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行尸》

丧尸忠犬银X不离不弃活人土
篇幅不长,依旧中篇
自断后路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03 21:25:00 +0800 CST  
【前文】


这一天,来得过于惊心动魄,措手不及。
阳光还是那热辣的,点着火苗似的,穿心。
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平静,日常,工作上学上班,活着走在这个世界上。
谁也没有预料到,突如其来的千层浪。
坂田银时那时候也一样,懒洋洋的,一边塞着耳机一边嚼着口香糖。
吊儿郎当的痞子,有种温情的帅气。
他踩着直排轮在街心等十字口的红绿灯,耳朵里的音乐震天的响,节拍全打在心上。
街对面的红灯像落在电子显示屏上的太阳,血色的艳,坂田银时眯了一只眼。
红转绿的瞬间,他的肩膀被猛力撞了一下,为了控制平衡,他微微踉跄的踩着直排轮滑出去一个漂亮的回旋。
然而紧接着,原本守秩序的人群忽然乱了。有人尖叫着往前跑,眼前的汽车追尾,红艳的火光闪了一下,炸开了,恐慌被无限放大。
坂田银时下意识的朝着来时的方向,扯下耳机。裤袋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显,按下接听键的手,莫名其妙的有点抖。
“往南走!这里不安全了。”
电话那头,男人肃冷的声音在一片杂乱的枪声里,意外的清晰冷静。
他吐掉嘴里的口香糖,在热烈的盛阳下,半眯着眼。卷乱的发顶上,是一片蓝澄的天,离得很远。
天色像男人的眼睛,只是柔情了些,不够冷硬。
街心大楼的巨大显示屏上,画面一闪,插进来一段紧急新闻。
具体说了什么,坂田银时没听清,他的红色瞳孔倏的缩紧。
摇晃的镜头里,遥遥的,盯住那道背影。
黑色直发的男人,举枪靠在玻璃墙边,就在封锁的警视厅里面。
坂田银时的耳边又是一声枪响,画面里,男人爆掉了一个朝他扑过来的人的头,血溅了男人一脸。
“你在干什么?”
他的喉结神经质的抖起来,语气却是平静的。
“镇压暴乱,很快就能收工了。”
男人喘了口气,也是平静无波的说辞。
“放屁!!你他妈就放屁吧!”他猛地转身,直排轮摩擦着地面,咕噜咕噜飞速的旋转,路过一家体育商店时进去趁乱顺了一把钢制球棒,朝着恐慌的逃窜人群逆流而上。“老子不巧赶上新闻直播还他妈顺


便瞧见你的英姿了!!”
坂田银时破口骂起来,心里一阵难安的颤跳。攥紧掌心的手机,希望永远这么通着,永远听着男人沉哑的声音,一刻也不想挂。
那头沉默了片刻,男人冷静的开口,“警视厅里有人感染了,一直瞒着,等发现的时候已经病变了。封锁也不及时,混乱里大概有几十只不完全尸化的逃出去了。你要想活命的话,听我的,往南边去,那


里有座荒废的监狱,以前为了防止囚犯暴乱越狱逃进城市而在四周加固了三米高的高压电网。翻得过去,你就安全。”
男人说完,又是连续的几声枪响。嘭嘭嘭,凉厉的把人洞穿。
坂田银时咬牙,充血的眼怒到极点。
“老子不想听这些!你那里现在什么情况?”
男人低低的笑了一下,短得仿佛一声轻叹。“真实版行尸走肉,玩起来有点刺激,游戏里的没法比。”
耳边滋滋的风声,将男人的声音吹成一张猎猎扇动的纸。坂田银时打飞了一只扑过来的丧尸,飞速旋转的直排轮在目的地前激烈的摩擦着,然后稳稳的戛然而止。
成群成群的尸化的活死人行动迟缓的游荡,寻找新鲜的血肉下口。
坂田银时将钢棒夹在腋下,空出手来抹了把脸。热辣的天,一身的冷汗。他看到之前还在电视里报道的记者,断了一只胳膊,脑袋怪异的搭在肩上,随着僵硬的脚步摇摇晃晃。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


间,这里没有活物,全被感染了。
他看着那道紧锁的玻璃大门,溅满了斑驳的血,红色的手印划拉着,有着触目惊心的狰狞。
里面仍有十几只丧尸‘嗬嗬’怪叫着撞门。
坂田银时攥紧钢棒,看了四周一眼,警视厅的广场前离得最近的有一辆轿车,敞着车门,钥匙还插着。
有了代步工具,逃跑的话也多一点生机。
他缓长的吐息,仔细听着话筒那边的动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听到枪响,甚至男人的呼吸,沉下去沉下去,飘忽得像一场幻觉。
“十四?”他控制不住心脏的痉挛,抖着喉咙不确定的叫唤。
“还活着。”这次,男人答得很果断。“你滚吧,别回来了。爱上别的人,男人女人都行,总之好好过。”
“妈的!你说的这是人话?!”坂田银时弯腰脱下直排轮,抡着手臂转了几圈,用力的甩出去很远,落地后引起的声响引开了一部分丧尸。
而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也没耐性了,劈头斩下的话,冷硬也不留情。
“活着当然说人话!坂田银时你听仔细了,老子今天就明明白白在这里跟你断了。你想爱谁爱谁去,老子不想让你爱了,你也利落点别他妈再叽歪。”
“从刚才开始自顾自的叽歪个不停的是你吧!你打这通电话是来找我分手还是叫我逃亡的?”
“分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行,让老子再上一次,之后要干嘛都依你。”
“......你他妈还是人吗?!禽兽!”男人压低了声音,怒极了咬牙切齿。
坂田银时咧着嘴角,盯着警视厅的玻璃大门,活动四肢,笑着,像个痞子无赖似的,侧脸吻了吻话筒,“宝贝儿,告诉我,在丧尸楼的哪一层啊?老子现在就去上你。”
“找死吗?滚回去!”
“不找死,我找你。”
“坂田银时!”
“我在,宝贝儿。”
“老子咬死你!”
“行啊,找个地方躲好,上锁,记住了,不是你男人叫门你就别开。宝贝,等我。”
阳光热辣的,明晃晃的世界,白得跟锋凌的刀面似的。
坂田银时挂断电话,重新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口香糖,吃进嘴里懒洋洋的嚼。手中的金属钢棒,刺辣的光线底下,闪得像一道光。
他活动了下肩膀和脖子,双手握紧钢棒,冲进封锁的警视厅。
发了狂似的世界,一切都兴奋艰涩到了极点。
杀戮其实很简单,谁都可以,勇气和蛮力,不要命的狠劲,挡在前方的,活的死的全尽情的往下砍。
坂田银时很长一段时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麻木了,直到遇见了土方十四郎,潜移默化的收敛了点。原本晦暗的视线,撞进色彩里了,天是蓝的,云是白的。
土方十四郎,这个黑色直发烟蓝眼睛的冷峻男人,是他想珍惜的。
有了这个人,在哪,世界都活着。没了这个人,就算极乐,心也死了。
坂田银时找到土方十四郎的时候,三米外,男人突然举枪对着他的脑袋扣下扳机,他下意识的稍稍一偏,有点惊心动魄的,身后扑来的丧尸被爆了头。
他反应极快的迅速回身关门,落锁,并挪了张办工桌堵在门上。
外头前仆后继的丧尸拍着门,声响惊魂。
坂田银时剧烈的喘息着,浑身浴血似的有些吓人,手中的钢棒被甩出去,实心的金属撞得吭铛响。
他牢牢的盯着站在三米外戒备的男人,还好,有点狼狈,虽然身上脸上都有血,但是庆幸的没有缺胳膊少腿,于是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他是健康的,完整的,他活着。
男人也在看他,抿成直线的嘴,叼着半截熄灭的烟,皱了眉。
“受伤了?”
“皮外伤,无关痛痒。”
“被咬的?”
“不是,外物撞伤的,防着呢,没让它们近身。”
“干得不错。”
“所以,我可以要点奖励抱抱你吗?”
“不可以。”
“行啊!翻脸不认人了!操蛋的!你以为老子上来是来干嘛的?上你!上完了咱们就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坂田银时啐掉嘴里的口香糖,卷起衣服擦了擦脸,抬脚就要去抱土方十四郎。
男人神情耸动着后退,朝他吼,声嘶力竭。
“别他妈过来!!”
“谁他妈要听你的!”坂田银时也吼,脚步没有停留。
土方十四郎突然抬起拿枪的手,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坂田银时倏地,刹住脚。
“我被咬了。”黑发男人面无表情的说。
坂田银时震了一下,随即笑开,无所谓的朝男人伸出手,“别怕,你也咬我一下。”
这次,轮到土方十四郎震惊了,烟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沉甸甸的复杂。
下视的目光钉牢了坂田银时的手,只犹豫了一会儿,就抓住他的手臂,狠狠的咬下去了。
坂田银时顺手将他捞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三分钟后,土方十四郎仍然咬着他的手臂不放,泄愤似的。
就算是调情,坂田银时也受不了了,握着男人的后颈将他拉开,替上自己的嘴。
吻着吻着,吻到最后真动了在这里上了男人的心思。
然而,土方十四郎没给他继续蠢动的机会了,一会儿就推开他。
“真他妈不怕死啊?老子马上就变丧尸了,到时候肯定咬死你!”
“你变丧尸,我也陪你变丧尸,我们两只丧尸手拉手吓人去。”坂田银时笑着重新把人拉进怀里。
土方十四郎抬着下巴,突然轻咬他的下唇,问,“还分手吗?”
“靠!说要分手的不是你吗!”
“刚才是谁他妈说上完老子就各奔东西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听不出来吗!气话!被你气的!”
“坂田银时。”
“嗯,多串宝贝。”
“算了,不分了。老子装丧尸都吓不走你。要是能出去,这辈子就和你凑合着过。”
“现在才开窍,白长一漂亮的脑袋瓜子,笨不笨啊你。”
坂田银时的心,都快被润满了,满眼的快乐溢出来,笑着去揉男人的黑色直发。
“你他妈嘴欠是不是!?”
土方十四郎冷脸举着枪托去砸他的肩窝,疼麻得坂田银时手一抽。
“靠!咱留点力气打丧尸成吗?要把我打残了谁保护你?”
“大不了死在这里壮大丧尸队伍。”
“别乌鸦嘴!”
坂田银时活动了下手臂,还圈着男人不肯放,耳朵仔细的听着外头的动静。丧尸本能的兽性,知道里面有活人,开始机械的一波波的撞门。门被装得砰砰响,就是再坚固,时间一长也撑不住。
坂田银时想起那一张张可怖的青黄的脸翻白的眼,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
“休息够了?”
“够了。”
“那行,走吧。冲出去后,去警视厅大门前方的那辆车,上了车就走。”
“嗯。”
“打怪兽得装备,我们现在手头上的有哪些?”
土方十四郎从后裤袋里掏出两把枪,”目前就这些,M500转轮手枪和1986年0.357沙漠之鹰,你选哪个?“
坂田银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他右手上的另外一把,问他,“你手里的还是glock17?”
“嗯。”土方十四郎低头给手枪装子弹。
“换一把吧,转轮手枪你用,这把威力大。”
“不需要,glock用惯了,再说子弹还有。”
“折中下,转轮手枪放你这里备用,我拿沙漠之鹰。”
坂田银时拿走枪,颠了颠重量后,又耍帅的转了两圈。
土方十四郎冷冷的白他一眼。
“记得吗?以前一起玩打丧尸游戏的时候,总是我赢你。”坂田银时笑嘻嘻的捏男人的腰。
土方十四郎漠然的打掉他的手,“干什么?这会儿跟老子炫耀呢?”
“没有!绝对没有!我是叫你等下突围的时候别担心我,怎么说你男人游戏内外的都比你厉害嘛。我保护你!”
“嚓!得瑟什么劲!滚你大爷的吧!!”
眼前的,冷淡的脸生动起来,坂田银时定定看着,捏住男人的下巴。贴近了狠狠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要不够似的,离开的时候仍恋恋的含着男人的唇尖舍不得放。
土方十四郎推他,“行了,要腻歪留着以后吧。”
腰上的手紧了紧,“说好了,谁都别独活。”
坂田银时的话,沉甸甸的,像一句誓言,又像一句温情的诅咒。
土方十四郎静静看着他,“你说的,那就一言为定了。”
----上----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03 21:26:00 +0800 CST  
【前文】


“靠!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开车?!”
路虎在街道上横冲直撞,一会儿声势浩大地撞飞了拐角的垃圾桶,那声音铿铿锵锵地传出去很远。
土方十四郎在副驾驶位上被毫无章法地甩得有些晕眩,终于冷着脸忍无可忍地解开安全带探身去抢方向盘。
坂田银时忙得很,没空多看他一眼,拍掉他的手,又是毫无预兆地一个急转弯。
“宝贝儿别闹,把安全带系好。”
冲力太大,土方十四郎惯性下撞上右手边的车门,整个右肩膀连同手臂疼得他发麻。
将几只横穿马路的丧尸碾压在车下,坂田银时专注在这场驾车的刺激里,完全顾不上在一旁的土方十四郎。
导航坏了,他其实心里没底,只漫无目的地乱开。
冲过来的丧尸,能撞死几只算几只。
像一场求生游戏,一切都兴奋到了极点,大概也已经有些狂乱。
终于死寂了,这个鼎沸的城市,夹杂着一丝丝求救的呼吸,渐渐地轻下去,轻下去,难得的,死得那样简单。
车子颠簸了一下,坂田银时眯眼,望着前方,换挡,加速。
全身的血都沸腾了,蒸着他。
只是,冷不丁一把枪抵住他的太阳穴,黑洞洞的枪口他自然是看不见的,但是那硬邦邦的触感,没法忽视。
全黑的GLOCK17手枪,和它的主人一样,严正,刻板。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尤其可爱。
那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为可恋的人。
路虎还在高速行驶,坂田银时扯着嘴角笑,头也不回,眼睛仔细地盯着前方,仿佛怕一个眨眼,稍有差池就车毁人亡。
GLOCK17的目标不是他的太阳穴,抵在那里只是一道小甜点。那把枪很快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然后是脖子、肩膀、手臂,一直到最终的目的地。
他的,两腿之间的那里。
一把蛰伏的利器。
用来专门对付黑发小男人的东西。
“把车停下来换老子开,不然一枪爆掉你的命根子!”
绝对不是玩笑,从那严冷的口气就可以明明白白的知道。
坂田银时的嘴角咧得更高,突然一个急刹车,实在太没心肺了。
“你他妈可真懂我!”
侧身一把抱住往前猛栽的土方十四郎,妥协了,没办法,对他而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丧命也不做太监。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不能在这里丢了传家宝。
土方十四郎稳住了身子,推开他收回手枪,轻鄙地朝他扬了扬下巴。
“还等什么?”
坂田银时讪讪看他一眼,解开安全带,慢慢地不太甘心地道,“你先过来。”
土方十四郎麻烦地低咒一声,离开副驾驶位矮身靠过去。
坂田银时趁机抬手环住男人的腰,将他抱到自己腿上。两个身形差不多的男人挤在一个座位上,实在有些牵强。
土方十四郎缩着身体,手脚困住了伸展不开,一下子黑了脸。
“坂田银时!”
“嗯?干什么?”
白发男人懒洋洋地,正埋头吻着他后颈。
土方十四郎气急败坏,一拳捶在喇叭上,那急促地嘀的一声震天响。
“赶紧给老子滚过去!不然咱俩都得死在这里!”
坂田银时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脸抬起来,僵住了。
车子周围全是密麻的丧尸,一张张可怖的死人的脸嗬嗬怪叫着争先恐后贴着车窗玻璃。
“你怎么不早说!”
坂田银时顾不得温存了,手忙脚乱地换到副驾驶位置上去。
“你他妈眼里进狗屎了?自己不会看啊!”
土方十四郎冷冷瞟他一眼,脚踩油门,所幸丧尸数量并不算多,车子很快冲出去。
坂田银时探身给男人系安全带,车子虽然也是高速行驶,但是比起他而言,简直中规中矩。
车前的挡风玻璃全是带着血迹的脏兮兮的手印,有些悚然和恶心。
雨刷来回扫了几下,才总算使它看起来干净些。
坂田银时眯着眼检查,很快发现了车窗上细长的小裂痕。
“奶奶的,力气可真大,再给多敲几下玻璃就破了......咱俩也完了......”他呼口气,事后想想有点小惊心。
土方十四郎没理他,严冷着一张英俊的脸。
惊心动魄之后,就开始有些无聊了。坂田银时看着黑发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问,“宝贝,咱去哪?”
“先去加油站。”
“去哪?”
“然后逛超市。”
“去哪?”
“最后药店。”
“去哪?”
“我们要南下。”
“去哪?”
“找块墓地把你埋了。”
“别逗了。”
“你他妈闭嘴!”
“行,听你的。”
坂田银时消停了,反正也没事干,从腰间掏出沙漠之鹰,拽着衣角使劲把它擦得黑亮。擦完了,掂在手里转来转去地玩,时不时就扭头看一眼旁边的土方十四郎。
车外的世界,满满当当媚人的阳光,在最盛艳的时候,一眼看过去,几乎一切都被漆成白色的纸。
白色的,行尸、血迹、希望、恐惧、茫然以及未知......
然而,当视线重新回到阴影下,所有色彩就都铺天盖地地回来了。
路虎驶进加油站,土方十四郎将车停下来,加油站里只有五六只丧尸,对付起来很容易。
“加油还是打掩护,选一个。”他侧过头去问坂田银时。
白发男人将枪收起来,解开安全带,探身到后座去找钢制球棒。
“宝贝,体力活当然是轻的给你重的给我,还用说?”
土方十四郎不以为然,丢给他一记冷眼,开门下车。
坂田银时抓着钢棒也跟着下来,活动几下肩膀。走出二十米外,吹了声口哨,加油站里晃荡的几只丧尸很快被引过去。
盛阳底下,坂田银时半眯了眼,金属冰冷的触感兴奋剂一样,从掌心注射进血液里。
身体里涌起一股轻微的嗜血的战栗,杀戮和死亡都很简单。
他对这些行走的死物,有一种憎恶的木然。
土方十四郎迅速给车子加满汽油,又备用了两桶搬上车,另一头坂田银时也解决了。
两人同时开门上车,土方十四郎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开出去,坂田银时脱下外套擦掉脸上和钢棒上的血迹。
“老子刚才帅不帅?”一个沾沾自喜地问。
“忙着,没顾得上看。”另一个面无表情地答。
坂田银时撇撇嘴,来不及遗憾,刚才的动静尽管不大,仍然引来了加油站不远的一小波丧尸。车子高速行驶,开出不到十分钟,迎面撞上横穿过来的一只女丧尸。
死物没被撞飞,反而弹上车头,肩头半腐烂的肉裹着白骨头,一对饱满青白的乳隔着碎布似的裙子撞上挡风玻璃。
坂田银时张口结舌,那画面过分刺激了。
土方十四郎阴沉了脸,嘴角抽了抽。
女丧尸看见了车里的两人,扩散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两具新鲜的血液新鲜的肉,嗬嗬叫着抬手去敲玻璃,那对青白的乳就在车前颤了颤。
“靠!老子就算是个Gay也他妈受不了这种限制级别。”
坂田银时打了个寒战,伸手去摸腰间的枪,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大半个身子。
丧尸看见了他,张着青黄的嘴伸手来抓,坂田银时举着枪朝它咧了咧嘴,半眯起一只眼,红色的视线织成一张柔情的网。“最后一发,不用谢我。”沙漠之鹰的子弹从腐烂的指缝间穿过去,一下子爆掉了丧尸的头。
血溅了整个挡风玻璃,像一大朵阴戚戚红色的花,水滴滴的,视网膜都跟着染红了。
雨刷晃动几下,那迷镑镑一丝丝的红划着半弧的线,仿佛永远也擦不掉似的脏。
坂田银时退回座位上,土方十四郎坐在那里,脊背挺直,严冷着一张冷淡悍然的脸。他别过头去看他,“能下场雨就好了。”滞涩的,轻描淡写的一句。
黑发男人抿着唇,朝他投来怪异的一眼。
“能下场雨就好了。”坂田银时重复说着,忽然笑起来,“洗个鸳鸯浴,然后一天到晚都关在车里做爱,直到扛不住了再一起去死。”
土方十四郎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方向盘,突然将车停下,坂田银时的背部在椅背上弹了弹。
“你不同意?”他伸手去摸他的脸。
“你他妈开玩笑的?”男人探究的漠然地问。
“鸳鸯浴是真的,做爱是真的,一起死也是真的。”坂田银时笑着倾身去吻男人的嘴角,“当然了,宁可一起死也不单独活,能一起活就绝不单独死。”
土方十四郎别过头去,受不了那股子黏糊糊的甜蜜似地,声音僵冷,“早他妈就约好的事,不用重复第二次!”
重新发动车子,急速开出去。
世界的尽头,“在一起”比起“我爱你”更像不朽的承诺。
----下----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03 21:28:00 +0800 CST  
正文


【01】


这一天的云并不白,有些散,灰蒙蒙弄脏了整片天。


土方十四郎踩着螺旋楼梯往地下室走,四周的光线昏暗,为了节能,隔十米才会有一盏并不盛亮的灯,他叼着烟,一步步的往下走,往下沉沦,往下坠落。


地下四层,他站在螺旋楼梯的尽头,眼前的世界,一瞬间光怪陆离,机械电线器皿牢笼实验室,赤橙黄绿青蓝紫,对活着的人而言,这里是生的希冀,然而,对行走的死物而言,这里是地狱。


土方十四郎将右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手中的糖捂在掌心,因为过于闷热高温,化了,化成浓稠的一团,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表情,重新将手掌合上。


抬脚,往前。


地下实验室有庞大繁杂的系统,土方十四郎有准入许可证,嘴角仍然叼着烟,各种显示屏砸一方一方茫白的光,绕过巨大的器皿机械,他的目的地是实验室最幽暗的地方。


路上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来来往往,没人打招呼,谁对谁都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视若无睹。


土方十四郎只花了五分钟,输密码对虹膜,过三道合金闸门,再往前走一百五十米,他的终点,他的目的地。
黑暗无尽的延伸,然而总有尽头,他站定。


头顶上有一大片亮如白昼的手术灯,三架全自动监控器,一整套安全防御报警绞杀系统。


基地那座宝贵的发电站所制造的电能,有百分之三都用在了这个地方。


这里只有一个囚笼,囚笼里关着一具丧尸。


加固的铁栅栏全天都通上电,冰蓝色电光在栅栏与栅栏之间牵扯流串,为了百分之百的安全。


土方十四郎动了动唇,将嘴角的烟夹在左手指间。


他站了很久,才从喉咙口抠出几个字来。


“坂田银时。”


他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丧尸机械的转过头,茫白的发,猩红的死去的眼。


他往前一步,发出些声响,引它注意。丧尸起初有些茫然,但很快,确定了声响的位置,它虽然还有残存的视力,然而听觉胜于视觉,噬咬的本能胜于一切,它突然暴戾,向着活物扑过去。


土方十四郎在丧尸撞向牢笼探直手即将够到他的时候往后退一步,退回安全距离,退回他最先站定的位置。
他面无表情,看着那具丧尸撞着牢笼被电击。


“这么久了,还没记住教训。”


他将右手抽出来,摊开,看一眼掌心,那块赤红的瑞士糖软成一滩,仍然粘稠,仿佛拍在墙面的蚊子血,一大块。


“糖的味道,你还想不想念?”


他抬手,舔了一下掌心,明晃晃的光线下是阴戚的神情。


“你说,如果我不幸成了丧尸了,你就让我咬一口,再一起手拉手出去吓人,你说的。”


土方十四郎笑了一下,声音有点冷。


“结果,你先丧尸了,我还活着。”


他仿佛自言自语,说话也没有条理,盯着那具丧尸,觉得五官陌生又熟悉,半腐烂的脸,半腐烂的尸体。


烟重新叼回嘴上,从口袋里取出绝缘手套,他套的是左手,因为右手有糖。


丧尸探出铁栏扑腾的手,青白的,指甲灰黑,非常脏。


嗬嗬怪叫,疼痛无感,全身被电。


土方十四郎盯了一会儿,抬起食指,触了触丧尸僵硬的指尖。


他漠然又有些滑稽的想,如果碰一碰就能让它死而复生,那他就是上帝了。


当然,没有奇迹,这是丧尸横行的,晦暗绝望的末日。


他们那时候约定了,一起生一起死,谁都不独活。


“坂田银时,我还欠你一条命。”土方十四郎淡淡的说。


食指在丧尸微曲的十个指尖点过,蓦地,五指张开插进青白的指缝,活人的左手交握住死人的右手。


“宁可一起死,也不单独活。可是,老子记得,你还说了一句,如果能一起活着,就绝不单独死。”


“我爱你”不如“在一起”。


在一起,也只有活着才有意义。


生死交握的手,只一会儿,在丧尸抓住他之前就分开了。


土方十四郎冷笑了一下,突然心累,“都是老子在说,你他妈只会嗬嗬叫,好歹回应一句,没意思。”


手垂在身侧,晃了晃,抬脚退后。


感觉到活物的抽离,白发丧尸加剧它的暴戾。囚笼巍然不动,只有不断猛烈的电击。


“疼吗?”他问,怪异的在丧尸即将触手可及的地方,颤动他那双烟蓝眼。


扯掉左手的绝缘手套,他将袖子掀起来,低头,嘴角的烟掐灭在手背上,他看着那上面坑坑洼洼崎岖的手背,看着那新结的痂新烫的伤,张了张嘴,淡淡的十分漠然“我也疼。”


他的声音不大,然而在这样的空间这样的地方,也许还基于着什么情感,他说出来,惊雷似的,震耳的响。


白发丧尸仿佛被恫吓了,骤然停下,探出铁栏的僵直青白的手,僵举着,只维持这个动作,不动了。


受着千伏的电击,也像浑然不在意。


烟头艳红的点灭了,土方十四郎仍将它叼在嘴角,看着突然僵静的白发丧尸,放下袖子,盖住手背,将那十分伤丑的烫伤藏进去。


右手上的蚊子血,粘进了掌心里。


他想起里他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带颗瑞士糖给丧尸吃。


然而,泡汤了。


土方十四郎无所谓的撇撇嘴,抬脚侧身,离开。


没什么留恋,他曾经一天要来好几趟,不过这半年,他来这里的次数,大不如从前。


基地不养白吃白喝的人,要么留在这里替基地出生入死,要么滚出去自生自灭。


土方十四郎时常出任务,这一次回来,只是补给和暂时的休养,三天之后,再随部队离开,继续剿灭不断侵移的丧尸和扩建据点。


“我走了,你扛着点,别让那群老家伙折磨得死在我前面。”


他背对着它,咬着烟,声音沙哑漠然。


交代这么一句,再没别的可说,土方十四郎没回头,决然往前走,从天堂到黑暗。


掌心里的瑞士糖沿着指尖,滴下来,蚊子血从手掌到墙面,凝红伤惨的一点。


一步步拉开距离,一米两米三米......十米。


土方十四郎的步伐戛然而止。


扩着烟蓝瞳孔,嘴角的烟失去挟持,掉在脚边。


仿佛错觉,他想,他兴许真是上帝,他创造了一个奇迹。


耳边有声音,不重不轻。


干涩难听,像是声带受损,吃了满嘴的沙或者嚼着满口纸片,才从喉咙深处努力抠出来似的。


轰隆隆的,带着杂质,听着像是石头从悬崖滚落,带着点沉闷涩哑阴森。


机械平板,没有起伏没有抑扬顿挫,十分可怖。


十米远的囚笼里,艰涩的两个字。


“十...四......”


吐字并不清晰,夹杂着滋滋的风声。


土方十四郎愣了愣,觉得眼睛很疼。


这一次,他笑起来,笑得有点疯,然而没打算转过身。


丧尸化的坂田银时之所以没被剿杀而被囚在这个地下实验室的原因,因为它是个异类。


坂田银时没死全,它死得不够彻底,它仍然保有零星的一点意识。


它的价值,只等同于实验室的白老鼠,基地起先只想从它身上找到突破点,三年,一无所获。现在,基地决定要么放弃,要么将坂田银时改造成武器。


可笑的是,他们更倾向于后者。


土方十四郎眨了下眼,吸口气,重新迈步。


然而,身后的声音,拖住他。


“十...四......十...四......十......四......郎......”


往复循环,像一张老旧唱片。


“闭嘴。”他吼了一句,终于转身,终于妥协。


他又折回去。


它盯着他,再没表示。


暗沉沉猩红的眼,混浊了,半腐的脸,机械的旋转,随着他的靠近,慢慢的挪动,奇迹并不明显,它神情木然,手仍然平举着,动的只有脸,明晃晃的灯光下,又恐怖又呆板。


三年,坂田银时的身体并没有继续腐烂,停在一个平衡点。


它还在挣扎,它还在抵抗,它残喘得艰难。


谁都没有放弃。


他们早定下了,能一起活着,就绝不单独死。


土方十四郎重新戴上绝缘手套,捏住白发丧尸的一截小指。


“这么举着你不累?放下来,往后退。”


白发丧尸挪着眼珠,盯住被捏的小指骨,对于他的话,无动于衷,仿佛听不懂。


土方十四郎叹口气,觉得自己像个较真的白痴。


他放开手,微微侧头,仿佛无意瞟了眼监控器。


眼神转一圈,又重新把视线放在丧尸身上。


白卷发,猩红眼,青白脸,半腐烂。


会动的死物,死不瞑目,十分可怖。


他却笑起来,胆子很大,碰触它。


这只丧尸,不可怕,又可爱又呆傻。


土方十四郎心情很好,决心哄它。


“三天后,我们逃出去,如果顺利,你又肯听话,吓人时你就可以牵着我。”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03 21:31:00 +0800 CST  
【02】


头顶的云一大块堆积成肮脏的一团,像块超负荷的海绵,就快吸不住水了。


暴雨已至,一瞬间,变了天。


近藤勋将枪收进腰间,望了眼窗外泼砸的大雨,将视线移到靠窗的土方十四郎身上,男人抛着手中的硬币,不疾不徐。


那枚硬币在半空里翻转,一帧一帧落下再往上,非常缓慢。


谋划了三年。


今晚,他们准备逃亡。


近藤勋又望了眼窗外的雨,并朝黑发男人扔去一根烟。


土方十四郎伸手接住了烟,硬币落在地上。


四年前的三月份的第二个星期日,这个男人进了基地。


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那个时候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经过这里且仍活着的人请求基地收容。


近藤勋之所以这么清楚的记得黑发男人进基地的日期,因为男人带着一只丧尸。


他记得很多。


他记得那天的天气,初春,湿寒,绵雨。


他记得男人的神情,决绝,锋凌,严冷。


他记得连续一个礼拜的,基地防御墙内外所有活人的震惊。


男人说,在外面等我,只要一个礼拜,让那群老家伙看看,你是不一样的。


然后那只丧尸就真的,徘徊在防御墙外,整整七天都没有离开。


一个恰巧经过的,不明身份不明来历的男人说要连同他的丧尸一起进基地,面无表情的说出来,简直在说一个荒诞的梦。


然而,男人正是以这样的一个怪梦说服了基地高层。


即便如今,仍然有反对声。


可是最终。


男人进了基地部队。


白发丧尸进了地下实验室。


“当初非要带进来,现在又劳师动众的要离开。十四......万一失败了呢。”近藤勋弯腰,捡起滚到床脚的硬币。


土方十四郎嗅了嗅他扔过去的那根烟,侧头看了他一眼,眉目淡淡。


“如果真那么不济,到那时就麻烦你,将我和他一起射杀。”


没什么可留恋的,唯一放不下只有那个混蛋。


不能一起活着,那就一起死了,早约好的,免了没用的挣扎和犹豫。


死个彻底,总好过,它被当成武器,他被当成工具。


当初进来是带着希冀和期望的,然而土方十四郎用了一年,瞧清楚基地高层那帮老家伙的嘴脸,说好的以坂田银时为实验品的前提是救治,可是那群人违背了那时的信誓旦旦,食了言。这之后的三年他每天都在准备着如何带着坂田银时逃亡。


近藤勋看了一眼手里的硬币,笑了笑,将它收进上衣口袋里,“十四,别说这种任性的话,我刚才替你占了一卦,我赌正面你赢,嗯,我赌对了,是个好兆头。”


“我一向运气不错。”土方十四郎整了整袖子,将烟叼在唇间,打火,点上。


雷雨的窗外劈下一道闪电,局限的一方屋子瞬间炸亮,白昼似的,什么都分明,分明的狂妄倨傲的神情。


他走过去,在重新回归的黑暗里,单手按住近藤勋的肩,掀了掀唇。


近藤勋侧过头,看见了男人唇角的那声“谢谢”有着烟的形状,烟的香。


他“嗯”了一声,接下了。


男人间,应得的,用不着谦虚推辞。


天仿佛砸了个洞,大雨倾盆,基地高塔上的探照灯一晃一晃,警戒着从不间断。


明天外出部队的车辆都停在关口,没有人看着。


凌晨一点,土方十四郎进了地下室。


一路下去,持枪的警卫兵和白大褂都木着脸,对于他这个时间点的来访,没人怀疑没人在意。


没什么可奇怪的,四年里,他经常在三更半夜睡不着时来看他的丧尸。


今晚,也是寻常的失眠。


土方十四郎吐了口烟,垂着眼,抬手敲了敲耳上的微型对话机。


“山崎,到位了?”


那头立刻有声音,回答他,“到是到了,可是老大,追着雷声爆破这个难度真心有点大。”


“之前的练习不是做得挺好的。”


“那是因为没压力,这次不一样,是动真格的。”


“知道是真格的,就给我悠着点。”


“哦,知道了......”那头有些勉为其难,声音弱弱的低下去。


土方十四郎停住脚,抬头往地下室的天花板望,烟蓝色的眼定定的,眨都不眨一下。


耳边再没声音,只有一连串低低的“沙沙”


他数着时间,数到五十六下的时候,对话机那头长长的舒口气,那呼呼的嘈杂声里,隐约有短暂的轰隆一声。


为了这一声响,他等了三年。


地下实验室的所有灯盏同一时间,全数死亡。


山崎退成功破坏了基地发电站。


土方十四郎笑了一下,快步往前,埋进无限的黑暗,脚下没有迟疑,这条路,他闭着眼走了无数遍。


依然是五分钟,他站在深黑里等第一道合金闸门开启,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虽然是个麻烦,但是他很庆幸,为了维持囚笼里的设备,全基地只有这个地方有储备电。


没有电,他开不了这些闸门。


走过一百五十米的过道,嘴角的烟,虚空里红艳艳的一点。


囚笼的储备电量,最大限度消耗的话,只能够维持这个系统运行二十分钟。


没了发电站的供电,囚笼的电击会自动移用储备电池。


只要坂田银时熬得过二十分钟的电击,他们就成功了一半。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03 21:33:00 +0800 CST  
【02 下】


土方十四郎站在囚笼前,他的丧尸似乎知道他要来似的,硬挺笔直的呆在囚笼中间,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响,白晃晃的灯光下,那副半腐烂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有点惨。


他看着它。


它看着他。


也许吧,土方十四郎不能确定,那双暗沉的眸干涸了,是两点硬结的血。


它在看谁?


是土方十四郎?还是一个撕咬的活对象?


无从探究起,只有一点从来不变。


这只丧尸叫坂田银时,而他是它的上帝。


土方十四郎吐了口烟,非常缓长,烟雾从淡色的唇缝里拉出来,一丝丝的勾勒形状,拉长拉长不断的拉长,仿佛吐的不是一口烟,是一道生命的风,穿过唇的裂缝,去吻一个死物。


他朝丧尸伸出手,他说,“我来接你了。”


声音不大,也不柔情,是那一贯的漠然沙哑。


然而,他像个言灵师,继续用他的言语造一个奇迹。


白发丧尸垂在身侧的手指,弹了弹,嘴里发出的嗬嗬声响,短促起伏。它僵硬而机械的抬起手臂,前倾身体,一步步迈出去,步伐颠簸,十分丑陋,像个学步的婴儿。


土方十四郎引着它,将它引到囚笼前,在丧尸探着手即将够到他的时候,不如它的愿,退一步往后。因为他的闪躲,它仿佛被激怒,暴戾了,撞起囚笼,面目狰狞,竭力地伸长手。


他垂眼,退开之际并没有预料到它的暴戾来得如此迅疾,一个措手不及,白发丧尸青白灰黑的脏手指碰掉了他嘴角的烟。


差一点,就被抓到了。


“进步了,学会耍心思。”他笑起来,声音低低的,十分复杂,听不出是心惊或是赞许。


白发丧尸推撞囚笼,受着电击,无动于衷。


僵化的皮肤和肌肉,丝丝冒着烟,炭黑了,渐渐的有刺鼻的焦味。


土方十四郎神情冷淡,坠着眼,不去看,往后退,离远,引它发狂。


“只要二十分钟。”他盯着掉在脚尖处的烟,开口说。地下室的那套绞杀系统,如果强行关掉囚笼电击的话就会自行开启,所以,“这个苦头你必须吃。”只要等储备电池的电量耗尽,他们就不用顾忌。


白发丧尸嗬嗬的怪叫声听不出痛苦,土方十四郎却感觉他的听觉痛了,有些受不了似的甩了甩头。等待总是很漫长,他蓦地有些心力交瘁,眉目远淡,往后再退,整个肩背都靠在了墙上,终于抬眼,木然看着眼前,烟蓝凝成冷硬的一团,冷眼旁观。


他看着发狂的丧尸,脑子里却想着逃出去之后的事,想无可想了就又一丝不苟地将计划好的路线全数过一遍,二十分钟实在过分漫长,一点点磨掉他的耐烦。


口袋里有一针肌肉松弛剂,他伸手进去握了握。电击结束后需要给坂田银时打上一针,以缓解丧尸肌肉上的僵硬。


四年里,实验室并不是一无可取,至少,他们在初期的前两年,努力研制了一些专门“治疗”坂田银时的药剂。
肌肉松弛剂,镇定剂,细胞再生修复剂,血液循环剂,甚至营养剂,许多诸如此类的,仿佛将它当成植物人,用各种合成药剂来为它维生。


土方十四郎靠着墙,脸渐渐的上仰,神情遥远。头顶上的手术灯白茫茫的一片,盯得久了,好像自己的意识都跟着空白了,也是一具蛮荒的行尸走肉。


他盯着,看着,眼睛忘了眨,艰涩得难受。脑子空了,耳朵里却闹闹嚷嚷的,有许多纷杂的声音,破碎的,需要他一片一片耐着性子拼完整。


鼻子间浓烈起来的刺鼻味道,也十分的难闻,他靠着墙,脊背僵直,呼吸困难。


他和他的丧尸,一起被磨难。


太不中用了,明明只是短短的二十分钟,他却只花了五分钟就开始软弱。


叹口气,讽刺自己,重新等待,尽管难捱。


“这四年,出任务打死了不少丧尸,男女老少大大小小,全都记不清面目,却有一只让我印象深刻。”


土方十四郎突然很无聊的开口说话,来了点兴致,借此打发。


白发丧尸探直的手仿佛无限伸展着要抓住他了,他半仰着脸,朝它瞟了一眼,停顿了一下,故意捉弄它,“不是你,是另一只丧尸。”


这句话之后,白发丧尸撞囚笼的动作更猛烈了,青白的脸木然,明明没有表情,土方十四郎却觉得它脸色阴沉。


生气了,他想。


他扯了扯嘴角,站直身体,往前迈了一小步,靠近它,像安抚。


“你就只有善妒这点不腐烂。”他目光下视,瞧着丧尸灰黑的脏手指,“那只丧尸,让我想起你。我开枪爆掉它脑袋的时候,它直挺挺站着,手里牵着一截断臂。两只手握在一起,十个手指互相楔着,都已经半腐烂了。那天阳光也不是多热烈,可是那交握的手紧挨着的中指上的戒指反着光,有那么一会儿,刺了眼。”


土方十四郎淡淡说着,又往前迈了一步,迈到第三步的时候,耳朵里的闹嚷连同白剌剌的灯光,蓦地啪一声,全都死寂了。


二十分钟,终于到了头。


他舒了口气,迈出第四步,脚尖刚刚落地,就被抓住了。


全然的黑暗里,白发丧尸电焦的手擒住他刚刚抬起的手臂,迅雷不及掩耳,用力将他拖过去,土方十四郎被拖拽着,半个身体猛力撞向囚笼,他痛呼一声,随即咬牙,感觉痛感一下子尖锐起来,整个身体全麻了。


右边肩膀卡进栅栏间,他的手臂被抓住,举在半空,白发丧尸嗬嗬的怪叫声就响在耳边,那双焦黑的僵硬的手钳住他的手臂,十分用力,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地下四层,断了电,断了光线,即便离得近,他也什么都看不清。


土方十四郎只能凭感觉,丧尸身上残留的电隔着衣料,刺麻着他。他想,他被抓着的手臂就举在丧尸半张的嘴前了,他是它砧板上的肉,等着被咬上一口。


他不敢妄动,不确定他的丧尸是否理智。


呼呼的仿佛峡谷风声的气息刮着他的手臂,甚至连同他被迫半侧着脸的耳朵边的碎发。


左手悄无声息的摸上腰间的枪,土方十四郎狠硬着心,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被咬了,他就立马开枪,在尸化前毙掉它。


然后呢,自杀。


死前也要留着人类的尊严。虽然听起来有点可笑,但是,他能做的,固执的,只有这点。


等了许久,丧尸仍然抓着他的手,再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还在挣扎,挣扎着要不要咬死他。


土方十四郎却先它不耐烦,挣动他的手,朝它低吼,“咬不咬?分分钟的事,你他妈需要想那么久?”


全然的黑里,谁都看不清彼此,白发丧尸在他吼完后,有那么一刻,微微松开了手。土方十四郎察觉到了,一个用力,趁机抽回手。他踉跄的往后退,整个右半边的身体都麻了,他站稳脚,左手按住肩膀,甩起手臂。血液渐渐的重新循环,钝化的痛感又锋利起来,他咬着牙,将痛苦往下压。


丢了他的手臂,白发丧尸茫然了一会儿,很快意识,很快又冲撞起囚笼来,土方十四郎冷淡淡的,决心让它扑空,让它失望。


“消停点吧。”他低叱,按揉自己的手臂。


丧尸的手虚空里扑抓了几下,终于丧气,可仍然不死心,双手伸出囚笼之外,还僵举着。


土方十四郎停下揉捏的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打火机,滑擦了一下,橙黄色的火苗摇了摇。


借着火光,看清了白发丧尸的动作,鼻腔里冷哼一声,心里不屑那惯有的呆板诡异的讨好举动。然而他却又微侧了身,右侧肩膀刚刚好擦过丧尸僵硬青白的指尖。


停住,他稍低了头,给自己点一根烟,叼在唇间,静静吸了一口,半眯了眼。


囚笼内的白发丧尸,像个极容易满足的孩子,安静了,用它灰黑的脏手指一下一下撩擦着他的肩。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土方十四郎的烟抽完了。


他才转过身,抬起他的手,这一次,不用戴绝缘手套,直接而迫切的牵住了白发丧尸的手。


“这是你熬过二十分钟电击的奖励,你应得的。”


他对他的丧尸说,声音寡淡,脸上也仍旧是面无表情的。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04 17:49:00 +0800 CST  
【03】


近藤勋把最后一桶汽油搬上吉普车,怕有遗漏,重新迅速将车内的物品清点了一遍,压缩饼干医药箱纯净水汽油枪械子弹军刀......凡是能用得上的,他都全部打包带上。


时逢乱世,能拿到的东西并不多,基地一向按“贡献”的程度来分配资源,简单来说,就是多劳多得。


车内的东西,除了汽油和少许子弹枪械外,都是土方十四郎这三年一点点攒下来的。


雷雨天还在继续,整座基地沉寂着,在雷电风雨里明明灭灭,像救世的诺亚方舟,然而也只是表象,这里有船舱底下永不能言的黑暗。


近藤勋清点完,矮身穿过另一辆并排的吉普车,车窗并没有关严,他探手进去,摸索了一阵,终于在车座后找到了他之前藏好的一整条的烟,虽然被压得有些皱了,但是是新的,没有开封过。


他将烟藏进衣下,重新矮身跑回原来那辆车旁,随手抽出那条烟,扔进车后的后背厢。


那是送给土方十四郎的饯别礼。


做完一切,关上车厢,守在车边等。大雨泼砸在他身上,他仰头看了一眼天,黑漆漆的,黎明前的晦暗。


车钥匙已经插在车上,就等着土方十四郎带着他的丧尸,一切顺利,按原定计划赶到这里。


借着闪电炸亮的光,近藤勋低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基地目前为止没有警报响起来,一切都像平日般井然有序。探照灯在这样的深黑的夜里,似乎有些鞭长莫及,那一道拉长的白色灯光扫不到这边。


基地东北角的发电站最顶端,忽的在一道闪电之后,紧接着悄无声息的有绿光一闪,近藤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梗在嗓子眼的心扑通一声落回原来的位置。


山崎退的爆破不但成功了,并且掩饰得很好,雷声盖住了爆炸的响动,报警器没有响就说明,守夜的人将突然断电归结为普通的机械损坏,按照以往派人到现场维修的话,动作并不会快。


基地虽然有些地方做得严密,但是同样有很多可以钻的空子。


发电站因为超负荷工作的关系,经常会有某些零部件破损而突然停止运行。守夜的也全是圈养在基地里没有外出狩猎过丧尸的人,安逸惯了没有部队长年累月的警惕。


全部的全部,暴风雨,雷电天,盼了三年的良机。


凌晨三点零七分,一条细长崎岖的白线轰隆巨响,像要割破天,炸得耳蜗震颤。


近藤勋就在这一道稍纵即逝的巨亮里瞥见了土方十四郎的丧尸。


青灰脸,猩红眼,模样狼狈,半张的嘴中森白的牙缝里全是血。


蹒跚微僵的动作算不上迟缓,朝他飞扑过来,速度惊人的快。


一瞬闪电,之后又是全然的黑暗,泼砸的雨下在身上,即便隔着外衣,也像铁珠子似的,又冷又硬,砸得人疼。


近藤勋只来得及瞧上一眼,眼皮还撑着连落下来眨一眨的时间都顾不上,惊疑未及,白发丧尸已经近到跟前,焦黑的手挥过来,他下意识后仰险险避开,脚步随即失衡踉跄起来。


夜雨猛烈的泼砸,丧尸紧接着继续攻击,夜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近藤勋只感觉到整个后背剧烈的疼,身后撞上了什么,十分坚硬。


他咳了一声,喉咙腥热,手探向身后摩挲,冰凉的金属质感,是吉普车。


勉强站稳脚跟,天边又是一道闪电炸亮。


他瞪大眼,这一回看得十分真切。


白发丧尸面目狰狞,嗬嗬叫着张着嘴,雨水冲着它齿缝的血,却总也洗不干净。


混浊的眼睛是死的,神情也是死的,眼前这只准备扑咬他的,是一只没有意识的,真正的丧尸。


和四年前在基地防御墙外看到的那一眼,感觉并不一样。


近藤勋的脸震惊,惊疑不定,难以置信。然而身体本能,很快做出反应,手握住了腰间的枪,抬起来,慌乱中对准丧尸的脑袋。


这种情形下,只能有一方活。


大雨瓢泼,飒飒簌簌末世呻吟般的声音遮掩一切,黑暗里,砰的一声枪响孱弱的,几乎微不可闻。


近藤勋举着枪,扣在扳机前的手指僵硬的弯曲,就快近前的丧尸森然的脸,没有表情,嘴仍然半张,齿缝的血黑红色,仿佛脏东西似的牢牢附着。


他突然解放了呼吸一样,剧烈的喘息起来,意识被雨水浇透,整个人都模糊了。


白发丧尸的动作在枪响之后定格,只僵硬的顿了顿,猛然倒地了。


这一枪,不是他开的。


惊雷仿佛舞台灯光的预演一般,在全然的黑里,格外的善解人意。


十米外的土方十四郎,站在雨里,冷硬笔直,同样的举着枪。


那道闪电太迅疾了,只是一个眨眼,隔着大雨,视线都跟着扭曲,近藤勋根本瞧不真切黑发男人脸上的神情。


土方十四郎收起枪,走过来,近藤勋看着他,张了张嘴,用了力气才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


“十四......你......”


黑发男人抬脚跨过丧尸,并没有瞧它看上一眼,“别管它,只是颗镇定剂,你怎么样?”


近藤勋松口气,高度紧张的身体瘫软,土方十四郎上前扶住他,他喘了一下,摆摆手,说,“我不碍事。”垂眼看了眼地上一动不动的白发丧尸,“倒是它,有些不正常。”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这家伙咬了个警卫,我开了枪,实验室那里已经有人被惊动了,我们现在就走。”


土方十四郎语气有些急,确认近藤勋没大碍后,反身去拉地上的丧尸。


形势刻不容缓,如果有人拉响了警报,他们就走不了。


近藤勋定了定神,啐掉一口血痰,走过去帮忙。


将坂田银时搬进副驾驶座,土方十四郎也上了车,近藤勋笑着,站在雨里看他,那笑容亲切憨然,像个兄长。
“别的不说,就一句话,祝你一路顺风。”


土方十四郎攥紧方向盘,许久才开口说话,声音涩哑。


“近藤,下次再见,我会让这家伙跪着向你道谢。”


说完,决然甩上车门。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05 18:18:00 +0800 CST  
【04】




无限延长的地平线,黑夜和黎明粘合的地方渐渐裂开一线白,世界醒了,睁开眼,第一道光在昨夜动荡的雷雨里顺产,虽然孱弱但触感温暖,全新的天亮。
黑色越野吉普驶过泥泞的土路,昨夜的雨像密麻的陨石,落地砸一洼洼水坑,大小不一形状不定,吉普车碾压过去,车身摇摆颠簸,那凹陷的水坑也跟着颠簸,跟着被打乱,清净的水面蓦地浑黄,一会儿等吉普车驶远,泥沙重新沉淀,渐渐的安定,渐渐清透如镜,潮湿的空气里有一点风,地面一洼洼的水坑映着顶上,蓝的天,白的云。




土方十四郎在摊开的地图上做个记号,扔了笔,抬手捏揉眉心。眼睛实在涩得慌,开了一夜车,没合过眼。
车子停下来,这是一处开阔地,再往西北方向行驶7公里有一条森林公路。
太阳穴跳疼,车窗摇下一半,外头的风带着湿气灌进来,土方十四郎抽了口气,有点冷。昨夜淋湿的衣服还没全干,粘合着皮肤,湿凉的贪婪他的温度。
他探身到后座,从一大堆包裹里找换洗的衣服,翻找起来并不麻烦,近藤勋是个细心体贴的男人,他在每个包裹上都贴了标签。
“衣服只有三套,省着点穿。”
土方十四郎看着边上几乎压缩成一团的嘱咐,笑了下,很短促。随手又翻出一小包压缩饼干和一瓶纯净水。
副驾驶座上的白发丧尸仍“睡”着,一动不动,像具死透的尸体。土方十四郎迅速的瞟它一眼,撇了撇嘴,昨夜那一枪,有点仓促,下重了剂量。
抬手解自己的衬衫外套,纽扣一粒粒的往下剥,空气湿凉,他的动作不慢,很快就脱掉了最后一件T恤,赤着上身,低头开始解裤子拉链。
刺啦一声,来自于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摩擦,在这样的沉静的清晨,除了远处淡淡的几声鸟鸣,就剩这个声音。
土方十四郎停下来,被这个拉链声刺了,浑身不自在。
睨了眼左手边,他想,至少先把上衣穿上。
背过身去拆包裹,胶带只简单贴了一截,土方十四郎撕开,掏了会儿,从里面挑出一件草青色迷彩服。清浅的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撩着他的黑直刘海。




树林里的风,有草木凋萎半腐的体味,吸上一口,鼻腔里又奇异的渐渐熬出薄荷的凉,可等到全数咽下去之后,肺腑里却紧接着滋生出和林子一样古老的忧郁。
只能忧郁,丧尸末日,世界欺骗了你。




将衣服抖开,土方十四郎双手已经伸进袖子里,正要抬起来套脑袋,后背突然一凉,有什么僵硬的冷物触上他的肩胛往下点的地方,接触的面积不大,像抵了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就抵在他的心脏。
他停下动作,不妄动,浑身蔓起鸡皮疙瘩。
那一冷硬的一点,牢牢抵着,但也只除了抵着他,再没别的。
树林深处有鸟鸣,轻荡荡若隐若现,清晨的光照进来,照在身上,热度又回暖,渐渐由孱弱到强壮。
土方十四郎偏过头,神情冷漠,怒喝,“把手拿开。”
身后嗬嗬的怪叫声一长一短,仿佛回应,指尖往前戳了戳后,才听话的抽走。
迅速将上衣套好,黑直发折腾得蓬乱,阳光下是半透明的微曲形状。
不去理一旁的丧尸,土方十四郎弯腰在吉普车内局限的空间里换好裤子,将半湿的衣服堆在一边,拿起纯净水简单漱完口,才撕开饼干袋。
压缩饼干并不怎么可口,吃起来干涩,嚼纸片一样,没有滋味,没有世事的酸甜苦辣咸。
他吃了三片,在吃第四片的时候,眼睛才抽空瞟了副驾驶座上的丧尸一眼。可是这一眼,没移开,烟蓝眼盯着,上下唇小幅度的动,一点点慢吞吞的嚼饼干,麦色的薄片夹在唇缝里,食指抵着一点点往里推挤,他想着心事,一厘厘将饼干吃进去,随着最后一声“咔呲”吞进喉咙,用了五分钟,一小包压缩饼干尸骨无存,全数吃完。




白发丧尸直挺挺坐在它的位置上,朝他的方向扭着头,从它的手缩回去之后就一直这样,一动不动的,像摆设的假人偶,只有那双猩红混浊的眼睛一寸寸挪动,追着他。
土方十四郎仰头喝了口水,旋上瓶盖。看着丧尸,替它酸疼它的脖子。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病毒的侵入改变了人体细胞,或者是强化了构造,相比活人,丧尸的力气和撕咬能力,甚至“生命力”都强得惊人。
四年的实验里,坂田银时的细胞自愈能力同样教人讶异,无论怎么伤害,它总会自我修复到最初的八成腐烂的状态。
它一直维持这个模样,不会变好,也不会再坏。
一晚上过去,昨夜遭受的电击,那焦黑的皮肉不清楚什么时候剥落的,总之,它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青白的死人脸,僵硬木然。
土方十四郎靠着椅背,半侧着身体长久的打量它。
卷乱的脏发,没有活力,一撮一撮,白灰的。脸也是脏的,牙齿还有手指更不用说,脏死了,脏得太久。
探手取出一套衣服,想了想又将整包半旧的洗漱用品拿出来,然后才弯腰把地上换下来的衣服团成一块。他准备这些的时候,白发丧尸仍然没有动,只有一对眼珠子锲而不舍的追着他。
收拾完毕,土方十四郎扒拉了下刘海,看着他的丧尸,面无表情,他说,“你他妈该洗个澡了。”
说完,推门,拿着东西跳下车,绕过车头去给副驾驶座上的丧尸开车门,他示意它下来。
白发丧尸起初茫然不是很明白,反复示意几次之后才弄清楚意思。它僵硬而缓慢的从车上下来,因为肌肉僵化的原因,它的平衡感和协调性差得可怜。
土方十四郎神情淡淡,看着它从车上摔下来,又慢慢的从泥地上爬起来,看着它好不容站稳之后,寻着他,脚步呆硬的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他就这么冷淡的,站在离吉普车不远的地方看着,不帮忙不援手。
树林的空地上方是一大块艳亮的天,风雨之后格外的蓝。
土方十四郎本来就性情寡淡,他不懂那些曲折的温柔,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柔情的妥协,是在他的丧尸终于蹒跚着靠近他之后,牵起它的手。




离这片空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湖泊,土方十四郎关好车门,将钥匙收进口袋里。因为基地经常派部队出来扫荡,所以这一片森林里游荡的丧尸并不多,他只带了一把折叠军刀。
他走得不快,配合他的丧尸。
多花了常人一倍的时间他们才走到目的地。挽起袖子和裤脚,走到浅滩,先给自己洗了脸,再简单把换下来的湿衣服过一遍水拧干,放在一旁干净的石头上。
白发丧尸就呆呆站在一边,离他五步远。
“行了,别巴巴看着,现在该收拾你了。”他走回岸上,甩甩手上的水,将丧尸拉到另一边,指着地上半截凸起的木桩,“站在这个旁边,不要动。”
他吩咐着,动手脱丧尸的衣服,忘了有多久没换,实在太脏,布料半腐硬结,破掉的地方也很多,已经没法再穿了。索性拿出军刀割破,这样脱起来也方便。很快,白发丧尸就再没半点遮拦。
将脏衣服扔在一边,土方十四郎离开,提了一桶水回来,举着水杯站在木桩上给丧尸洗头。
水从头顶往下淋,因为实在过分脏了,又没有洗发精,这个头,土方十四郎洗了很久。
白发丧尸睁着眼,往上抬,从他的手臂间盯着他,水流顺着它的头发流过暗红的眼珠子它也不眨一下。土方十四郎间隙里也会下视朝他瞟一眼,他不清楚这只丧尸在看哪里,是他的嘴还是他的下巴?然而他没多余的精力去分心了,他专注他的保姆工作。




林子里偶尔几声鸟鸣,悠长的轻飘飘的,像天上的云朵,阳光暖暖照着,这样的清晨静谧安宁。
洗干净丧尸的脸,土方十四郎离开,重新换了桶干净的水,白发丧尸安静且听话,僵硬笔直不乱动,那双眼始终追着他。
呆巴巴的,虽然诡异可怕,但是也瞧着让人可怜,然而土方十四郎不容易心软,他有一个冷硬的心。
“张嘴,龇牙。”他说,举着手中半开叉的牙刷,态度强硬不容人拒绝。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白发丧尸盯住他,没有神情没有动静,只从嘴里发出这样机械平板的怪叫声。
它在笑,兴许是在笑他。
土方十四郎的脸,阴沉沉往下拉。
“不干净的脏东西,你想耗就耗着吧,要耗多久老子都陪着。”
他冷冰冰的警告它,效果如人意。
白发丧尸慢慢张开嘴,露出那一口脏兮兮恶臭的,塞着黑血块的牙。
土方十四郎面无表情看着,垂下眼,手中的牙刷沾了水,探过去使劲的刷。
一手扶住丧尸青白的脸,牙刷上的软刺被压得变形,上上下下的动,一丝不苟的洗。
拇指压着它的下唇,掌心冰凉,没有活人的温软触感,他的一颗心渐冷,手指用力使劲,带着颓丧肆虐的感情。
他忍不住想笑,笑着笑着,笑得疯,停不下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有一首诗,这样自欺。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06 17:49:00 +0800 CST  
【05】




从基地逃出来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吉普车沿着森林公路行驶,路过一个小镇,土方十四郎决定停下来找找看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
车缓缓从镇子指示牌的路口拐进去,道路四周全是没有生气的空房子,算不上多废墟,只是一座空镇,诡异悚人,杂物堆积,藤蔓植物疯长,蔓延了全镇一半的空房。


汽车引擎渐渐熄声,土方十四郎不急着下车,他弄了些声响等了一阵。
这里不在基地扫荡的范围区,有丧尸是肯定的,只是没办法确定数量的多寡。
他低头给手枪装子弹,一旁的白发丧尸身体几乎折成九十度,正蛰伏着身子张嘴咬磨他搁在车前的塑料娃娃。
它,需要磨牙。
一只丧尸的本能是撕咬一切活着的人,以此完满它的生存。
土方十四郎眉头皱了皱,探身拿过那个塑料娃娃塞进丧尸垂在身侧的手里。
“用手拿着。”他淡淡要求,像一个家长教导他的孩子。
丧尸朝他挪过眼珠子,手指弹了弹,接过去,慢慢举起来将塑料娃娃递到嘴里。它张嘴咬,像嚼一块口香糖。
整个塑料制品,坑坑洼洼全是密布的齿痕,扭曲变形。
土方十四郎面无表情,扭过头不去看。他捡了几个这样的塑料娃娃给他的丧尸磨牙。
白发丧尸的噬瘾来了谁都控制不了,如果不让它咬点东西,它会不安宁的嗬嗬吵,然后他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这样的“习惯”,在离开了基地后,他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需要靠自己发现和想方法解决。


他第一次知道他的丧尸需要靠咬东西来“解渴”时,是在深黑的夜里,他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吵醒了,他的手被冰凉的攥着,无星的夜,视线隐隐约约,白发丧尸握紧他的手指就伏在车前低头咬方向盘,像撕扯猎物的兽,那样子诡异极了。
那一霎那,他有些心疼,然后一整个夜都在装睡,装作没有被惊醒。


探手又拿过一个塑料娃娃扔到白发丧尸身上,土方十四郎拿起枪,在下车前交代了一句,“不够了就咬这个,我下车去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可拿的。”
之前弄出的动静已经引来了镇子里的几只丧尸。
他甩上车门,回头看了眼车内的白发丧尸,它正呆硬的抓着他新扔给它的玩具,嘴里嚼几下,仿佛出神,并没有抬眼看他。
他将枪别在腰间,上膛的子弹只有五颗,他并不想全数都浪费了。绕到车后厢取出钢制的棒球棒,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原本光亮的棒身已经有些旧了,然而强光下仍然闪得人晃眼。
那是坂田银时用得最顺手的东西,从丧尸爆发那一年开始,男人就一直带着,曾经丢失过一次,但男人又将它找回了。
这些年,即便坂田银时后来成了丧尸,土方十四郎也没有扔掉过,始终替它留着。
现在,这根钢制品是他的武器了。


他握紧棒球棒的手柄,垂手,球棒浑圆粗壮的另一头摩擦着镇子的水泥地面,钝钝的金属摩擦声响不大,但在这样安静的死镇足够引人了。
土方十四郎拖着钢棒走,身后的黑色吉普车渐渐离得远了,他舔着下唇,神情严冷,心里想着,等完事后一定要给自己点根烟来抽。
空屋的篱笆拐角又晃出来三只丧尸,远远的隔了一段距离,土方十四郎加快步子,最后跑起来。


头顶上是不晓愁苦的媚艳的天,风也是,不知道恨,反而有些怡人,轻轻刮着他的脸。


木着神情,挥起钢棒,血冷冷的,却随着他的猎杀升温,渐渐沸腾。
这四年,他跟着基地部队出任务,不断重复一件事,猎杀丧尸,已经木然,已经习以为常。


手臂有些麻了,棒球棒从右手换到左手,他擦了擦掌心的汗,从一只刚刚被爆头的丧尸身上跨过去,拐进一家便利店。
货架早空了,废品零零落落散了一地,灰尘和蜘蛛丝占领了这里。
土方十四郎眯起眼,这间便利店的光线有些暗,他谨慎的迈着步子,橱窗的碎玻璃踩在脚下,那声音像呻吟,脆脆且细碎。
他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没有收获,能吃的东西也许在很早前就被搜刮了,抬手将刘海往后捋,他叹口气,转身出去,
走到便利店门口的时候,眼角有什么一闪,是白芒的金属光泽,他停下来,寻着那光。半碎的玻璃橱窗边的柜台上,有一小件金属物,蒙了点尘,反着太阳光博存在感。
土方十四郎走过去,拿起来,是一把袖珍指甲刀,他左右看看,七成新也没有生锈。
他勾了勾嘴角,将指甲刀放进迷彩服口袋里。事实上,这东西用处不大,基本派不上用场,但是,他突然想起他的丧尸的脏指甲,指缝里总是洗不干净,需要剪一剪了。
动手又在柜台里翻找了会,手肘碰倒了边上的一桶东西,哐当的一声落地,散出来些色彩缤纷的小物什,有一颗滚到了脚边,是脆皮夹心糖。
真他妈不该来,全是和坂田银时那家伙有关的。
土方十四郎盯着看,有些后悔的想。出着神,蹲下身,伸手过去捡。


阳光一寸寸爬上来,最后带着全然的热度攀住他的肩背。在找不到必需品后,他本来应该尽快离开的,在这个镇子的其他丧尸发现他之前,可他现在,却蹲在地上,垂着眼在捡散落的夹心糖。
实在是,不要命的太无聊了。
他摇了摇头,苦笑,将最后一颗糖收进铁罐里,决心站起来离开,这次是真的不做多余的事了。
然而,土方十四郎单手支着膝盖正要站起来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便利店敞开的大门那里,灰白的地砖上投下一道深黑的影子,正在移动,伴着轻轻的细碎的嗬嗬声息。
土方十四郎的眼睛往上抬,从影子的衔接处那双腐烂的露出指骨的脚一点点往上,红色裙裾青白手臂以及扭曲的脖子,然后是,那张脸,全都腐烂了,眼珠子丢掉了一颗,黑洞洞脏污的,十分悚人动魄。
这只丧尸,被咬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像这样的悲剧并不稀奇,这些年下来,早看惯了,早就没了多余的恻隐去替它可怜。
然而土方十四郎还是屏息,被冻住,忘了动弹,女孩丧尸的那一截破碎的红裙裾,刺了眼,让他记起五年前自己的荒唐。
因为那个荒唐,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记忆的阴影渐渐清晰,啊,是他一直在自欺。
并不是生活要欺骗你。
是你自己,给了生活欺骗的契机。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07 17:51:00 +0800 CST  
【05 下】


万籁俱寂里突兀的一声枪响,轰然而空旷。
黑色吉普车里的白发丧尸顿住咀嚼的动作,半张着嘴,牙齿间的塑料玩具往下掉,砸着它的膝盖,又往下落,砸着它的脚。
僵硬呆板的青白脸寻着枪声的方向,时间一寸寸延长,阳光满当当劈头盖脸,这一声枪响仿佛错觉,十分仓促短暂。
只有那心惊的余音,还在心底轰鸣。
它等了又等,镇子里重新寂静再没别的声音,将它关在车内的男人仍不见身影。
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映着远远一片烟蓝的天,空镇的废墟顶端堆着云,夹在两者之间,刺眼茫白的一大团,又空洞又叫人心慌。
白发丧尸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发狂,嗬嗬嘶吼着撞着玻璃窗。
它想出去,迫切的想出去,想见黑发男人,想确认他的完整。
它机械而猛烈的冲撞车门,喉咙深处的怪叫声,意味不明。
它死得不够彻底,它有零星幸存的意识,但也仅止于此,它再不会有鲜活的想法了,它唯一渴求的是,见到他。
庆幸的是,上天仍然眷顾它。在它全然发狂之前,男人回来了,没有损伤。


土方十四郎的身上沾着血的腥气,腐臭的味道格外难闻刺鼻,迷彩服袖口和身上都有血迹。他动作迅速的开门钻进车里,钢制的棒球棒哐隆一声被甩到后座去。
他的神情总是严冷,不委婉不柔情。
镇子上已经惊动了一小群丧尸,土方十四郎发动引擎转动方向盘,黑色吉普车急速地转了一圈,车头调转,车身一侧的车轮还来不及着地,车子已经飞速的开出去。
握着方向盘的手细微的抖,他的整条右臂都麻了,手心里全是湿冷的汗,也或许是血。
总之,他无暇顾及,吉普车离开小镇重新回到森林公路,油门往下压,脚上用劲再用劲,车速一点点攀升,周围的树木稠成模糊的一道涂鸦墙,不断的挤压他的神经。
以最大的马力驶出去,像要甩掉什么似的,不要命。


白发丧尸从刚才的剧烈里,僵硬的坐稳身子,直直的扭过头看着,许久,朝他伸出手。
土方十四郎抬手拍掉它碰触的意图,拒绝得干脆,十分烦躁。
它不死心,被打掉的手重新僵直的挪回去,然后再被拒绝一次,周而复始。
吉普车飞速的行驶,水泥路面平坦,没有颠簸没有任何多余的大起大落。只有白发丧尸的执着,始终不放弃,烦着人,打磨他的脾气。
土方十四郎终于没耐性,右手仍握着方向盘,只是左手举起枪,抬起来对着丧尸,那姿态就像他的视线一样,冷而直。
“再有一次,就毙了你!”他低吼,不是玩笑,是切实的警告。


局限的空间里,白发丧尸木着脸,眼珠子向上吊着,盯死那黑洞洞的枪口,格洛克17,是黑发男人最惯用的。它看看枪口,歪着头,因为肌肉组织的硬化,一举一动都过分的艰难了。
土方十四郎单手举着枪,十分漠然,甚至都不朝白发丧尸施舍上一眼。可是他的丧尸总是惊人的,总有办法叫他震惊。
他感觉自己的左臂颤了颤,终于才转过头去看,却再也没办法冷静的移开眼。他的白发丧尸不按常理,出人意料的张嘴咬住了枪口,不明原由,也许是理解错了他警告里的意思,把对着它的手枪当玩具。
他愣怔的怪异的看着它,突然放声笑出来,遏制不住,整个肩背都在震颤,声音从压抑到放肆,从阴郁到狂乱,疯了一样颤动他的喉管。
手枪里还有四发子弹,他左手的食指内侧就挨着扳机,只要稍稍用点力扣下去,就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可是我......该拿你怎么办啊,坂田银时......
是生还是死?
事到如今,是他的固执还是它的固执?
世界被残酷攻击。


“我今天在便利店开枪打死了一只丧尸,哦,对,你肯定在想,我打死的丧尸可不止这一只。可是它穿着一条红裙子,很像那时的那个孩子,银时,我终于还是扣了扳机。”土方十四郎止了笑,耷拉着嘴角,烟蓝眸子全是讽刺,“可迟了,太迟,迟了五年,如果那时候我没迟疑......你一定恨我,恨得咬牙切齿。”
他松开五指,左手放下来,垂在身侧,了无生机十分丧气。格洛克17还咬在丧尸嘴里,样子很滑稽,他重新抬手,将枪从它嘴里拔出来,他说,“我也是,恨得要死,恨我自己。”
不该侥幸,不该恻隐,不该仁慈。


车速缓下来,平稳的行驶,土方十四郎收回视线,望着前方,冷淡的英俊脸慢慢也沾染了死气。
他冷落他的丧尸,无言的迁怒下去,许久许久,久到今天的太阳西落,他都抿直唇,冰冷的不开口。
直到白发丧尸再一次试探的朝他伸出手,他才受不了似的,张嘴怒喝,十分厌弃。
“别碰我!”
简直像诅咒,阴郁沙哑,饱含了所有的爱恨曲折,太过复杂了。
被咬的原该是他!比起恨自己,土方十四郎最恨的,是坂田银时。
如果他没有迟疑,如果他不来挡,他们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立场。
“老子为什么非得受这种折磨?全他妈是你的错!”
他毫无预兆的急刹车,阴着脸怒到了极点,一拳一拳砸着方向盘,声嘶力竭起来,明知道不应该,却仍然控制不住想逞口舌上的痛快。
一旁的白发丧尸,青白的死人脸木然呆板,它没有情绪,即便有,也瞧不清晰。它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土方十四郎的抓狂和颓丧,之前试探的手仍然在半空僵举着,呆静的,任由男人奚落,仿佛永远都不会反抗似的。
然而,错了。
谁都无法预测。
它阴森森的从齿缝里嗬嗬怪叫了一声,突然暴戾,一掌压过去,抓住土方十四郎的侧脸,用力将他的脑袋往一侧的车门玻璃窗上按。
意外得,连土方十四郎都始料未及。
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撞向车窗,嘭的一声巨响,十分愕然,无暇去想,他唯一深刻的是加剧的疼痛和无止境的黑暗。
最后的最后,他扯了几下嘴角,耳朵里闹哄哄的,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对他的丧尸说。
“长出息了,还知道揍我,你他妈也不是那么没救啊。”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09 17:48:00 +0800 CST  
【06】


黑暗有没有边?有,所以土方十四郎醒了。
他感觉自己从黑水里浮上来,靠了岸,然而岸上是黑夜。
眼前黑漆漆亮闪闪一片,耳边闹嚷嚷。黑的是天,亮的是星,闹的是耳鸣。他同时还感到了疼,于是动了动有些僵麻的身体,坐直身。
他咳了一声,喉咙涩得难受,鼻子和上唇之间干巴巴的,他抬手一抹,什么也没有,但有硬结的触感。
看来他晕过去之后流了鼻血,但他没打算处理,而是第一时间去寻他的丧尸。
深黑的夜在树林里格外空旷,浓稠的黑沉淀,连空气也一起裹进去搅拌,土方十四郎不由得错觉,自己是不是没醒来还在晕眩。然而事实上,电子表的蓝光幽幽的亮着,已经是隔天的夜里八点。
土方十四郎侧过头,夜太黑了,他眯着眼,黑暗吃了他的眼角膜,他能瞧见的很有限。
“银时?”他试探的叫了一声,嗓子哑得像干旱的河道,龟裂成一块一块,声音也零碎,开口就像从上面吹过的风,扬着沙尘。
他等了等,副驾驶位上并没有动静,空荡荡连空气也寒凉。他忍不住心惊,伸手去确认。
空的,抓空了,他的丧尸不在车里。
“该死!”土方十四郎低咒一句,头仍有些疼,撕扯他的神经。
扶着头,开门跳下车,吉普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上,没动过。森林公路两旁全是树,黑沉沉的全都死气,今晚没有风没有月亮,全黑的夜空里碎星疯长。


他站在车旁,竭力的伸长视线。空气里有腥臭气,他往后伸手去摸枪,十分警惕。耳朵里还在轰鸣,甩了几下头,耳鸣渐渐的好点了,立刻就有别的声响清晰起来。他屏住呼吸,精神几乎绷紧,那声音像咀嚼,甚至能听见牙齿间的磕碰声,尽管轻轻的微不可闻,仍恐怖得寒战人。
而那声响,就在车前不远的地方。
土方十四郎握着手枪,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法确定,发出这些声音的是坂田银时,还是另一只丧尸,或者是别的野兽。
他恼起这样的夜,太黑了,杀了他的视觉。
那可怖的咀嚼声还在继续,而他自己仿佛是阴湿的沼泽地里陷落的活物,等着沉下去被吞噬。
可是土方十四郎无法忍耐,看不见让他十分的心慌和难捱。坂田银时还在不在这里?“活”着还是被干掉了?他悬着心,迫切的想知道。
而不远处的咀嚼声仍然旁若无人,他往后退迅速钻回车内,打开了车前灯。


黑夜一下子被撕碎,破了一大块,远光灯打出去,连他自己都闪了眼。
眼前的景象谈不上多惊心,说起来的话,只能算震颤。车前三四米的地方,白发丧尸跪伏着,正在撕扯一只豺狼的尸体。
肠子内脏零碎了一地,四肢分离,豺狼的头还连着身子,只剩下一张皮。
受了强光的刺激,白发丧尸从豺狼敞开的肚子里抬起头来,整张青白的脸全是脏污的血,它的嘴正咬着豺狼的胃。
强光下,白发丧尸看不见什么。
然而,土方十四郎看得清明,他的丧尸的噬咬的瘾。
心底里,轰然一声,仿佛若有所失,又仿佛昨天下午小镇上的那声枪响,从空旷到空旷。


他神情漠然,从吉普车上下来,朝前走去,走到他的丧尸身边。
身后的远光灯从背后撞到他身上,后脑脖子肩背以及双腿,推撞着他,将他的影子无限的拉长,从脚尖慢慢的生长,是和夜一样深的细黑窄长。他一步步的往前,脚下的影子也在前行,他坠着眼,看自己影子的黑脑袋撞上了丧尸跪在地上的膝盖。他再往前,一步步看它爬上丧尸的手腕双臂肩,然后罩着它的脸。
他才停住脚,这一次,他那深黑的影子彻底吃尽丧尸,将它那僵硬呆板的身体裹进自己的影子里。
土方十四郎仍坠着眼,看着地上白发丧尸,居高临下。
失败颓丧的感觉就像心上那道裂缝吹灌的阴凉的风,由内而外都觉得冷。


他蹲下身,视线从俯视到平视。
白发丧尸从他打开车灯抬起头来后就再没动弹,好像他真有本事,按下了时间的定格键。
土方十四郎扯了下嘴角,面色寡淡。视线落在丧尸嘴里咬着的豺狼的胃。里头什么都没有,只像个浸着脏污血水的干瘪的气球,难闻且腥臭。
他抬手将它扯出来,一刻也不想多拿,嫌恶的甩手远远的扔出去。
“不是给你准备了磨牙的玩具,怎么,咬着没这刺激?”
他冷冷的问,有点讽刺。右手抬起来,抚上了白发丧尸的脸。心里想,还是那样,没什么温度,而且很脏。
而那半张的嘴,黑洞洞的,像深渊。他将拇指挤进去,移动着,缓慢且温柔,指根擦着丧尸的下唇,这一次又将食指挤进去,然后是中指,这之后,他没再继续。
右手的五根手指,探进去三根,只有无名指和小指还紧紧挨着丧尸的脸,留在外面。
土方十四郎感觉伸在白发丧尸嘴里的指头,有风掠过,从喉咙深处往上灌的风,仍然阴冷,没有体温。
他转着放在丧尸口中的手,带着一颗嗜虐的心,捏住了它半僵硬的舌头。
“要不要咬我的试试,看够不够满足你?”他半真半假的说,声音寡淡,神情漠然。
白发丧尸的眼皮在这句话之后颤了一下,并不明显。它始终没动,甚至唇齿间的距离都克制着,分毫不差,只木着脸,定住眼看他。
土方十四郎动着手指故意刺激,搅动它的唇腔,低低嘲笑,笑它的中规中矩,笑它的坚持。
“你以前可没这么坐怀不乱,他妈骗子!”
手指轻轻抠着丧尸的牙床,他的脸却渐渐冷下来,更冷了,背着光,整张英俊的脸都罩着阴影。
身后的远光灯仍然盛亮,可即便他们像这只豺狼一样,开膛破肚,也无法将肠胃里的黑暗驱散。这样彼此僵持了一阵,土方十四郎终于放弃,觉得厌烦,决定把手抽回去。


手指动了动,慢慢从丧尸死物似的嘴里抽出来,中指指尖划过它的舌尖,做最后的留恋,并不需要花多长时间,只一会儿三根手指只剩下中指的最后一个指节还留在丧尸嘴里。
然后,顿住不动了。
不是因为他的心软,是他的丧尸,突然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强硬的一点点再次含进去。
只是这一次,他是被动的,被迫的,不情愿的,后悔了,只有自己的中指,眼睁睁的看着它被一截一截吃进去。
土方十四郎的身体震颤,呆愣的,睁大了眼。
白发丧尸仅仅只是,含着他的手指。像含一块糖,舍不得嚼,却容易满足,闭着眼。
他的中指就搁在丧尸的舌头上,冷冰冰半僵硬的,仿佛一条蛇腻滞的死去的皮肉的触感。
他没有动,盯住了白发丧尸仍旧毫无表情的脸,只不过闭了眼,却平白生出点人性,叫他悲悯。
那张肮脏的血污的死去的脸虔诚,仿佛他是它的神,把它的舌头当祭品。
背后的远光灯热得灼人,黑幕的天,灿亮的星,今夜无风。


以后会怎样?他不能肯定。对于未知的答案,他也心慌。
土方十四郎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自己最终也会一寸寸的死去,他们也只是世界这个酒缸里泡着的尸体,不腐烂的只有那点对生的念想。
可是,他又想,即便如此,他们也仍然拴在一起,泡同一口尸缸,享同一个胎盘,共用同一条脐带。
互相拖累,谁都离不开谁。
他目光下视,垂在左侧的手握成拳头,脸上的神情虽然严冷,但渐渐释然了。
“坂田银时,你是我的责任。”
他撇了撇嘴,不得不承认,抿紧了唇,将自己的右手从丧尸口中抽走,动作不大,并不惊动它。
可是他的柔情也只有那么一瞬,他突然的快速抽出手,又突然的抬起拳头。
白发丧尸还在呆然迷惑,脸就被狠狠砸了一拳头。
它往一侧倒,因为没有痛感,又挣扎着跪爬起来,动作僵硬非常缓慢。
它刚刚稳当,土方十四郎一脚踩住它的肩,冷着眼冷着脸,重新将它踢倒。
“虽然该对你负责,但是老子没那么多善心,同样的也记仇,这是还你昨天揍老子的礼。”
他啐了口痰,阴着脸,扶着自己半疼半耳鸣的脑袋转身回到车上。
白发丧尸不慌不忙,十足呆板,花了点时间,缓慢爬起来,缓慢站直,缓慢挪着步子,缓慢跟过去。
而今夜,很黑,无风,有星,还有他们。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11 17:45:00 +0800 CST  
【07】


一个月的时间能走多远?
不远,尤其在这样的现世,汽油稀缺的情况下,一个月时间,他们还在东南丘陵的范围里转。
然而,土方十四郎却耐着性子,用了最大限度的耐心去慢慢的耗时间。
坐在吉普车的车顶上,他摊开地图,嘴里咬着笔,阳光太刺,烟蓝眼微微眯起。车子停在一处高地,视线开阔,从这个地方可以望出去很远。
天空很蓝,格外灿亮,光线也是,浅淡的鹅毛的黄。一眼望去,暖世,迷惑你的感官。
土方十四郎就在这样慵倦的闪光里,出神。从基地带出来的食物快吃完了,如果拮据点,还能坚持两天。汽油还剩一桶,吉普车能开多远,没法估量,他不得不另作打算。
下坠的眼从平摊的地图上扫过,只有地形路线以及一些城镇的大致位置,图纸上并没有具体标记到哪个地方那条路旁有超市或加油站。
但是食物并不是土方十四郎最忧心的,汽油的需求大于一切。他们不可能弃车用走的,这辆吉普车经过基地改装,在防御牢固方面甚于一般车子。况且他要带坂田银时逆流北上,到丧尸最初爆发的地方去,那么远的距离,就算飞机也要飞行上三个小时。光是这点,他就没办法信誓旦旦。
徒步?在安稳的现世,不是没可能。然而,在丧尸横行的世界,他还得带着一只行动迟缓的丧尸一起,即便一路万幸躲过那些腐尸的攻击,他们也不可能活着到达目的地。
土方十四郎咬笔,皱眉,十分烦愁。
高地下远远的能瞧见城镇,一座小城市,不大,从这里一览无余。
阳光盛亮下,什么都不隐藏。他竭力的拉长视线,隐约能瞧见小城市的人工湖,学校,医院,居民区......以及加油站。
如果,能捞点存货就好了。他想着,收起地图从吉普车顶上站起来。


他的丧尸被放养,就在离吉普车不远的一块空草地上,正傻呆呆木着脸盯住一朵扬起的蒲公英看。
猩红混浊的眼珠子有些僵,艰难的动着,局限的眼眶里,跟着那朵茫白的蒲公英起起落落,一会儿嗬嗬叫着,追上去,步伐颠簸。
土方十四郎看着,跳下车,走过去,空地一边的石头旁有一簇盛放的蒲公英,白绒的一团,像坠到地面睡在锯齿形绿叶间的云。他蹲下来,摘了一朵,忧心它散了,动作尽量轻柔。
白发丧尸还在执念半空里的那一朵,他走过去叫住它,口气冷硬。
“别追了,像个傻子,这朵给你。”
他将手递过去,不太温柔,白发丧尸停下动作,眼珠子挪移,从他的脸到他的手。
飘在半空的那一小朵蒲公英,仿佛没有牵绊,一个回旋,轻轻的飘远。
白发丧尸也不留恋,抓住他的手腕,硬邦邦将手举在半张的嘴前,嗬嗬怪叫,垂着眼看。
有风绕过指尖,阴凉凉的,和他那晚放在它口腔里感知到的风一样,夹杂着沙沙的声响,手中的蒲公英一点点零散。
白发丧尸仍旧嗬嗬吐息,仿佛并不在意。土方十四郎松开手指,任由光秃秃的花茎往下落,冷着脸,挣了挣被握住的右手。
“有什么好笑的?”他瞪它一眼,十分冷淡。
他的丧尸总是很容易被取悦,它在笑,连着喉咙深处往上吹的风都带着愉悦的震颤,尽管不明显。
可是,土方十四郎并没有要取悦它,他只是顺手,下意识的。可是他的丧尸似乎很得意,青白的脸虽然仍僵死的连个微小的表情都吝惜。也依然叫他咬牙切齿,眉眼间渐渐堆起被耍弄了似的郁气。
他抿着唇,挣动,但是右手腕被攥得太牢,没能成功。
“听好,老子没空陪你瞎闹,要么现在就把手放开,要么等老子将它剁下来。”他实在有些厌烦,每次都是,要用这种半威胁的口气来使他的丧尸懂事。


雾似的阳光,迷迷镑镑,他不用等太久,白发丧尸就松开了手,只是在这之前,它笨拙的低头,用那僵冷的唇仓促的碰了碰他的指尖。
然后,突然往后踉跄。
同时的,一声枪响,穿肠破肚似的,空旷。
土方十四郎愣怔,一时之间十分迷茫。紧接着寂静里第二声枪响,这一次他瞧清了,他的白发丧尸颤了颤,四肢有些痉挛,像个半吊着的木偶,身上的线突然被扯动了。
一颗闪光的金属子弹打中了它的肩。
他的心惊颤,朝着子弹打过来的方向转过脸,阳光迷镑,目及的地方都仿佛半透明了,全都裹着昏黄的膜,连呼吸都滞涩。
第二声之后,第三声枪响一刻也不怠慢,打出去,指着丧尸的眉间。土方十四郎只觉得耳边有风撩过,嗡嗡的闹闹嚷嚷,他的发梢触到了风里的杀机。
这是他第二次彻底生出凉到脚心的恐惧,第一次还是在五年前,感觉已经有些久远。然而这一次,却让他连本带利的重新再记忆一次。
两次都十分荒诞,不是怕自己死,而是忧惧别人死。
回想起来更加肯定自己的不中用,就那么的,死心塌地为同一个人心惊胆颤,提心吊胆。
可是,那也是他自愿的,自找的,自己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就算疼,也要自己忍。
这么多年始终把它带着身边,即便偶尔有厌倦也从来固执己见。
今天也一样,不能败在一颗子弹上。


半明半媚的光寂寂的晒着整片空草地,石块旁的蒲公英晃了晃,茫白的绒团碎成一片一片,打着回旋往上,渐渐猛烈,渐渐癫狂。
土方十四郎跑起来,追着子弹,白发丧尸就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它刚刚才稳住踉跄,反应比常人迟缓,混浊的眼茫然。即便危险,也不能及时判断。
看见他冲过来,反而迎接着张开手臂往前。
笨蛋!
他心里酸苦,扑过去,一下子抱住他的丧尸,绊住它的脚一起侧倒,因为冲力的巨大,他们相拥着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自己的后背撞上草地边的石块才停下来。
土方十四郎痛苦的闷哼一声,脊梁骨像是被撞断了似的,剧烈的疼。
白发丧尸压着他,直挺挺的,十分冰冷,没有体温。
他的心往下沉,捧起它的脸查看,猩红眼青白脸,还是原来的模样,眉间干净,没有黑红的污点。
石块旁盛放的蒲公英在刚才的冲击下,零碎了,茫白的绒团散成更多茫白的绒片,哗啦一下爆炸。媚艳的阳光下,突然下起一场自下而上的雪。


有一片蒲公英的种子沾上了丧尸的眼,它仿佛十分欢喜,向上剔着眼珠子。肩膀和胸前都中了子弹,却没有感知,似乎痛感对它来说,不过摆设。
土方十四郎忍着脊背的痛,确认白发丧尸身上除了这两处外,没有致命的伤,才松口气。精神却仍然警惕,眼角从一掌高的草丛的缝隙里,远远瞥见两抹靠近的影子。
他眯了眼,突然抬手按住压在身上的丧尸的肩,上仰着头,贴着丧尸的耳朵,低声短促的说,“从现在起,装死,一下都不准动!”
还没等丧尸咀嚼出他的意思,按在丧尸双肩的手已经用力将它推开,他站起身,冷着脸踢了两脚,借着空地小小的坡度,将它踢翻,面朝下直躺。
然后他才转过身,立刻换上一脸大难不死的后怕和庆幸。远处朝他们谨慎靠近的身影渐渐清明,是两个持枪的年轻人。
看见他似乎很惊奇,观察着他,停下来,隔着一段安全距离。
其中高个子的年轻人问,“你被咬了没有?”
“没有。”土方十四郎拍掉身上的草叶子示意自己没受伤,然后看了年轻人一眼,“刚才是你开的枪?”
高个子好像认准了他接下来要感激,刚刚还谨慎的脸换上张扬的得意,“没错,是我,要不是我刚才开了枪,你早就被那只丧尸咬死了。”
土方十四郎心里阴戚戚的冷哼一声,脸上却十分谦逊,刚想开口胡诌一堆感谢的话,高个子边上的小个子突然弱弱的抢了话头。
“那只丧尸死了吗?”
烟蓝眼往下沉,土方十四郎笑了一下,一脚踩在丧尸的后脑上,碾压。
“没死我还能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小个子不太放心,总有怪异感,但又觉得没什么不可信的,男人说得没错,如果没死透,他们也不会如此悠闲的聊天了。
但他仍然坚持他的疑惑,手里握着枪,往前走,他决定先去查看一番。
土方十四郎面无表情,看着小个子走过来,手心里渐渐渗出冷汗。
他的身上没带枪,只有一把随身的折叠军刀。如果要动手,大概只有三成胜算。
高个子也跟上来,一张自得的救世脸,因为刚才救了他就高人一等似的,向他抛了一大堆问题。
“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辆车是你的?”
“你是自由人还是从属哪个基地?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哪个基地来的吧。”
土方十四郎没回答,只是坠着眼,淡淡的有些严冷。
扫了眼地上直挺挺的白发丧尸,心底里咒骂一句,将踩着它后脑勺的脚撤回来。在小个子上前查看的时候,他后退着,主动让开。
阳光迷镑而迟慢的晒着,丧尸卷乱茫白的发栽在绿草地上,像一大簇聚集的蒲公英,热烈的盛放着,风低低的吹,那一截白卷的发,似乎也要跟着破碎,跟着打起回旋往上抛飞。
土方十四郎继续不着痕迹的往后退,退到和高个子并肩的位置,看着小个子的手伸出去,就快碰到他的蒲公英的时候,突然温和的笑起来,神情寡淡的提了一个意见。
“有什么可看的,不如直接朝脑袋上补一枪,简单方便。”


----续----


是HE所以放心吃。
然后,这是年前的最后一更,等年后再来,祝大家羊年愉快。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13 18:17:00 +0800 CST  
【08】




空草地的上方,掠过一朵云,又快又轻,像土方十四郎刚刚落下的声音。小个子年轻人探出去即将触到白发丧尸的手顿了顿,只有几秒,然而对土方十四郎来说,足够了。
身上的折叠军刀弹开,盛艳的强光下,土方十四郎握着它,抬脚侧跨举臂勾杀,动作迅猛且利落的完成了他的目的。
高个子男人只来得及从眼角余光里,瞥见刀尖锋利的杀意。脖子上疼了一下,身子踉跄往后仰,他看了一眼天,感觉自己倒地的同时,艳蓝的天猛然间红得让人心慌。
他的声音也不成形,溺在水里说话似的,咕噜咕噜夹杂气泡爆破的声响往外冒。
变故十分突然,分不清状况。
高个子的男人耷拉着眼,迷镑的视线里,氲着光圈。他像条搁浅渴氧的鱼,不断的抽搐四肢。他的小个子同伴没有他的大意,很快反应,侧滚两圈躲过黑发男人的攻击。
他抬手,捂住脖子上那道裂口,颤着身体半仰起头,笑声阴惨惨的从喉管深处往外泄露,像鞭炮上炸烂的碎纸片,红色的,零零落落。
他的小个子同伴几下有惊无险的闪躲之后,终于寻出空挡反击了,他迷迷镑镑里瞧见小个子从地上翻身朝黑发男人举了枪。只要扣下扳机,他就可以瞑目了。他咕噜噜笑着,胜券在握。
他如愿听见一声轰然的枪响,在临死前。
像礼拜天教堂钟楼的钟声,铿铿锵锵十分旷然,惊了一群白鸽,翅膀错杂扑扇,羽毛轻飘飘往下落,有一片,纯白的,遮盖了他的眼。
他痉挛了一下,死得稳妥悲哀。
高个子那双死睁的眼,落了一朵蒲公英,如果他的眼足够肥沃,催着它发芽,来年春天兴许能在尸骸上开出更多茫白的花。
如果他死得再晚一点,那么他临终的心愿就必然有那么些可怜了。


小个子那一枪,向着天。
并非情愿,他在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也觉得自己有胜算。只是他忘了,草地上趴着的那只丧尸,忘了确认它有没有“死”。
脚踝突然被什么抓住,冷冰冰的惊着他的心。视线的景物杂乱的在瞳孔里乱撞,脊背摔在地上的同时被猛然拖过去,他下意识挣扎起手脚。然而,那僵冷的触感像脚踝上的冻疮,牢牢的冻疼了他一整个冬天。
有什么森寒的黑暗压下来,罩着他,等他的意识稍微清醒了,视网膜上倒映的,不是一方蓝艳的天,而是一张青白的脸,僵硬木然,牢牢盯住他,用那双混浊的,悲剧且阴郁的眼。
更叫他心惊的是,它还有张可怖的嘴,阴森森的牙像一堵剥落的老旧泛黄的墙,齿缝里沾着发黑的蚊子血。
白发丧尸掰着他的头和肩膀,嗬嗬吼叫着张大了嘴,森冷的寒气酸疼着他的脖子,口水啪嗒的落在皮肉上的巨响轰得人绝望。
他一下子惊惧起来,异常激烈的恐怖感冲击着他的喉管,他开始惊惨的大叫,竭尽全力似的,那声响甚于婴孩时从母亲产道的痛苦挤压里呛出的第一声啼哭。
同样的难过绝望,不晓得下一秒,是仍身处伊甸还是跌足深渊。
自顾自的,眼泪、鼻涕、身体上惊惧的痉挛都顺着意愿,十分狼狈和难堪。
他还非常的年轻,因为太过年轻,因此更加显得可怜。


然而,不能指望一只丧尸对这么一副惨象生出恻隐。它对外界唯一的感知,是撕咬活物来满足自己。它什么都不是,它只是一具死尸。
如果非要有一点兽的护犊本能,也只对一个人。
对于那人之外的一切,再嘹亮的惊叫,都只是残存在意识里的,音乐上的回旋,凄凄惨惨在耳朵里打几个转,不叫人同情,反倒有种黑暗的热闹,像极了人死后入殓,埋进去土里时,最后一串炸响的鞭炮。
噼里啪啦的,热热闹闹,刺激着它去噬咬。
可是,那炮仗的声响里,黑漆漆的有一声怒喊很熟悉,叫着他的名字,勒令他不要咬。它停下来,顿了几秒,十分茫然。接着有人踹了它的肩膀一脚,将它踹倒。


土方十四郎悬着心上前查看,小个子年轻人的身体软成一滩,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僵着神情不再动弹。白发丧尸没咬上去,但是脖子已经被掰断了。
他坠着眼,抬手抹了把脸,一时间十分颓丧。
草地上的两具年轻的尸体,几分钟前还是鲜活的,虽然多管闲事惹人厌弃,但是他原本没想过要杀了他们。
至少,让一个活着。
他剔着嘴角,神情半悲伤半讥嘲。他有点瞧不起自己的这点矫情,死都死了,杀一个人,没有那么多虚伪的复杂曲折。
再多的,不是理由,是借口。
风吹过来,撩着他的刘海,折叠军刀的刀面上有高个子男人的血,半干了,他蹲下身将血擦在高个子的裤脚上。直到整个刀面重新擦得干净,亮得白晃晃他才折上军刀收回口袋里,手抽出来时,指尖夹了一根烟,低头叼在唇间,没点上,只巴巴吸着烟蒂处淡淡艰涩的烟草香。
不去管一旁的白发丧尸,土方十四郎漠着脸,动手去取两个年轻人身上的枪,随后又从他们身上找出三包压缩饼干和一挂子弹。
他站起来,走向吉普车,将东西放进去。白发丧尸踉跄的追着他,站在他身后,冷森森的静默着。
他随即转过身,脸色也阴沉。他们之间,近在咫尺,一个眼里透着乖张的偏执,一个眼里满满都是阴鸷。
他和它平视,虽然身形相似,然而也许因为眼前的不再是人,是具丧尸,他总有种居于下风的错觉,下意识忌惮着它那非人的悚人的破坏力。
可他不能有,哪怕一点点惊怕的表现,他知道,他只要有一丝丝的畏惧都能叫他的丧尸受伤。


空地上的风,在他们之间形成的狭缝里吹灌。
白发丧尸嗬嗬的吐息之后,抬起手,曲着食指,僵硬的碰了碰他的脸。
土方十四郎侧头躲过,出乎他的意料,那只手指没像以往一样坚持,扑空之后颓然的垂下去,在白发丧尸身侧荡了荡,就静止不动了。
他低头,视线追着那只脏兮兮可怖的手,看着它僵死的五指微微收拢,不比活人灵活,仍然维持着弯曲的弧度,死灰似的白,像一节节昭示的,曲折的,峰回路转的未来。
握住白发丧尸的手,他难得多愁,没给它冷脸色。
“银时,我不想你伤人,如果你还想继续,就该像对我一样,对所有人都理智。”
白发丧尸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它的手指没办法同活人的一样随意张合,收拢到一定角度就再不能更进一步了。它嗬嗬叫着,比平日还急切,仿佛十分懊恼。青白的脸,在握紧他的手和理解他的言词之间烦愁着,挣扎着。
“坂田银时!”
土方十四郎并不体谅,甩开手厉声叱责,叱责他的丧尸的不专心。
两只交握的手,脱开了,土方十四郎叼咬在嘴角的烟向上翘着,像一截森白的小指骨。
一阵静默之后,白发丧尸的嘴开阖,吐出的不是嗬嗬声响的气流,是一句零碎的,并不清晰也不完整的话,干巴巴的,能从喉咙里硬生生抠拉出来,已经是种奇迹了。
它说,“十......四......手......”
声音僵缓的,十分干涩,生了锈,需要上油。
它很少说话,像个真正的活死人,时常忘了说话是为人的本能。
可它那努力讨巧的样子让土方十四郎烦躁,绷着嘴角,难得的柔情,顷刻泡影。
“手个屁!老子的话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他绕过它,动手粗鲁的将丧尸推进吉普车里,眼神阴鸷。
“每次每次!除了叫‘十四’你还会喊点什么?老子不想听自己的名字,说点有意义的话来听啊!你他妈说得出来吗?”
冷冷的,他气丧尸,气自己,迁怒一切,迁怒蓝的天,白的云,迁怒纷扬的蒲公英。
狠下心,甩手关上车门,将白发丧尸反锁在吉普车里。
他漠然站在车外,隔着一片玻璃,看着他的丧尸贴在车窗上,青紫的上下唇贴合又分开,反反复复的动,反反复复的说三个字,重复同一句话。
“我.....没死......”
烟蓝眼颤了一下,扩大再扩大,迷镑镑的,蒙着雾气。
土方十四郎的心,一下子胀满,胀得酸疼,从胸腔开始蔓延,占取他的喉管鼻腔,叫他呼吸困难。
怒气一旦静下来,就有种不可控制的悲哀,紧凑的,用刀子的锋凌割他豆腐造的心。
“混......蛋!”
他声音干哑,发现连他自己也跟着感染,跟着说话艰难。
他把手贴向车窗玻璃,白发丧尸立刻追上来,隔着玻璃用下唇吻他的手指。
土方十四郎扯了扯嘴角,溺爱又带着点严冷的看着它。在这种时候,他的丧尸需要一个念想,来约束自己。而他,需要继续织着他的梦,依靠一个奇迹在黑暗里前行下去。
在此之前,他们都必须克制,必须理智。
将手收回来,土方十四郎俯身,替上自己的唇。
在一片血色的光雾里,半闭着眼,隔着玻璃,他吻着他的丧尸。
这个吻并不长,很短暂,满足不了丧尸,也满足不了自己。
可他仍然直起身离开,不犹豫不贪恋,留白发丧尸在吉普车内抓狂。


他捡起亲吻前掉在草地里的烟,已经被咬得不成样,他依旧若无其事将它叼在嘴里,半侧着脸,睨丧尸一眼。
迷彩服上衣口袋里的地图重新被打开,土方十四郎眯起一只眼,阳光下一丝不苟的在地图上辨认着。
那两个年轻人的出现,并不是偶然。
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右上一点的地方是一条细细的河流的分岔口,如果那里有个水库,那么有个基地据点就并不奇怪了。
抬头看了眼东南方向,丘陵山地一峦叠着一峦。分岔口离这里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那两个人不可能徒步过来。
头顶上的天艳魅的,云都被吹散,十分空旷,阳光笔直的往下,左手边山下的城市白茫茫死寂的一片。
土方十四郎将地图收起来,猜想那两个年轻人大老远来,不像来猎杀丧尸,倒像是来山下的那座小城市里补给的。
只是刚好凑巧,碰见了他和一只丧尸,以为他被袭击,所以插手多管闲事。
如果是这样......
土方十四郎捏了捏眉眼处的鼻梁,松懈的神经再度紧绷。
如果和他想的一样,这两个人的代步工具肯定离这里不远,这次出来,要是侥幸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反之,还有其他人。
或许一个,或许两个,或许更多。
如果还有同伙,那么刚才的那声枪响,一定被惊动了。
“在车里等我,安分点,我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土方十四郎的手心里出了汗,淡淡朝丧尸安抚一句后,朝两个年轻人来时的方向离开了,一路上悬着心,十分警惕。
虽然不放心独自将白发丧尸留在这里,然而,对于那未知的隐患,他更加不能心安。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2-26 18:25:00 +0800 CST  
【09】


白发丧尸并没有煎熬太久,不到一小时,黑发男人回来了,开着一辆小型面包车。
土方十四郎熄了火,从车上下来,脚步很急,没看丧尸一眼,没开车门,直接绕到吉普车后面打开了车后厢。
他很幸运,上帝突然奢侈了一把仁慈心。
他找到了两个年轻人的车,车上有同伴,只有一个,戒备心也不强。他没有杀心,只将人打晕了,把人从驾驶座上掀下来,往车内查看,满车的补给品,十分庆幸。
他将车开回来,面包车上的东西全往自己的吉普车上塞。他来来回回的搬东西,无暇顾及车上的丧尸。


因为车前门没有开,白发丧尸艰难的机械的动作着,试图从前座爬到车后座。补给品一件件的堆砌起来,它寻着一小块脸大的空缺,看着男人忙忙碌碌,看着那张郁冷的脸从车后厢反复消失又反复出现。
它很长的时间,都维持一个动作,盯着看,僵着四肢,像一座异样的塑像,一块不动的稳妥的悲哀。
终于,男人从脸大的狭缝里,注意到了它的窥探。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贯的严冷,男人将一卷手纸塞住那块缝隙,堵住它青白的脸,混浊的眼,全心全意的僵死的永远不妥协又有些可怜的视线。
它看不到男人了。手纸成了阻碍,可它不笨,它僵曲的手指抬移过去,推开,手纸掉下来。
土方十四郎搬了一趟回来,放下东西,瞥了眼手纸,探身过去拿起来重新搁回去。第二趟来的时候,那卷手纸不在原来的位置,滚到角落去,可怜巴巴的,被排斥。白发丧尸仍然在脸大的狭缝后面,半张着嘴,嗬嗬吐息,幽幽看他,半死半腐了,不大说话。
可他的丧尸,每次说话,都是感情上的一次惊心动魄,撼着他的心,几乎不能忍。


坠着眼,不去管那卷手指,他放下东西,又来回几次,将面包车上的最后几桶汽油搬上去,拉下后车厢的门,侧头瞧了眼空草地上的两具年轻尸体,阳光热热闹闹的往下照,因为过分的艳媚了,反而加深了背光处寂寂的阴冷。
灿烂的白昼的世界,像严冬里的一股穿堂风,有一种刺入皮肉扎着骨髓的凶猛。
土方十四转回头,抬手将刘海往后捋,半仰着脸,艳亮下眉目遥远,神情寡淡。
所有愉悦都在沉睡,只有沉痛像战壕里的激斗,异常惨烈,惨厉到,容不得你片刻醉生梦死,纸醉金迷。


打开车门,弯腰要往吉普车里钻的时候,手臂被突然拉扯,白剌剌的阳光下他蓦地撞进车内的黑,身体被扯着往前带,拖着他堕入更深的暗黑的渊。
他扯了扯嘴角,剔起一抹复杂的柔情的笑,无可奈何的,往下堕落,堕落他们的,扭曲而深黑的一人一尸的世界。
耳边是早已经听惯的,干哑的嗬嗬声,土方十四郎抬起手臂,搂住白发丧尸的脖子,在它僵冷的肩颈间埋着他的脸。
这个世界临死前定下的规则,再也约束不了任何人了。
扭曲的,病态的,杀戮,求生以及昏暗的本能,人性最晦涩的面目,渐渐反客为主。


“老子居然为了你,背了条人命,你要还有点良心,就该快点醒过来。”他闻着丧尸身上腐朽的气味,紧了紧眉,闭上眼睛,低低的沙哑嗓音里带着全所未有的疲惫,“银时,这份罪太重了,压着疼。”
他突然的脆弱起来,张合着嘴,不大像他自己,不晓得刚才不中用的说了些什么,自己听着自己的话,不太明晰,仿佛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言语。可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多哀愁,仍旧是一贯的面色凉薄,悲喜难说。
搂着丧尸脖子的一只手撤下来,土方十四郎仍埋着脸,右手滑上丧尸的肩,摸着它之前被子弹打中的地方,那里的肉绽开了一小圈裂口,他的手指钻刺进去,半截指甲的距离,抠到了扎在皮肉里子弹的金属外壳,硬邦邦的,比周围的腐肉还要僵冷。
白发丧尸仿佛不会疼,呆呆的,没反应。
“都这样了,你他妈就不会觉得疼吗?”他抬起脸,和他的丧尸面对面,仔细想从它那青白的脸上寻出一点点痛苦的动摇。
可他落空了,白发丧尸僵死的脸上,如果非要说出一种神情的话,那也不是哀痛,反而是相反的,一种格格不入的愉悦的热忱。
只因为,他的,难得的主动的亲近。
土方十四郎颓然的,感觉有些不可理喻的失落。他和他的丧尸,连同这个世界一起,暗昏昏的都是不正常的。
觉得可笑,于是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像两个石块,抛砸出来,一块砸中自己,一块砸他的丧尸。然而,笑过之后,他绷着唇,突然恨起它来。


他冷着脸,拿起迷彩服口袋里的折叠刀,弹开来,一下子扎进白发丧尸的肩肉里去,没什么预兆,手起刀落,寡情的挑搅,将它肉里的子弹头剔出来,也不歇息,刀尖紧接着滑向丧尸的胸口,这一次动作更利落,子弹被挖出来,掉在吉普车上,咚的一声巨响。
放下折叠军刀,土方十四郎坠着眼,手掌上全是丧尸紫黑的血,浸着它,在深黑的背景下,手掌仿佛被血吃尽了,翻来覆去见不到一点鲜活的痕迹。
“真脏。”他厌厌的,将手上的血擦在白发丧尸的衣服上,“你也是,该去洗一洗了。”


不止丧尸,他连自己也一起厌弃。
全都不正常,不可理喻,他的喜怒无常,仿佛是个弱点,怯怯的,在一个世界下再造一个世界。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3-02 17:50:00 +0800 CST  
【10】


土方十四郎做了个梦,十分荒诞。醒来的时候,他右手的两个指头正放在白发丧尸的嘴里含着。
指腹压着它湿冷的舌头,然而不觉温热。他眨着眼,三下,晨光从树林枝叶的疏漏间结结实实打下来一束光,正好砸着他的左眼。视线仍有些迷镑,模棱两可里有灿金的暖黄光晕一圈一圈的扩散,初醒的脑子里也是全然空白的一大片。
感觉身体半悬浮着,轻飘的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慵懒。他动了动被丧尸含进嘴里的手指,恍恍惚惚觉得这种感觉有些久违,像是值得怀念的某些体验,然而,这种体验有点叫人羞耻,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是高/潮时候的感官上的模仿。
脑袋里茫白的一片,什么也不想,只有急喘和释放。
什么都像,只除了那份身心上的,愉悦的快/感。


土方十四郎觉得四肢有些冷,渐渐的清醒。偏过头,避开了那束砸着他眼的光线。眼前的一切一点点暗淡,然而同时的,事物的轮廓也逐渐的清晰起来。
包括,那只含着他手指的丧尸。
那张青白脸上,永远是一双半死的扩散的眼,木木的,配合着嘴里嗬嗬的怪响,仿佛死得不瞑目,所以盯着活人瞧时,就尤为显得恐怖。
浑红的眼看人没有焦距,可又分明让你知道,它在看你。
土方十四郎倦倦的把手从白发丧尸的嘴里抽出来,林子外阳光晴好,他掀了掀嘴角,突然道了声,“早安。”
十分奇妙,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
愣了几秒,将手放在膝盖上,垂下眼,惊讶起自己瞬息的柔情,然后全然推托并且渐渐怪责起那个荒诞的梦境。
天气艳媚,有种春日迟迟的感觉。
白发丧尸对于那句“早安”没有反应,阴郁呆然,只盯住他抽回去的手。
土方十四郎叹口气,他的丧尸从他将手指放进它口中的那晚之后,就再也不需要什么磨牙玩具了。它用他的手指来治愈它噬咬的瘾。
咬合着它的上下齿,将他的手指一截一截的吃进去,吐出来,再重复之前的程序,总是耐烦的,压抑又固执。
而那仿佛无止境的,舌头上颠簸的悲恸,即便他不情愿不乐意,也不得不去纵容。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自己的右手,猜测着,大概自他睡着之后就被含住了。他在局限的车内舒展了下四肢后,探身从车后座取过一瓶矿泉水,旋开瓶盖含了一口,仰起头简单的漱了口。他自顾自的忙自己的事,无视丧尸的诉求。


阳光盛亮,林子里满地是密条的光,紫花苜蓿零零散散的曳了一地。
不远的地方有条窄长的小溪流,他开门下车,取出后备箱里的空瓶子去溪子里装水。
瓶口半没进水里,右手托着,等瓶身渐渐的满了,提起来将塑料盖旋上。来回了几次,装了三大桶,七八个小瓶子。等所有空瓶都装满水了,堆一边,土方十四郎蹲着身,探手给自己洗脸。
水有些凉,抬手抹了一把,刺激着,神情也清爽了许多。他蹲在溪边,看着水里的自己的倒影,而他的丧尸,就站在他身后,看岸上的他。
水流并不是十分平滑无痕,有一丝丝细小的褶皱,而明明岸边的一尸一人都面无表情,可那贴着溪面的倒影,却是一副波动的神情。
是悲是喜,说不清。


时间一寸寸的往前挪移,永远那么一丝不苟,永远都不徇私,永远不为谁停留。
树林像筛沙的网漏,阳光配合着,也静默,灿金半透明的光聚成一束一束,将整个树林洞穿了。
土方十四郎胡乱捋了捋刘海,站起来,因为蹲得太久了,双腿有些酸麻,人也晕眩,有些贫血的症状。
视线有点花,他站得也不稳,稍稍的往前栽了栽。腰部立刻就感觉有双手臂追上来,箍住他,将他往后拖拽。
一时之间,天地都旋转起来。热烈的光线凿穿他,将他射杀。
他被狠狠的甩在地上,然而着地的肩背和后脑都不觉得十分疼,因为泥土的松软和草丛的繁盛。
眼角有蓝紫色的颤跳,是一棵开得艳盛的苜蓿草。


白发丧尸四肢撑地,坚不可摧的笼罩着他,一双混浊扩散的猩红眼仿佛死物,直盯住他,自上而下。
他抬着眼,不动弹,似乎知道他的丧尸要对他做什么。心里曲折着,有一股疯狂的背德的企盼和颤抖。
他想起清晨醒来前的那个梦,情冷情热不住颠簸。而他的丧尸此刻仿佛巧合,延续起梦里的荒诞似的。
这是,违背伦常,颠覆认知,不被允许,不可能,不正常甚至病态的。
因为,土方十四郎的唇被碰触了。
他的丧尸压下来,含住他的下唇肉,叼着它轻轻的扯,只用了一会儿,舌头就爬进他的口腔里去了,翻搅着,并不十分灵活。
腻冷的,像一条半僵的冬眠的蛇。
他扩着眼,一动不动,仿佛昏死,任由它单方面的作恶,可是即便疯了,身心都允许,却不给予它鼓励。
他开始痛恨自己。


这是一场他默认下的讽刺,他看着他的丧尸的徒劳的渴求,漠然的看着它的欲望疯长,擎住那一点解脱的火星,冷冷的却不燎原。
“你想吗?想吃了我?”伸手捧住丧尸的脸,他挑衅的诱惑,对着一具死尸,放纵自己的罪恶,“我们上次zuo爱是什么时候?是七年前啊......你难不难受?”
白发丧尸放弃他的唇肉,啃舔起他的下巴来,木着脸,对于他的话,并没有显露出一丝半点的明白或者不明白。
土方十四郎的视线,灰扑扑的,没有欲望。
知道自己在做一个梦,荒诞异样,违背伦常。
而他残忍的,允许自己有一时半会的沉沦,他讽着神情,手往下摸,探到丧尸两腿间来。他握着那根东西,隔着衣料的掌心里,他触摸到的,仍然是一块垂挂着的僵死的肉。
没有充血,没有勃qi,也不温热。
他于是眯着眼,剔扬着嘴角,笑得残酷伤惨。
“可是,你他妈的,硬不起来了吧。”
风开始猛烈,枝叶来回摇晃,筛着阳光。
白发丧尸阴沉沉的,无动于衷,仿佛那块死肉有没有活力都跟它没关系。它啃腻了他的下巴,开始往下啃吮他的喉结,半张着嘴,口腔里那条灰紫色的舌头在他的脖颈间滑游。
土方十四郎放开丧尸腿间的肉,抓住自己的,上下撸动起虚握的五指,压抑的喘着,吐息越来越急。
黑暗蔓上来,淹没他的四肢,渐渐的稠密。
冷的灵魂,热的身体。
病态的颠覆起世界定下的伦常和认知。
“该...死......你他妈......操蛋的....坂田银时......!”
他动手zi慰,消沉和堕落自己,用爱而不得的欲/望“强jian”一只丧尸。


土方十四郎闭上眼,痛苦难忍的皱着眉,射出的jing液里没有愉悦的高潮的感觉。
身体半悬浮,轻飘飘的,头疼欲裂,咬着牙,在射jing之后的一瞬茫白里,恍惚知道自己在梦境之上还做着另一个梦,双手扑挣着,觉得必须清醒。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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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3-08 17:41:00 +0800 CST  
【11】


土方十四郎挣扎着,颤动了一下眼皮,慢慢转醒。
夜格外沉,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视线昏暗,什么也瞧不真。浑身奇酸的硬疼,他曲着四肢,在一个山壁的窄缝里。黑暗中,有一条舌舔吮着他的脖,将他身上的汗液和雨水没入其口。
他偏了偏头,渐渐觉得沉重,记起来了。
一下子,从梦境里,跌入现实。


他们走了快两个月,翻过很多峦丘,一路曲折。在东南丘陵的地形里绕了那么久,终于只要越过最后一座山岳,就到北边的地境了。
吉普车沿着盘山公路行驶,再开上四五个小时,他们就能走出去。南方多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暴雨不息,下得很急。他开着车子,耳边一声巨响,毫无预兆的,山体滑坡了。庆幸的是,他刹车得及时,突然倾塌的山体在前方五米的地方,将去路阻断。
远光灯照着前方黑沉沉的一片,土方十四郎将吉普车往后退,警惕另一场滑坡。找了一处植被相对茂盛的地方才把车子停稳。他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白发丧尸立即惊动,拍着一旁的车窗玻璃,要跟他一起。
他绕到车后去,从车厢里装了一袋子水和食物后,重新回到车前来。雨始终下不停,也不张扬,十分安静。他站在雨里,身上的衣服一下子被打湿。
白发丧尸还在不安分的敲打车窗玻璃,一下两下,敲着他的心。
“闹什么?又不是不要你。”他打开车门,伸手进去,将丧尸拽下车来。
像刻意欺负它似的,往后退开一步,坠着眼看它落地,冷淡的,不援手,拔下车钥匙。
他不得不暂时弃车,打算带着丧尸寻一条可以开车绕过前方滑坡地段的山路到另一头去。
等到丧尸从地上爬起来站稳,他探手牵过他的丧尸,深黑的夜,深黑的雨,深黑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喜怒参半,一颗糖一顿鞭子。
土方十四郎带着丧尸离开盘山公路,从一侧的树林进去,视线黑得叫人绝望,暴雨缠绵,山路并不好走。白发丧尸手脚笨拙,脚下一深一浅,突然踉跄,他拽着它的手,被拉扯着也没站稳,彼此牵绊,滚了两圈,停下来的时候他就压在它身上。白发丧尸环住他,嗬嗬两声,黑夜盖着他们,神情瞧不清,他探手去摸,摸它的嘴角,有点僵的弧度,微微上翘,在笑,喜气洋洋的,仿佛玩闹。
像个白痴,在这样严峻的形势里,不晓得烦愁,活得单纯无知。
土方十四郎心里酸胀得难受,脸上却还是漠然麻木的,收回手,索性压在丧尸身上,也不动弹,在它的胸前埋着他的脸。
雨水淹着他们,溅在皮肉上的沙砾,棱角分明磨得人疼,四肢渐渐退温,脑袋也昏沉。
土方十四郎觉得自己压着块半冷硬的冰,身心都冷,慢慢缩着肩膀瑟缩起来,意识却十分清醒。
白发丧尸什么也没做,可他的意志被消磨了,变得不安定,懈怠且孱弱。
撑起上身,狠狠甩了甩头,决心改过。他迅速从丧尸身上爬起来,抹了把脸,弯腰捡起被扔在一边的布袋,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他的丧尸比任何人都狡诈,他不该纵容它。


他走得很急,埋头走了好一阵,蓦地停下来,回头,身后黑漆漆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土方十四郎的心,也空了,仿佛夜色。雨安静的下,豆点大,砸着他。
他抬手去摸自己的脸,被雨打湿了,冷冰冰的脸颊,嘴角耷拉。
被大雨稀释的黑暗里,他庆幸起自己,看不见脸上的神情有多哭丧。
在雨里站了一会儿,适应之后,视线里的黑渐渐浮现出张牙舞爪的形状,“坂田银时......”他张嘴呐呐的吐了一句,雨浇着他的唇肉,说话的时候吃进去了几口,舌尖上的味道又苦又涩。
深黑里没有响应,耳边听得最清晰的仍然是淅沥的雨声。
土方十四郎没有动,他站在雨里,没打算动任何一下,雨特别的大,压着他,他感觉自己溺在水里,担心溺毙,屏住呼吸。
他甩开了他的丧尸,刻意的。他坚信他的丧尸能够找到他,追上来,凭借它的感知。
他狠了那么多次,这一次,决心再狠一次。
他的丧尸对他的偏执的依赖仿佛眼前的黑雨,太浓了,化不开。他突然忧惧的意识到,如果哪一天他先于它倒下,会有什么样的结局等着它?在此之前,他只想到过要是他的丧尸坚持不住了,他就朝它心脏彻底的开上一枪。他的身上永远带着一颗子弹,冷静而残忍的有备无患。
然而,他却在今晚,意识到另一种情况。
他如果死在它之前,他的丧尸会给自己怎样的下场?
无法想象。
夜稠得像黑浆。
土方十四郎吸了口气,全身所有感官都艰涩得慌,他呆在雨里,一动不动的,默默的颓丧着,他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却永远不被上帝恩眷,永不被惦记。他只能反复在心里默念,至少,他的丧尸该要知晓,知晓他的小小的需要。
而不是像现在,温顺的,像个行动迟缓不能自理的痴呆,跟在他身后,用它那半腐的沉默的爱。可一旦他不妥协去配合,只要一个疾步,它就会跟丢。
他晃了一下,仰着头,在雨里笑。
可他并不需要,这样沉痛的爱的煎熬。
他们走了那么长的路,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到现在,仍然毫无希望,仍然黑得全然,逆着光。
夜雨像是预谋一样,所有积压的负面情绪,突然间爆发,牢牢压着他。


土方十四郎僵咧着嘴角,笑得干巴巴。全身心都黑,浓墨重彩的黑。然而他的心还在颤跳,不止歇。因为是肉造的,所以有一点与生俱来的悲哀,但是这份悲哀,并不是弱点,渐渐的在为人的历练里变得偏执,在命运面前,昂着头蛰伏着,半谦卑半傲慢。
他的眼和他的嘴慢慢的往下坠,固定而紧缩,专心而冷漠。
“来吧,找到我。别让我后悔,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土方十四郎掀了掀唇,动作不大,声音也低沉。然而,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不掩饰他那叛逆的决心。
正因为命运的廉价,才更应该去反抗它。
他要在自己崩溃前,截断后路,退一步或者进一步都必须天堂。
即便所有希望的要素都碎到无物了,他也仍然坚持胸腔里那块肉造的倔强的忍耐和偏执。
只要,它不死。
雨还在继续,滂沱且无休止的。世界仿佛也要被溺毙了,一切都晦涩,湿腻,静默。
土方十四郎等在雨里,夜黑得彻底,五感被遮蔽,他甚至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夜色从最初到最后,都黑得一样浓稠。分不清楚,他之前的情绪是酝酿了几个小时还是只有须臾。
他只感觉自己渐渐头重脚轻,四肢渐冷。雨点砸在身上,恍惚有种疼痛感。他扶着额头,往旁边挪几步,靠上一棵树。雨结成一滴,攀住他的眼睫,因为雨势大的缘故,太重了,抓不住,往下坠。
他忍不住眨了几下,抬手抹脸,终于消磨掉全部耐性,冷冷的张口咒骂。
“找不到我,你他妈就自生自灭吧,”
他仿佛赌气,转身朝身后的树砸了一拳,又重新靠上去,垂着手,垂着眼。


他们以前一起出去,约好时间,他从不迟到总是准时准点,可是坂田银时正相反,他是个懒散的人,永远不把时间放在心上。而他,也有底线不柔情不仁慈,每次只等他十分钟,十分钟不来,就离开。
这一次也一样,他寡情的,决绝的想。
心里开始默数,一秒一下,十分钟,六百下。
数到一百零五下,拳头的疼痛还没完全消退,仍有隐隐的酸麻的感觉。黑暗的下着雨的树林里,突然有了回响。
虽然仍离得有些远,然而土方十四郎屏着呼吸,耳边潮湿的枯叶被踩得碎裂的声音,沉重且僵迟的脚步声,以及从口腔深处发出的悚人的嗬嗬怪响仍然在滂沱热闹的雨声里清晰得像是直接从他的耳朵里抠拉出来一样。
土方十四郎的心,随即颠簸。黑夜给他黑的视力,什么都瞧不明晰。他把眼睛缩小了,缩成一线裂缝,努力的用上下眼皮夹住那一点怦然的希冀。对方似乎也感知到了他,停下来嗬嗬嗬的吐息,沉重的,隐约有嗜血的腥气。
黑雨淹没了所有喜怒哀乐,唯有迟疑像是汹涌里往下沉淀的沙砾,对方没再动一下,土方十四郎也是,彼此试探僵持。
黑夜让人变得胆怯,他的吐息很轻,在这样的雨夜,对于眼前迷镑的而又轻而易举就实现的一切,感到不确定。他重新警惕起来,仔细从雨声中分拣对方身上发出的所有声响,空气湿寒且阴暗。
他往前跨出去一步的脚倏地收回来,仿佛触电,几乎是在下一秒,他随即转身往后跑。
惊悸像雨,一下子侵浸所有情绪。
土方十四郎疯了似的跑,黑暗蒙了眼,他什么也看不见,一路上疯跑,磕磕绊绊。
他的这一下突变,仿佛导火线,那迟疑的丧尸也惊醒,嗬嗬嘶叫着追上来。
大雨泼砸,全部希冀,顷刻泡影。
土方十四郎大口大口的喘息,在黑暗里不住交替四肢,拼了命的逃亡。
上帝不会如此仁慈,它只会装聋作哑或是落井下石。
他没等来坂田银时,他等来的,是一群丧尸。
往外延伸的枝桠划割脸颊和四肢,可他没有感知,他全心全意的在现在这种恐怖的追逐与被追逐里,胆颤的心灰意冷,觉得全然灰黑,是叫人大失所望的冷嘲热讽。
他半张着嘴,木然的,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他只是笑,觉得十分讥诮。


“十四,虽然难过,可是如果死亡可以选择,我仍希望你先于我。别说我别良心,老子也是深思熟虑后才打算好的,我得留下来,做最后追悼你的那一个。”
男人喝了点甜酒,五官都醉了,凑上来胡言乱语着,他默默的听,没有动容也不寡情,他其实记得不深刻,他只记得他听完之后抬手,弹了一下男人的额头。


土方十四郎突兀的想起丧尸爆发前的记忆,对他而言,最为迷人且华而不实的东西,是那些不经意下的言语,静静的绣着绿荫,永远明媚无心。
然而,宿命的结局,总也热衷背道而驰。
全都是骗子,不管命运还是他的丧尸。


脚下盘曲的树根绊了他,摔在地上的同时,他拔出了腰间的枪,撑着身体迅速再爬起来。
丧尸平时行动迟缓,可是在感知到猎物的情况下,行动力却是惊人的。那僵死的四肢,违背自然的意愿,仿佛突然间注入力量,死去的大脑什么也不想,只有吞噬的癫狂。
身后悚人的怪叫嘶吼,甚于洪水猛兽。丧尸群的数量他不清楚,黑的雨黑的视线,太暗了,他甚至不知道它们离他还有多远。他只有拼命的奔逃,希望天赶紧亮起来。
他惦记起他的丧尸,他还不能死。
跑了很长一阵,土方十四郎呼吸急促,意识渐渐恍惚,早就精疲力竭,然而身体还在动,凭着求生的本能。四面八方的黑暗吃尽了他。
他的速度慢下来,耳边那嘶哑的干巴巴的怪响很快近了,惊惧着他的耳膜。
有一双手拉扯他的衣角,他往前栽,彻底的绝望起来,可他仍然倔强,咬着牙,慌乱的颠簸里抬手朝着身后开了枪。胡乱的射击,只有五发子弹,他不清楚这五发下的命中率。
衣角被扯破,嘶拉的一大块,他的身体仍然因为重力的关系,往下坠落。
不需要绞尽脑汁去想象结局,他一定是,落地之后,被分尸。
他就要死了。
土方十四郎冷冷的,有点事不关己的想。他甚至没什么遗憾,他只是十分不甘。
他固执的想,他是个十分记仇的人,这一路的煎熬和辛劳,他一笔一账都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面,等坂田银时好了,他总归要是报复的。
他要报复,可是来不及了,他该死的就要死在它前面了。
他不情愿,那个人,活着的时候,丧尸的时候,他们都在一起。然而,现在他要死了,谁他妈来告诉他,坂田银时在哪?
他伤惨着脸,揪住这一点,破口咒骂。
黑暗里,有一只冲上前的丧尸,等不及他的身体落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土方十四郎感觉自己被提拉上来,身体被拽着向左侧甩,因为力道过大的关系,他整条手臂都麻木了。身体踉跄的,像带垃圾,被砸进一个窟窿里,肩背和手臂剧烈的疼了一下,都被岩石割破了皮。他的脑袋浑浑噩噩,闷痛的呻/吟着,黑夜更黑了。
死亡也许就该这样,极致痛楚才能叫人难忘。
这种体验,于土方十四郎而言,一切都格外生疏且异样,他一点点难安的昏死过去。可是同时,他也在仓惶中,敏锐的察觉到,那拽着他的手臂将他随意抛砸的丧尸的手指指尖上的冷意,是他所熟悉的。


“靠!土方十四郎你他妈人在哪?!”
“家里。”
“你大爷的!忘了今天和老子约会吗!这都几点了你他妈还在家里悠闲!”
“去了,你他妈迟到了没在,老子又回来了。”
“神经病啊你!”
“你他妈才神经病!”
“......”
“......”
“约好的,就来吧,重新来一次,花多少时间梳妆打扮都没问题,这次换你迟到,我等你。”
“给老子滚蛋!”
“好的,我在原地滚来滚去,你快点。”
他冷淡淡的笑了一下,挂了电话,决心报复他。调了床头的闹钟,决定先睡一觉再出发。


土方十四郎闭上眼,黑暗漫上来,淹着他。
他在窄缝里曲着四肢,想起从前畅意的日子,有些轻甜,仿佛装在透明玻璃罐子里的,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3-16 17:39:00 +0800 CST  
【12】


那条舌从脖颈爬上他的脸,湿冷的舌尖反反复复舔舐他脸颊一侧的伤。
夜没那么深黑了。
土方十四郎抬手去摸,黑暗里摸索着白发丧尸僵冷的轮廓。错不了了,是他熟悉的。
“坂......银......”他张了张嘴,声音干哑,不太像话。
眼睛酸得慌,他用力闭上眼,觉得慰藉,这个人,好歹没叫他失望,从一堆尸骸中找了他。他松口气,虽然全身冻疼,却有一种死而复生的庆幸。
雨静静的,还在泼砸,可是再没有一点能砸中他。白发丧尸将他护在窄缝里,然而,并不是全然的相安无事,夜的黑仍叫他什么都看不真切,可是只有一点,他们身上所有隐匿的疼痛和疯癫,彼此都看得见。
“你...是个罪人。”他摸它脸颊的手往下垂落,白发丧尸接住了,僵曲着和他交握。丧尸的掌心和指尖都冰冷,没有体温,可他觉得烫手,下意识往回缩了缩。然而那阵冷意追恋上来,罩着他掌心里的软肉,小心翼翼护着,十分温柔。他抿着嘴角,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觉得,自己再没有退路了。他把手递出去,握住它,重新说,“坂田银时,你是个罪人,可是从现在起,老子决定了,赦免你。”
白发丧尸听完他的话,停顿了一下,舔着他脸颊的舌缩回去,张着嘴,用它沾着蚊子血的上下齿磕他的下巴。他仰起头,被嗑咬的地方有些痒,忍不住剔着嘴角,痴痴的笑。
坂田银时,你听懂了没有?老子重新全然接受你了,不管从前还是以后。
土方十四郎在这样黑腻的雨夜下的局限窄缝里,认为自己没有指望了,喜悦的色彩并不媚亮,十分暗淡,然而他,心甘情愿。
“558...559...600...最后一次,你来得很及时。”他艰难的挪了挪身子,一个倾倒,倒进白发丧尸怀里,脑袋沉闷,他十分疲累,昏昏欲睡。他在再次昏睡前,嘲笑起自己,是个十足的不公正的无赖和骗子,私心太重,为了他的丧尸,在最后一次十分钟的倒数里,光明正大的作了弊。


连续了三天三夜的暴雨将息。
土方十四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视线里渗进了一星半点微弱的光。黑夜往后退场,天到底亮了。身上仍旧奇酸的疼,脑袋昏沉,意识飘在半空间迷迷镑镑的。他感到冷,可是皮肤上的温度是烫热的。
该死的,在这种时候,病倒了。
他咬着牙,觉得四肢全不是自己的,像个瘫软的木偶,没有提线的拉扯,什么都做不了了。烟蓝色的眼睛渐渐重新聚神,打量起四周,他曲着四肢,挤塞在一个岩壁中呈三角形的狭缝里,十分狭窄,黑暗里不觉得,现在有了些光亮看得较明晰了,感官一下子滞涩起来,有一种密闭的挤压感,凹凸的不规则的岩壁立刻在视觉上锋利的张牙舞爪,叫他紧接着回忆起几个小时前,被割开的,手臂和肩背上的裂口。
甚于之前几倍的疼痛猛然间汹涌。
土方十四郎压着牙根,一声紧跟其后的痛哼硬生生止在喉咙口。张嘴调整呼吸,分散注意力,他偏了偏头,朝着窄缝口。
阳光一线一线密密匝匝扎下来,昨晚雨夜的黑腻仿佛错觉,雨过天晴,十分讽刺,不留痕迹。
他昨夜奔逃的,颠簸的惊悸,像一场演习,一场虚惊而已。
什么都可以自欺,唯独血肉里的哀戚。
烟蓝眼珠子静静挪移,他瘫折着四肢,只有眼睛可控制。
狭缝外,白发丧尸仿佛岩像,直挺挺跪在他身前。一整个身躯几乎将他安然无恙的堵在缝隙里。
阳光从它的身后打进来,一小道浅浅的金边嵌着它卷翘的发,半边脸以及躯干,仿佛已经这样偏执的跪了千百年。
它的痴呆的野心,叫他怜悯。
土方十四郎眨了眨眼,努力将视网膜上刺疼的酸胀挤压出去,他的丧尸看见他醒了,终于动了动,是个活化石,前倾着上半身,半伏着探进窄缝里。
他一下子就闻到了白发丧尸身上浓重的腥气,他的眼睛从丧尸的肩膀和狭缝之间空出的缝隙里往外望。
阳光虽然不算多艳亮,然而一点点淹上来,浸着外头的一切,渐渐的和他迷钝的意识一起清晰。
暴雨放晴的头一天,不会明媚得全然,仍有一些灰扑扑的黯淡。
土方十四郎的烟蓝色瞳孔,盯着窄缝外的景象,一点点扩胀,那半透明的玻璃珠子一般的质感也有晦涩的阴影歇落在上面。
他窒住了呼吸,扩着眼,惊着脸。
不可置信,眼前。
他开始竭力的回忆昨晚的事,他在雨夜里惊动了一群游荡的丧尸,奔逃的过程里认为自己不会有生还的可能了,但是在最后,他的白发丧尸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摔进窄缝里,可是然后呢,这之后的事,没有意识,只有全然的黑腻。
然而,现在,他从空隙中窥探到的狭缝外的一切,即便不动用脑力,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坑坑洼洼的湿土地,腥得让人心悸。可怖的,零零碎碎的躯干和四肢散了一地,像个屠宰场。
不是现世,是炼狱。
视网膜上两种色彩冲撞在一起,地面的猩红,天空的蓝艳叫人晕眩。
不远的地方,仍有三三俩俩的丧尸徘徊着,不离去,仿佛惊惧,也不大敢靠前。
因为日晒,那阵腥味浓重起来,土方十四郎捂着嘴,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逼得他的肩背不停的颤。
白发丧尸察觉他的异样,往里凑近了一些,他缩了缩,发着抖朝它怒吼,“滚开点!出去!”
因他的突然而已的怒意,白发丧尸顿了一会儿,那只也想挤进来触摸他的手迟缓的收回去。它只木着脸,用它那永不褪变的青白阴郁的神色看着他,猩红混浊的眼珠挪都不挪一下,牢牢的死死的钉住他。
他仍然捂住嘴,想吐,浑身都在惊颤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抖。
许久许久,仿佛白发丧尸终于欣赏够他的狼狈了,上身僵僵的往前凑了凑,冷冷的唇肉碰了碰他捂住嘴的手背后,总算退出去了。
藏着他的狭缝外,重新,又以一尊岩像僵直的跪姿,稳妥的跪坐在那里。


土方十四郎埋着头,全身都由内而外的,彻骨的,一时冷一时热。他蜷曲起四肢,再也不可抑制的,捂着嘴干呕,紧接着又开始不停的咳嗽。生理盐水自顾自的涌上来滋润干涩的眼眸,他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觉得十分难受。
他从来也没有料想过,他的丧尸会凭着自己的意识做到这种事。
他总是将它当个弱者。
因为它四肢的蠢笨和那仿佛智障的举止,让他下意识将它当做需要保护的弱势。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突然毫不相干的意识到,他的丧尸不愚笨,它不过在他面前装乖而已,用那可怜兮兮的伤惨样子,遮掩它内里的诡诈和暴戾。
他有些惊怕,担心有一天自己再没法控制它。
阳光蒸发着地面上的水珠子,空气疏冷,土方十四郎的思绪,沉沉浮浮,病痛总是容易让人怪责和变得极端脆弱,这个时侯,是汪洋上的一叶舟,即便努力自持,也再经不起一个巨浪了。


他闭上眼,缩着四肢,在狭缝里呆了很久,直到午后。
白发丧尸维持着一个姿势,一直都动过,阳光晒着它半边的脸,溅了红,十分狼藉,满身腥红的痕迹。它的身上有伤,土方十四郎注意到丧尸左肩的位置,有撕裂的创口,一大块青白的皮肉被掀开,露出里头黑红的死肉来。绿头苍蝇在上面产了一小片迷白的卵,不到一天的时间,已经孵成了蛆。
烟蓝眼缩了一下,他觉得刺眼,那一只只几毫米长的蝇蛆仿佛盐,撒在伤口上。下意识去摸身上的折叠刀,动着麻木滞涩的身体,往前握着刀想把蛆刮掉。
然而,刀尖刚沾上皮肉,土方十四郎的手腕就被握住了,白发丧尸斜坠着眼,将他的手拿开,张着嘴,喉咙深处有呼呼的风声冲灌上来,紧接着那呼啸的风声渐渐成型,绕成断断续续的一句话的形状,十分久违,干巴巴且暗哑的,让人想念。
“蛆...唾腺...杀..死..细菌...伤口...愈合...”
他看着它,尽力组织它的话,这一天之内,惊讶了数回。
他的丧尸,潜移默化的在改变,它的自控力和自主意识比起在基地的牢笼里的时候,越发的强烈和鲜明了。
他却仍然神色冷淡,震惊和希冀交织着,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示意丧尸放开手。把折叠刀收起来,他看着丧尸肩膀死肉上蠕动的苍蝇幼虫,那些蛆虫并没有钻进肉里,密密麻麻的只在表面动弹。仿佛只把它当温房,而不是一块腐肉。
土方十四郎咀嚼白发丧尸的只言片语,因为身体上的疼痛和发烧的关系,脑袋都跟着迟缓愚钝了。
他差点忘了,四年前,基地在救治坂田银时的实验里,就有过一一段时间,拿无菌环境里培育的苍蛆在丧尸的伤口上杀菌,然而,效果并不如人意。
“没用的。”他哼笑了一下,觉得丧尸的举动不过是曾经治疗时的一种习惯上的残留,于是否定的摇了摇头,动手又要去刮。白发丧尸也还和之前一样,制止他。
它在一夜惊悸的风雨过后,变得不大可控了,土方十四郎惊心的想。
他看着他的丧尸,抿着唇,有些生气,积蓄着怒意。
“放手!”他挣动,冷冷怒斥。
白发丧尸安稳如山,坠着眼,盯着他手臂上的裂口,扇动唇肉,“相......信我...”
只有这三个字,最后的,没有再多了。话语对于白发丧尸,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奢侈的酸甜的折磨。
土方十四郎笑了一下,疲倦里带着孤注一掷,“好。”
他云淡风轻的想,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像我一样了,疯癫的,去纵容一只丧尸。
可他有十分的理由必须这么做。
因为他的丧尸难得说话,所以不管是什么,他都想去满足它。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3-20 17:45:00 +0800 CST  
【13】


花了三天,土方十四郎才带着白发丧尸走出东南丘陵,再往北走了一个多月,为了避免正面碰上丧尸群,他们东躲西藏的经过一座座废墟城市,终于在离开基地的第两百零五天日出时,重新回到丧尸爆发的起始地。
日出之前的黎明总是尤为黑腻,然而在日出的刹那,远远的,那一抹暖金的色调嵌住地平线的时候,也尤为叫人雀跃狂喜。
那是,一种从黑腻里破茧成蝶后,身心上的艳魅。
土方十四郎靠在吉普车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面色淡淡,抬着眼。日出的金边从城市楼房高低起伏的曲折下漫上来,渐渐晒住半个地球。
天亮了。
眼前的世界,既熟悉也陌生。他动着眼,逐一看过去,很多场景,公寓楼,公园,喷泉,公交站牌,银行,超市,街道,学校......这些都见过,可是也仿佛没见过。
像一场魇人的梦,而他们一直没醒。


清晨的光晒进车内,晒着他和他的丧尸。一切都很清晰,不管神情或是情绪,都一样的曲折复杂,兴奋哀戚交织在一起。
他将车停下来,熄了火,在一栋独立的小洋房前,神情恍然。一会儿,偏了偏头,去看副驾驶座。
白发丧尸的脸青白着,几乎完全是静止的,木着五官,一丝半点微小的起伏都懒得改变。可他知道,它胸腔里的癫狂。它的狂喜,他的追悔莫及。
土方十四郎松开了一只手,用力的推撞了一下白发丧尸,他说,声音低哑随意。“到家了,银时。”
他的白发丧尸晃了晃,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十分怀念。仿佛时间突然往前了许多年,丧尸还没有爆发之前的那些日子,黑发男人开车,他睡着,到家的时候,叫醒他的动作格外粗暴,并不温柔。可他爱着,他觉得很有挑战,他和男人在谈一场暴动的爱恋,,镇压还是反镇压,他们之间都很自负,无论是谁都觉得自己有胜算。
白发丧尸抓住黑发男人的手,竭力的往下拉坠住眼睑,它想闭上。
闭上眼,不看不想不要怀念。
那一段灿亮的日子,是装在透明水晶棺材里的尸体,一具还未长开就已经夭折了的孩尸,死在最无忧无虑不晓烦愁的年纪。
男人只被它抓了一会儿就抽回了被抓着的手,掌心里的暖热蓦地抽离了。它立刻被惊动,重新抬起眼皮来,然而视线一下子黑腻,有什么干燥柔暖的东西压着它的眼珠子。它知道,那是男人的唇肉。它的脸被捧着,男人单膝跪在副驾驶座上,半俯着身子,罩住它。
土方十四郎碰了碰白发丧尸的眼睛,声音严冷,有点恨,他冲它吼,“不是死不瞑目吗?那就别他妈把眼睛闭上啊!”
它定定的,另一只没被疼爱的眼扩成一个小小的太阳,血红红的,压着地平线。
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个地方,谁都不应该沮丧。
它不敢妄动,竭力胀着被吻住的眼,十分懊悔,深怕一个眨眼再继续加重男人的怨意。
阳光涌进来,金灿灿的砸在他们身上,而他们,像两尾游在金色鱼缸里的亲嘴鱼。土方十四郎低头,冷静而自持的碰了碰丧尸那两瓣僵死的唇肉,再一次说,“坂田银时,混蛋,回家了。”


七年,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不是什么都不想,而是想得太多,思绪汹涌纷杂的乱着他,路过警视厅大厦的那个时候,仿佛是个句点,所有情冷情热都往下沉淀了。需要有个结果,他对自己说,不论是世界欺骗了你,还是自欺,无论如何,他回来了。
他并不是无家可归的,他有一只忠诚的丧尸,他还有这里。
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房产证上写的是他的名字,而买下这栋房子的,是坂田银时。
一栋被白发男人当戒指求婚的房子。
当钥匙扣半强迫的被套进他无名指的时候,那张难得卸掉一脸吊儿郎当痞气的脸,正儿八经的征求他说,“老子用一个小窝,换你一句愿意,可不可以?”
他是想拒绝的,他也当真拒绝了,本应该,如果没有手指上的意外。
钥匙上的铁环绕了两匝,扣箍得太紧了,固执的圈着他无名指根部的肉。他拔拉了很久,未果。男人在一旁看着,幸灾乐祸,不援手。他当时决绝的坚持,恨恨的,打定主意不让他如意。
可是最终,他们还是住在了一起,十分草率且不怎么稳妥。
很有些滑稽,他居然为了取下钥匙,委屈自己。
因此他坚决一辈子都不跟人提起。
土方十四郎重新坐回驾驶座上去,剔着嘴角,现在想起来,并不觉得难以启齿,反而温馨,咀嚼起来越发觉得是自己的宿命。


他开门下车,房子前面草坪上的草疯长,及膝高,苍苍郁郁的朝天刺着它那窄长瘦楞的叶子。他踩上去,房子从外面看上去,旧了些。窗沿两边有涎液一样浑黄的锈迹脏了白色的瓷砖外墙,屋顶上也扎着半人高的杂草,视觉上有些荒败了,然而和周围的其他洋房比起来,除此之外,实在也挑剔不出别的不如人意的地方了。
七年前,他们离开前,从警视厅大楼开车回了一趟这里,不是因为有什么非拿不可的东西。当所有人都在恐慌的逃难时,他却坚持要回来,就为了安抚自己的心脏。最后再看一眼,关掉家里的电闸,像每次外出旅行一样,离开前,锁好门窗。
家里的钥匙有三把,一把七年前他埋在了门口的花盆里,一把自己带着,一把交给坂田银时。
现在,他身上的钥匙已经丢了,什么时候丢的,不知道,只是在某天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发现它没在身上了。
土方十四郎蹲在门前,那盆他埋着门钥匙的花早枯了,烂进土里再没踪迹。花盆也碎裂了,里头的土撒了一地,他坠着眼,动手在土里翻找,寻了一会儿,一无所获。
白发丧尸跟下车,就站在他身后,也垂着头,青白的脸没那么木了,咧着嘴角,洋洋自得的微微往上翘。
它在等,等着被需要。
土方十四郎知道它的小心思,不甘心又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抿着唇在这种小事上较劲,很快却又觉得这样的举止,幼稚得像个白痴。
他哼一声,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尘,才转身。漠着脸,抬手扯下丧尸脖子上挂着的钥匙链。他的丧尸立即耷拉下嘴角,似乎对于他那轻描淡写的态度有些失望。
土方十四郎别开脸,不去看,转回身抬手开门。他知道他的丧尸要什么,它要的不多,尸化之后因为思维上的局限,因此想事情也总是简单,要的也简单,容易知足。但这不表明它不贪婪。他必须谨慎,他不能够让它从小事开始,就滋长和纵容它的欲望。


锁孔里有些生锈,他转着钥匙费了点劲才将门打开。
他站在门口,阳光暖暖的打在身上,有种异样的亲切感。然而,屋子里黑腻腻惨淡淡,仿佛隔离了,踏一步往前就是另一个世界,阴冷无望。
土方十四郎定定站在门前,绷着脊背,突然间不可理喻的感到退惧。明明屋子里的摆设还是离开时的模样,他甚至能从玄关处隐约瞧见客厅玻璃矮桌子上摆着的糖罐那圆阔宽曲的形状。
那是坂田银时的零食,他总是很贪,贪甜。
可是屋子里的家具都罩着一层半透明的阴影,叫他觉得陌生。
背后有温柔的催促,他却将唇抿成一线直,僵硬着身子,防备着,一步都不挪移。
然后,因为他的怠慢,白发丧尸绕过他,先进了屋子。
它硬邦邦站在屋子的黑腻里,向着他,递出手。他坠着眼看丧尸一截青白僵死的手臂从黑暗里探出去,仿佛被切割,徒留僵曲的五指晒在艳阳底下。
他目光下视,只是惶惑看着,却不动作。
白发丧尸等不得,见他不配合,一下子往明媚里探出更大一截手臂,迅疾的抓住他垂在一侧的手将他往屋里拉拽。他踉跄着,被迫往前跨几步,一点没有防备,简单而直接的,撞进屋内的黑。


空气静默着,沉淀了七年,十分浓稠,因为闭塞得太久,有一股浓重腐败的霉味。他却像缺氧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一人一尸交握着的手都在轻微的战栗,他的心平静下来,安分守己不再惊惧。腐朽的气味和满目黑腻都让他甘愿的觉得,他也是只丧尸,和另一只丧尸手握着手埋进同一口棺材里。
而他们的家,是最理想的坟地。


白发丧尸知足的抬手触他的脸,深黑里张阖着嘴,口齿不清的问,“宝...贝...怕黑...怎么...不...开灯......”
他的丧尸,从那夜暴雨之后,仿佛找到自愈的奇迹似的,变得勤于说话了。总是竭力的说,即便大部分都是些单音节,也不觉得疲累。
它怕冷落,怕他将它彻底当具死尸,于是尽力的证明自己没死。
土方十四郎也早从之前的震撼里渐渐习惯,渐渐又变回一贯的自持淡然。
十分寡淡,总是不慌不忙。
丧尸僵冷的手指停在他的嘴角上,控制着力道,轻轻的按下去,往上剔。他由着它,面无表情,情绪不明,声音却有些冷,“你懂什么?”
心里的灯,没点上,要怎么亮?什么都不懂,不是怕黑,不是不敢,是无望。
屋外的阳光灿亮的把那口长条形的门塞得满当当,然而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体贴的表示了,再媚艳也只是不称职的伪善者,冷漠的穿着一身得体温暖的光,生于玄关,死于玄关。
土方十四郎讽着脸,侧了头,摆脱丧尸的手指。
青黑的屋子,青黑的心,过分残忍的暗,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黑暗也是一种光。
白发丧尸被拒绝的手指,往下挪移,仿佛听得见他内心无望的呐喊,停在他的胸腔,郑重其事的敲了敲他的心脏。
“亮......了。”它开口说,艰难的诱哄着。
感情一下子铺天盖地,酸胀着土方十四郎的眼睛和鼻子。
他不中用的带着一丝丝仿佛滞涩哽咽的哭腔,十分难看,用力的出拳一下接着一下砸白发丧尸的肩,带着恨意的埋怨,“给老子闭嘴!明明就是个总惹麻烦又讨人厌憎的混蛋,别他妈擅自,变温暖。”


这是个灰黑色的世界,混淆了立场,本末倒置,
原该被治愈的,不是我,是你。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3-24 17:51:00 +0800 CST  
【14】


重新回到起始点,白发丧尸像个孩子,在屋子里兜兜转转,对家里的一切既觉得怀念又觉得新鲜。
土方十四郎拉开紧闭的窗帘,青黑的房子内部一下被打亮,阳光砸进来,整个小洋房像一杯加了方糖的咖啡,渐渐温甜。
他静默的,站在客厅中央,看白发丧尸僵着步子从房间走到厨房再到浴室,仿佛对他们的家有无限的惊奇。他抬手,抹了一下沙发椅背上的灰,黑灰的一层,铺积了七年,掌心里全是那七个年头堆积起来的厚重感。
世界善变,重回原点,时过境迁。
他发着呆,怀念过往,思虑现在,迷茫未来。白发丧尸全不管,在自己的地盘,自顾自的探险。
土方十四郎擦掉手上的灰,重新振作,他们要在这里住下来了。


白发丧尸的探险还在继续,客厅里瞧不见它的身影,他唤了一声,“坂田银时?”
没有及时回应,他等了一会儿,厨房里突然有低沉的轰隆声传出来,像哮喘似的一阵一阵带着可怖的嘶哑从喉管的深处努力的往外推挤,只一阵子,那轰隆的咆哮声往下沉,渐渐的低下去。
他悬着心,冲进厨房。白发丧尸站在洗碗池前,抬着手按住水龙头,他进来的时候,那阵轰隆的声音小下去变成哗啦啦的水声。他的心里吃惊,赶上前,惊疑自己幻听。
然而,不是梦。水龙头的出口的的确确有水往外流,起初还是红棕色的,夹着杂质,有些浓稠混浊,全是泥土和铁锈。几分钟之后,锈水渐渐被稀释,褪了色越来越清澈。
土方十四郎将手探到水龙头底下,水流从指缝间泄过,触感真真实实的,可他仍然吃惊,觉得不可能。荒了七年的城,到现在还有自来水供应,简直痴人说梦。他关掉水龙头,离开厨房到浴室去,房子里所有水龙头都一一试过,全都能出水,全都正常。
他有些不敢置信,脑子里不停的回想,仔细的分拣片段,终于挑出了一点异样。丧尸爆发的最初之地,他们从南方过来,一路上所能碰到的丧尸越来越少,而这里,这个城市几乎是座空城,街上游荡的丧尸寥寥无几。
因为是丧尸的爆发地,所以出发重回这里之前,他原本以为越往北,丧尸就越多。事实却是,北方的丧尸为了寻更多的活人而集体往南迁移,结果全集中在了南方。又因为南方天气的湿热加速了腐烂,加上东南丘陵地形上的复杂,困在南方进来了却不容易出去。
然而,供水的正常还是叫他想不通。


土方十四郎越想越觉得离奇,他看着砸在客厅墙上的那面钟上的阳光,黑色的指针停在三点零五分,死在七年间的某一天。灿金的光线将指针擦得特别黑亮。他的脑子里突然有了更大胆的猜想。
他显得有些兴奋,惊着心,冲上洋房二楼的楼梯转折台,开了墙面上内嵌的电箱门,将电闸往上拉,五个指头微微的抖。
白发丧尸站在一楼的楼梯口,抬脚扶着墙正要跟上去,土方十四郎突然大声冲他喊,“别跟上来,去开灯!”
它木着脸,十分茫然,顿住不动,一只脚还踏在第一阶楼梯上,仰着头看他,一会儿之后,朝他抬起手臂,食指僵曲,远远指着他的胸口,非常吃力的说,“已经,亮了。”
土方十四郎不耐烦,心里急,暴躁起来,“靠,傻子!老子说的不是心,是这栋房子!你右手边就有一个开关,别他妈磨叽了快按下去!”
他的丧尸垂下手,被他吼,青白的脸青白着,显得不大快乐,然而仍照着他说的去,按下了右边墙上楼梯灯的按钮。
空气里轻微的有滋滋的响声,几下之后,楼梯转角顶上那盏灯明明灭灭闪了几下,安稳的亮了。
土方十四郎抬着眼,盯得眼睛刺疼,他的猜想被证实了。收回视线,楼下的白发丧尸对于这异样的一切,浑然不受影响。他抿着唇,努力也让自己冷静。


从楼梯转折台上下来,踩着楼梯,在第二阶台阶上停下来,目光下视。他的丧尸仰着脸看他,静止不动的神情,静止不动的虔诚。他伸出手,捧住它的脸,喃喃的,嗓子哑得难受。
“我做了件蠢事,居然和大多数人一样,想都没想就去了南方。结果,一蠢蠢七年不说,还害你做了丧尸。最危险的地方反过来也最安全的......你说得没错,我他妈就是一白痴,白长一脑袋瓜子!”
一座废城,要维持正常的供水供电,水电站就必须得正常运行,光靠机器做不到这样,需要人为的管理,这就说明,这座城市里有人,而且一直都有,也许数量不一定多,但也绝不是少数。
“我乐...意。”白发丧尸按住他捧着它脸的手背,蓦地踏一步上来,同时拉着他,他没什么防备,往下被迫靠在丧尸怀里,他们的唇肉,碰在一起,冷和热贴合。
土方十四郎纵溺它,爱恨复杂。他咬着丧尸的下唇,唇肉上半腐烂的味道并不美好,可他尽力包容,一点不介意。
即便它时常忘了怎么说话,样子僵冷有些可怖,现在更是变得不大可控了,总有叫他措手不及的举止。然而,它的生前死后,它的一心一意都是他的,什么都是,就算它只有这些,计较起来也能讨他欢喜。
他剔着嘴角,拍拍丧尸的脸,半生气,“你乐意个屁,辛苦的还不都是老子。”


他的吻,浅尝辄止,白发丧尸不大满意,垂着头,可以看见外头的光已经晒到脚边来了,像只金色的猫伏在脚背上睡觉,那上头的热度渐渐让它幻想出温暖的重压。
土方十四郎瞧出他的不愉快,面无表情的很快又在它脸上补一个仓促安抚性的吻。然后侧身绕过它从楼梯上下来,直接进了一楼浴室。
白发丧尸呆呆,混浊的腥眼突然亮起来,紧跟上去,可是男人让它失望。
土方十四郎拿了脸盆接水,从架子上抽了条毛巾,回头看见丧尸站在门口,亮起来的眼睛还来不及全暗下去,嘴角已经阴郁的耷拉了。
“怎么了?你想洗澡还是想上厕所?”他故意问。
他的丧尸一动不动,不给他半点反应。阴森森的盯住他,仿佛随时可以扑上去咬他一口。
抬手过了一遍水,将毛巾洗干净,拧干了摊在掌心,走过去给丧尸擦脸,擦完后又给丧尸擦手。
他对它说,“家里全是灰尘,你安分一点别到处乱碰。太脏了,该打扫一下,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有客人了。”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3-27 17:44:00 +0800 CST  
【14 下】


把房子笼统的打扫完,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土方十四郎脱下外套,出了一身汗,里头的贴身背心浸出一大块暗色的汗渍来。家里蒙上的灰尘打扫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劳人。虽然不是什么细致的活,可他做得并不十分顺手。这些事他没做过,以前都会雇佣了一个家政人员定期来给他们打扫房子,现在凡是都要自己动手,才知道家务活并不是看起来那样容易的。
他抬手擦了擦汗,屋子内罩着半透明的青黑,阳关淡下去,全退到院子里,闹闹嚷嚷的歇在那及膝高的杂草叶尖上,青绿染上灿金的黄。他站在屋里,往外看,窗外的世界热闹灿亮波及不到他,全与他无关。他的快乐被屈抑着,永远局限,不能过分快活。
乐极总会生悲,他怕了。


他走到窗户边,动手把屋子里的所有窗帘全都拉上,黑腻一点点逐口把洋房连同他和他的丧尸一同吃进去,他吸口气,只有这样才觉得安全。
他开了客厅里的壁灯,灯光昏黄,在地上照出大半个圆,是个人造的孱弱太阳。
丧尸行动时虽然视力不太好,大多依靠敏锐的听觉来狩猎,但是对光线仍然有一定程度上的感知。防着万一,尤其夜里,土方十四郎不放心开太亮的灯。
吉普车已经停放在车库里,他从一楼的小门进去,从车后箱将车上剩下的东西全都往屋内搬。能吃的东西不多,只有几包过期饼干和泡面。这些东西他连续吃了七年,舌尖上全是腻味的木然。就算不吃,只是吞咽口水,他都能从齿缝里头尝出那股腻到令人生厌的味道来。把吃的拿进厨房,储藏柜和冰箱里几乎是空的,因为极少下厨,因此没什么存货。只有残存的几瓶草莓牛奶和蛋黄酱,毫无疑问,全都过了保质期,他将它们从冰箱里拿出来,逐个拆开,全倒进洗碗池。
坠眼看着,鼻尖闻着早不是之前新鲜的味道了,可是土方十四郎的味觉仿佛活了,能从那酸臭的腐味里尝出最初的滋味。
生活最如意时的感觉,大概就是像这样的甘美。
“可惜了,对不对?”他倒了两瓶,侧头问站在一旁的白发丧尸,纯粹的问,并不指望它能答。将一瓶拆封的草莓牛奶塞进丧尸手里,他挑了挑眉,又说,“想试试吗?这种奢侈浪费的机会可不常有。”
丧尸接过纸装的草莓牛奶,看着他,抬手,恶作剧似的,不往洗碗池反而全往自己身上倒,亮着眼,它开口说,“洗,澡。”
“神经病......”土方十四郎愣了愣,瞪它一眼,手中还有半瓶的草莓牛奶没倒完,他小步的往后退,剔扬着嘴角笑起来,“洗澡是吧?老子帮你。”说着,突然抬起手,把剩下的那半瓶草莓牛奶往丧尸身上泼。
泼完了,立即又抓过大理石台上的最后一瓶,像个孩子,脸上虽然冷淡,但是眼角带着鲜活的喜气,玩得尽兴,不怎么留情,把一整瓶草莓牛奶全泼给他的丧尸。


白发丧尸的反应笨拙,木木的,男人的举动超出它的思考范畴。他的笑声,快乐或是伤心,它不分明。
它很谨慎,也有些急切,扔了手中的空瓶。过期的草莓牛奶半凝固半液态,已经浓稠,闻起来有一种格外刺鼻的酸臭。它盯住黑发男人,盯着他的英俊脸和烟蓝眼,竭力的探究。
男人总是自持寡淡,就算要笑,也十分抑制不够欢畅。即便那双眼睛的色泽是艳亮的蓝,也是冷凉的,没有阳光,不是出晴的天。
男人的情绪,十分难辨认。
它突然不可遏止的自卑且阴郁的想,它在男人眼里是不是也像这样,腐臭过期,全然无用,不能看,不能食。
它莫名有些恐慌,手臂晃了晃,抬起来要碰男人的肩。可是它没能如愿,男人依然在笑,声音哑淡,识破它的意图,往后退几步,突然转身,逃出厨房。
它的半死的心,一下子硬结成冰。这一次反应没那么呆笨了,嘶吼起来,有点癫狂。动起僵硬的四肢,手臂往前平举,追出去。


土方十四郎跑出厨房,带着一颗颠簸的捉弄的心,在屋子里疯跑。白发丧尸显然被惹怒了,紧追着,他瞧着它青白又阴森可怖的面色,虽然跌跌撞撞,动作不够灵活,然而有惊人的力道和速度。总是差一点,就要抓到他了。
他光着脚,在他们的小洋房里边跑边笑,胸腔不住的颤,觉得十分过瘾,他的丧尸动了真格,带着满身怨怒的杀气。
可他还不能,落在它手里。
两层小洋房里,青黑的,上演一场惊心的,追逐和被追逐的游戏。
屋外的太阳,落到地平线下。黑蓝色的天,只剩下一小道灰金色的边。
房子里的家具被撞翻了很多次,土方十四郎四处逃窜,玩一种高风险的捉迷藏。青黑的视线里什么都瞧不清,可他不受影响,双脚熟悉这栋房子里的每一处拐角和走道。身子仿佛坐在急速过山车上,风鼓蓬蓬的刮着他的脸,让他有种大吼大叫后的快/感。
白发丧尸像快牛皮糖,紧追着他不放,有几次他甚至感觉到它僵冷的指尖触到了它的脊梁,刺激且惊险。
快点,快点,再快点。
身后的家具全被碰倒,乒乒乓乓的乱了一室。全是他的丧尸干的,简直仿佛只要能抓住他,就算要毁了这栋房子,它的眉头都不会纠结的皱一下。
疯子,他想,跑上二楼,因为地板刚拖完没多久,还半湿着,他光着脚,跑得急,在过道那里,脚下蓦地打滑了。白发丧尸一下子从后面抓住他,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撞到走廊的墙上。
终于,这场追逐和被追逐,以他的落败结束。


一侧的脸被迫贴着墙,他被约束得紧,不能动弹,全身酸痛,呼吸艰难,不住的喘。
白发丧尸很快贴上来,压着他,张开嘴,对着他不停的发出嗬嗬的声响。气息全喷在耳朵上。像沙漠里的风,一蓬一蓬的有磨砂的质感,出人意料的,冷凉干爽,十分的温柔,扑在耳朵上麻痒的。
他笑起来,忍不住低侧着头去抬肩膀,想给耳朵挠痒。
可是白发丧尸牢牢的按住他的肩,他的耳边继续被搔着,解脱不得,痒得难受,像一场酷刑似的。
他挣动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住了,气急败坏的咒骂起来,“操,你赢了,你他妈赢了!行了吧!放开我!”
白发丧尸听着他的话,嗬嗬的怪叫两声,混浊的猩红眼往下沉,盯住男人的耳朵和那难耐的半个神情。面无表情的往前凑近,张嘴含住了男人的耳朵。
它原本是想往死里咬的,咬死他算了。
可它却克制的动着牙齿,叼住男人耳朵上的软肉,轻轻的啃,挠着他的痒,听他不情愿但满足的喟叹。
土方十四郎被迫贴着墙,身体不能动,一侧的耳朵被强jian,没法反抗,只能阴沉着脸。
一开始被抓到时,他以为就算不用承受一场狂风暴雨,但至少是要被揍一顿的。然而他的丧尸的举止,叫他预料不及,像是一种强硬的取悦,取悦他的所有感觉,有些温柔但太过自大了。
像现在,他的耳朵早不痒了,可它仍然毫无节制的折磨他的耳朵上的软骨头,弄得整个都红了,酸麻着人,并不好受。
“够了没有,你大爷的要咬到什么时候?“他冲它吼,脚也往后踢翘起来,很幸运,一下踢中它的膝盖。
白发丧尸不痒不痛,但是似乎终于察觉出他的不乐意了,稍稍松了手上的力道,吐掉他的耳朵,将他的身子扳正过来。
他啐一口,挤动他的五官,一侧的脸被压得太久了,感觉有些僵。
面对面,因为彼此离得太近,丧尸的脸看不清。它将它的额头靠过来,和他相互抵着,静静沉默的诉求,好像没个依托,它的脑袋就会往下掉似的。丧尸口中夜晚一样的沙漠的风仍然在吹灌,呼呼嗬嗬的声响,沙哑且干巴巴,吹在他脸上。


视线里暗昏昏的,土方十四郎呼吸缓长,微微扬起下巴,碰了碰丧尸的唇肉。
不久之前,还在上演一场生死存亡的角斗。现在这一刻,他只想温柔,竭力的温柔。
“我要去洗个澡,你来吗?”
他眯了眼,问他的丧尸,眼睛里夹着笑意。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绮丽情热,心简单,爱也简单,淡淡且自持的,是写着心愿的红纸船,浮在清而浅的水上。
而他的丧尸的愿望,全挑在他肩上。


----续----

楼主 一只sugeon  发布于 2015-03-30 17:48:00 +0800 CST  

楼主:一只sugeon

字数:3045

发表时间:2015-02-04 05:2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7-13 14:31:37 +0800 CST

评论数:100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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