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巷笙歌】【原创】许你锦绣前程(父子,训诫,重生,君臣)

周锦程讨厌雨天,他讨厌身上黏糊糊不爽利的感觉。可现在讨厌又有什么用呢?他马上要死了。
在北方,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变凉了。北风裹狭着细雨,毫不留情的吹透周锦程的身体。现在已经快午时了,周锦程冷的浑身发抖,他想,到死都这么不体面啊。
菜市口人头涌动,冷冷的冰雨,也浇不灭他们看热闹的热情,即便这个热闹是如此残忍血腥。
“伴君如伴虎啊,这位大人可是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现如今,惹得皇上厌弃,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你们还记得周年林大人吗?这是他儿子。我听说当年周大人支持的是先太子,与当今圣上是死对头。夺嫡之争在最惨烈的时候,这周大人突然被下了大狱。最后太子落败,秦王登基。”那人声音本就不低,此时见众人被他所言吸引,越发得意起来,“传闻那周大人就是被他儿子设计陷害的,最后被活活气死了!”
“这人看着也不像是心狠手辣之徒?没想到竟是如此歹毒!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像?你看这人尖嘴猴脸,阴谋多端。猴头狗脸,野兽心肝。看这面相就能断定此人穷凶极恶,**不如!区区在下粗通算卦,十文一卦,童叟无欺……”
尖嘴猴脸,阴谋多端?周锦程想,他自幼便被夸赞仪态万方,气宇不凡,想不到临了竟落得如此评价,当真是可笑。
周锦程恨皇上,强烈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对死的恐惧。此时听了这话,他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恨了。哀莫大于心死,他想,这是他的报应,他有什么资格恨别人呢?最该恨的不是自己吗?可惜这道理,临死他才明白。不知道到了下面,他爹还认不认他。
风大了起来,天越发凉了。监斩官看看天,大概午时了吧。一声“斩”,签火令落地,他只觉脖颈一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风凄厉的哀嚎着,发出了“呜呜”的响声,天上的乌云被吹散了,太阳露了出来。阳光洒在一地血水上,以及周锦程早已没了生气的尸体上。
御书房,如山高的奏折摆满了桌案。
李承远眉头紧蹙,手中的奏折许久没换。李公公屏气静神,大气不敢出。皇帝不悦,他愈发小心的伺候着,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快速的向御书房走来。李承远心里突然慌乱了起来,他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再睁开眼,整个人已经平静了下来。
来人正是监斩官,大理寺卿何瑞。他怀里抱着个木头匣子,身上仍是湿透的朝服,下了法场,一刻也不敢耽误,直奔御书房。
“他……死了?”李承远问。
“回陛下,罪人已伏诛,请陛下查验。”何瑞将那木头匣子举起,递给一旁候着的李公公。
李承远定定的看着那匣子,半晌无语。
李公公偷偷看了一眼皇帝,只见他目光晦暗不明,手中那本可怜的奏折已被捏的变了形,
“皇上,可要打开?”
李公公的声音并不大,可李承远却好似受了惊吓一般,剧烈的抖了一下。
“别……”他脱口而出制止道,继而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恼怒道,“罢了,将他,厚葬了吧!”
酷夏的太阳,将大地烤得像蒸笼。滚烫的地面,似乎都榨干了最后一丝水汽。几棵枝叶稀疏的树上,发出稀稀拉拉的蝉鸣,使得本就心情烦躁的福安,愈发焦躁起来。
周年林刚下朝就看到福安在他车架前打转,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
“老爷,少爷受伤了,您快回家看看吧。”
周年林眉头拧成疙瘩,在路上听明白了事情原委。
原是今日周锦程与人结伴野游,行至一颠簸之处时,周锦程的马不知缘何发了狂,将他甩了下来。周锦程脑袋撞在石头上,当场晕了过去。
近几年,因着一些陈年旧事,父子二人关系有些疏远,但到底是血浓于水,周年林闻听儿子受伤,一路忧心忡忡,连连催促车夫快点赶车。
到得府中,周锦程仍在昏迷,得知只是皮肉伤,周年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周锦程头上缠着纱布,隐隐透着血迹,那张肖似他娘的脸,十分苍白,平日总气的周年林火冒三丈的嘴,此时安静的闭合着。
周年林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周锦程了,父子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周锦程不知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逼问周年林是不是逼死了他娘,周年林气的摔了杯子,二人闹得不欢而散,细想来也有十余天未见了。
窗子半开着,风将热辣的空气吹进来,带着荷花的香气。这片荷花是他亲手栽的,那时孟氏刚怀上周锦程,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荷花开。
有一年,他公务繁忙,连着五六天早出晚归,有些日子见不到周锦程。
有一日他回府已是亥时末,却见周锦程等在门口。本来已是困的哈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一见他却笑逐颜开,将剥好的莲子塞到他手里,告诉他,这是今年新长的莲子,他亲手剥的。
后来听夫人说,周锦程为了那一小撮莲子,剥了一下午,谁也不许帮忙,谁也不许吃。
周年林想,那时候可真听话,怎么就这样了呢?
沉浸在回忆中的周年林没发现,本来安静的周锦程,眼角划出一行泪水。待他听到声音时,却发现周锦程不停哽咽,哭的十分伤心,只是眼睛仍是闭着,看起来似是做了个十分不美妙的梦。
周锦程是被自己哭醒的,他死的那一刻后悔了,可那时候他已经哭不出来了。他原以为死后魂魄定是会浑浑噩噩,却不想竟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将生前的事又看了一遍。
那些他以为对的,不惜反目去做的,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令他无地自容,他痛哭流涕,不想哭着哭着竟是醒了,而他却以为仍在梦中。
周锦程睁眼就看到周年林,他的表情似是难以置信,毕竟周年林已经死了,只有在梦中才能相见。
周锦程翻身下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周年林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儿子抱住了他的双腿,
“爹,我错了。”周锦程哭的不能自已,“儿子对不起您,您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我错了……”
周年林身体十分僵硬,脸上表情异常精彩,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儿子可能摔傻了。
那天的记忆,周锦程不想去回忆,做为一个两世加起来四十多岁的人,哭的鼻涕眼泪抹了周年林一身,他自然是觉得十分丢人。好在最近周年林比较忙,两人不经常见面,避免了许多尴尬。
昨夜下了一场雨,闷热的空气缓解了许多。国子监讲堂,先生讲的枯燥无味,周锦程看着随风摇摆的柳枝,思绪跟着此起彼伏的蛙鸣飘了出去。
前世他与周年林父子离心,起因是他娘孟氏的去世。孟氏在他十岁时毫无征兆的死了,周年林对外宣称是得病暴毙,但周锦程却知道他娘是自尽而亡。
周年林与孟氏伉俪情深,周锦程冰雪聪明,如此和谐美满的生活,实在叫人无法理解,她为何会突然自尽。
前世他只道孟氏的死与父亲有关,可他现在平静下来,却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虽然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孟氏的死绝对与秦王李承远有关。可笑他为李承远肝脑涂地,最后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周锦程无意识的敲着桌子,发出有节律的“哒哒”声。这是他前世的习惯,每当他思路陷入困局时,便会下意识的如此。
夏日的晨课令人昏头昏脑,随着温度的升高,令人昏昏欲睡。这本不明显的敲击声,此时却突兀了起来。
“周锦程。”先生提醒了一句。
周锦程毫无所觉,继续神游天外。
先生看了他片刻,见他毫不收敛,于是拿着戒尺向他走来。
“周锦程!把我刚才讲的复述一遍。”
“啊?”周锦程回过神,一脸尴尬的看着先生。
其他学子见有热闹看,一反刚才萎靡不振的样子,精神奕奕的看着二人。
这先生乃国子监祭酒牧海页,最是德高望重。为人古板严肃,此时见周锦程一脸茫然,显然对刚才所讲一无不知。
“手伸出来。”
周锦程闻言,窘迫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如今他虽是十五岁的身量,但内里到底已二十有八。让他当着一众小子的面挨手板,他如何能拉的下面子。
先生见周锦程不动,心里有些生气。
“怎么?我管教不得你?”
这话说的便有些重了,周锦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思量再三,还是将手伸了出去。形势比人强,周锦程不是傻子,此时也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先生的怒火。他自我安慰道,小孩子,犯错受罚很正常,不丢人。
饶是如此,板子落在手心,肿胀麻木的疼痛层层袭来时,他还是后悔了。其他学子嬉笑的声音大了起来,尤其工部尚书的儿子卢廷冠笑得最开心。周锦程在心里咒骂,好你个卢廷冠,枉我将你当兄弟,你却如此幸灾乐祸。
先生不予苛责,责了五板便停了。周锦程手心肿起了薄薄的一层,又疼又麻。他是识时务的人,见先生停了手,立马恭敬地行礼说道:
“学生知错了,谢先生教诲。”
周锦程向来聪慧,先生十分喜爱。今日小惩大诫,目的已是达到,见他认错诚恳,也不想继续追究,便道:
“回去将今日所讲誊写一遍,明日交给我。”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1-24 16:26:00 +0800 CST  
周年林走到门口,正巧听到这句,他推门而入,吓坏了主仆二人。他的突然到来,显然出乎了周锦程的意料。他愣了一会,忙从竹椅上下来,规规矩矩站好,问道:
“爹?您怎么来了?”
周年林没理他,将手中盒子放在桌子上,挥手将福康赶了出去。
凌乱的书桌上,狂草乱飞的字迹赤裸裸的横在纸上,福康没说假话,他的字与周锦程当真一点不同。
周年林眉头紧皱,看着满纸潦草的狂书,忍不住呵斥道:
“威逼利诱福康代写,你真是好大的出息!”
明晃晃的“罪证”摆在眼前,周锦程连辩驳都寻不到借口。他满面通红,躬身认错道:
“孩儿知错了,请爹息怒。”
周年林本打算问问周锦程伤势如何便走,可不妨碰到这事。若按周锦程平素脾性,周年林如此训斥他,此时定当已经争吵起来。此时他规规矩矩的认错,反倒令周年林措手不及,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周锦程当初与周年林决裂,除了在朝堂上对峙,私下里绝对不说一句话,此时他看周年林不语,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僵立了半晌。周锦程想,我要做点什么吧,不管做什么,也比如此尴尬强吧。看爹的脸色如此阴沉,想来是心中恼怒,难不成只认错不行,爹还想责罚我?
如此想着,周锦程拿起书桌上的戒尺,双手托举,低眉顺目道:
“孩儿……知错,请……爹爹责罚。”
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待说完,周锦程的脸早已涨的通红。前世加今生,他与周年林足有十多年没好好说过话,更别提举着戒尺请他责罚了。
今日的周锦程与往日大不相同,令周年林捉摸不透。此时二人关系尚未降到冰点,但又亲密不到畅所欲言,周年林尚在思索如何教导周锦程,此时他的这一举动,倒是帮他解了围。
戒尺从手上拿走,周锦程乖顺的伸出双手,不想周年林却是直接托住他左手,“啪”的一下打了下来。
周锦程眼角一跳,眼睁睁看着手心由白变红,还来不及体会疼痛,另一板又打了下来。
如此不疾不徐落了五六下,周锦程不由懊悔。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彼此尴尬,也好过如此责打。
室中静谧,唯闻清脆的戒尺着肉声。如此十余下过后,周锦程疼的额上已冒出细微汗珠,延绵的疼痛一波一波袭来,逼得他忍不住想躲。
“唔……”
戒尺落在淤肿之处,周锦程忍不住闷哼出声。
周年林见周锦程受罚时不动如山,还当他皮糙肉厚,十分抗揍。此时看去,见他手掌通红,肿起一指有余,指尖止不住发抖,却原来不是抗揍,而是一直在强撑。
疼也不说,真是倔脾气,周年林心道。他放下戒尺,看着偷偷往手心吹气的周锦程,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周锦程也沉默,他已挨了一顿打,断不想再绞尽脑汁去与周年林说话。
起风了,穿堂风吹过书桌,将纸翻的哗哗响。周年林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说道:
“伤势如何了?头还痛吗?”
“已无大碍了。”
说完,二人又陷入沉默。周年林想了几个话题,都觉得不适合开口,最后悻悻说道:
“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周锦程应了一声,目送他走到门口,却见他突然转过身,指着桌上的盒子说道:
“陛下赏赐的荔枝,你吃了吧。”
周锦程一愣,待回味过来,只觉眼眶发热。他脱口而出喊了声“爹”,待周年林疑惑的看来,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左手钝钝的疼刺激着周锦程,他急中生智,说道:
“爹,孩儿手疼,没法吃。”
“不是有福康……”
“爹爹能不能陪陪孩儿。”
有些事情一旦开头就容易多了,父子二人时隔多年,终于平心静气的坐在了一起。虽然交谈不多,但相较往日见面便争吵的情形,已经好上许多了。
但令周锦程不满意的是,他虽然吃到了他爹亲手剥的荔枝,但最后周年林还是让他将课业誊写了一遍。周锦程心中腹诽,早知如此,还不如开始便自己抄写,白白的挨了一顿好打。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1-24 16:42:00 +0800 CST  
那日之后,父子二人关系有所缓和,虽不像别家那样能安享天伦之乐,倒也比往日剑拔弩张好上许多。
弹指一挥间,周锦程已重生一月有余。时间到了七月末,翠绿的莲蓬上,长满颗颗饱满的莲子,将这新鲜的莲子熬成粥,最是清新爽口。
秋闱在即,周锦程似乎并不在意。他前世便是这时中了解元。既然已知考题,不过是将之前的试卷重写一遍罢了,他也懒得装样子去温书,毕竟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若他记得不错,李承远是要选王妃了。
前世李承远娶了辽东总兵高国栋的女儿高文秀,萧贵妃与高文秀的母亲是手帕交,后来二人一人入宫,一人远嫁,联系便少了起来。
周锦程记得,秋闱过后不久,皇上召高国栋回京述职,高文秀随父母回京,期间在宫中小住了几日,后来便嫁给了秦王,想来他们一早便是存了让女儿入宫的心思。
秦王最后登基,高国栋手中的兵权是极为重要的砝码,所以此次周锦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二人成婚。
在过几日便是先皇后忌日,早朝后,皇帝留下礼部的几位官员询问进展。周年林言简意赅的汇报了情况,皇帝颔首。事毕,他忽然问起周锦程秋闱准备如何,周年林汗颜,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锦程这孩子聪明,周卿可莫要忽视对他的教导。”
“多谢陛下隆恩,臣以后定对小儿严加管教。”
正在心中盘算如何毁了秦王姻缘的周锦程,自是不知周年林被皇上提点后,又去了国子监。从牧大人那得知,周锦程近来对课业十分懈怠,经常魂不守舍,虽然基本功颇为扎实,但秋闱能否中举并不好说。
周年林十分愧疚,这几年来因着周锦程越来越叛逆,他对儿子的态度也是听之任之,细想来,已有许久不曾管教过他。若不是今日陛下提点,继续如此放任下去,周锦程怕是真的要虚度光阴了。
从国子监出来,周年林正巧碰到太子李承祯。只见他一身玄色蟒袍,身形挺拔俊逸,步伐矫健,行止从容有度。
太子善棋道,偏巧牧大人闲暇时也喜欢手谈几局。今日恰是国子监常假,二人早在几天前便约好了要杀上几盘。
“周尚书刚从牧大人那回来?”
“回殿下,正是。”
“马上要秋闱了,周尚书想必是为了锦程而来吧?”李承祯说道,“我记得父皇常夸赞锦程,想必这次秋闱对他而言,必是轻而易举。”
周年林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殿下说笑了,小儿顽劣,当不得如此夸赞。牧大人正等着殿下,臣先告辞了。”
太子与秦王一直对周年林有拉拢之心,但此时的周年林尚保持中立态度,他听出太子故作亲昵的语气,但却不想过早的介入他与秦王的斗争中。他匆匆行礼告退,不妨李承祯却叫住了他:
“大人不必对我避之不及,我只是见锦程幼年丧母,有些同病相怜罢了。”
太子生母乃先皇后,五年前染病去世,彼时李承祯十四岁。先皇后死后,皇上一直未立后,如今萧贵妃独揽后宫大权,虽无皇后之名,却行皇后之权,而这,也是导致太子与秦王争斗不休的原因所在。
周年林心知,在这勾心斗角的皇宫里生存不易。但他也知,在这深宫后院里的人,并不是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
他未接太子的话,再施一礼,说道:
“太子多虑了,臣只是家中有事,容臣先行告退。”
李承祯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挥了挥手,允了他离去。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1-25 23:06:00 +0800 CST  
周锦程前世最后几年,无时无刻都在为巩固李承远帝位谋划,生怕行差踏错,久而久之,患上了头疾,时常疼痛到半夜不能入眠。如今头痛虽然不在发作,但朝思夕计的习惯却是改不过来。
夏季雨水偏多,本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惹人烦躁,偏到后半夜,竟又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鸣震的周锦程半梦半醒,即使闭着眼,也感觉到闪电晃的眼前一片片的惨白。周锦程被搅的睡意全无,索性睁眼一直等到雨停。
今日是国子监常假,周锦程头天晚上便知会福康不用叫他,故而周年林回府时已是日上三竿,而周锦程却仍窝在床上酣眠。
书桌上的书码的整整齐齐,一看便知周锦程不曾翻阅,周年林只道周锦程有些懒散,却不料竟然如此懈怠。
“少爷,少爷,快醒醒,老爷来了。”
“不是说了不用叫我吗?别吵!”
周年林挥手让福康下去,自己坐在书桌前等着周锦程睡醒。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生气的,想当年他科举之前,日夜不辍,挑灯夜读,四书五经翻到最后都碎的七零八落。可周锦程倒好,不仅放任其落灰,自己还在呼呼大睡。
周年林想,周锦程曾经也是勤勉的,那是他刚上国子监的时候,先生布置的课业他必背的滚瓜烂熟,只为等自己休沐时考校他的时候,能得到夸赞。
可自从孟氏去时后,周锦程郁郁寡欢,自己也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此后很长时间里,他们父子二人之间听不到欢声笑语。及至后来,他升任礼部尚书,公务越发繁忙起来,考校周锦程的事情一拖再拖,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那时周锦程十二三岁,正是叛逆时期,犹如桀骜不驯的野马,渴望独立与自由,由于自己对他的长期疏忽,二人的感情便越来越疏远了。
周年林在反思的时候,周锦程突然醒了,他迷迷糊糊的记起福康似乎说周年林来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坐起来果然看到周年林在他房里。
“爹,您来多久了?”周锦程穿着雪白的亵衣下了床,他看了一眼刻漏,已经快午时了,他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昨夜雷声太大,吵得孩儿睡不着,今日便起晚了些,起晚了…”
周年林心想,这哪是起晚了,这是太晚了。待听到他将责任推脱到昨日雷声上,便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区区雷声怕什么?”
周锦程一愣,心想,他只是说雷声太吵,也不曾说过怕打雷啊。前世便是如此,周年林总是曲解他的意思,而他那时恣意妄为,最是受不了委屈。每每与周年林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两败俱伤。
重生后,他打定主意,要修复二人的关系,自是不会像之前那样针尖对麦芒。只是一味顺从也不是他所想,故而略带玩笑的说道:
“是!孩儿下次定当和雷公说说,让他打雷别那么响。”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1-25 23:06:00 +0800 CST  
周年林一噎,一时也觉得是自己想当然,他咳嗽一声,生硬的转了话题:
“我刚才去见了你先生,他说你最近神思不定,总是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周锦程心说,我在想怎么报复李承远,在想怎么能不让你死。当然这话他自是不敢说的,故而只是敷衍道:
“也没想什么……”
周年林一听便知他不想说,他知他儿子是个锯嘴葫芦,但凡他不愿说的,也逼问不出来,故而直奔主题,说道:
“马上秋闱了,你打算怎么办?”
“啊?”周锦程一头雾水,他心说什么怎么办?不就直接考就行了吗?于是他回道:
“就这么考啊。”
周年林听他说的理所当然,好像秋闱像买颗大白菜那么简单,说道:
“以你现在的状态,怎么考?”
周锦程对秋闱成竹在胸,上一世写的文章烂熟于心,他十分有底气的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爹您安心,我肯定给您拿个解元回来。”
周年林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气到,将牧大人的原话搬了出来:
“哼!天下学子那么多,你当解元那么好得?我看你现在,别说解元,中不中举都难说。”
周锦程分辩道:
“哪有那么难?我觉得解元也不怎么难嘛。”
“轻狂!”周年林气的拍了下桌子,怒道,“我本当你只是偎慵堕懒,却不想你不但不思进取,还狂妄自大。自恃有几分聪明,便目中无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可知你荒废的这些时日里,有多少学子埋头苦读,早就把你远远的甩在身后了。”
周锦程见周年林发了火,也不想再与他争辩,只小声嘀咕道:
“反正解元是我的。”
“荒唐!看来为父跟你说理是说不通了,你去取戒尺来。”
周锦程心说,这是说不过要动手了?他站在原地不动,打心眼里不服。他想,爹都没看到结果便断定自己不行,到底谁才狂妄自大?
“你长大了,爹打不得你了?”
周锦程眼角一跳,愣是从这满含怒气的话里听出了失落和悲凉。他看了一眼周年林,见他乌黑的发丝中,有几根刺眼的白发。想着他爹离不惑还有几年,如今却早生华发,不由心里有些不忍。他想,罢了,罢了!上辈子本就欠他的,现在就权当还债吧。
周年林可不知周锦程心里想什么,只当他翅膀硬了,越发难管。他正欲起身,自己去取,便见一直僵立的周锦程,去书架上取来了戒尺。
周锦程双手托着戒尺,沉默不语。他本就觉得自己没错,自是不认为有必要认错请罚。
周年林看了却觉得他是不服管教,故而自他手上取了戒尺,便点了点书桌:
“怎么?要我请你?”
周锦程哑然,竟是要责臀?虽然打手心与责臀一样令人羞耻,但总觉得他这个年纪,被父亲责臀,好像更令人难以接受。周锦程想,爹爹,您过分了啊!
周年林见儿子又陷入沉思,显然又不知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他等的已经很久了,不想继续与他消磨时间,故而直接一板子抽到他屁股上。
雪白的亵裤上印着一道整齐的褶皱,周锦程被打的猝不及防,疼的一哆嗦,忍不住喊了出来。
“啊!”
意识到自己被打出声的周锦程觉得更加羞耻,责打处传来清晰的疼痛,火辣辣的令人难以接受。
他下意识的捂住伤处,在下一板落下的时候,歪了一下身子,将这一板躲了开去。
“你还敢躲?”
周年林觉得周锦程真是年纪大了,长本事了,打都不让打了。他气极,高高举起板子便向他屁股落去。
周锦程见这下来势汹汹,知道落在屁股上肯定够他喝一壶的,索性直接闪到一边,急切的说道:
“爹,爹!且慢!您容我说句话!”
周年林连着两下没打到,觉得十分有损脸面,故而恶声恶气的说道:
“有屁快放!”
周锦程汗颜,心道,他爹真是愧为礼部尚书,一点都不文雅。
“孩儿知道今天这顿打逃不了了,但这顿打不能白挨,若我当真中了解元,爹得允我一件事。”
“何事?”
“今年的同年大会,爹要允我参加。”
周年林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要参加同年大会。这同年大会,说白了就是京城权贵为自己挑选女婿儿媳的聚会。他想着周锦程年纪尚小,而且身为尚书公子,根本不着急婚配,却不想他竟想去参加同年大会。周年林想,难不成他看上了谁家姑娘?怪不得他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周年林当年是考了进士后,才与孟氏成的亲,故而他觉得周锦程如今谈婚论嫁尚早,但若有相中的姑娘,提前相看倒也无妨。
“你为何要去参加同年大会?可是心有所属?”
“爹只管答应我便是,至于为何,我自有原因。”
如此态度,令周年林心生不快,但如今他也参不透周锦程的心思,故而只能他冷声应下。
周锦程目的达成,走到书桌前,乖顺的俯下身子。他没来得及束冠绾发,满头乌发,凌乱的披散在背上。
周年林挥着戒尺,毫不留情的拍上去,许是刚才被气的心气不顺,这几下打的格外的重。他甚少责罚周锦程,故而也没什么打人经验,只知道臀峰皮糙肉厚,最是抗揍,故而连续多下全抽在一个地方。
周锦程忍得苦不堪言,只觉受责处似是泼上了滚油,偏这疼痛还不是令人痛不欲生,总觉得忍忍便能接受,偏下一板又让他痛到怀疑人生。
他年幼时从没因课业被罚,寥寥几次被打,还是因为惹了孟氏生气。周年林象征性的打几下手板小惩大诫,如此伏在案上被打倒是第一次。
周锦程想,还不如像前世那般,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01 21:02:00 +0800 CST  
周锦程想,还不如像前世那般,生气了便拂袖而去,倒也省的受这皮肉之苦。又一想,前世爹连板子都不想动,怕是对他当真失望至极吧。
周年林打了十余下,又想起他秋闱之事,用戒尺在周锦程后背上点了又点,恨声说道:
“像你这般懈怠课业,便是去参加了同年大会又有何用?若你连举人都不中,又有哪家名门闺秀能看的上你?到时许配给你的都是胸无点墨的乡村野妇,每日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你斤斤计较,我看你还能不能如此悠闲!”
周锦程苦笑不得,刚想反驳便被突然加重的板子打的喊出了声,他喘了几口粗气,好歹调整好了呼吸:
“爹!您在打我可要跑了?”
“你倒跑一个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周锦程疼的一哆嗦,果然板子落得更急了,这接连不断的疼痛令人难以忍受,他控制不住的开始躲闪起来。
“先生教导我们,小棒则受,大棒则走。爹您这是要打死我啊!”
周年林冷笑一声:
“古往今来,倒是没听说谁被这一柄小小的戒尺打死的。”
“那您这是打算试试啊?”
周年林的怒气早就被周锦程的插科打诨消磨掉不少,此时听他这话,彻底没了脾气。
“起来吧。”他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离秋闱也不过半月,你便是再努力,怕也来不及了。好在你年岁还小,三年倒也等得起。这次先感受一下氛围,下次再参加也是一样的。”
周锦程只觉责打处皮肉突突的疼,轻轻一碰便疼的他苦不堪言,他想揉又不敢揉,只能将手虚掩在上面,如此好似便能好过一点。
周锦程听周年林如此说,撇了撇嘴,问道:
“爹,您是当真认为我当不了解元啊?”
周年林冷哼一声,指着戒尺说道:“你若能当解元,我便把这戒尺吞了。净做些春秋大梦,有这时间,不如好好看看书。”
周锦程心说,那这戒尺您可吞定了,只是不知您这牙口如何,可得仔细别崩了牙。
适时周锦程的肚子响了一声,他起的晚,早膳便没用,如今已是正午,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爹,孩儿饿了。”
周年林也饿了,只是他对秋闱一事耿耿于怀,虽传了膳,但吃的食不知味。周年林刚挨了打,疼的不敢坐,狼吞虎咽的吃饱了便又趴到床上休息了。他心说,反正他现在有伤在身,周年林便是再狠心,也不能再打他一顿。若当真再打他,他可就真要跑了。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01 21:03:00 +0800 CST  
每次我觉得没人看的时候,忽然就出来两条回复,搞得我不想更新也得更新,好纠结哦。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08 00:14:00 +0800 CST  
永合宫,冰鉴冒出丝丝凉气,冰块上的水晶碗里,放着晶莹剔透的葡萄和汁甜肉脆的西瓜。夏日炎炎,吃上一口冰镇的水果,真真是让人从头舒坦到脚。
萧贵妃的父亲萧易青,位居吏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器重。萧贵妃子凭父贵,皇帝特恩许她母亲庞氏每月初四可入宫看望她半日。
李承远来请安的时候,庞氏还未走。今日他知外祖母要来,特意晚了些时辰请安,不想竟还是碰上了。他心想,难不成外祖母有事对他说?
他与外祖母并不熟悉,毕竟君臣有别,他自小生活在宫中,与外祖家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见礼过后,李承远坐在萧贵妃下首,庞氏热络的问东问西,不过是些生活课业的问题。他一一解答后,便不再多言。
果然庞氏客套完,就说出了她今日的目的:
“一眨眼远儿这么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总粘着你的宛宛表妹?”
李承远眉头一皱,心道原来又是因为他的婚事。那宛宛名叫林宛秋,小时候来宫里住过一段时间。李承远有印象,是个很甜美的女孩子。外祖家从两年前就开始想往他身边塞人,可每次都被萧贵妃拒绝。
这次果然也是如此,庞氏刚开了个头,萧贵妃就打断她:
“母亲,远儿的婚事自有皇上定夺,您就别操心了。”
庞氏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应承道:
“娘知道,娘知道远儿的正妃早就定了高大人家的千金,这不是还可以娶侧妃吗?那宛宛是娘娘的大伯家的表妹的女儿,长的是出水芙蓉。让宛宛嫁给远儿,亲上加亲,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萧贵妃被这件事情烦扰很久了,不耐烦得说道:
“母亲不必说了,您若再纠缠,我便将此事告诉父亲。远儿的前程至关重要,母亲莫要在这上面犯糊涂。”
此话一出,庞氏果然不敢多言,她想将宛宛嫁给李承远一事,的确是背着萧易青所为。如今庞家实力大不如从前,她也想着为庞家寻个靠山。
庞氏悻悻而归,萧贵妃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对李承远说道:
“你外祖母糊涂,这件事莫要告诉你外祖。”
她招手唤婢子端来冰镇好的西瓜,示意李承远用一些解解暑。
李承远应下,又听萧贵妃说道:
“我儿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正妃的选择可不能马虎。娘之所以这两年没给你选妃,是因为高大人的女儿今年刚及笄。高大人是辽东总兵,以后你定会需要他的支持。皇上日前下旨让他回京述职,趁此机会,正好把你的婚事定下来。文秀性格直爽,你们日后定会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萧贵妃在李承远面前从不避讳想要他称帝的野心,永和宫中婢子早已见怪不怪,此时她们眼观鼻,鼻观心,都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李承远心说,那高文秀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能琴瑟和鸣了?我不过是你们萧家争权夺势的棋子罢了?这天下以后姓李还是姓萧都不知道呢?只是这话他到底不敢说,只是照例问了萧贵妃近日身体如何,又说了朝堂上的风吹草动,如此待了约莫半刻钟才离开。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08 00:16:00 +0800 CST  
几场彻夜的雷雨过后,天气变得凉爽起来。没有了燥热的风,也没有了毒辣的曝晒,整座京城,似乎温柔了许多。
自那日罚过周锦程后,那混小子越发混账,每日早出晚归,不知在谋划什么。书是一点没看,周年林每日在公署眉头紧锁,每每想到此便长吁短叹。想到那混小子放任自流,便恨不得把他抓到眼前,狠狠地捶打一顿。
秋闱的前一天,周锦程总算在家老老实实的待了一天。毕竟秋闱时日不短,有许多要准备的事情。
周家没有女主人,所有的东西都是管家周正准备的。周年林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只是时不时的过来指手画脚。
“干粮多准备点。”
“衣服不能夹层,准备几件宽大的,冷了可以披上。”
“笔墨是我备的那套?”
……
周正一连声的答是,最后被周年林指挥的没办法,无奈的说道:
“老爷,少爷这一去好几天,要不您去看看他去?”
周年林老脸一红,嘟囔了一句:
“那臭小子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如此,晚膳时候,他却是直接命厨房将二人吃食送到了周锦程处。二人沉默的吃完了饭,周年林终于憋不住说道:
“别紧张。”
周锦程目不转睛的看着周年林,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谁知他等了半天就等出这三个字。
“哦。好。”
周锦程无语,更简洁的回复了周年林,他心说,我一点不紧张,我看您比较紧张。
周年林落荒而逃,出了门又懊悔没好好同周锦程说说考试的规矩,不过转念一想,他这次也就是去试试水,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秋闱这几日难得的都是晴天,但到底已是初秋,早晚的温差还是挺大。周年林照常上朝办公务,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回府之后,却总会去周锦程的院子里待上一会。
桂花秋一苑,凉露夜三更。院子里桂花已经鼓了花苞,再过几天便要开了。周年林想,种这桂花树是原打算周锦程折桂,成就一段佳话,现在看来也就只能采采桂花酿酿酒了。
周锦程回来那天,把行李一扔,倒头便睡。一觉睡醒用了些吃食,便又继续补眠。期间周年林问他考得如何,只得了一句“也就那样”的回复。闻此,他心里凉了半截,虽本便做好了落榜的准备,但谁不是心存侥幸,总盼着万一呢?
一夜无眠,周年林愁的嘴里起了燎泡。一向勤勉自持的他,竟生出了不想上朝的念头。一想到要面对同僚的询问,他便唉声叹气。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08 00:17:00 +0800 CST  
周锦程没时间关注他爹,同年大会还有十余天便开始了,他的时间很紧迫。他躺在竹椅上,身上盖了薄毯,手指轻轻的扣着太阳穴。
初秋的风有些凉了,吹得荷花都败了,只剩下寥寥几支孤芳自赏。夏日满池婀娜多姿,此时只剩下残破和凄凉。
“福康,你让人把荷塘清理了,太丑了。”
周锦程满脑子算计,本想看看风景换换思路,不想抬眼便看到如此萧条的景色。丑陋至极!
前世李承远有个侧妃叫林宛秋,是他外祖家那一支的表妹。这林宛秋人长的美,但却是个蠢人。当年庞家用尽一切办法将她送进宫,不想她入宫不到半年就惹怒了萧贵妃,直接就给废了。
周锦程记得当时她的罪名是谋害皇孙,据说是她暗害怀有身孕的高文秀。卢廷冠在那之后还跟他感叹,嫉妒的女人真可怕。
周锦程嘴角一挑,计上心来。嫉妒的女人可怕,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女人更可怕。
他深深地唾弃自己,心说,高文秀,为了拆散你和秦王,我只能做些猪狗不如的事了。
他想,前世那个算命的算得倒是准,原来重新来过,自己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都是牺牲别人,达成自己的目的。只不过现在牺牲的人,换了人而已。
林宛秋心气儿高,一心想嫁给李承远。可自从庞氏从宫里出来,她便知道进宫无望。
烧水壶上蒸汽袅袅,壶中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沸声。芙蓉将热水注入茶壶中,霎时间茶香扑鼻。她一边沏茶一边与玉珠抱怨道:
“那高文秀论才情样貌,哪一点比得上小姐,不过就是仗着有个好家世,就可以嫁给秦王做王妃。”
玉珠附和道:
“说的是啊,小姐好可怜。”
芙蓉眼珠一转,说道:
“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秦王娶高文秀?”
“这怎么可能?”
芙蓉故作神秘的说道:
“怎么不可能?你说如果她名声坏了呢?秦王总不会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吧?”
玉珠不解:
“好端端的,她名声怎么可能坏了呢?”
芙蓉瞥见茶水间门帘晃动了几下,轻哼一声,状似无意的说道:
“那可说不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
昨夜又下了一场雨,天上还有大块大块没被吹散的乌云,太阳在云层里时隐时现,风吹过,泛黄的树叶打着旋飘落。
曲屏岛是个湖中岛,岛中又引水形成湖中湖,因其景色秀丽,很是适合谈情说爱,故而每年的同年大会都在这举行。
周锦程来时碰上了卢廷冠,他比周锦程大三岁,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只是他早年定过两次婚,可未婚妻却都突然死了。坊间传闻他克妻,故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家给他说亲。
卢廷冠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束发的玉冠水头很足,一看便是上好的货色。一袭镶金纹紫袍,腰间束黑色腰带,腰带上系着一块乳白色羊脂玉,腰间还插着一柄折扇。这一身打扮价值不菲,但却没有暴发户那般俗气,反而将他衬得贵气十足。
“锦程,你怎么也来了?周伯父也开始着急你的婚事了?”
卢廷冠进前,周锦程闻到他身上有些浓的熏香味,笑着说道:
“那倒不是,我有几日没见卢兄,有些挂念。想着今日卢兄必定要来,所以看看你看上了哪家姑娘,过来给你参谋参谋。”
“你想看笑话便直说,像我有个这样名声的人,谁家敢把女儿嫁给我?”
周锦程拍了拍卢廷冠,安慰他道:
“别灰心嘛,说不定就有不怕死的呢?”
二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湖边。这湖中湖不算大,被人工修葺成扇形,说是湖,其实不过是大一点的池塘。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0 23:09:00 +0800 CST  
这时湖边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了,周锦程四处张望,看到林宛秋也在。他不露声色的打量着林宛秋,发现她拧着眉头,注视着某个地方。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簇拥在人群里的高文秀。
他继续和卢廷冠瞎聊,一边往林宛秋的方向走去。卢廷冠一无所觉,完全没发现异常。
离林宛秋约莫还有几步远,周锦程脚下一趔趄,好悬没栽到湖里去。卢廷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心有余悸的说道:
“锦程,你可稳当点,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就一头扎河里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绊着呢?是不是看到这么多姑娘,脚软了?”
周锦程道了谢,笑着说道:
“要脚软也是被你熏的脚软,你这身衣服怕是熏了有三天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又不是个姑娘,便是掉河里也不过是让人家取笑一下而已,吃不了什么亏的。”
卢廷冠闻言,闻了闻袖子,说道:
“浓吗?我觉得还好吧。”
他说完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
“你还别说,历届同年大会,还真有姑娘故意掉进水里让人去救的,这些姑娘大多出身一般,都是家里人买通了关系进来的。你想这同年大会里面的公子少爷,个个都非富即贵,只要赖上一个,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周锦程瞥了一眼林宛秋,见她目光虽不在这边,但略微倾侧的身体却表明,她正全神贯注的偷听二人说话。他故作玩笑的说道:
“卢兄,要不你看看这里哪个姑娘深得你心,兄弟我舍命陪君子,帮你推下去,你来个英雄救美,这倒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呸呸呸!”卢廷冠抽出腰间折扇,作势要打他,
“说的什么混话,且不说你这么做周伯父会不会打死你,便是我也断不会娶个被人看光了身子的女人。”
二人渐行渐远,周锦程回头看了一眼林宛秋,见她若有所思,心知加了这把火,这事应该成了。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0 23:09:00 +0800 CST  
既然有看的,那就接着更吧,只是我比较懒散,应该更的不快。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0 23:27:00 +0800 CST  
贴吧这熟悉的留言方式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1 16:05:00 +0800 CST  
眼见已是巳时,同年大会的重头戏开始了。男子都会配发一柄特制的木梳,遇到心仪的姑娘,便将木梳送给她。若是姑娘接受了,便会回送一朵红色的绒花。若是姑娘不接受,则会回送一朵黄色的绒花。得到红色绒花的男子,便可回家准备提亲事宜了。
几家权贵的千金身边人头涌动,有好些毛头小子扭扭捏捏的送出木梳,最后却只得了黄色的绒花悻悻而归。也有几个拿着红色绒花,笑得合不拢嘴。
卢廷冠握着手里的木梳叹了口气,惆怅的说道:
“我家里已经有两把梳子了,今日再带回去一柄,我娘肯定要唠叨死我。”
周锦程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林宛秋一直对自己的美貌颇为自信,故而她一直觉得自己便是嫁不了秦王,配给个王公大臣也是绰绰有余。
然而,她等了半天,也只有两三个男子对她示好,并且都是世家旁系或者权贵庶子。这样的人自然入不了她的眼,故而毫无疑问的全部拒绝了。
“呸!还看不起老子,真当自己是名门闺秀了,什么玩意儿!”
又一个被拒绝的愤愤不平的骂道,他旁边的瘦高个安慰他说:
“走走走,我们不跟这些小家雀计较。你看那是不是高大人的千金,我们过去凑凑热闹。”
林宛秋气的咬牙切齿,看着门庭若市的高文秀,恨不得将手中的绒花捏碎。她想起刚才听到的谈话,突然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这年的同年大会结束的匆忙,因为好几个人落水,不得不提前结束。落水人当中,包括辽东总兵的千金高文秀以及礼部尚书的公子周锦程。
周锦程千算万算,没想到看热闹的人那么多,以至于自己也被挤了下去,当他湿漉漉的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卢廷冠笑得直不起腰来。
“锦程,你终是逃不过落水啊。”
因着几天前周锦程的一句话,院里的荷塘翻了新,荷塘里放了一座假山,上面布置了四季常绿的植被。新放入的锦鲤扭着肥硕的身子,在假山里来回穿梭。
周年林这几日公署不忙,一般早早的便回了府,今日回来的时候正碰上一身狼狈的周锦程。
“怎么了这是?”
周锦程只觉倒霉,回话便有些冲:
“人太多,掉水里了。”
周年林皱眉:
“快回去换衣服,天凉了可别染了风寒。”说完他又对福安说,
“吩咐厨房烧锅热水,给少爷泡个热水澡,去去寒。一并煮碗姜汤送过去,记得多加冰点糖。”
周锦程心里一暖,心说,原来您一直记得我喜甜食啊。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3 23:03:00 +0800 CST  
第二日便是放榜的日子,周年林点了个卯便准备回家等消息。这日秋高气爽,天朗气清,天空很蓝,直到天边才看到几丝淡淡的云彩。周年林极目远望,却看到公署外那段很长的楼梯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太阳晃的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用手搭了个凉棚,这才看到来者正是高才梁高总兵。
这高总兵脸上带着怒气,气势有些骇人。只见他大步流星,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不过片刻便来到周年林身前。周年林文官出身,到底有些惧怕这些手上染血的武将。他唯恐避之不及,匆匆让路,心说,这谁惹了高总兵不快,竟是这般大的火气。
不想高才梁来到周年林身边,一把抓住他前襟,横眉立目的说道:
“周大人,你可真养了个好儿子!”
说罢一拳砸在他脸上。
周年林被打的踉跄几步,幸好被人扶住才没摔倒。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得厉害,脸颊立时肿了起来。
公署里的其他官员见外面起了纷乱,连忙出来劝架。高才梁被人拉住,嘴里冒出一连串的糙话。他长居东北,骂人的话五花八门,令人称奇的是,竟还出奇的押韵。
周年林被他一比,好似一朵柔软的小白花,除了会骂句“你个莽夫,***”,剩下的便是“我要去找陛下评理”。
这事最后的确惊动了皇上,周年林一脸愤慨的控诉高才梁的暴行,恳求皇上严惩。倒是高才梁成了锯嘴葫芦,完全不像刚才那样口吐芬芳。在皇上连番逼问下,高才梁这才说出揍周年林的缘由。
原来昨日同年大会,高文秀不慎落入湖中,有几个寻常人家的子弟跳入水中施救,唯独同样被挤下水的周锦程对高文秀避之不及,仿若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他极速逃窜的样子令人捧腹大笑,也让高文秀沦为了各大世家的笑柄。都言周锦程是看到高文秀在水里被几个男子摸过了,失了名声,这才急急与她划清界限。
皇上心说,这可怎么办?他本打算让高文秀做秦王妃,可现在满城风言风语,显然是做不成了。至于锦程,严格来说,并不是他的错。可现在要安抚高才梁,少不得便要委屈了他。
“朕看这也是一种缘分,不如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结成亲家,既保全了文秀的名声,也为锦程找了个好媳妇。至于高总兵,殴打朝廷命官,罚奉半年。”
高才梁略一沉思,心里便有了计较。事已至此,他已知女儿进宫无望,他本打算回东北把女儿嫁了,如今如果能嫁给礼部尚书的儿子,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思及此,他立时便扣头谢恩。
周年林大惊失色,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可皇上一句“周爱卿是要抗旨不成?”,直接把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二人从宫里出来,高才梁蒲扇般的大手“啪啪”拍了拍周年林的肩膀。他心情不错,爽朗的说道:
“亲家对不住啊,高某是粗人,改天一定登门谢罪。”
周年林被他拍的呲牙咧嘴,冷哼一声说道:
“不必了,周某受不起。”
高才梁哈哈大笑,不再多言,拱手告辞了。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3 23:03:00 +0800 CST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的儿砸有媳妇了。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3 23:03:00 +0800 CST  
秋分过后,夜晚越来越长。已是卯时了,青梅早早的立在门外,安静的等候贵妃的召唤。黑夜还未褪去,永合宫仍是夜色沉沉,只有西边的启明星,异常明亮。
“进来吧。”
门内传来萧贵妃的声音,这声音透着沙哑,不似往日悦耳。青梅愣了一下,没想到萧贵妃这么早便醒了。她推开门,浓烈的安神香味扑面而来。
萧贵妃十分憔悴,眼底有明显的青紫色。整个人神色恹恹,显得很疲惫。
青梅问道:
“娘娘没睡好?”
萧贵妃脑袋昏胀,揉着太阳穴,烦躁的说道:
“昨日出了那等事,如何睡得好?”
同年大会高文秀落水一事传到宫中,萧贵妃怒不可遏。她多年谋划毁于一旦,怎能不忧心。
“查到是何人所为了吗?”
她并没有将其认为单纯的意外,后宫待久了,什么腌臜的事情没见过。像这样毁人清誉的事,她自己也没少做过。况且高文秀刚回京,认识的人不多,同年大会那么多世家小姐,偏偏是她出了事。这事若不是意外,那便是冲着秦王来的,她不得不早做防备。
“回娘娘的话,首辅大人正在查,只是昨日人太多,暂时还没有结果。”
萧贵妃眉头紧锁,说道:
“你今日传信给文秀的母亲,就说我要见她。”
说罢,她又自言自语道:
“她女儿如今坏了名声,京城里怕是找不出门当户对的愿意娶她。若我仍旧把她女儿许配给远儿,你猜她会如何?”
“自然是感恩戴德,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贵妃笑了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萧贵妃打的如意算盘被皇上打乱了。青梅的消息刚送出宫,承乾宫便传出了消息。
萧贵妃躺在贵妃椅上假寐,听到消息一下坐了起来。
“什么?皇上给高文秀赐婚了?和谁?”
“听说是礼部尚书的公子周锦程,今儿个秋闱的解元。”
萧贵妃眉头紧锁,思虑片刻,有些疑惑的说道:
“他二人怎会牵扯上?你去催催我父亲,让他尽快查清楚昨日同年大会发生了何事。”
说完,她又自言自语道:
“幸好这周年林一向保持中立,如此要尽快拉拢他,不能让他偏向太子了。”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5 21:39:00 +0800 CST  
赐婚一事一出,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只有周锦程不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一个未婚妻,他此时正拿着鱼食,悠闲的喂着鱼。这锦鲤甚是贪吃,张着大嘴挤做一团。他心说,做一条没脑子的鱼也挺好,每日只等着混吃等死便可。
周锦程回想昨日他看到的情景,原是林宛秋趁人多挤到高文秀身边,故作要落水之态。这高文秀不过十四岁,性子尚纯良,况且她是将门之女,平素有几分行侠仗义的胆色。见此下意识的去拉林宛秋,林宛秋早有准备,她避开高文秀的手,假装站不稳的样子,轻轻撞了一下高文秀。高文秀一落水,大家立刻乱了起来,她趁机离开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
“倒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周锦程自言自语说道,他继续谋划接下来的事情,便见抄手游廊尽头出现了周年林的身影。但见他步伐矫捷,虎虎生风,周锦程心说,瞧爹这气势,不亚于血气方刚的少年。
等他走近了仔细一瞧,周锦程发现周年林脸上竟是带了伤。他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撒入荷塘,担忧的问道:
“爹,您怎么受伤了?”
“还不是因为你!”周年林怒气冲冲的说道,一时又想到赐婚,只觉怒火中烧,
“你给我进来!”
周锦程莫名其妙,但还是跟在他后面进了卧房,待他看到他爹直奔戒尺所在而去,立时觉得大事不妙,索性他离房门不远,见此转头就跑。
“福安,拦住他!”
屋内暴喝一声,守在屋外的福安一把拉住了周锦程。他是学过些拳脚功夫的,臂力惊人,周锦程在他手里弱的如同小鸡仔。
“少爷,得罪了。”
福安押着周锦程回屋,在他膝弯轻轻一踢,便将他按着跪了下去。
周年林走过来,对福安说道:
“你先出去,关上门。”
周锦程眼睁睁看着那扇希望之门关上,只觉逃脱无望。持“凶器”在手的周年林将手放在他肩上,他吓得一激灵,没骨气的说道:
“爹,咱家是礼仪之家,您又是礼部尚书,最重礼数,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呢?”
他跪坐在地上,试探着去拿戒尺,嘴上仍不放弃的劝说着,
“你看我跪在这,也跑不了,真用不着这个。您总得告诉儿子,哪惹您生气了不是?”
周年林拿戒尺的手往回一抽,另一只手拽着周锦程的后脖领子,将他上身拉直了。他冷哼一声说道:
“我看你哪里都生气!”
周锦程头皮一麻,心说要遭,果不其然他身后皮肉一紧,疼痛瞬间在脑子里炸开了花。
他“哎呦”叫了一声,急忙说道:
“既然如此,爹您说一声,儿子必定滚的远远的,绝不在您眼前晃悠,您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周年林心说,让你滚?那我心里这火气冲谁发?他无缘无故挨了一拳,儿子又被赐了婚,尤其是这婚事他并不满意,偏偏又违抗不得。从宫里出来他便窝了火,一想到一切都是由周锦程所起,便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你乖乖受着,哪来那么多话。”
周锦程想着,怕是今日放榜,他爹又心生怨怼,借故来打他出气。他心说,罢了罢了,为人子女,总是要顺着父亲的心意,打几下便打几下吧。左不过等会放榜了,挤兑他几句。
他这么想着,身子便卸了力。戒尺在他身后“啪啪”的落着,他只觉那两处皮肉,似是被按在烙铁上反复炙烤。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5 21:40:00 +0800 CST  
窗户半开着,从周锦程的角度,只能看到几支金黄色的桂花。他想着平日里也没得兴致去饮酒赏桂,不成想今日挨打倒欣赏了一番好秋色。
周锦程原以为周年林出了气便罢了,谁成想他挨了约莫二十几下,周年林仍没停手的打算。周锦程实在疼的受不住,便伸手去挡,却不料周年林毫不客气的在他小臂上抽了两下。
小臂皮薄肉少骨头还多,周锦程疼的“嗷”的叫了出来。手缩回来,竟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爹,您在打,我可还手了?”
周年林冷笑一声,说道:
“你倒是还手啊?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本事。”
他说完,胳膊轮圆,照着他伤的最重的臀峰又抽了两下。
这下周锦程可彻底火了,他心说,既然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一口唾沫一个钉,你当我真拿你没办法?他不管身后疼的火烧火燎,抱住周年林大腿,一口咬了下去。这一口咬的实,一大块肉全叼在嘴里,顺道还用牙磨了两下。
周年林万万没想到周锦程真敢咬他,疼的一哆嗦,一直揪着他衣领的手终于松开了。
周锦程一招得手,立时连滚带爬的向后躲去,这一拉扯伤处,疼的他呲牙咧嘴。
“君子动口不动手,爹,您这太不君子了。”
周年林气笑了,心说这兔崽子还拐弯抹角的骂他是小人?他揉了揉大腿,疼的“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心想,这兔崽子长了一嘴狗牙吗?怎么咬的这么狠?
周锦程一脸戒备的看着周年林,一边揉屁股,一边琢磨到底是什么事让周年林大动肝火。看样子不像是秋闱之事,高文秀落水那事他做的隐秘,他爹也不可能知道。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定是他典当的那几幅字画被发现了。
他如今拉拢人脉十分缺资金,不得已只能偷偷从自己屋里寻些不打眼的东西出去典当。他心说,肯定是因为这事,他就觉得不应该典当字画。
周年林自是不知周锦程想的些什么,他说:
“昨日你和高家小姐一同落水了?”
周锦程茫然的应了一声,心说,难道是以为我坏了高文秀的名声?他急忙辩解道:
“爹,昨日好几个公子去救她了,我可碰都没碰她。”
周年林恨声说道:
“你为什么不去救!”
“我为什么要去救?我又不想娶她。”
他说完,又琢磨,这高才梁手握兵权,是人人必争的重臣,难不成爹想拉拢他?他觉得我错过了一个绝妙的机会,所以这才责怪我?他看着周年林,有些迟疑的问道,
“爹,您不会是想让我娶她吧?我跟你说,我可不要!”
这一句可戳着周年林的痛处了,他痛心疾首的骂道:
“现在还有你拒绝的份?皇上都赐婚了!”
周锦程整个人都傻了,不可置信的说:
“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啊?怎么能赐婚呢?这不对啊?”
周年林看着愣在原地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把他掀翻在桌子上,戒尺如雨点般落在他屁股上,恨不得把戒尺印了他屁股上。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8 22:27:00 +0800 CST  
这疼痛来的猛烈,好似夏日的疾风骤雨,“噼里啪啦”劈面而来,疼的周锦程除了哀哀惨叫,什么都顾不上。
如此不间断的抽了三十几下,周年林也有些气喘吁吁,他心说,这打人还真是个力气活,再过几年这混小子长大了,怕是真要打不动了。
周锦程趴在桌子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额上冷汗涔涔,几缕碎发湿答答粘在额前,看起来十分狼狈。他心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当初砍头一刀下去,他就不疼了,哪像如今,看这小戒尺威力不大,挨起来当真是生不如死。
这戒尺抽在身上到底是疼在皮肉上,不伤筋动骨,周锦程歇过一阵,总算缓过一口气,能两腿哆嗦的撑起身子。汹涌的疼痛过后,他渐渐分出心思整理思路。
“爹,皇上真赐婚了?”
周年林瞪了他一眼,说道:
“那还有假?”
周锦程点了点头,心说好你个周年林,原是在宫里吃了憋,这才寻着由头拿我出气。你是皇上不敢打,高才梁打不过,就挑我一个软柿子捏呗?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说道:
“那您找皇上退婚去,您打我干什么啊?”
他本就不是任搓任揉的面人,只不过是因着父子关系才多方忍让,此时知晓缘由,立时与他争辩起来。
“娶她又不是我的意愿,当时我怕被人传出什么闲话,远远的便躲开了。”
这两日周锦程不曾出门,尚不知京城已流言四起,此时只觉万分委屈,明明他已经未雨绸缪,为何他爹还如此对他?
周年林说道:
“便是你如此,才让高姑娘名声尽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绝顶聪明,当你如此便可高枕无忧了?”
他说完,又举起戒尺想抽周锦程。周锦程可不想再吃“回锅肉”,立时一瘸一拐的躲了起来,只是身后如此拉扯,牵动了伤处,疼的他又哀嚎起来。
“那您让我如何做?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当真是太难了!”
他身后疼的厉害,此时又觉得委屈异常,故而一边躲一边控诉:
“您若不同意这婚事,便应该去找皇上抵死不从,去找高总兵据理力争。此时来寻我出气,不过是以大欺小,欺软怕硬。爹,您这样做,良心不会难安吗?”
身后的伤处终是拖慢了他的动作,话音刚落,他便觉得肩膀一沉,他心里一阵绝望,果然又被他爹抓住了。他只觉满脑子都被疼痛的恐惧笼罩,脱口而出喊道:
“爹别打,疼!”
突然,前院突然传来嘈杂声,老远便传来福康的声音,脚步“蹬蹬”响起,福康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少爷中举了!少爷中举了!少爷中举了……”
门“哐”的一声被推开,福康脸上还挂着激动的笑容,他看着正在进行父子“密切交流”的二人,尴尬的说道:
“恭喜老爷,恭喜少爷,少爷中了解元……”
周年林不敢置信,他激动的问道:
“当真?”
“自然是真的!报喜的人马上就到府里了,老爷快准备一下吧。”
周年林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周锦程的后背,夸赞道:
“好小子!”
周锦程一抖肩,甩开周年林的手。
“好个屁!”
这声一出,竟是带着哭腔,还因为激动破了音。他一把捂住嘴,不料防抹了一手的泪珠。原来刚才惊吓之下,他竟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他只觉羞愤难当,一把抽出周年林手中的戒尺,扔给福康,
“去!吩咐厨房把戒尺炖了,今天中午给老爷加菜!”

楼主 走走道路痴了  发布于 2019-12-18 22:27:00 +0800 CST  

楼主:走走道路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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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11-25 00:2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25 00:57:0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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