在愣神,只见他爸已经离开,便小跑着跟在后头,也不敢出声喊人,活脱犯错了等待惩罚的样子。

张焯本就心烦的厉害,又见儿子亦步亦趋的跟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卑躬屈膝的像什么样子,“你跟着我干嘛?!带你来是干嘛来了?”

张昭停在原地,没动也没敢说话。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4-20 18:39:00 +0800 CST  
“说话啊!杵那干嘛?!昨天怎么说的,带你来干嘛来了?!”他猛吸一口烟,眉头紧锁,烦恼并没有随着烟雾而消散,反而看到儿子小家子气的样子更来气了。

好在还是上课时间,操场也没人,张昭弱弱的回应道“……来道歉的。”他打小脸皮薄,遇事又容易犹豫,张焯就这毛病刻意扳过几次,效果很好。谁知道一长时间不见,又回到这个鬼样子。

“好好说!重说!”

张昭也有朋友在风华,他也是极要面子的。尽管在父亲面前他怂且弱小,但在朋友面前,他还是很好强的。因而此刻,他的心情也被张焯的烦心感染到了,他盯着张焯的背影,赌气道,“我是来道歉的,未经您允许私自把张晣转到风华是我的不对,我来跟她道歉。您看,这样说,您满意吗?”

张焯猛地转身,抬腿侧踢到小孩的腰上,张昭险些摔倒,扶着腰慢慢站直。可还没等到他做好心理准备,耳边的一阵风加左脸的一阵麻提醒他发生了什么。

“说话阴阳怪气,你最好别拱我火。”

“我怎么阴阳怪气了?我一会儿就跟她道歉,怪我自作多情管她的事,怪我费心费力的跟年级组解释、听他们批评,我不嫌丢人吗?我从小到大没受过学校批评,可就因为她,我天天自习往年级组跑我不嫌丢人吗?您能不偏心吗?她是您孩子我就不是吗?她因为违反校规校级被劝退是我的责任吗?您总说我是她哥哥,可怎么就没人问问我愿意么……”

张昭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你不喜欢我拿自己跟她比,我就愿意糟蹋自己吗?打小您就要我事事争第一,哪怕我根本不喜欢奥数,我也得熬夜做完一本又一本的习题集。哪怕我完全对画画无感,我也得老老实实坐在画架前花几个小时磨一幅画。凭什么我就要学这些,凭什么她不学?!就连这次的事情也是这样,如果我是她这种情况,您恐怕早都把我揍进医院了吧。”他咬着嘴唇笑了笑。

或许是气到极点,张焯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他掐断了烟头,独自走开扔掉尚未抽完的烟。往回走时,又听见张昭在那边委屈,“……您公平一点好不好”

“说够了么?”

带着冰碴的话语尽管落地仍冒着冷气,“说够了就滚,不愿意在这家呆着就别回来了,谁家公平去谁家吧。”

张昭惨笑,果然是这样,他就知道,张晣遇到什么事儿都是自己的责任,而他,可有可无。“如果今天的张晣——”

“趁我还不想跟你动手,滚吧。”

张昭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冷血到让人咬牙切齿的恨,又如身处凛冬般心寒。他哂笑两声,泪水顺着眼眶流到嘴角,他舔了舔,又咸又恶心。

昨天打的印痕还清楚的留在身上,手掌也肉眼可见的发肿,一切伤口那么刺眼,他想借把刀,把所有的淤血放出来,把身体养回原来那样。他想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为得不到的亲情受伤。

他扭身离开,背挺得笔直,头扬的高高的,像将军凯旋般,尽管他知道,自己早已溃不成军。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4-20 18:40:00 +0800 CST  
5
所有的离家出走最初都只是想放狠话,张昭走到校门口就开始后悔。没钱没手机没钥匙,早知道刚刚就忍一忍了。
因为早上过于看张焯的脸色导致早饭也不敢多吃几口,现在饿到发慌,渴的要命,身后疼得要死。他打算走着回家,风华在郊区,离主城区开车要一个来小时,走回家的话,应该得花个四五个小时了。顺利的话,下午四五点就到家了。

走到家不难,难的是怎么面对父亲。

张昭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直到走到家门口才发现,他根本不敢。

认命般的敲了门,尴尬的是,张晣开的门。他朝妹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本想着偷溜回房间先喝口水,走过玄关才发现,父亲坐在沙发上盯着他。

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从幼儿园开始,每回挨揍前他都要经受这种无声谴责,不满意的目光定在自己的脸上,他无地自容,连呼吸都自觉多余。

他不敢动,又不敢不动。这种氛围,他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可是说点什么呢?

张昭舔了舔起皮的上嘴唇,嗓子痒痒的,“爸,我能先喝口水吗?”

张焯冲着茶几上的水杯抬了抬下巴颏。

他快步走上前,端起水杯不到三秒,水已经喝干了。伴随着被压抑的咳嗽声,“能、再喝一杯吗?”虽然他自己也清楚,这样问很没面子,但——在父亲面前,要面子就是在自讨苦吃。

张焯笑了,他哄了闺女回房间做作业,随后亲自倒了杯水递给儿子,“喝吧”

“谢、谢谢”

张昭头一回这么别扭礼貌用语,他现在看上去一定特别落魄、特别辛酸,以至于父亲这么可怜自己。虽然青春期最讨厌被人轻视,但如果能得到父亲的关注,落魄一点也没什么坏处。

自家儿子心里想什么张焯一眼就能猜到,“喝饱了?喝饱就去冲澡,给你十分钟。”

随后放下手机,朝闺女房间走去。

头一回挨揍前父亲态度这么好,张昭有些不适应,又觉得自己实在***。但又忍不住想,离家出走怎么了?他是我爸,书上不都说了么,跟家里人闹脾气永远不会被计较。他不只是张晣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他也是我的靠山。

快速冲了澡的张昭回到客厅,眼睛瞟过餐桌,虽然都是些中午的剩饭,但他还是有些羡慕。餐桌上品种齐全,位列中间的是火锅,即使有些凝固还是带着侵/略般的颜色叫嚣存在感,列摆周围的是炸的小酥肉、拔丝红薯、糖醋里脊和剩下的一些毛肚,虽然都只剩一两块了。

张焯真是极少下厨,记忆中他只吃过一次男人做的饭,八岁那年暑假,张晣和同学一起去欧洲玩。他因为要参加数学竞赛只能留在家中,和父亲两个人在家呆了十天。

尽管奶奶隔三差五的督促父亲要照顾好自己,但张焯并不管他,还是按照自己上下班的时间来作息,连比赛都不过问,更别提做饭了。

张昭吃连九天的方便面,竞赛老师前九天狠抓狠练,最后一天复赛要不是靠巧克力续命,差点儿因为低血糖晕过去。

他父亲仅有的一次为他下厨也是作为那次竞赛第一的礼物,只是家常的西红柿炒鸡蛋和白菜炒肉。菜的味道张昭早已忘记,但他清楚记得那天他狼吞虎咽,别说形象了,就连最后的菜汁也要泡在米饭里,要知道,他是最讨厌吃汤泡饭的了。

——所以她张晣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了吗?值得你为她下厨?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7-05 22:57:00 +0800 CST  
胃在隐隐作痛,但他什么都不想吃。

张焯出来时,手里拎着昨晚那根实木棍。张昭不自觉的打了一冷颤,这一天过得可真精彩,如果不是那根棍子,如果不是长时间走路早已经习惯身后的伤,他以为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

——确实,病根在很久以前。

张焯用棍儿点了点沙发,“趴扶手那”。态度冷淡,似乎连解释都不想听。

“快点!没空跟你瞎耗!”他发狠道。

张昭是真的怕,艰难走到父亲跟前,讨好般商量,“去书房吧”

客厅太危险,张晣随时可以出来围观。再者,他也不想印象里最温馨的地方被沾染上训/诫的色彩。那种羞耻与自我厌恶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他不光彩的人生过往,他没法放过过往,也没法放过自己。

他涨红了脸,卑微的低着头,“还是去书房吧”

——求你

“我说过了,没空跟你瞎耗。你不是扭头就走很风光放肆吗?怎么?敢做不敢当?做了错事就得想到要承担的后果!我还是太给你脸了!”

说着,手里的棍子高高扬起,在空气里划出响来,重重抡在张昭背上。背上的肉很少,那一棍几乎全打在骨头上,张焯甚至能感受到棍子反弹上来的力。

仅一下,张昭便受不住的弯下腰,连手指都在抖,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要废了

是有多恨啊。他猛地咳嗽起来,比昨晚还严重,整个人脱力到跪了下来。过了大概半分钟,他终于缓过来了。手撑地试图支撑着起身,但发现刚才咳嗽已经耗干了所有力气。

“爸,您就这么打吧……别打背了。”最后几个字说的极轻,他像是古代的奴/隶般尽力低下身,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里。腰部发力,臀 / 部高高抬起。

没有任何不服气,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又略微颤抖。大概是刚才那一棍子,确实伤到他了。

客厅安静极了,只有钟表的走针滴答滴答响着,张焯手中的棍子教/导般冲儿子的腰戳了三四下,动作熟稔到像是小时候奶奶指着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劝他少放白糖,“我还是刚刚那句,做事情前,想清楚后果!”

如此苦口婆心,俨然一副慈父做派。

他跪在地上埋着头,勾了勾嘴角,嗓子快要发不出声音,“嗯,我记住了。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7-05 22:59:00 +0800 CST  
6
或许是少有的下厨触动了张焯那根名为“慈父”的神经,他抡起棍子恨恨的砸在儿子身上,“每次都这样,认错比犯错都快!什么好话没跟你说过?就是不听,就是想挨揍是吧!”

咬牙憋着一口气的张昭没力气再辩驳,疲惫的小心脏很难因为哪句话而酸楚了,它已经免疫了。

张昭顺从的跪在地上,听着张焯的数落,心里好生奇怪,他怎么一点都不感动。单看父亲说的这些话,是只有张晣才有的待遇,她犯了错,通常只是口头批评,顶天了也就面壁思过。小时候他羡慕极了,经常以身试法然后遍体鳞伤。后来,他就学乖了。

张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以为自己的劝诫起作用,继续道,“这时候又不说话了?!犯错的时候不是主意正的很吗?!扭头就走,说不上你了?”

边训边揍,棍子半点没闲着,一个劲儿的抡在张昭身上。等他过足了慈父的瘾,细细琢磨儿子的反应,意外的乖巧。又想起他干的事儿,心头又是一堵,竟抬腿狠踹了张昭一脚。

从一开始便装木头人的张昭也被吓到,膝盖跪了许久早就撑不住身体,直接滚出半米远。头蹭着地板,头皮也一阵撕裂,过了几秒都没反应过来。

说老实话,刚抬腿张焯就后悔了,孩子都好态度的认错认罚了,还以这种折自尊的方式揍他,不合适。张昭从小就极听话,甚至到了死板的程度,虽然有些发愁小孩实心眼,但确实能感受到儿子的在乎。以至于这十几年他都没跟儿子道歉过,甚至有时误会他连解释也不解释一句。张昭可能当时很沮丧,但过两天,又以崇拜的目光巴巴的望着自己。

张焯扔掉棍子,嗓子干干的,“这回揍狠了,你记着教训!下回再犯,就别回来了!”

脑子发懵的张昭根本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只程序化的应着“嗯”。

他的世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急促的心跳声。过了许久,再没感受疼,才意识到,结束了。

如果说之前的教训只是**了他爱胡思乱想敏感多疑的小心脏,那一脚可谓是刺在大脑里,来不及酸楚,大脑已经全然空了。

等他整理了记忆,委屈却从眼睛里跳了出来。

——疼

——好想妈妈啊

犹如孩童时买年货一样,眼泪终究没有出来,他憋得快要说不出话了,他不能哭。

可他好难过啊,他想哭、想拥抱、想被人爱着、想做个美梦、想让大家都满意,但一件也没做成。他又废又丧,谁会喜欢这样的他呢?他都能想象出那桌丰盛的饭菜。而那时,自己口干舌燥忐忑不安的走向包裹着名为“家”的外衣下的“刑场”,太阳底下,卑怯的、流浪的、快乐的、幸福的、暴/虐的、慈爱的,并行不悖的活着。

曾经,他肤浅的认为,深沉就是成熟、经历就是财富。但现在只觉得好笑,如果能单纯到老,谁愿意喜怒不形于色,如果能简单快乐的生活,谁愿意历经苦难又自我安慰说是人生财富。

他羡慕过很多人,也接受上天给予他的痛苦,自/虐般细细琢磨每一分苦意,甚至报复性的作出回应,“既然是你给我的,那我就好好品味,倒是要趁年轻把痛苦都尝一变,看你还有什么花样。”他的武器只对准自己。

但他并没有因此得到半分快感,反而更加自我厌恶。那时候他便懂了:

快乐是一种能力,幸福也是。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7-07 23:41:00 +0800 CST  
被和谐的是麻/痹。
“如果说之前的教训只是麻/痹了他爱胡思乱想敏感多疑的小心脏。”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7-08 00:00:00 +0800 CST  
身上哪哪都疼,低血糖又晕的起不来。等到再次睁眼,已经躺在床上了。习惯性的摸出手机。发现父亲微信给他发了一千块钱,也没有备注。张昭翻了翻记录,半个月前才给过生活费,今天可能是发错了,没敢收。

张昭随手把手机扔在床上,一瘸一拐的走到浴室。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也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程度。已经完全发紫了,背部稍一用力,骨头就像被刺到一样的疼。应该是伤到骨头了,什么时候偷偷去医院看一下吧。

周日下午六点回学校上晚自习,自然是没法骑车了,身后喷了点药,就强撑着回学校。周日晚上周测,上回周测他超长发挥,考了班级第八,校排30。

怎么说呢,他还挺怕考试的。自打上了高中之后,同班的都是中考状元或单科状元,他本身不是遇强则强型的,跟一堆学神竞争,压力不小。

高一第一次月考完,班主任就给张焯通过电话了,没别的原因,他退步太大了。中考市第三的成绩进创新实验班,全年级统共4个创新实验班,他班级排名第一,校排第三。头一回考试,班排28,校排九十多名。

此时张焯只是有些窝火。但当他得知创新实验班一个班只有35个学生时,着实气着了。倒数第8。

要不是顾及儿子面子,他早就去学校“教育”孩子了。才入学一个月,班主任也不太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只是单纯的因为成绩退步太多跟家长反映一下。

张焯没说话,寒暄几句挂掉了电话。第二天,张昭请假了。

面对每一次考试,张昭都挺怕的。越怕越考不好,越考不好越怕。班里逆袭成第一的听说在中考完的暑假已经把高考英语单词过了三四遍了、数学和物理更是预习了几本书了。他同桌,语文全市第一,离满分只差2分。

整场测试他都跟做梦似的,直到临交卷才状态好一点。不用说,这回应该好不了了。

晚上回到家又只有他一个人,张焯忙起工作来没日没夜,倒是奶奶给他打了视频电话,问他想不想转学去风华。似乎老人并不知道他和张晣之间的矛盾,只是说,张焯跟她说,要是小晣实在不适应那边,就让她在旁边租个房子陪读。左右她退休后闲着也是闲着,陪读还能天天见孙女,倒是孙子,一个是陪,两个也是陪,所以打电话问问孙子的想法。

怎么想,还能怎么想?张昭乏的快笑不出来了,还得强撑着精神哄老太太说,自己以后说要上清华北大的,最厉害的学生要呆在最厉害的学校,考最厉害的大学。

挂断视频电话后,他窝在床脚慢慢蹲下了,背还是很疼,腿也酸痛。陪读?神/他/妈/的陪读。他是不敢再有任何父亲偏心不偏心的想法了,也被“教育”的一点想比较的心都没了,惹不起总还躲得起,他不要了总行吧。

闭着眼睛,脑子里全是昨天张焯扬起棍子的画面,说实话他没亲眼见过几次,通常自己都是背对着挨揍的那个。但脑子里就是想象出了那张图,好像就该是那样。

在临近睡着的边缘,他强撑着精神,回浴室冲了个澡随便上了点药,便趴在床上昏昏沉睡着了。没盖被子、身后全是伤、前一天昏睡过去,以上随便一点都够他第二天艰难起床的了。三点合力的效果就是,他压根儿连闹钟都没听到,一觉睡到十点。

真是人生头一回。

等收拾完赶到学校,第三节课都开始了。张昭喊了声报告在全班的注视下,拎着包回到座位。当他还在庆幸早上没英语的时候,同学一脸同情的望着他说,“昭儿啊,第一节语文换成英语了,你不在,老马讲语法净拿你造句呢。”

老马是他们英语老师,也是年级主任,号称能把老师骂哭的铁血主任,是从教三十年连艺术特长班都能带到英语平均分115+的优秀教师,也是看成绩更看学习态度的开明指路人。你别的成绩她管不着,但英语下降一次,她就能每周跟家长电话沟通,每半个月叫家长来学校交流。直到,成绩提升。

有这样一位敬业又负责的老师,何愁家长不清楚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呢?张昭身后的伤,好像更疼了。

但父亲的反应让他有些后怕,按从前来说,张焯最讨厌老师因为学校的事情联系他。张昭上一年级的第一天,父亲警告过他,他的生活不是围绕着他们转的、学会对自己负责,以及照顾好妹妹。

现在想来,他好像一项也没做到。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7-08 22:20:00 +0800 CST  
7
成绩在两天后公布,班排15,校排55,比起上次,进步了一些,但他还是开心不起来。

下了晚自习,张昭行尸走肉般往书包里装着教辅,闷闷的背着笨重的书包,走在教学区的走廊。周围全是讨论成绩的声音,听的人实在心烦。

升入高中的头一个月他只想要跟得上大家进度,对自己没过多要求。再后来,一次次的周测、当众读成绩念排名、父亲的朝督暮责,他真的不敢有半点松懈。渐渐地,对自我的要求也提高了,快乐也真真切切的变少了。

感谢学校在第一时间把成绩以短信形式发给家长。张昭只收到他爸发来的成绩单截图,配上三个问号???

张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怕跟他爸交流,索性把头埋到沙子里,做一只短命的鸵鸟。

这一周过得极其不痛快,连续三四个晚上做噩梦半夜惊醒,浑身冷汗,大脑紧绷着,头皮和四肢都是麻的,家里头又只有他一个。说是不害怕,但真到半夜安静的如被黄土深埋的棺材般死寂时,他不敢睡了。

于是,客厅的灯、电视都打开,只为听个声儿。靠在沙发上等天明,再恍惚的背起书包准备上学。

不到四天,张昭就扛不住了。上课睡觉、记忆力下降、易烦躁、易疲惫,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周围人也不敢招惹他,就离得远远的,上体育课他连搭伴儿的人也没,就站在操场角落背英语单词。焦虑使他想快速背完,但越想背完所有越是连第一个也记不住,又陷入了死循环。

熬了几天终于熬到了周六,周五晚上作业也不写、澡也不洗,就大仰八叉的躺床上等待入睡。关闭闹钟、手机静音,全世界都安静了,他却睡不着了。呆滞的看着灯泡,明亮的灯泡在自己眼中一会儿变模糊,一会儿又清晰可辨。

书桌上闹钟秒针仿佛骤然变大,步履声冷酷又死板,像是个催命的。张昭知道自己最近心理状态有些问题了,他试图调整呼吸,却发现再怎么努力都有些吸不上来气,他是真笑出声了,不会睡觉、嫌秒针声音大、不会呼吸,他是精神出问题了吗?还是在噩梦中没醒?

应该不是后者,因为他根本睡不着觉。

起身把闹钟放到客厅,把灯关掉、窗帘拉上,准备入睡。心脏跳动的声音又吵到他了,仿佛就是魔鬼的恶作剧,无赖却也痛苦。怎么办?他还能把心脏挖出来冻冰箱吗?

辗转反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起来发现,才三点半。头涨的厉害,像是里头空空的,全是争先恐后想跑出来的空气,他怀疑过不了几个钟头自己的头就要炸开。

张焯是周五半夜回到家的,刚进客厅映入眼帘的便是张昭的书包,随意扔在地上,拉链都没打开,可想而知作业当然也是没动的了。张焯想到成绩单,出差的疲惫瞬间转化成火气,他拎起儿子书包扔到书房,想着第二天找不到书包的张昭能主动承认错误。

没想到周六早上等到九点,他都没等到儿子的身影。他带着怒气扭开张昭的门锁,发现儿子正舒舒服服坐在床边靠在墙上看漫画,看上去悠闲极了。反倒是他急躁的开门声还吓到了人家“小少爷”。

“大早上起来不学习干嘛呢?!早饭也不吃就为了看这?!”他一把抽掉了张昭手里的漫画,随意翻了翻,继续质问道,“你是考试考好了还是作业都做完了?怎么越上高中越不自觉了?还要我跟在后头管?!”

“我这几天状态不好,早上不学了,等下午我一定补回来。”

他心疼的盯着漫画书,那是他排了几个小时的队才得到的签名版,书没了可以买,签名没了他也没法再找人签了。再说,张焯也没怎么管过他,从小到大都只是命令式教育,“考第一、进A班、拿金奖”,稍一不如意便是一番锤楚,初中时候他以为这是成为“优等生”所必须承受的,但上了高中身边的朋友都像是沐浴着爱长大的,浑身暖乎乎的,就他一个,像是凛冬里从泥泞滚出来的狗。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8-17 01:06:00 +0800 CST  
忙着翻书的张焯自然错过了儿子的小心思,他翻到最开头,作者签名处还写着“To:张昭”,瞬间火气涌上大脑。
张焯扬手甩出漫画,气压骤降,“这是什么?”

被保管妥善的画册书脊划过张昭额头和鼻梁,狠狠撞到墙面上又借力反弹回床边。张昭想拿回却被父亲抢先,张焯颠了颠漫画,边抽向儿子肩颈边质问道,“我问你这是啥?说话?!”

张焯的爆发让本身有些精神衰弱的张昭受到惊吓,他像一只遇到天敌的小野兽,尽管他从未伤害过别的物种,善良又弱小,但面临强大的敌人,他连逃脱的本能都吓没了。

“不说话?我让你不说话!让你不说话!”

只听见“嘶”的一声,有签名的那一页被张焯撕下,又泄愤般的撕成碎片。书的封面也被一起撕掉,张焯顺着书脊开始撕扯,起初是三五页的扯,到后头变成了二三十页的撕,扯掉还不算,还要揉成团。

活像场闹剧,全程张昭一动没动,等张焯撕累了,扬起剩下的残余页狠狠砸向张昭时,他才缓过神来,早已泪流满面。

他脸憋得通红,几经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低头看了看皱皱巴巴的漫画,抬头看向父亲,嘴角努力扯出笑来,“爸,我错了。”

他想过质问父亲“你干嘛啊”、想承诺自己会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想说这些漫画帮自己渡过绝望时刻、想过干脆坦诚表明自己以后想做漫画家……他想过很多结局,临了到嘴边却是最熟悉最厌恶的那个。

他大概是不配“喜欢”这么有希望的词儿,腐/烂的花只能结出畸/形的果儿,他可能是烂了。

善良很好,但也没用。

“你自己好好反省吧。”张焯丢下这句便离开了,留下满室的狼藉和一只不算人的垃圾。

过了许久,张昭默默拾起画册,每一片纸屑、每一个纸团他都珍重的拾起,他觉得金色梦想逐渐离他远去。说来也可笑,他从未得到过,却尝到了失去的痛苦。

又过了大概一两个小时,张焯领着一个工人进了儿子房间,吩咐道,“就放上面墙角,能把房间拍到就行。”

随后像想起什么似的漫不经心道,“我给你房间装了个摄像头,你以后自觉点。”

张昭有些喘不过气了,他像是马戏团里跳火圈的笨拙狗熊,又像是手术台上赤/裸着身体等待解剖的标体。他如此的向往美好,却从未像今天这般质疑自己到底是谁?

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但他们说他只需要听话。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8-17 01:08:00 +0800 CST  
大家晚安。谢谢你们看到这里,谢谢你们夸我。 大家晚安呀,好梦!!!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08-17 01:18:00 +0800 CST  
8
张昭蹲下身子默默捡着画册,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排队等签名那天的开心样子,他拾起一个一个纸团,展开铺平按页数整理好,抬眼看向墙角,监控闪着红灯,像怪物的眼睛。

他知道红灯那头是什么,却也不想收敛。将画册珍重的收在最后一节抽屉,再用小锁锁好。

关灯、拉窗帘,周六上午十点半,他准备睡觉。

在隐约快睡着的时候,张焯从外头冲进来,卧室的灯没礼貌的晃人眼,他一把扯开被子,拽起张昭一只胳膊将整个人往地上摔。与之相伴随的是实木棍抽在身上的疼痛。

“说不上你了?刚说你什么?!睡觉!大早上起来不学习干嘛呢?!一天天的跟神经病似的,你能不能正常点!能不能!”

谩骂在耳边炸开,张昭只敢懦弱的靠在床脚,抬起胳膊环抱住头,他不敢睁眼,仿佛看不见就不会疼。胳膊上本就没几块肉,棍子打在骨头上,谩骂捅在心里,他也分不清哪个更疼了。

张焯看不惯他这副“死人样”,粗暴的拎起胳膊将儿子拖拽在地上,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狂风骤雨般的抡起棍子再重重砸向张昭的身体。

张昭疼的发抖,眼里全是恐惧,他浑身都在颤抖,眼睛里看到的世界都是旋转着的,晕的想吐,闭上眼各种花花绿绿说不上来的东西都在打转。

又来了。

这不是第一回了,他也不知道是胃不好还是颈椎不好,有时一觉醒来天花板在转、书桌在转,闭上眼睛眼前还是一片花花绿绿的,还是在转。他就在漩涡的中心,站不起来,晕的想吐。


他顾不得生气的父亲,全身力气都在克制胃的翻涌,“爸……想吐。”近乎于喃喃自语的呼救理所当然的被忽视,他捏紧拳头,头背对着男人。

“呕”前一天的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没吃饭,自然吐不出什么东西,就只有些酸水,腐蚀着牙齿和喉咙,脑子充血,鼻涕也不听话的流了出来,狼狈极了。

有时张昭真觉得自己有精神病,他越吐越想笑,眼睛却在流泪。吐在房间里当然不体面,吐这个行为本身就很不体面,但他不在乎了。一番折腾之后,胃舒服多了,他睡衣上沾着污/秽,却笑个不停,像疯子一样。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10-08 00:32:00 +0800 CST  
张焯站在一边,污秽半点没殃及到他,也许他该感谢儿子。愤怒未消,又担心儿子的身体,只得带着不情愿的情感施舍般的问道,“不舒服?”

被胃酸腐蚀过的喉咙只能发出干涩的声音,“嗯。”过了几秒,又补充道,“胃不太舒服。”他骨子里太乖了,善良的本性不舍得冷落谁。尽管心里疯狂的叫嚣“关心我吧,别再骂我了,我也会难受。”但要强的性格始终不肯将渴望透露出来。

“平时让你多注意身体你听了没?天天泡面泡面,你不疼谁疼?!学习不行,身体也不行,你一天都干嘛了……”

张昭像是做了冰桶挑战,冰冷的水从头顶到脚底,连心都冷的发颤。泡面?那是小学奥数比赛的事儿了,现在哪有时间吃泡面那么奢侈的东西,有得面包啃就很好了。

他撇开视线,面无表情的答道,“以后会注意的。”

不会再在你面前发病了,也不会再跟你说梦想了,会拼命学习的,也会努力照顾身体,会抛弃幻想、好好活着的。
“你总是这样,认错很快,下次还犯!说你你又不听,不说你又看你可怜!你懂事一点行吗。”

张焯说着大多家长都会说的话,张昭也做着大多被训斥的小孩都会做的事情,明面上乖巧,私下里叛逆。

其实也不怪张焯生气,无论他好声好气的说还是发火,儿子都是那副鬼样子,蔫蔫的,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打骂都没反应。他说的有些累了,就扔掉棍子转身离开,也不想再管小孩了。

关门声把张昭从自己的封闭世界中唤醒,他呆滞的扫过房间,神经兮兮的盯着摄像头望了半天,确定自己不敢挡住它之后,把头又埋到膝盖里。

眼泪像决堤的水,根本止不住。他也不知道在哭什么,明明这回不算挨得重的,但就是心里难受。他心里难受,特别不是滋味,命运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早就放弃挣扎了,但命运似乎就爱看他被玩/弄被辜负的模样。全世界都在辜负他,连他自己也是。

哭累了他就对自己笑笑,“我就是心里难受,哭一哭就好了,没人知道的。”

又或者眯着哭肿的眼睛撒娇道,“妈妈,我好难过啊。”

楼主 susan杨9727  发布于 2020-10-08 00:37:00 +0800 CST  

楼主:susan杨9727

字数:18416

发表时间:2020-02-12 06: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06 04:38:57 +0800 CST

评论数:20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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