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年贺岁】——仿西游同人文《西游别记》之八戒射日

感谢@脏水中的鱼流泪有了插画,逼格顿升啊

一开始我对@白扬先生说这个故事的梗概的时候,他说“这不是春光灿烂猪八戒吗“。那时我才意识到还真的挺像……但是苦于没有更好的想法了,就胡乱写吧。大约四万字。
纯游戏之作,不喜勿喷。
祝大家新年快乐。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01:00 +0800 CST  

第七十八又一回行者妙计救孤女 师徒路阻耀金国




一念才生动百魔,修持最苦奈他何!
但凭洗涤无尘垢,也用收拴有琢磨。
扫退万缘归寂灭,荡除千怪莫蹉跎。
管教跳出樊笼套,行满飞升上大罗。

话说孙大圣用尽心机,请如来收了众怪,解脱三藏师徒之难,离狮驼城西行。又经数月,早值冬天,但见那——
岭梅将破玉,池水渐成冰。
红叶俱飘落,青松色更新。
淡云飞欲雪,枯草伏山平。
满目寒光迥,阴阴透骨泠。

这一夜,师徒们行至一条河边,看着彤云密布,天色将晚,沙僧道:“师父,看着天色,怕是今夜就要下场雪来。”长老勒住马,道:“你说的是。”又唤行者,因问道:“悟空,你且看看这附近有无人家可让我们借宿休息则个。”行者依言,纵筋斗跃上半空,运金睛四下观望,方圆数百里内,都是荒野,那里有半个人家。就落地,对长老道:“师父,今夜怕是要抱月而眠了。”八戒道:“怕是月也不曾有,夜半大雪下将来,将我等一个个都活埋坑杀了!”沙僧笑道:“雪便不怕。行李担里有顶营帐,夜里支起来,咱们都睡进去。”长老问道:“那里来的营帐?”沙僧道:“前几日借宿时,那家主人施了咱们几件冬衣,我看看原来旧的都不吃用了,扔了却是可惜,就请他拆了,缝做一顶营帐,往后天气恶时,也有栖身处。”长老大喜,就教在河边空阔处安顿。行者就扶长老下了白马。沙僧放下行李担儿,从里面取出营帐来,迎风一抖,赫然是一顶五花十色的营帐,上面大大小小,都是补丁。沙僧自笑道:“破便破些,却也堪用。”就即去一旁树林里寻了几根树枝,在河边支起营帐,请长老里面住了。行者自去近旁拾捡柴火。八戒卸了鞍鞯,从行李担中拿过锅灶,去河边取水,走至河边低头一看,河却尽被冻住了。他便回身拿了钉钯,往冰面筑去。连筑三钯,河里咕嘟嘟冒出水来。八戒又筑几钯,掏出一个冰眼来,这才用锅舀了水去。行者亦捡了柴来,就架锅早饭,不一时煮得一锅白米粥来,请长老出来,取三个碗盛了,余下半锅都归八戒。长老合十念了揭斋咒,方才用斋。八戒那里等他念经,也不顾烫嘴,就着铁锅吞咽,长老经念完时,他已一半儿下肚了。师徒们用罢斋饭,喂了白马,又听长老说了一段经文,便同帐而眠,日里赶路劳顿,不一时便纷纷睡去。一觉天明,长老起身出帐,才挑开布帘,外面雪便涌将进来,将还卧着的三个都埋了去。他三个忙跳起来,就雪里拽出铺盖,出帐看时,外面茫茫一片雪白,原来昨夜果然下了一场大雪,但见那:

初时纷纷扬扬,而后飘飘荡荡。纷纷扬扬,万斤白盐九霄撒;飘飘荡荡,亿朵梨花随风下。真个是六出花,片片飞琼;千林树,株株带玉。白鹦歌失素,皓鹤羽毛同。平添吴处千江水,压倒东南万树梅。却便似战退玉龙三百万,果然如败鳞残甲满天飞。更不见东郭履,袁安卧,孙康映读;那里觅咏絮才,钓江客,苏武餐毡。洒洒潇潇裁蝶翘,飘飘荡荡剪鹅衣。团团滚滚随风势,迭迭层层道路迷。

这场雪下了一夜,足有三四尺厚,一脚踏下,没了腰去。师徒们叹赏多时,就收了家什依旧装在担里,正要行时却寻不见了白马。原来白马是玉龙变化的,一身雪白,无半根杂毛。眼见四下里白茫茫一片,那里去寻他也。那白马也是通灵,见他们说道“马在那里”,即知他意了,就长嘶一声,又拽动缰绳,缰绳却栓在树上,经他一拽,从树梢上扑索索落下大块积雪来。行者笑道:“他倒也乖巧。”就趟雪过去牵马过来。此时积雪没腰,长老骑不得马,就步行趟雪赶路。这一日好生辛苦,不觉又是暮色沉沉。正行间,长老忽听见前面有隐约人声,长老问行者道:“徒弟,你可曾听见甚么声响?”行者怎听不见?只是他怕那声响是妖精设下的计策,要诱长老入瓮。长老肉眼凡胎也识不得好歹,枉自冤枉他,又徒惹麻烦。故而行者扯谎道:“耳畔只有朔风呼啸,那里还有甚么其他声响?”长老不疑有他,也只当作风声。又行了几步,耳边人声更为清楚,忽闻一女子厉声高叫道:“啊呀!”长老大惊,道:“那是甚么人!悟空,你上前去看他一看。”行者没耐何,只得道:“八戒沙僧,你们看顾好师父,为兄去去就来。”说罢将缰绳交予八戒,拐步上前。长老对八戒道:“八戒,悟空向来急躁,你同他前去,莫让他胡作。”八戒依言跟了上去。行者翻上一道矮坡,就见坡下停着一辆马车,被雪埋了半截,困在当地。马车旁树上拴着一匹马,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具尸首,血将雪地染得殷红,煞是刺眼。一旁有四五个黑汉,都穿着破盔烂甲,衣衫却是单薄,手持刀枪,兀自淌血。这几个黑汉杀了人,将车尾的两个大木箱拖下来,用刀砍开铜锁,将内里事物一发倒了出来。行者看得分明,里面一半是衣物,一半都是金银财物。黑汉们先不理那金银,只把衣服各选几件穿在身上,又将财物收做一箱。
八戒恰好赶到,见了这些个黑汉道:“好个剪径的强人,捉拿了送至官府,也讨得几贯赏钱哩!”正说着,一个黑汉伸头往马车里看了一看,随即面露喜色,叫道:“人种!人种!”其余几人先惊后喜,两个人钻进车里去,原来车里还有个女人,此时惊叫起来。一旁呆子听得女人呼喊,就按捺不住,要上前结果了强人性命。行者扯住他道:“兄弟慢来,你若上前打死了人,老和尚又要嗔怪。”那伙人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从车里拖拽出来,呆子见他生得美貌,急道:“理会他怎地!这些个强人作恶多端,死了也是该的!”行者道:“我有个手段,能杀了强人,也能免了师父责怪。”呆子道:“你真有手段,快将这姐姐救上一救。”行者就张开右手五指,使一个傀儡术,操纵住其中一个黑汉。这黑汉正撕扯女子衣衫,忽的从地上捡起钢刀,砍死身边同伴。其余三人大惊,忙闪在一旁,喝问道:“你做甚么!”那人也不答话,挥刀便砍,三人躲开来,各持兵刃,向那人砍去。行者左手一伸,控住另外一人,又杀了一个。两人合在一起,也杀了一个。霎时间五个强盗只余两人,各执钢刀相对而站。那女子衣衫凌乱,吓得缩成一团,偷拿眼瞧他两个。行者在坡上嘻嘻一笑,十指轻抖,那两个黑汉就撇了刀,从地上抄起两杆铁枪在手。行者双手一分,他两个各向后退了三四步。行者又将手猛的合起来,那两个黑汉就挺着枪,向前撞在一处,两杆枪往同伴身上穿了个透心凉,直挺挺倒在一旁。那女子“呀”的一声,昏厥过去。
八戒看行者弹指间杀了五个强盗,喜得拍手叫好:“好耍子!好耍子!哥啊,不曾想你还有这般手段。好哥哥,教与俺可好?”行者道:“天下术法千千万,你这夯货又能学得几成?”二人下了矮坡,走到女子身旁,低头细看,好个娇女子,真个弱美人,你看她:

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星眸微微低垂。身躯弱似风扶柳,体态娇如花照水。可怜俊俏美佳人,受惊遭吓魂儿飞。

那呆子盯着他,看得痴了,竟淌下口水来。行者扯住呆子耳朵,骂道:“呆子!圣人言非礼勿视!快些将外衫脱下,与女施主蔽体。”这呆子贪看春光,推诿道:“你要与他方便,怎地偏要老猪出力?”行者道:“老孙身小,须是你身高体胖,才济得事。”呆子只得将外衫脱了,行者裹住女子,对呆子道:“你去请师父来,只说是他们分赃不公,火并而死,我们赶的晚了,不曾救得。”呆子道:“我晓得。”就去请长老过来。不一时长老与沙僧来到坡上,见遍地尸首,长老吓得一跌,指着行者道:“你这该死的猢狲!又弄出这许多人命来!”行者忙辩解道:“师父啊,莫要错怪好人,这些人是被强人所害,可不干老孙!不干老孙!”一旁八戒也道:“不干他事,不干他事!方才徒弟看见,五个强人因分赃不公,各有不服,便在此火并,如今都死了!”就将强盗尸首指与长老。长老合十唱颂佛号。
忽看见地上女子,便过去细看,那女子幽幽醒来,望见行者八戒模样古怪,先吓了一跳,又见长老模样俊秀,心中稍安。长老道:“女施主莫怕,贫僧乃是取经行僧,他们是贫僧的三个徒弟。”女子缓过起来,转头望见地上尸首,爬将起来扑了过去,悲泣不止。长老道:“女施主节哀。”那呆子拱着嘴也上前劝道:“女施主,今日你失了至亲,往后就从了老猪罢!老猪千万好生待你!”行者扯过他耳朵,道:“呆子莫说呆话!”女子哭了半晌,终于止住。长老上前问道:“未知女菩萨是那方人氏,因何到此?”那女子对长老道:“奴奴姓周,名唤薰儿。因和人定了亲,父母送我出嫁,不料行到这里,被大雪阻住,前进不得。方才从雪地里抢出几个强人,杀了我父母家人。我本躲在车里,又被他们拖出来,他们却火并起来,一发都死了。”长老见他也这等说,才信了行者八戒之言。又问道:“未知女菩萨夫家那里?”薰儿道:“我也不知路径,只知是在耀金国里。”长老回顾行者三人道:“耀金国却在那里?”三人均称不知。薰儿道:“望长老发发慈悲,将我家人葬了罢!此恩德薰儿没齿敢忘!”早有呆子献殷勤道:“我来我来!”就选个藏风纳气的所在,奋起呆力,用钉耙筑开地上积雪挖坑。薰儿道:“我们出门只带了两个家仆,他们也是一对夫妻。累长老掘两个坟户。”呆子应了一声,不多时挖了两个土坑,将他父母并家仆都安葬了,使钉钯去一旁树上剥下半截树皮,分成两块,从行李担里取出笔墨,请长老写字。一块书了“先父母之墓”,书另一块时,长老作难,问薰儿道:“这个又该如何书写?”薰儿道:“他二位待我亲如己出,我也敬他们有如叔婶。”长老就书了“先叔婶之墓”。各插在坟头,薰儿在坟前磕头,一发又哭起来。那呆子也磕头道:“四位长辈在上,今你们殁了,老猪必定善待姐姐,教他此生欢乐。你们泉下有知,就托个梦给他,好教他嫁了老猪,老猪再给你们多烧冥钱,多磕响头。”说罢站起来,忽又跪倒,道:“我这位师兄,在十殿阎王处也说得几句好话,姐姐若嫁了我,他便是伯伯,阎王那里吩咐几句,管教你们都做了阴曹官!”行者见他越说越不中听,就扯住他耳朵,强拉到一旁。长老在坟前念了一卷《度亡经》。薰儿直哭道天黑才止,起身谢唐僧道:“长老大恩,恨奴家无以为报。”呆子道:“如今你没了爹娘,又不知夫家何在,不如就随了我,这西去路上,我也有个暖被铺床的浑家。”薰儿羞得红了脸,转头不去理他。
长老指着那些强盗尸首道:“八戒,你再筑几钯,将这些人也葬了罢,也是一桩功德。”呆子发起懒来,道:“他们平日里杀人放火的勾当不知做了几多,就是拿到官府,也该论个当街凌迟之罪。既已伏诛,便放他们在这里,等鸦雀来啄他皮肉,也是该当!”长老斥道:“枉你是个出家人,却全无出家人的慈悲,他们虽然作恶,却也自食恶果,罪已抵了,该落个出土为安。你怎地这般懒惰?也罢,为师自己动手便是。”就弯腰去拿钉耙,那钉耙乃上界神兵,他又哪里能拿得动?行者照呆子臀上踢了一脚,呆子忙道:“师父莫气,是徒弟的不是。我这便动手,这便动手。”草草挖了处浅坑,去拖强人尸首,就瞅见里面的铠甲,骂道:“却还是个逃兵!”将他们胡乱埋了,又在坟头上唾了一口,这才解气。长老也为他们念了一卷《度亡经》。不觉间月升上来,照得四下里银闪闪,亮晶晶。长老对薰儿道:“权且在此过一夜,明日早起赶路,遇着人家就询问了耀金国路径,再作打算。”薰儿道:“全依长老。”长老吩咐八戒道:“去将他车从雪里拽出来罢。”八戒忙献殷勤,趟着雪过去拽车,就见车前后两边埋了四根木桩,撑住了马车,防他前后倾倒。八戒拔了木桩,将马车从雪里拽将出来,清扫出一片平整地来,还将木桩安上,请薰儿上马车休息,前后服侍,甚为贴心。沙僧将行者扯到一旁,问道:“哥啊,如此山野之中,她一个孤弱女子,莫不是妖魔变化,要吃师父?可须记得那白虎岭上的白骨夫人。”行者笑道:“老孙一双金睛火眼,任他什么妖魔鬼怪变化了,也看得破他本相。这一位确是好人无疑,兄弟不必多心。”八戒又去牵那匹马来喂。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05:00 +0800 CST  
长老教生火做饭,不一时架起锅釜,燃了篝火,就一旁用干净雪化了水在火上烧了。长老在火边坐下,开口道:“徒弟啊,这一位女菩萨双亲俱丧,甚为怜楚,若是寻得着他夫家便还罢聊,若是寻不见时,却该如何是好?”呆子道:“老猪看他孤苦伶仃,师父您发个慈悲,就让他随我们一同西去罢!”长老斥道:“你这个夯货胡缠!我们求取真经,寒霜酷暑,怎好带个女儿家同行?且我等俱是佛门中人,与女流同行同住,成何体统?”行者笑道:“八戒,你既觉得他苦,我便央师父做个媒证,许你娶他为妻,就近找处山村落户,生儿育女,共享天伦何如?”呆子大喜,谢道:“果然如此,老猪就给师哥立下生祠,早晚供奉!”长老喝道:“你们妄说甚么!”呆子不敢做声。行者道:“师父不必忧心,我们且携他一程,待遇着人,问明了耀金国路径,或送他前去,或托人去送,好歹全了一桩功德。若是寻不着那耀金国,就地找处好人家,送他出阁,也算此生有寄。”长老略一思量,即便允了。正说间斋饭已熟,那呆子忙拿紫金钵盂盛了一盂,跑到车旁,拱着嘴道:“姐姐,用些斋饭罢。”女子在车内道:“奴痛念双亲,用不得饭。长老拿回去罢。”呆子劝道:“姐姐好歹用些,莫饿杀了身子。”女子再不答话,呆子道:“那我就放在这,你若想吃了,就自拿去罢。”将钵盂放在车上,径回火旁。行者取笑道:“呆子转性了!呆子转性了!平日里好吃懒做,这会儿却变作了可心人儿。”呆子只低着头吃饭,也不理他。


次日一早,师徒们起了身,呆子早去将薰儿唤醒,又将马车套好,鞍前马后,甚是周全。长老对薰儿说了昨夜商定好的话语,薰儿道:“长老于我便是重生父母,只是长老说什么,我都依得。”长老又问行者道:“悟空,你可会赶车么?”行者道:“老孙虽在天上做过弼马温,却不曾御过车驾。”那呆子忙道:“我会赶!我会赶!”行者道:“你怎么不会,但能讨女子欢心的,就无你不会的勾当!这件事还须问沙师弟。”沙僧道:“昔年我曾侍奉銮驾,虽不曾亲御龙辇,也在一旁看了许多年月,如今也能赶得。只是雪这般厚,怎行得车也?”行者笑道:“这有何难。”就捻诀念咒,向巽地里吸一口气,往西吹将出去,一道狂风呼的卷将过去,将西方路上积雪都吹散了。众人大喜,当下沙僧握了缰绳马鞭,行者爬到车篷顶上去耍,八戒挑了担子,与长老跟在车旁,迎风踏雪,往西去了。这一去就是半月光景,路上却不曾见半个人家,只是天气渐渐回暖,连山间草木也一并发起绿来。长老道:“徒弟呀,方才下过一场雪,怎又暖和起来,竟似冬尽春来之象?”沙僧掐指一算,道:“今日正该腊月十三,开春怕还早哩!”呆子道:“师父有所不知,这唤作冬里春,是阳气暂回之象,不须几日寒气再来,就要冷杀人哩!”行者道:“师父莫听这呆子乱侃,那里有什么‘冬里春’。你看那边,不是野花又是什么?”众人转头去看,果然见路边野草中一片野花,绚烂美丽。行者又道:“我观此处怪处不止于此,你看这山野之中尽是小树,粗尚不及人臂,此地却并无人烟。”走上前扒开草丛,一截木桩露了出来,俨然是遭刀斧砍伐。几人面面相觑,想不出所以,只得作罢,将此事抛与脑后,重又上路。


行不多时,一阵寒风拂面,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势不大,却是彻骨寒意,三个徒弟有本领在身,自是不惧,可怜长老肉体凡躯,经雨一淋,阿嚏嚏喷个不住。行者从车上跳下,走到马旁道:“眼下也无棵大树遮雨,师父若是淋坏了身子,又是许多麻烦。”忽听薰儿在车上道:“长老上车来坐吧。”长老忙推辞道:“贫僧出家之人,怎好与施主同乘?”薰儿道:“奴知长老取经心切,若是坏了身子,岂不要耽搁许多时日?”行者也劝道:“师父莫非忘了那乌巢老禅师所授的多心经?须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你若只想他是女流,却不是着了相去?”长老经他一说,无言以对,直得上了马车。进得车厢之内,内里铺着一块鹦鹉绿垫子,摆着一个檀木雕花脂粉盒,盒盖关着,从缝里露出一块纸角来。长老抬头看时,薰儿坐在里面,倚着两床绣被,凤目含波,盈盈地向他望来。长老忙低下头去,结跏趺坐,垂目念经不语。三个徒弟在外面掀开垂帘一觉,偷偷瞧里面光景,掩嘴偷笑。冒雨行了一个时辰,这雨才堪堪止住,他们却不去叫长老,只当不知。又过了一个时辰,长老从里面探头出来,见雨住了,惊道:“呀!雨何时住的?你们三个怎不唤我?”行者道:“才住才住!老孙正要唤你,却自家出来了。”长老就从车内爬了出来,内里薰儿道:“长老且再坐一时罢!”长老那里肯听,骑了白马,坠在车后。


又行了七八日,天气越发热起来,直如夏日三伏天,众人只得脱了冬衣。这一日,转过一面山坡,现出一条直挺挺的大路来,路上草色与别处不同,因此认得。众人大喜,不由得催马加鞭,沿路西去。及天暗行至一座高山脚下,行者眼厉,望见草中伏着一块石碑,过去拨开野草,上刻一轮圆日,中间有一只三足金乌,昂首展翅,下面书“斯哈哩国”四个大字。行者对长老道:“师父,原来已到了斯哈哩国地界。”呆子闻言惊叫道:“斯哈哩国乃是日落之处,天之尽头,怎生走到这里了?怪不得这般炎热。”长老道:“前在火焰山时,听你说起,原是不信,不料真有这等地方,却不知好过不好?”行者道:“说什么天尽头,日落处。斯哈哩国老孙也曾耳闻,然金乌行空,出于扶桑,落于若木,却不曾听过什么落于西海之间。若果真如此,此时如何不闻海沸之声?”悟净也道:“传闻怪谈多有谬误,师父不必挂怀。纵有艰险,大哥也有通天彻地之本领,尽能理会得。”却才重又上路,行至晚间,见一间石屋,孤孤零零,搭在山脚之下,行者对长老道:“师父,前面有间石屋,纵无人烟,也好暂住一宿。”长老大喜,行至近前,果见一座石屋,开了门窗,里面黑咕隆咚,看不真切。行者拽一拽虎皮裙,就要闯进门去,长老喊住他道:“猢狲休要妄为!若是冲撞了主人家,怎地借宿于此?”就下了马,持锡杖上前,在门口晃了三晃。忽从门里闪出两点寒光,唬得长老呀了一声。抬眼再看时,从门里钻出一个黑汉,那两点寒光,正是他的眼睛哩!长老见是个人,顿时定下心来,睁睛细看,好个黑汉,你看他:


肤黑赛焦炭,白眸比天星。
双臂过膝长,两耳查眉硬。
身长一丈余,体壮虎狼兵。
忽地咧嘴笑,顿如皓月升。


长老忙见礼道:“贫僧玄奘,是东土大唐国陛下御旨钦差,往西天拜佛取经者,路经宝方,望乞主人借我等只檐片瓦,存身休憩则个。”那黑汉听了,哇呀怪语,手指口喉。八戒冲上来,笑道:“原来是个哑巴。”那人见八戒长嘴大耳,吓得哇哇乱叫,跑回屋内。长老斥道:“你个呆子!收起这副嘴脸来,莫吓坏了好人!”又对那黑汉道:“贫僧一路西来,收得三个劣徒,只是相貌丑陋,却尽是向善之士,施主莫怕。”那黑汉朝他们瞅几眼,战兢兢出来,不敢看八戒,请长老进了屋。石屋内黑隆咚一片,黑汉走进去,摸索一会儿,点起一盏豆粒油灯,供在上首,俯身拜了三拜,方才请长老在石凳坐下。借这昏黄灯光,就见他家徒四壁,正当门是面石壁,壁前一根石柱,柱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烟将石壁都熏黑一片。右边有一张石床,一床被褥,床边摆几张石凳。左边是一处石灶,灶边堆着二三十根细柴,再无他物。行者在门口笑道:“此地风俗倒是有趣,掌灯便要磕头,也不知敬的那方神祗。”长老道:“莫耍贫嘴。”合掌谢那黑汉道:“承施主恩德。我们一众五人,只在此歇过此夜,明日便去。”那黑汉忙合掌还礼。长老对行者道:“快些将周家姐姐请来。”行者便去请周薰儿过来,那黑汉才一见他,便从石凳上跳了起来,哇哇怪叫,急不可耐,吓得薰儿花容失色,躲在行者身后,怯生生地道:“孙长老,他生的像极了杀我父母的强人。”行者笑道:“姐姐莫怕,他们只是一般黑罢了。”因问黑汉道:“你这厮怪叫甚么?”黑汉更急,却有口难言,只在屋里乱跳。


正此时,一个八九岁的顽童,赤着脚,只穿一条破短裤,活赛淤泥里的黑泥鳅,跑进屋里,喊道:“妖精!妖精!”一把扑入黑汉怀里。行者笑道:“妖精在那里?”转脸望见行者,又高叫道:“妖精在这里!妖精在这里!”长老道:“小施主莫嚷,我们不是妖怪,是和尚。”八戒从门口探进头来,也说道:“是和尚!是和尚!”顽童往黑汉背后躲了一躲,道:“那有如此丑陋的和尚!”八戒笑道:“我的儿,这里不是?”顽童道:“你这般模样,那里像是和尚,倒活似个吃人的妖精!”八戒道:“我未做和尚时,便是妖精,专吃你这等小儿!”顽童道:“有爹爹在,你吃不得我。”此时沙僧也进了屋,八戒指着他道:“我最喜吃小孩儿,我兄弟最喜吃大汉,便连你爹爹一并吃了!”沙僧就做个鬼脸吓他。这顽童倒也聪慧,再不怕了,转头问那黑汉:“爹爹,他们是什么人?”黑汉双手比划一阵,顽童对长老道:“你这和尚倒是白净,怎地收了丑徒弟?”长老道:“他们丑是丑些,却都是向善。”顽童道:“方才唬我时,却不见向善了。”忽望见薰儿,惊叫道:“人种!人种!”薰儿两番受惊,掩面跑回车上。八戒追了过去。行者问道:“怎地叫他人种?”顽童道:“人种便是人种。你们怎会有个人种?”黑汉对他比划一阵,顽童便不再说。八戒追至门外,扯住薰儿,好声道:“姐姐,你跑甚么?”薰儿道:“我看他们不是好人。那伙杀我家人的强盗,也是这般皮黑,也是喊我人种。”八戒道:“姐姐先上车罢,自有老猪在这里看护。”薰儿回了车上。后面行者沙僧来到,三人商议道:“那些个强人,想是斯哈哩国的人,因吃了败仗,做了逃兵,才去杀人夺财。我们且不要声张。”且又回屋。


长老对黑汉道:“欲借主人家里锅灶做顿斋饭,柴米用度,贫僧可与主人钱钞清算。”顽童掐腰喝到:“你这和尚好没道理!怎好借我家柴烧?也不要你的钱来,只是没柴!”长老暗衬道:许是他家柴火吃紧,不肯借我。又道:“待明日贫僧差遣劣徒,定将所用柴火加倍奉还。”顽童道:“任你何等说,只是没柴!若要用饭,我家尚有几张干饼,与你等果腹罢!”行者指着灶台边道:“那里不是柴?”顽童冲过去,挡在前面,道:“便是有柴,也不让你这妖精烧用!”行者就要发作,长老道:“悟空,他不借我们柴,自是有道理处,不必争执。你且去远近找些柴来受用罢。”那黑汉听了,哇哇大叫。顽童道:“随你那里去找,只不能在我家附近。教人看见,就有祸事了。”行者道:“我的儿,只你这里恁多规矩。”说罢出了屋,纵个筋斗往东去了,霎时间飞至一片密林,就落下去,从耳中擎出如意棒,觑着一株大树,照树干近树冠打去。一棒将树冠打折,就拖着与郁郁葱葱的树冠,驾云回转。众人正在屋里,见行者才出去,忽闻一声巨响,忙出门看时,就见一颗树冠,躺在门前路上,枝繁叶茂,又扑棱棱从里面飞出一对麻雀,叽叽喳喳走了。顽童和黑汉大惊,顽童道:“你这和尚,从那里偷来这好大棵树来?”黑汉四下张望,见四野无人,才放下心来。行者道:“只不是你国的树就是了。快拿柴刀来解了他,我们只受用一顿斋饭,余的都便宜了你也!”黑汉忙去劈柴,将枝干抱进屋里藏了,在将那不中烧的树叶,在屋后挖坑埋了。又将前后细细打扫一遍。顽童奉出一碗粗面,十余张干饼,沙僧做了一锅面汤,众人分着吃了。呆子往车上送饭过去,薰儿勉强受了,略吃了几口,便饱了。饭罢,长老问那顽童道:“小施主可知耀金国所在?”顽童道:“不曾听过什么耀金国。我家往前翻过山区,就是处镇子,明日你去镇上找个长者问罢!”又道:“我家只有一张床榻,为谢你们的柴,请床上来睡罢。”长老道:“不敢夺主。贫僧打个地铺,也是一晚。”行者道:“地上寒气重些,倘若着了凉,却该何如?师父请床上睡罢。”就请长老同他父子歇在床上,行者沙僧在地上睡,八戒倚在门口,守着薰儿,各自睡了。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师徒们早早醒来,收拾停当,问那顽童附近府镇路径,顽童道:“你等沿大路上山,翻过山就是。”又叮嘱道:“柴木的事,千万不能向外人说了。”长老应了他,沿路登山,他们父子二人相送数里,才转回家去。此时晨光璀璨,天朗气清,山间草绿花红,只不见参天古树,尽是些小树,生长不过一二年光景。天近午时,众人翻过山去,柳暗花明之间,望见一处村镇,但见那:

凿岩为室,砌石作屋。五色野花开门前,青翠芳草发院后。窗外不见炊烟起,檐下未垒劈柴堆。你看那东来西往的,都是凛凛黑男儿;南出北进的,更无一个女儿身。人人都是焦炭色,浑如烧窑卖煤村。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08:00 +0800 CST  
长老大喜,催马当先从山上驰下,行到近前,望见路旁一户人家甚是气派,便对行者道:“我观这一家甚为殷实,想也是个向善好施之家,待为师前去叩门,一则化缘,二则问明了那耀金国所在。”行者四人就在路旁停下,看他叩门。长老不敢怠慢,下了马,教取出锦斓袈裟来披在身上,拄了锡杖,行至石门之前,往里叫到:“主人家!主人家!”不多时有个黑家仆拉开石门,出来问道:“你有何事?”长老道:“贫僧乃是东土大唐国的僧人,路经宝地,乞主人家与个方便。”那人上下打量长老几眼,道:“你且在此等候,待我通禀我家主人。”说罢进去通禀,不多时一个黑面老叟出门迎接,见长老仪表气度,果然是天朝上国之法师,大喜道:“久闻东土大唐国乃天朝上邦,圣僧西行而来,辛苦辛苦!”长老道:“东土大唐皇帝陛下御弟钦差唐玄奘,这厢问询了。”老叟忙还礼。请行者八戒沙僧来见,老叟吃了一惊,却不似他人那般慌乱,只是强笑道:“令徒果然奇人奇相。”就教家仆来牵马挑担,并赶马车。沙僧道:“我这马识人,须是我亲自赶才走路。”便依他。老叟便请长老等入,内里果然富丽,石廊石亭星罗院中,又有水池花草点缀其间,长老且行且看,不觉来到正厅。老叟对家仆道:“清扫厮间房舍与唐朝长老安住,将马匹牵下去精心喂养,不可怠慢。”行者道:“要五间才够哩!”老叟道:“唐圣僧还有个徒弟在后头?”长老道:“此事话长,稍候容禀。”老叟便不多问,教多备下一间。


老叟请长老入厅,厅上摆着一套木桌木椅,用料上乘,做工精细,似是百年之物。就请长老上座,教奉茶,又教安排斋饭。长老谢了,道:“敢问施主尊姓?”老叟道:“免尊,姓候。”八戒笑道:“却是大哥的本家。”侯老问道:“那位是你大哥?”八戒指着行者笑道:“这个猴儿不是?”行者怒道:“夯货,我只姓孙,不比你这指身为姓的腌臜菜!”长老训道:“莫胡说!”侯老道:“唐圣僧有四位高徒?”长老道:“只收得三个劣徒,常不服管教,施主见笑了。”侯老道:“那怎要五间房屋?”长老道:“我看施主言行,也是个向善的。”侯老笑道:“小老儿生平最好施善,反造桥铺路,都我出钱。”长老道:“今有一事,对施主说了,请施主解惑。”侯老道:“但我知晓的,无有不言。”长老道:“前些时日,贫僧在路上搭救了一位女子的性命。”侯老惊起道:“当真?!”长老道:“施主何以如此?”侯老叫道:“唐朝圣僧不知我这里风俗,却带个人种过来,若教人看见,没好下场!”八戒霍地站起来,喝问道:“人种人种!好好的一个姐姐,都唤他人种!黑老儿,今日你若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我一钯打得你断种!”侯老吓的瘫软在地,长老忙扶他起来,呵斥八戒道:“你发甚么癫!”八戒自知失言,只是又不肯认错,便道:“且看他做有没道理处!”不一时侯老定下神来,道:“大师父莫光火,实是敝国与别处不同。”长老问道:“怎个不同?”侯老道:“敝国号曰斯哈哩,圣僧在大唐时,曾有耳闻否?”长老道:“贫僧听劣徒言,贵邦乃日落之处,天之尽头,每日申酉之时,则日落西海,有鼎沸之声。不知真假几何?”老叟苦笑道:“此言是真。此去三百里远近,乃是王城所在,城近西海,每日黄昏时节,金乌则于海中沐浴,其时海水鼎沸,必以鼓角之声混之,否则即震杀小儿哩!”长老道:“昨日日落之时怎不曾闻得沸声?”老叟道:“那沸声不过传及百里,这里听不得。”行者道:“日乃太阳真火,金乌所化,出于扶桑,落于若木,怎会在西海里?”八戒道:“原来我也不曾听的,只是我被贬下凡间后,才闻得此事。”侯老道:“此事却是千真万确。昔年先王曾得一梦,见一三足金乌口吐人言,自言乃是天上真阳红日,此后要庇护我国,但每日申酉之时要与海中沐浴,其时王都之内须擂鼓吹角,混杂海沸之声,免得震杀城中小儿。自此以后,太阳就落在海里。”


行者道:“原来有这等根源。”侯老道:“不止如此,他还要我们每月望日前,在海边堆起柴火,供他受用哩。”行者笑道:“量他能烧你多少木柴?”侯老道:“多少木柴也吃不得这等烧呀!便在京畿附近造了两座高台,在城外海边。那两座高台,长宽百尺尺,每月望日前要在台上堆满柴火,到了望日,那魔头就来点燃了,在里面享用。柴也不能胡乱堆做一处,要仔细搭成一座玲珑木塔,如此才火烧得旺,他才受用得舒坦。那里有几千个壮丁,每日里劳作不休,两座台子轮流,才刚够他用。圣僧们想想,要多少柴能堆的满?时至今日,国中再无栋梁之木!”长老道:“却是祸国殃民的生计。”侯老道:“若是只要柴供养他,也还消受的起。常言道十年树木,我们只将国中都种了树去,也够他用了。只是却没了人。”行者问道:“想是他还要吃人?”侯老道:“他却还不如吃人哩!自他来后,我国就四时不正,只有夏日一季,不见春秋冬日了。眼下时节,本该下雪,却是这般炎热。若只是四时不正,也还罢了,却就颠倒了阴阳,违逆了自然。自他来后,国中渐不产女子,十个怀胎的,只得一个是女儿。再后来,一百个里才出得一个。又不几年,一千个里也没一个了。”行者道:“岂不是要绝户了也?”侯老道:“正是如此!我王见此情景,心下焦急,唤了文武百官,在殿中商议了三日三夜,就发了诏书,教将全国女子,不论大小,乃至外邦之人,都搜刮了,收在宫里,作为人种,终生生育,才将国内香火续至今日。”长老心有不忍,欲说又止,半晌只是长叹一声。侯老道:“正因如此,方才圣僧道带了一个女子,老儿才叫他人种。若是教人看见了,报给官家,即刻就有人来拿。圣僧们也要问个私藏人种之罪。”行者道:“你这等说,你们国中父子,都不是血亲。”侯老叹道:“那里论什么血亲,人总须有后,一来生活有帮手,二来老时有人侍奉,三来一家产业也有继承。便去王宫里挂了名号,领一个回来,养他成人。一人也只领得一个。”八戒道:“怕有的父子,也是一母所生哩!”侯老道:“那里顾得许多。”行者道:“你们好不乖巧,常言道‘惹不得,还躲不得?’,只是偷偷逃出国去,找个太平地界安家便了,却在这里受他鸟气!”侯老摇手道:“早时有许多逃的,翻山越岭,漂洋渡海,只活半年,就突染横病,一发都死了。自那以后,都断了这门心思。”行者道:“若不供他柴时,他能怎样?”侯老道:“据闻有次柴少了些,他就不悦,敛了光华,一连半月国中都不见光亮,昼夜不分,自此再不敢有丝毫怠慢。”行者笑道:“这是遮天的小手段,老孙也弄得。”侯老忙问道:“此话当真?”行者道:“当真,当真。老孙向来看不得欺人,日后有暇,顺手替你除了这厮去。什么金乌真阳,多半是只妖精作祟!”


侯老心中不信,面上却仍笑道:“先谢过圣僧。前者唐圣僧言道,随行的有一个女子,不如请他过来,一同叙话。”长老道:“府上人多眼杂,恐有不便。”侯老道:“圣僧信得过我时,只管请他来。蔽府上下,无一个长舌人。”八戒站起来道:“我去请周姐姐来。”出去不一时请了薰儿同沙僧前来,路上侯府家人看见薰儿,都大惊,不住的看他。薰儿进厅,望长老拜了一拜,又往侯老拜了一拜,侯老忙请他一旁就坐。行者将方才的话同他们说了,二人都瞠目结舌。长老道:“还有有一桩事体,要问询施主。施主可知道‘耀金国’所在何处?”老叟脸色忽变,瞪着长老,问道:“你问耀金国做甚么?”长老道:“贫僧徒弟遇着周施主时,他父母亲人都被强人害了性命,他只道是父母送他出嫁,婚许了耀金国里人。故有此问。”老叟强笑道:“老儿六十有三,却不曾听过甚么耀金国。”看看外头,道:“已是正午了,请诸位圣僧移步饭厅用斋。”转至饭厅,中间雕花石桌上,十几样斋菜已备好了,都盖着盖子。众人入座毕,家仆上前揭开盖子,各色菜肴,热气蒸腾,喜煞八戒。长老合掌谢道:“贵国木柴越是吃紧,又劳热斋招待。多谢。”侯老道:“老儿也有些家资,尽管得圣僧吃数月热汤饭。”就动了筷子,八戒敞开肚皮,将一席饭菜都扫净了,又讨馍馍吃。侯老就着人拿了三四十张干饼与他,不一时吃饱了,打起饱嗝,道:“够了够了,只吃得八分罢!”众人大骇。用罢午斋,侯老请长老书房叙话,行者四人自回客房。不多时天色黑了,又用晚斋,因知八戒食量大,就多备斋饭,使七八个仆人服侍。那知这顿八戒罢,斋饭还余下许多,八戒却道:“这些个我好笼回去,夜里做宵夜吃了。”真个笼回去受用。用罢晚斋,侯老又同长老饮了盏清茶,送至客房,各去安睡。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10:00 +0800 CST  
是夜月朗星疏,天近亥时,行者觉浅,忽被房外嘈杂人声吵醒,便起身从窗口往外观看。一队人马,约有二三十人众,拖刀曳剑,人人带伤,由侯老领着,往一间小院内去了。行者看得分明,当中挑着一杆杏黄大旗,上面绣着一轮赤日,与先前斯哈哩国界碑上一般模样,只是当中无那三足金乌。赤日下面,正绣着“耀金”二字。那一队人进了小院,侯老退了出来,那伙伤兵进了屋,悄悄安顿,不一会儿便尽都睡去。行者计上心头,掐诀念咒,变作一只夜莺,从窗口扑棱棱飞过去,飞进那边屋里,现出原身,将那面赤日耀金旗轻轻扯将下来,掖在虎皮裙下,又变作夜莺飞了回去,便又睡下了。次日一早,侯老前来,行者当他面问道:“老施主,昨日问你‘耀金国’,你只道是不知?”侯老道:“老儿委实不知。”行者冷笑道:“你委实不知,那这又是甚么?”一把抖开旌旗,举在高处,比夜间看的更是真切,旗面略破旧了些,‘耀金’二字却是金线绣的,迎着晨光熠熠发亮。侯老哎哟一声,扯下旌旗裹起来塞进怀里,跑到背阳处,指着行者道:“长手的和尚!我好意招待你,却来偷我家东西!”行者笑道:“昨夜在院里小解,弯腰捡来的。”侯老喝道:“胡说!怎地不捡别个,偏偏捡着这个杀头货?”行者道:“你也知是杀头货,却不怕杀头?”侯老道:“你便该杀头,偷我东西!”行者冷笑道:“你只说我偷拿了你的,就去报了官,我只说在你家后面小院里捡的!院里众人可以作证!”侯老扑通跪倒,叩头道:“爷爷呀!他们中有一人,乃我义弟独子,望老爷发个慈悲,莫要检举他呀!”长老忙扶他起来,道:“施主先前说不知这耀金国,为何如今又有一面旗帜来?”侯老道:“师父啊,耀金国之名,比人种更是提不得。若被旁人听了去,传至官府,好大祸事!”行者冷哼道:“你老儿所犯罪状,怕该遭千刀万剐!”长老斥道:“长手的猢狲!从那里顺来的旌旗,却来戏弄老檀越,速如实招来!”侯老扯住长老衣袖,道:“不怪他,不怪他。”坐在一旁,开口道:“先前长老问我,我推说不知,却是扯了谎。昨日与长老说,我这里乃是斯哈哩国,自先王梦了金乌,举国一并奉了真阳,至今宫中人种多为老迈,再难生育,眼见血脉将断。诚此危急之秋,有一人高挑反旗,招兵买马,要反君王,除妖孽,国号‘耀金’。又发了《讨昏君檄》,列其十大罪状,斥其委屈苟活之懦弱,就兴正义之师反了。耀金国起事之初连战连捷,后来国王拜了一个将军,就反败为胜,将反兵节节击溃。耀金国如今却只余下万余残部,在南方山中潜伏。昨夜有人忽然造访,来的却是我义弟独子,他也投了耀金国,被官兵败了,逃至我这里来,求我护他一护,却就被孙长老看见,拿来胁迫我也。我所言句句是实,唐长老明鉴。”


行者道:“原来是这般缘故,你何不早些言语?我等是大唐僧人,那里管你国事体,任他打破了头去,也不干我分毫。只是周家姐姐孤苦伶仃,古人云‘送佛到西,好事到底’,既救了他性命,就应再寻着他夫家,送他过去安身立命,方才了了此事。”长老道:“何不将周家姐姐请来,再请来令贤侄,问及他夫家姓名,也好寻找。”沙僧在一旁道:“或他夫家,正是你那贤侄,却就是天意如此了!”八戒有些不悦,低声道:“若真是他,老猪一钯筑杀,拐了周姐姐去!”便请二人过来,侯老侄子姓王名震,身长七尺有余,也是一般黑,臂上带着伤。便告知前事,王震问薰儿道:“未知夫家尊姓?”薰儿道:“奴曾见先父于信上唤他‘高侄’,想是姓高了。”八戒嚷叫道:“名也不知,姓也不晓,便要嫁他?这门亲成不得,成不得!”长老训道:“自古婚娶皆由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何须你这呆子多嘴!”行者笑道:“他是有心窥觑,心中酸楚耳!”八戒喝道:“去去去!”转身在墙角蹲下不语。王震道:“姓高的我也识得几人,却不曾闻谁定了亲。却也好寻他,听闻外邦结亲,讲求门当户对,周门显赫,我国中能配小姐者,亦是屈指可数。不知小姐这门亲事,是何年定下?”薰儿道:“想来也有两三年光景。”八戒在墙角问道:“那时耀金国有几多人口?”王震答道:“那时正值鼎盛,国民近十万人众,有大小城池二三十座。”八戒冷笑道:“那时有十万人,如今只有万余人口,怕是早便死了罢!”薰儿何尝未曾想到此处,由八戒一说,顿觉天下之大,却无人可以依靠,嘤嘤地哭了起来。那呆子慌了神,站起来搓着手,劝道:“那姓高的死了,你便从了老猪罢!老猪丑便丑些,却会疼人,也卖得力气,管保你此生衣食无虑,尽享天伦。”长老斥道:“夯货胡言!不去取经,却娶什么浑家?”八戒道:“师父啊,经书自有大哥三弟去取,我也不求正果,只求有家有室,了过残生罢了,万望师父成全!”行者上前一把揪住八戒耳朵,狠声道:“再胡言我便将你拉至冥府鬼蜮,推你入那六道轮回之中,来世变作一只滑不溜的鳝鱼,自家公母一身,亦雌亦雄,便自己与自己拜堂成亲,污泥里洞房去耍!”呆子被他骂的不敢还口,缩作一团。长老在薰儿耳边劝道:“周姐姐,莫信劣徒胡言,尊夫吉人自有天佑,你二人来日必定团聚。”王震笑道:“死自不曾死了,只因斯哈哩国国君下了敕令,教不可妄伤了我们性命,只是俘虏了,回去定罪发落,少有死的。”薰儿闻他此言,渐渐止了哭泣。正说间,就听外面有仆人喊道:“老爷!祸事了!祸事了!一伙官兵将咱家围住,只说要拿反贼乱党!”却不知来者何人,师徒们又该怎生脱身,且看下回分解。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11:00 +0800 CST  










第七十八又二回薰儿喜结连理 八戒戏擒狮王





却说三藏等人在房中听闻家仆呼喊,音未落时,就听马蹄声响,一骑冲入院中,身后跟着二三十骑,都披甲持枪,将院子团团围住。众人忙出门,就见那当先一骑,你看他怎生妆扮:

头顶狮盔,乃铺霜镔铁造就;身披叶甲,是耀日银叶缀成。上系一条玲珑勒甲带,下蹬一双麂皮衬底靴。后挂一领素色绣金乌战袍,前掩一块熟铜铸兽面心镜。带一张弓,悬一壶箭,持定飞云点银枪,勒住追风踏雪马。

侯老上前行礼道:“我是此处家长,敢问将军名号?”那将在马上答道:“我乃陛下钦定讨贼大将军权辰铉,你家中窝藏逆匪,我特来剿匪杀敌也!”侯老笑道:“将军却不是进错了门,我一向安顺,断不会窝藏逆匪,自陷于死地。”权辰铉冷笑道:“或有或无,一搜便知!”就令手下骑士进去搜查,忽望见行者等人,不由大诧,质问道:“你等是从那里来的?须不像好人!”行者抄着手,瞧也不瞧他,只是答道:“从来处来。”权辰铉双眉一挑,又道:“往那里去?”八戒冷哼一声道:“往去处去。”权辰炫大怒,喝到:“我看你四人便是耀金逆匪!”吩咐左右道:“来呀!将他们就地正法,只把首级斩了,带回请赏!”当即有十来个骑士下马来拿他们,八戒上前抵挡,三藏忙叮嘱道:“切莫害人性命!切莫害人性命!”八戒当先迎上,揪住为首两人提将起来,他舞着二人,将十来个骑士都扫倒了,一抬手,将那二人掷向权辰铉。权辰铉手中铁枪一挺,枪尖挑中一人腰带,将枪尾一拨,挑住另一人腰带,似挑一根扁担,将二人接住轻轻放在地上。他跳下马来,对八戒道:“你这厮倒有力气!却是轻看你了。来来来,我与你走上几招。”八戒笑道:“若你是个识相的,尽早退兵去休!若要死缠,可惜你这九多尺身躯,百来斤骨肉!”那将大怒道:“我也不欺你,只空手相搏罢!”将铁枪掷在一旁,攥紧铁拳,扑将上去。八戒笑嘻嘻迎住,与他斗了几招,赞道:“我的儿,倒有几分本领。”权辰炫道:“你怕了,便俯首认输,我不伤你性命!”八戒笑道:“你手上功夫便有嘴上一半儿也好。”权辰铉更怒,赤着脸,挥开双拳,与八戒这场好杀:

一个是天河水军元帅,曾奉旨驻守天河;一个是御封讨贼将军,正领命平定叛乱。好似热油碰火星,滚沸了满腔赤血;恰如针尖对麦芒,使出了浑身解数。这壁厢,权辰铉气冲冲进步递拳;那壁厢,猪八戒笑嘻嘻撩掌振臂。毕竟乃天上真仙,小试手只当儿戏;到底是世间凡人,拼全力也无功绩。直教厌倦了拜佛取经僧,惹恼了讨贼平乱兵,划破了衣衫佳人赠,癫狂了痴人发狠性。

二人战有三四十合,行者在一旁叫道:“呆子!开斋了也!”八戒听闻开斋,一把拽住权辰铉双臂,将他甩将出去,回身问道:“斋在哪里?”权辰铉被他一个趔趄,更是怒不可遏,抄过钢枪,朝八戒后心刺来,侯老忙提醒道:“长老仔细!”八戒忙侧身躲避,衣衫却被枪尖挑中,刺啦划开一道口子。八戒低头看见,忽转了性,左手拽过枪头,右手抓住权辰炫腰间狮头玉带,将他举了起来。他撇了枪,左手攥紧拳头,就要打人。长老忙叫道:“悟能!不要伤人!”行者也过去扯住他臂膀道:“你发什么人来疯!”八戒回头望了一望长老,终于松了拳,将权辰铉抛在一旁,也不言语,气鼓鼓的去了。权辰铉挣坐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忙带兵风也似的逃了出去。


侯老见八戒轻易便退了官兵,对长老千恩万谢,行者笑道:“自古道大恩不言谢,只备一桌好斋饭与那胖长老便是了。”侯老应了,忙去备饭不题。长老问道:“不知道悟能怎就变了性子?”行者道:“我那里知道他发什么人来疯。”悟净道:“不是人来疯。想是因那件褊衫。”长老道:“那件褊衫?”悟净道:“二哥这件褊衫,一向少穿。在山间赶路时更不曾着身。我曾问他,他言道昔年皈依师父时,高老庄上丈人丈母赠他一领褊衫,一双新鞋。鞋子早便破了,褊衫却不敢多穿,只在都市中穿着,待取了真经,还要穿着回去高老庄见娘子哩!如今这褊衫被人弄破了,却不恼怒?”长老嗔道:“悟能早便出家,却是六根不净,尽说些在家话来!”行者道:“他也是念恩的人,想他在高家受了多少恩惠,自不能忘了。”长老便不再多言。三人回了屋,就望见那呆子与薰儿坐在一块儿,薰儿手持针线,正给他缝补衣裳。就听呆子痴痴地道:“姐姐手真巧,往后咱们成了家,便开间缝补铺子罢!”薰儿羞红了脸,匆匆收了尾,起身便走。呆子伸手抓住薰儿手腕,道:“姐姐,再和我说会儿话罢!”行者在一旁咳嗽一声,呆子见有人来了,忙放了手,薰儿双颊更红,对长老万福行礼,掩面跑了去。长老训斥道:“悟能,出家人不近女色,你莫再戏弄周家姐姐!”那呆子低着头也不答话,只是摸衣袖上缝合之处。行者道:“今后你遇着一个相中的女子,便将衣衫扯开一道口子,请她与你缝了,以后睹衣如睹人,岂不妙哉!”呆子哄他:“去去去!遭瘟的猴子!赤尻的马骝!你省得什么!”转身出了屋子,坐在门口阶上。一旁行者沙僧窃笑不止。


侯老果然备下一桌丰盛斋饭答谢八戒,饭间王震道:“叔父,早间虽打退官兵,料他一时不敢再犯。但他必定另有援手,四位师父纵然本领高强,却能敌住百人万人?”八戒道:“教我放开手脚,十万人亦能杀得!”长老斥道:“释门中人不可妄造杀业!”八戒白他一眼,道:“不教放开手脚,便敌不过几个。”王震道:“叔父及四位师父还是同我一道去罢!”侯老问道:“往那里去?”王震道:“此去入山百十里路,便是耀金国了,国中尚有人口万余,量官兵不敢攻打,足可栖身。二来也好找寻周小姐夫君何在。”侯老道:“那便走罢!”王震道:“只是可惜了叔父这番家业!”侯老笑道:“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官兵再来扰时,性命也无了,要钱财何用!”长老道:“何时启程?”王震道:“现在走不成,须待入夜之后,避开官兵,潜将出去。”当下吩咐家人收拾细软,装在小车上。又备下干粮,各自收拾了。王震搬梯子爬上墙头往外看,暗叫一声苦也,原来外面各个路口都有人把守,怎能脱身?他下了梯,对众人道:“那厮派手下人守了路口,却为之何如?”行者笑道:“老孙自有法儿弄,管教你等脱身去。”只得信了他。不多时入了夜,一众百十口人,骑驴推车,在旁门里等候。行者翻上墙头,念声咒,使一个定身咒,将门旁一二十人定住,就跳下去,在外面敲门道:“走了也!”王震上前轻轻开了门,探出头去,见门外把守着七八个士兵,远处还有十一二人,先自吓了一跳,忙把门关上,从门缝里怨行者道:“孙长老,莫耍小子!”行者笑道:“你再看看,他们已被老孙定住了,挪不得步,出不得声。”王震重又瞧去,那些人果然都被定住,如木头一般,行者打他,也是不动。行者对他道:“你来,从后面把他们转过去,莫叫他瞧见我们。”原来这定身法只能定住身子,但还是能看得见,听得着。王震就悄悄从背后过去,将他们都转动了,背对着路,便回去开了门,一众人悄悄潜将出去,众人见行者这般手段,都称罗汉活佛。不多时潜出村镇,入了山林,奔耀金国而去。不觉东方既白,残星渐落,众人已行了一夜,正待歇上一歇,呼地从山上射出一支冷箭,钉在最前面那人路上脚下,吓了那人一跳。就听山上有人喊道:“那里来的赶路人?”王震上前高声应道:“你家里来的!”那人认得是王震,忙道:“原来是王统领,小人怠慢了。”林中扑索索一通乱响,跳出一高一矮两个黑汉来,手持钢刀,对王震行礼,因问道:“日前听闻统领被官军围了,正自焦心,统领却已回来了,果然是吉人天佑。”王震笑道:“小子少拍马屁。我前日栖身叔父家里,被官兵追至,便带他一家逃来了。你快去找人接应,只恐追兵即刻就至。另禀知陛下,有大唐圣僧在此,不敢怠慢长老。”一人领命去了。便教众人原地稍歇,吃饭喝水,回些力气。


却说那权辰铉自被八戒败了之后,便派兵守在门外,一早看时,有一二十人都背向而站,他登时大怒,喝问道:“你等是如何守的!”却不见答应,他心中更怒,过去推人,一推却推了个骨碌,还是不动。再看时,也有气息,只是不动。一旁有人谏言道:“他们莫不是被施了法?末将曾闻,秽物可破邪法,今可弄些秽物来试。”权辰铉就命手下寻了些屎尿秽物,涂抹他们身上,立时解了定身咒。那些人回禀道:“我们正站哨时,忽便不能动了,只是能看能听。有人来从背后挪了我们,耳后嘈杂有声,后来就渐渐远了。本有心呼喊,却发不得声。”权辰铉大怒,点起兵将,上马沿地上痕迹追来。好歹赶上,远远望见一行人在路边休息,他吩咐手下道:“莫论对错,只管一并杀了,但只匪首与那几个唐朝和尚生擒了他,重重有赏。”众人领命,刀剑出鞘,冲杀上去。八戒正瞑目小憩,忽被喊声惊醒,跳将起来望见权辰炫领兵杀将过来,心中着实恼怒,擎出钉钯,拦在权辰炫马前,骂道:“手下败将也敢追来?”又想起破衣之恨,狠声道:“近日便叫你命丧钯下!”权辰铉道:“昨日大意败了,近日定不输你!”正要开打,就听身后一声断喝:“耀金国攘邪先锋高升元在此,尔等安敢造次!”八戒回头看时,就见从山上跃下一骑红马,马上坐着一个威武的将军,端地是相貌堂堂:

凛凛八尺身躯壮,堂堂俊貌容有光。
头戴束发紫金冠,肩披花袍随风扬。
狮蛮带勒黄金甲,鹊画弓碰翎箭响。
策马持枪威风在,智退敌将显高郎。

从他身后涌出一对骑士,有二三十人,护定长老等人。权辰铉见了高升元,冷笑道:“听闻日前逆贼偷赚了阚梓城,有员大将立功最大,斩了阚梓城里守将,可就是你?”高升元道:“便是在下。”权辰铉笑道:“你也是少年英雄,只是落在我的手上,也是可惜。”扬臂吩咐下去,他手下骑士缓缓拉开阵势,将众人围定。高升元岿然不动。两边山上深草丛中,有人影穿梭,不多时山上吹起一声呼哨,高升元身后偏将也吹了一声应和。权辰铉忙抬头往山上看去,草里里人影绰绰,怕不有三五百人?又听盔甲哗啦声,刀剑出鞘声,并弓弦开张声,吓得他面无血色,忙道:“近日权且饶你性命!走也!”忙后军变前军,风也似的逃了。那偏将又吹个长哨,山上嗖嗖射下箭来,又听身后怒吼冲杀之声,权辰铉那里敢回头,直逃出数十里外,见无人追来,才定下心来。那高升元也不追赶,任他去了。王震上前行礼,问道:“统领王震,谢过高将军搭救之恩。”高升元滚鞍下马,还礼道:“末将奉命前来迎接统领,万幸未曾迟了。”王震问道:“王某寡闻,敢问将军何时做的先锋?”高升元道:“半月前我军奇袭阚梓城,因我杀敌奋勇,斩了守城将领,陛下亲封攘邪先锋。其时统领不在国中,因此不知。”王震道:“却是如此。”便引他见了长老,两人叙话毕,觑着一旁车帐撩起一角,一只含春凤目正偷瞧他,高升元也不声张,别了长老,悄悄去问王震:“王统领,车里坐的是什么人?”王震道:“是一个女子。此中干系甚大,待见了陛下,我好一并说知。”高升元再不多问,将手一招,从山上下来五六十人。王震惊道:“我只道山上埋伏着四五百人,原来只有这许多。”高升元笑道:“我听闻统领被官兵追着,一时间点不得许多人马,只带了几十名亲兵来接应,早差人探得那厮人数,见不能力敌,就出此下策,却是诈他。”王震道:“权辰铉那厮,勇则勇矣,却少计谋,更兼是权贵子弟,爱惜性命,不敢以身冒险。高将军此计正是妙处!”高升元笑道:“统领谬赞!”便领路入山,行了半日,山间树木渐密,间或有参天古木,端地是水秀山青。


忽转过山坳,眼前是处山谷,谷中一条山溪蜿蜒流出,两边岸上有数不尽的房屋,好一座村寨:

一条青溪,两旁屋舍鳞次栉比;四面苍山,中间村寨易守难攻。但见山坡上,层层梯田排列;池塘里,粼粼鱼虾涌跃。农民牵牛走阡陌,村夫牧羊转山林。只听丁丁丁,樵子挥斧斫柴;当当当,老儿举杵捣衣。做工人把歌儿唱,小顽童将短笛吹。屋后起炊烟,房前积柴薪。笼内养鸡鹅,拦里喂牛豚。今入桃源里,喜煞武陵人。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16:00 +0800 CST  
只说行者三人不去看那拜堂,只是去寻斋饭来吃,那呆子只管将斋饭填了肚子,因心中郁闷,便又吃了些素酒,行者沙僧也胡乱吃了些,便回去睡下。行者睡至半夜,起来到院里小解,望见西边火光冲天,还道那处失火。忽望见天上满月行空,想起那老叟言语,计上心头。便回屋去喊八戒,八戒吃了酒,鼾声如雷,那里叫的醒,却吵醒了一旁沙僧。行者道:“你去也好。”沙僧道:“去那里?”行者道:“西边失了火,我们去救他一救。”沙僧是个热心肠的,听闻失火不敢怠慢,一骨碌爬起来,与行者驾云御风,往西方去了。不多时来到起火处,好一场大火:

红焰腾腾,黑烟漠漠。红焰腾腾,照透西海耀龙宫;黑烟漠漠,笼盖大地蔽月华。火里翩跹飞丹凤,焰中昂首舞朱龙。说甚么南方离火,比这焱也逊三分;休自夸老子炼丹,风起时烈焰灼云。罗刹挥动芭蕉扇,却只作无功;观音倾倒玉净瓶,也徒是枉然。乒乒乓乓,好便似除夕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响。难怪举国皆寒食,都将柴薪奉妖魔。空中行者仔细看,火里精怪把翅合。

沙僧道:“那里起这场大火?”行者笑道:“此乃斯哈哩国供奉金乌之火,你看那火里,不是金乌又是什么?”沙僧忙睁眼细看,也亏得他本是真仙,生就一双神目,看的真切,火内一只金乌将翅合了,沐浴烈焰,好不快活。沙僧道:“大哥,如今却要怎样?”行者道:“三弟在外面压阵,为兄进去探他一探。”好大圣,捻着避火诀,纵身扑入火里,看金乌看得更真,你看他:

一身毛羽鎏金赤,三只利爪赛猛鸷。
微闭怒睛流火眼,轻收焰羽排云翅。
黄昏沐浴西海中,望夜岸上柴火侍。
本是鸟里非凡种,东升西落天上日。

那金乌察觉了行者,怒啼一声,振开双翅,要来啄行者。行者摇身一变,变作三头八臂,一只手仍捻着避火诀,其余手臂持三条如意棒来战这金乌,他二者在火里这场好杀:

一个是西方庚金,一个是南边真火。西方庚金,金猴奋起金箍棒;南边真火,火鸟拍打火羽翅。金乌生三只利爪,心猿变六条胳臂。只因路见不平事,要除妖魔赚功绩。恼怒外人侵巢穴,不诛此僚恨难息。腾起火龙三百万,战退丹凤九千只。昂首高唳耀真火,炽热难当且暂避。

战不多时,那金乌发起火来,金箍棒被火烤得灼热,握不得,行者忙抽身而退,那怪也不追赶,放他去了。行者跃入西海,金箍棒经海水浸了,退了热,还收在耳里。行者回到云端,对沙僧道:“这厮不是妖怪,确是金乌。”沙僧道:“金乌乃太阳真火之灵,本有十只,后来十日同天,被羿用箭射下九只来,三界仅余一只。实在蹊跷。”行者道:“我看他根源纯正,定是金乌无疑。却不醇厚,莫不是原来那九只之一?虽落不死,在此地休养生息,如今将证道矣?”沙僧道:“此事须上天查验,方知真假。”行者道:“且让他苟活几日,再来理会。”即与沙僧东返,复又睡下。


却说结了这场亲事,国内大宴了三日。国王又好歹留长老住了十几日,这日前哨军士飞马来报,言道有斯哈哩国使臣,要见陛下。国王就摆驾宝殿,宣了高升元并诸大臣,教蒙了眼带将进来,却是那权辰铉。国王问道:“敌将所为何来?”权辰铉就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今有我王亲笔御书,面呈大唐圣僧玄奘法师。”国王忙差人去请长老。权辰铉站在殿上,看着高升元,多有恨意。没多时长老来了,见了权辰铉,大惊道:“将军怎会在此?”权辰铉道:“我王闻说圣僧驾临,不胜惶恐,特遣末将持御书来请,万乞长老移驾京都,我王虚席以待也。”便将御书呈上,长老拿过书信,见封皮上写道:“大唐玄奘圣僧尊鉴。”启开仔细看时,那信上云:


斯哈哩国下君敬启上国唐皇御弟圣僧,既闻圣僧法驾亲临,不胜惶恐之至。盖我小国,久闻天朝盛名,奈山高水远,无缘称臣唐皇阶下,万幸得知法师降临。法师万里东来,葵藿终向日,芝辉惜莫睹。自数代以来,敝国为妖日所摄,月俸柴薪无算,臣民苦不堪言,我心甚忧。耀金之国,同出一脉。虽揭竿而起,实为妖日所迫也。法师自上国来此,数万里遥途,妖魔横生,魑魅当路,非大神通大法力莫能安度。又闻法师定身之神通,真大罗汉也。万乞法驾尊移,扫除邪秽,涤荡妖氛,拯黎民于水火之中,救百姓于灾难之外,功德无量。书短意长,草草欠恭。——下君再拜顿首顿首。


长老看罢,又请国王看了,国王道:“寡人也闻人说定身之事,真神通非凡。长老若能略施法力,除了那怪,令我万民安居,寡人愿就即罢兵,俯首归顺他也。”长老道:“量贫僧有甚法力,只是收得三个徒弟,颇有些本领,或能助力。”忙差人请了行者三人过来,那呆子见了权辰铉,挽袖就要打他,被长老出言喝住。长老让他们看了书信,行者道:“不瞒师父,昨夜正是望日,我与三弟探过他了。”国王忙问道:“探得怎样?”行者道:“却不似妖魔,倒像真阳。”长老道:“既是真阳,怎地盘踞此地,索要柴火?”行者道:“这便不知了。”长老道:“你一向最有主意,今番能除他不能?”行者道:“饶他是真太阳怎地?多不过是再做那大羿,一箭射将下来!”国王大喜,起身鼓掌笑道:“好!好!好!果然名师出高徒!”长老道:“那便去罢。”国王道:“本待再留圣僧盘住几日,只是除妖事大,关乎万民生命,不敢耽误。长老取经回来时,定要再来国里相聚。”


当下打点行装,国王又摆下宴席,请了唐僧师徒。是夜又宴了一回,薰儿也来陪坐。次日一早又宴一回,饭罢请国王倒换了官文,便就出发,依旧蒙了权辰铉双眼,一国老小都来相送,行至前哨处,长老道:“便到此处罢,请回,请回。”国王使人奉上金银财物,长老道:“陛下休将此物相赠,方外人要金银何用?”一旁高升元奉出四套衣衫,道:“蒙四位长老相救,得全拙荆性命。此大恩德永世难报。”薰儿道:“奴奴亲手缝制了四间衣衫,聊表寸心,望长老务必笑纳。”长老命沙僧收了。八戒在后面道:“高姓的,你今娶了周家姐姐,定要好好对她!若有半点不好,教我知了,一钯筑你九个窟窿!”高升元忙躬身答道:“但请长老放心。”八戒又对薰儿道:“周姐姐,我今走了,替你除了天上的假太阳,好教你此生快活。他若是欺侮了你,你便唤我名字,我立时便知,赶来与你出气也。”薰儿谢道:“长老珍重。”就在此地分手,由高升元领兵又送一程,出山去了。行有二三里路,来至斯哈哩国营前,早有将士来接,高升元告辞道:“诸位圣僧且自珍重,末将回也。”权辰铉道:“改日权谋定与你一较高下!”高升元笑道:“随时奉陪!”拨马去了。有军士来替沙僧挑了担子,又牵了白马,拔营望大路西去。这一去有四五日光景,一路上看尽异邦景色,大开眼界。这一日,山随平野尽,行至莽莽草原,正是日落时分,前方残阳如血,遍涂天地,真个好景致。长老正自观景,忽觉脚下地动,惊问道:“莫不是地震了也?”权辰铉笑道:“圣僧且莫惊怪,此是日坠西海,海水滚沸有声,原上群兽吃惊奔腾也,可暂避他一避。”就于近旁高岗上停了,长老在马上看的分明,那轮夕阳有一半儿已没了下去,耳畔隐隐闻得滚沸之声。旁有将士战马,躁动不安,长老骑得却是龙马,因此无碍。权辰铉差士兵用刀剑去割草,在高岗下扫出一圈空地来,将草堆做一个圆圈,点燃了。


说话间地动更烈,但见天际一道黑线压将过来,没多时再看,原来是千万野兽奔腾而来,扬尘洒土,将天地都遮蔽了!但见那:

壮的是牛,瘦的是鹿,高的是马,矮的是猪,跳的是羚,爬的是鼠,大的是象,小的是兔,快的是花豹,慢的是犰狳,游的是毒蛇,飞的是鹫秃。赤红着双眼,逃命也似狂奔;奋扬起四蹄,追凶一般乱走。麋鹿傍着豺狼,忘却他日间凶狠;狮豹挨着牛马,不贪他骨肉鲜美。背后残阳殷血红,随风散来催命声。

这群兽扑腾腾驰过来,因惧火光,便从火圈旁绕过去,足有半个时辰放才散尽。众人灭了火,正待趁着天色未黑再走一程,前面却又跑来一群兽,都黑皮硬角,原来是一群野牛。再仔细看时,野牛群中还杂着一只黄毛雄狮,赤红着眼,在牛群中左右撕咬,不一时将一众二三十头野牛尽咬死了。又从西边跑来一群小犬,有三四十只之多,往东逃命去。这雄狮咆哮一声,冲进犬群里,也是厮杀。权辰铉惊道:“这是草原上鬣狗,常结伴而行,这三四十只,能将狮子都咬死。”沙僧不信,道:“狮乃百兽王者,少有比他猛烈的,量这些小犬,能奈他何。”权辰铉道:“圣僧莫看他身小,却最是难缠。寻常时连狮群也不去惹他。这只雄狮虽然凶猛,却也猎杀了许多野牛,气力就不济,再去咬鬣狗,那里能赚得便宜。”再看那头雄狮,他冲进鬣狗群里,发起神威,一口便咬死一个。其他鬣狗围在他身旁,左右撕扯。不几下雄狮被咬出几道血痕,当下更怒,一发癫狂起来,更是锐不可当。只见他口咬掌拍,连那条铁鞭似的尾巴甩了几甩,便将一群鬣狗都咬死了,只几只逃得性命,头也不回地跑了。权辰铉大惊,沙僧只是笑。那雄狮咬死了鬣狗,身上如血染了一般,迎风傲里,煞气非凡。又望见长老等人,却便赤着双目往长老走来。此时天色昏暗,远远地看不真切,待雄狮来到近前时,众人再看他,真个是非同寻常:

一头黄鬃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
狰狞面孔如鬼脸,饕餮血口吼雷声。
利爪寒芒欺霜雪,铁尾低垂扫秋风。
唇边嘴角犹滴血,狮王吓得怂人惊。

权辰铉惊声道:“啊呀!却是鬼面狮王!无怪忽这般凶猛!只是这番苦也!好教长老知道,这鬼面狮王向来是草原之霸,神出鬼没,独来独往,平日里多伤人命。向来有猎户要拿他,百十人去了,一个也不得回来。今天不巧遇着他,性命休矣!”八戒冷笑道:“我的儿,一只黄毛畜牲就将你吓得屎尿也流了出来,好不脓包。教你瞧瞧爷爷的手段。”权辰铉只是不信,道:“你若真能降服了他,我便服你。”八戒撇了钉钯,脱了衣服,赤着上身走下高岗,迎那狮王。长老忧心道:“悟空,八戒行事莽撞,你一旁看着,紧要时候助他一助。”悟空道:“这呆子自有降龙的本领,何要我助?师父但坐稳便了,且看他为民除害。”却说那鬼面狮王见八戒拦在面前,咆哮一声,扑将过来。八戒只把腰一拧,让过他前半身,双手一探,就抓住他两条后腿。那狮王被他拽住后腿,两只前爪空在地上抓挠,却是无用。八戒随手将他甩在一旁,那狮王得了自由,更加恼怒,人立起来扑他。八戒只将腰一弓,双手托住他腹下,往后一掀,就把他掀得滚了几滚。他爬将起来,又扑过来,八戒望旁边躲他过去,却伸手揪住这厮尾巴,站在他背后。狮王回身来咬,那里够得着他,只是在地上乱转。奋起四蹄去挣,又能敌得过八戒一身神力?八戒耍得够了,轻轻拽将过来,往他背上坐下。便揪住他顶上鬃毛,狮王跳将起来,欲将八戒甩下背来,又那里能够。直如集市上艺人驯兽,跳了半晌,只弄得筋疲力尽,瘫在地上呼呼喘气。一众将士久知这狮王英勇,避之唯恐不及,那里敢与他相对。今见八戒如此耍他,都看得痴了。八戒左手揪住鬃毛,右手攥拳,喝道:“你这该死的畜牲,合该落着老猪手里。”望顶门轻轻打了三五拳,狮王口鼻里便淌出血来。正要再打时,就听身后权辰铉叫道:“猪长老神通,小人今日算见识了。日前多有得罪,长老勿怪。这鬼面狮王还是莫要打死了好,留他一口气在,绑缚了进给陛下,好大功赏!”八戒道:“那你自来缚了罢!”就要放手起身。权辰铉忙道:“长老莫动。一事不烦二主,小人等也惧狮王威猛,还请长老动手缚了罢!”八戒鄙道:“恁地没胆量!”接过绳索,将狮王四肢紧紧绑了,又缠了狮口,众人这才敢上前,先使一杆铁枪抬了狮王,还未抬起来便坠得弯了。方知八戒神力。就使四个胆大的,铁枪两两并作一处,交叉抬了,又捡了半只野牛,在近水处安下营,众将士自将牛肉烤了吃,另给长老等安顿素斋受用。

次日一早,众人收拾上路,赶了小半日,前面现出一座雄壮壮城池来。却不知后来怎生除妖,且看下回分解。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21:00 +0800 CST  
第七十八又三回 定计除妖听大圣 开弓射日看天蓬




且说八戒擒了狮王,次日先遣骑兵快马前去通禀,众人在后面行了半日,离了草原,远远望见一座城池,造在西海之滨,好生雄伟。权辰铉道:“那便是我国都城了。”一面差人快马前去告知国君。不一时来至城门,望见城门上明朗朗“把儿城”三个大字。国君早来迎接,见了三藏,躬身拜倒,道:“恭迎圣僧法驾多时。”三藏忙滚下马来,参拜君王道:“怎吃陛下一拜。”国君扶起三藏,问候毕了。权辰铉禀道:“昨夜臣等护送唐朝圣僧,恰遇着鬼面狮王。”国君大惊,忙问道:“可折了人手?”权辰铉道:“全仗圣僧降龙的大法力,生擒了狮王,来献陛下。”教人抬狮王过来,那狮王被缚足束口,兀自瞪着两个铜铃大的眼睛吓人。国君见了,又惊又喜,对三藏等更见恭谨。旁人见他们生擒了鬼面狮王,一发传将出去。国君便请三藏移驾王宫,一路上百姓夹道相迎,见他们奇人异相,又见了那狮王雄姿,都称:“天朝圣僧。”及至王宫,将狮王好生囚养了,请三藏等进寝宫,奉了香茶。国君道:“闲散之话也不叙了,前日听闻圣僧会弄法,我原不大信,近日见了狮王,才知真有大法力。但请诸位长老发个慈悲,可怜我一国子民,除了那金乌罢!”又要下拜,行者忙架住他道:“我等既然来了,就是要做此功德。”国君感激涕零道:“长老若再不来时,我国危矣!”悟净道:“想是没柴奉他烧了?”国君道:“柴也够烧二三十年。只是没了人种,国将亡也!”悟净道:“怎就没了人种?”国君道:“诸位长老想是已经知道了,我斯哈哩国向来少女子,早经祖辈发了诏,将全国女子送进宫来,当做人种,生产婴儿,自此宫外再无女子。宫中许多人种,初时一年便有一个生下女子来,后来二三年才生一个,再过些年,七八载还无一个哩!至我这朝时,一个也无了。半年前便连最后一个人种也病死了,眼见人丁渐老,又无新人接上,国岂不亡也?”行者道:“这不是我们来了?”国君道:“正是及时,正是及时。唐长老何时除妖?要准备什么器械?需要多少兵勇助力?尽管说来,我定当如数备好。”三藏道:“贫僧不会除妖,还是他们三个去。”行者道:“也不要器械,也无须助力,但只我们弟兄三人,几日内就替你除了这妖精。”国君大喜,就教御膳房安排斋饭,不一时排开宴席,请三藏师徒坐了,问道:“唐长老在那耀金国住了有些时日,敢问他国中是怎样光景?”长老道:“也无多少不同,但只是有木头使用,尽是木门木窗,木梁木柱,家家灶中有火,一日三餐,也有热食。”国君道:“却是神仙一般过生活。寡人虽是一国之君,却也不是三餐烧柴,日日吃粥。俱因妖日横空,才有这般结果。”长老又将薰儿之事对他讲了,国君大喜道:“这却是好大喜事!自妖日横行以来,举国只君王才能受用得一位女子,也只是生一个血亲儿子,还发落他回去做人种。教圣僧知晓,便是寡人,也不是先王亲生,只因那时已没了年轻女子,先王收养了我。到我时,更是一个女子也无了。此番他耀金国里有人娶了女子,又是耀金国君王子侄,诚乃万民之幸!那耀金国君王也是个仁君,不必寡人德浅才薄。若长老能除了妖邪,寡人愿禅让于他,再教他传位子侄,以正法统。”长老道:“此时且待除妖之后再提不迟。”


不一时用罢斋饭,又上了茶点,众人坐在一处闲谈。行者却坐不住,问那国君道:“他日间行在天上,黄昏时坠入西海之后,又往那里去?”国君道:“西海上有株大桑树,是他种下的,夜间便在那里栖身。”行者道:“老孙这便去探上一探。”国君道:“诸位圣僧一路车马劳顿,不妨在我宫中歇息几日,再做打算。”行者道:“我等是苦行僧人,路上惯了的,不用歇。”国君道:“那我即刻差人备下船只,送长老出海。”行者笑道:“老孙出海却不用坐船。”国君道:“敢是游过去?使不得也,西海广阔几万里哩,就是我国这等窄处,也有千里宽,游到何年去也!”行者笑道:“也不是游着去,是飞过去。”国君道:“你肋下也无翅膀,怎地飞?”行者道:“这却不劳陛下挂心了,待我飞时你便知了。”沙僧道:“大哥要去,还是坐船去,飞不得。”行者道:“怎么飞不得?”悟净道:“眼下正是后晌,那轮妖日正在天上放着光亮,你从霄汉中飞去,却不正被他看见?且你和他打过照面,他认得你,免不得打草惊蛇,反跑了他也。”三藏道:“悟净说的在理。”国君道:“在理在理。还是坐船去罢!”行者细细想了,便依了悟净。国君忙宣权辰铉来,教他征一艘大船,泊在御港,明日一早出海之用。权辰铉领旨去了。国君安排妥当,就同长老说话,行者三人耐不住坐,告退出去,在王宫中闲逛去耍。他三个被宫人引着,四处玩耍,说不尽的欢乐,行到御花园里,见一座假山造的绝妙,高百尺有余,怪石嶙峋,又有瀑布玉带,倒挂下来,落入下方潭里。三人大喜,就登山远眺,满城景色尽收眼底。那一城楼阁之中,有三十六座鼓楼,星罗棋布。悟净问那随行宫人道:“城中因何造了这许多鼓楼?”八戒笑道:“三弟莫非忘了这里临近西海,每日黄昏时太阳坠海,水声鼎沸也?若无这许多鼓楼,混以鼓角之声,即振杀城中小儿也!”悟净道:“却是我忘了。啊呀,这时不正是黄昏?”三人转身往西看时,只见晚霞飞空,倦鸟归巢,一轮红日堪堪落于西海之间,正是日暮时分。再看那三十六座鼓楼时,每楼六个力士,两个相背而站,持定鼓槌;四个分列四角,托起四只野牛号角。就听得王宫上一声号角呜鸣,那三十六座钟鼓楼,二百一十六个力士,奋力击鼓吹号。再看海上那轮红日,已落在西海之内,沸起周遭海水,热气腾腾,咕嘟嘟哧啦啦水声震耳。又闻得把儿城中婴儿啼哭,更夹以鸣金敲锣之声。一时三声混杂,一发闹将起来。却苦了八戒,原来他生的耳大,专能聚音,平日里能听周遭风吹草动,此时却被振得头昏脑涨,跌坐不起。行者不为乱声所动,借着高处视野,运起火眼金睛,仔细看那海中红日。一旁悟净也自运神目观看,对行者道:“哥啊,你看那彤红日影之中,却不是个三足金乌?”行者道:“是他。”悟净道:“他却在海里洗澡?”行者道:“不是洗澡。你看他浸在水里,水乃真阴,日是纯阳,水火不容,阴阳相克,他也不潇洒。”悟净道:“却似一些个修行的办法,于逆流中行舟楫,苦便苦也,一日却抵得过旁人十日。”行者深思无语。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那金乌敛了光华,从海里出来,往西去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次日大早,国君在宫中请三藏用了早斋,便邀他同乘御辇,行者三人在后面另有车驾,出宫去了。到得西海海边,只见那一海碧波,直接青天。早有一条大船停在御港边上,众人下车登船,船上水手扯起风帆,摇起橹桨,便乘风破浪,出海去也。众人站在甲板上临风观海,只觉胸中畅快。行者道:“昔日老孙在花果山称王时,平日里惯对东海,也不觉这般好景致。”八戒道:“老猪在天上镇守天河时,也不觉这般好景致。”悟净也道:“我前者在流沙河里做妖精使,也只道水上景致无甚好处。”三藏笑道:“你们是久离故乡之故。为师初生时就被抛在洪江里,在金山寺也看惯水景。这西海景致虽有千万般好,也不及长安城外泾渭二河。”行者笑道:“你让那匹白马说,却还是这里水好。”国君问道:“圣僧说笑了,白马怎会说话。”三藏道:“贫僧所乘坐骑,不是凡马,他本是西海龙王太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他父亲告了忤逆,本要问斩。却被观音菩萨救了,点化他与我做个脚力。前者过车迟国前,行经黑水河,有泾河龙王第九子小鼍龙阻路,西海龙王正是他的舅爷。龙王便差了摩昂太子收了他去,方得西进。另一路上降妖伏怪,多有借四海龙王之力处。”国君惊道:“法师真天人也!”船出港口,就望见一边海岸上有两座高台,一座上是黑压压的事物,一座上用柴木架起高塔。三藏问道:“这是要造什么事物?”国君叹道:“这便是要供那妖怪的柴火。这些柴,也够城里各家一月用度,供给那妖怪,才只烧得一夜。”行了两个时辰,到那桑树脚下,众人抬头看时,就见他粗逾十丈,直挺挺往上长,天柱也似。上面枝叶生在云里,半露不露。八戒道:“老猪在天上时,同那太阳星君也有些交情,也知日出扶桑,栖于若木。此树虽也算得大,比起若木扶桑来,却连枝头都算不上哩。”行者道:“树上定是他的巢穴,兄弟们,随我上去看一看也。”国君道:“早间不说要上树,不曾带绳索来。”行者道:“如何用得绳索,教陛下看我弟兄手段。”说罢腾起云雾,选背阳处飞上树梢,上面果然有一个巢穴。三人在云端看了许久,行者眼尖,望见穴里有一根毛羽,许是那金乌脱落下来的,他便轻轻的飞过去,取了回来,对八戒、悟净道:“此番有了证物,为兄就上天一趟,见了玉帝,问明这厮来头,再做打算不迟。你二人回去,好生保护师父,我不消半月便回。”便纵身上天去了。八戒、悟净回到船上,国君见少了行者,忙问道:“孙长老何在?”悟净道:“大哥上天去了,要我们回去等他。”国君道:“这等腾云驾雾的神通,三位长老真罗汉也!”八戒笑道:“罗汉却是我晚辈!”国君道:“未知孙长老几日归来?”八戒道:“他说不消半月。”国君道:“想是天宫路远,要耗些时日。”八戒道:“我大哥有筋斗云,点头就是十万八千里路。只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在那里出个恭,你这里也过得两日了。”国君惊诧不已,即命返程,好生招待三藏不题。


话表行者纵筋斗上了天,在南天门外停住,正该广目天王当值,见了行者,忙施礼问道:“大圣取经向来繁忙,怎有闲上天来?”行者道:“说来便长了。不知玉帝在殿上否?”广目天王道:“正在殿上。”行者便辞了天王,径上灵霄宝殿,四天师奏了,宣上殿去,行者也不拜玉帝,只拱供手,道:“老官儿,累你了!”玉帝笑道:“悟空,你不保唐僧取经,却来我这里何干?”行者道:“却是有事要累你老官儿。”玉帝道:“路上又遇到怎样阻力,要借我那路兵将?猢狲尽管说来,我一并助你。”行者道:“我等师徒路经斯哈哩国,那里却有两个太阳。那假阳胁迫了一国之民,要他们月月奉了柴火供他。又因阳气旺盛,国中有男无女,阴阳混乱。今特来天宫,老官儿查上一查。”玉帝道:“此事不难。李天王。”旁边班中闪出托塔天王李靖,应声道:“臣在。”玉帝道:“你速拿了照妖镜,同悟空出南天门,照他一照,看看是何精怪,再来复职。”李靖领旨,拿了照妖镜,跟行者同出南天门,望下面太阳照去。悟空往镜上看时,只见明朗朗一只三足金乌,哪里是什么妖怪!一旁广目天王道:“天王照他怎地?”行者便讲前事和他讲了,广目天王道:“下面的不是妖精变化的,真个是太阳星君。大圣心有疑虑,可请玉帝宣他上来,问他一问。”行者谢了天王,与李靖回至殿上,玉帝问道:“可照得结果?”李靖道:“只是太阳星君,并无妖魔。”行者道:“再烦老官儿宣他上殿,老孙再问他一问。”玉帝依他,着许旌阳宣他上殿。许旌阳领旨去了不多时,太阳星君来至面前,玉帝道:“悟空有些话儿问你。”行者从怀里拿出毛羽,问道:“星君认得这是什么?”太阳星君拿过毛羽细细看了,道:“这却是我的毛羽,大圣从那里得来?”行者笑道:“你再仔细看了,真是你的毛羽?”太阳星君又看了一遍,疑惑道:“也是,却也不是。”玉帝道:“是便是,不是便是不是。怎说是也不是?”星君道:“回禀大天尊陛下,这根毛羽确实乃是金乌毛羽,只是臣一身毛羽周全,未曾失落半根,大圣却是从哪里得来?”行者笑道:“这根就不是你的,是别个的。”李靖道:“当年也有十日,后被大羿开弓,射下九个,莫不是他们的?”星君忽叫道:“啊也!才想起一桩事来。二三百年前,有人在若木下唤我,我下树看时,却是一根金乌羽翅,生了灵性,初通变化。他对我言道本是我胞兄身上一根毛羽,因我胞兄被箭射下,失了性命,他却错缘得了灵性。便凭着一点灵光投我门下,要我看在同胞之谊,提携于他。我念及旧情,就传了一个法给他,教他每日隐在我日影之下,吸纳真火,淬炼形体,假以时日也能得道。大圣这根毛羽,莫不是赚的他的?”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25:00 +0800 CST  
行者喝道:“你这为虎作伥的家长!他借你的光华,得了些许本领,就去胁迫斯哈哩国,教他们每月供奉柴薪无算,供他烧烤,稍有些违逆,就遮了日光,令人恐惧。又乱了阴阳,致他一国有男无女,却不该死!”星君惶恐道:“这个该死的孽畜!我不将他抽筋剔骨!”行者冷笑道:“只怕你说要抽筋,却暗中护短。”上方玉皇大天尊开口道:“天地有常,阴阳有序。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那厮扰乱阴阳,搅扰秩序,罪莫大焉。昔者洪荒初辟,有十日凌空,黎民难生。幸有羿善开弓,射下九日,留你性命施泽万物。今二日凌空,旧事欲重演也?着李天王,并哪吒三太子,领一万天兵天将,四架天罗地网,随悟空下界除了他去罢。”星君没奈何,只得遵旨。行者道:“只怕星君护短,帮他逃了性命。”玉帝道:“太阳星,拿不着那假阳时,就拿了你来,教他替你行事。”那星君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没奈何,告退去了。行者又上前道:“不劳玉帝派遣天兵,这场功果,该着我们兄弟得了。但只是问老官儿借三样事物,万不要小气了。”玉帝道:“你要借那三样?”行者道:“一者是广目天王的辟火罩儿。”玉帝道:“你出南天门时,自管他要便是了。”行者道:“二者是李靖天王的照妖镜。”玉帝道:“李天王,将照妖镜与他。”李靖便将照妖镜给了行者,行者笑道:“承天王借宝,但用完了,即刻奉还。”玉帝道:“你还要借什么?”行者道:“三者是当年羿射九日时的射日神弓。”玉帝对行者道:“你借神弓何用?”行者道:“听闻当年羿造弓箭,共有十箭,却只射了九箭,还剩着一箭。此番天有二日,合该这一箭再射出去,却不是一饮一啄,正是前定?因此讨要神弓,将那假太阳一箭射将下来。”玉帝笑道:“你这猢狲倒算得巧妙。那张弓乃是月宫桂树上伐下一根枝来做就的,箭也是桂树枝条,箭头用的是天河水底淘来的铁砂铸就的神铁,后面翎羽是问南冥鲲鹏借的几根羽翅,因此那金乌躲不过。弓弦是羿斩了北海的一条吃人孽龙,抽了龙筋做的。一应俱是至阴至寒之物,因此能射得太阳。射日之后,一向奉在月宫之内。”即命葛仙翁奉钧旨往月宫中,取神弓过来。没多时葛仙翁持弓箭复旨道:“臣将神弓带了来,只是毕竟放置久了,龙筋弓弦早便崩断,请陛下悉知。”行者拿过弓来,就见没了弓弦,他想了一想,笑道:“不妨事,老孙自有弦用。”玉帝道:“猢狲使得弓么?天宫众多神射之人,你可尽挑一个助你。”行者笑道:“不累老官儿费心,使弓的人已有了。老孙告退了。”还拱拱手,拿了照妖镜和神弓,下殿去了。至南天门见了广目天王,道:“方才玉帝下了旨,着你将辟火罩儿借我,劳烦天王。”天王便将罩儿借了,问道:“大圣手里拿这许多法宝,是要除妖?”行者笑道:“正是送上门的功果。有暇再叙。”辞了天王,往把儿城去了。


顷刻间到了王宫,见了三藏和国君,将天上之事细细说了,便问道:“我去了几日?”国君道:“孙长老这一去,就是半个月还多哩!”行者道:“今日该着初几?”国君道:“正该初二。”行者道:“正好安排。”教八戒、悟净上前道:“二位贤弟,为兄有个计较,咱们弟兄同心协力,一起除了这厮何如?”二人道:“全凭大哥安排。”行者道:“三弟,取你宝杖一观。”悟净就取出降妖宝杖来,行者道:“你这条杖,是月宫桂枝造就的?”悟净道:“是月宫桂枝造就的。”行者道:“这张神弓,也是桂木所造,因是太阴之物,故能射得太阳。前者我们夜探那怪时你也见了,我这铁棒吃火一烧,就拿不住了。此番除妖,还须三弟上前,你这宝杖至阴,他的真火烧你不得,就能与他缠斗。”悟净道:“沙僧知晓了,届时必将拼力死战!”行者又对八戒道:“二弟,未知水上征战,什么器械最好使用?”八戒道:“自是用箭。水里不比陆上,两军对阵,多是拿箭乱射,战舰撞了,就上去拼搏。”行者道:“为兄自然知道此理,只是考你一考。如今借得射日神弓,还要看兄弟你的本事。”八戒拍拍胸脯,夸口道:“这真个是当年射日之弓?老猪的本事非是自夸,当年统御八万水军,谁敢不从?若说射箭,百步穿杨也只作等闲,只是这张神弓,却弄不成。”行者道:“怎弄不成?”八戒道:“这弓连弓弦也无,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却让我怎样射他?”行者道:“弓弦自有。”对国君道:“我等来时曾擒得一只鬼面狮王,今在何处?”国君道:“锁在铁笼里,豢养了。”行者道:“烦请找些个制弓的巧匠,将那狮王剥了筋,造成弓弦使用。”国君道:“平日制造弓弦,也要许多功夫,圣僧几时便要?”行者道:“这月中旬便要。”国君道:“怕是做不成。”行者道:“只是吃得一射之力足矣。你斯哈哩国能救与否,全在此次了。”国君道:“寡人这就安排!寡人这就安排!”忙差人去请城内巧匠,杀狮制弦。行者又道:“你再下道御旨,教城外海边百姓都收拾了家当,搬来城里暂住。除妖时西海翻腾,不免涌到岸上。再教大小船只都往远处躲避,过了十五却再回来。你在这城里便筑高城墙,用麻袋装了土石,以备填堵城门之用,防备海水灌进城来。”国君忙下旨安排不题。


行者这厢安排停当,又至御马监内,寻着白龙马,在他耳边道:“兄弟,我今有事求你。”龙马口吐人言道:“大哥只管开口便是,但小弟力所能及,必不推辞。”行者道:“有桩功果就在眼前,我们兄弟伸手取了。却要你回本家一趟。”龙马道:“什么本家?”行者道:“正是西洋大海。”这龙马因被父王告了忤逆,险些问斩,胸中怀着恨意,听行者如此说,顿时冒火,喝道:“我无本家!大哥另找别人去罢!”行者劝道:“兄弟莫恼,且听为兄细说。你被告了罪,就要问斩,却蒙菩萨救了,脱得性命在此。你虽有罪,玉帝也判了你问斩,虽得菩萨救了,却入了空门,便是死了。你又被摘了明珠,退鳞锯角,变作白马,也是断了父母那些恩情精血。这便似脱胎换骨,重生一般的造化,怎还念着旧仇?”龙马默然不语。行者又道:“这桩功果,你我兄弟四个,少了那个便不成事。你去西海,也无须见那老龙,只是借你龙身,施些法力罢了。”龙马道:“大哥虽是这等说,小弟也是弄不成。”行者道:“为兄好话说尽,怎地还是推诿?”龙马道:“非是我推诿,只是小弟前者在鹰愁涧边,被菩萨锯了头上龙角,退了身上鳞片,又摘了项下明珠。角锯了还能再长,鳞退了也能再生。只是那颗明珠,乃是我一身修行之本,没了他,就没了本领。怎能助兄长?”行者笑道:“为兄自是知晓龙珠之重。一时忘了。无妨,为兄这便去寻菩萨,替你将龙珠求来用上一用。”龙马道:“兄长真个借得来?”行者笑道:“事关取经,他怎不答应。”当即纵筋斗,不消半个时辰,来至南海珞珈山上,教伽蓝通禀了菩萨,即入潮音洞里,菩萨端坐莲台之上,一旁惠岸、龙女侍立。菩萨问道:“悟空,你不去取经,却来此何干?”行者笑道:“来问菩萨借一件事物。”菩萨道:“你这猴儿借物不还是有名的。上月我遇着东海龙王,他还央我问你讨还定海神珍,还说那副披挂,只当送你了罢,只求还他神铁来。”行者道:“那块神铁却不该还他。当日我借宝时,他只说送了我,却又赖账。菩萨的东西,老孙只是借来一用,必当奉还。菩萨若还不信,可写张借据,我签了画押,真不还时也好讨账。”菩萨笑道:“我只是哄你罢了。你且说要借甚么?”行者道:“老和尚那匹白马,本是西海龙王太子,蒙菩萨点化,摘了他项下明珠,教他变作白马,给师父做个脚力。今取经受阻,我们弟兄四人要合力除妖,龙马却因失了明珠,便没了神通。弟子特来问菩萨将他龙珠借来,只用一日,立即奉还。”菩萨道:“他那颗龙珠,一直在我净瓶里用甘露养着。即是取经之事,自该借你。只是你这猴儿我信不大过。你那一日要除妖?”行者道:“这月十五晚间,龙珠十四日晚时便用。”菩萨道:“道那日我自让龙女将龙珠与你送去。”行者道:“菩萨千万挂心,莫忘了此事。”菩萨道:“龙女送了龙珠,只在一旁等你,但用完了,就来还我。”行者道:“依你依你!”就辞了菩萨,回至王宫,对龙马道:“待除妖那日,龙珠自有人送来。”龙马大喜,道:“小弟必赴全力!”行者道:“十四日晚间,你便下海。次日一早,沙僧去寻你。你们黄昏时往海渊里潜,避开上面水沸。晚间只听我号令响处,就搅翻海水,浇灭岸上大火,沙僧藏匿在浪中,一发出来也。为兄自去水晶宫教龙王闭了门户,也免得两边尴尬。”龙马道:“全依大哥。”行者就去了。


且说这斯哈哩国国君颁下圣旨命城外国民都来城里安住,消息却走漏出去。次日一早,有黄门官来抱,言道文武百官在宫门口外跪求面圣,并承奏本上来。国君看讫,将奏本掷在一旁莲池里,拂袖而去。及至天晚,黄门又来禀道:“陛下,百官在宫外跪了一日,不肯散退。”国君便邀长老等来,因言道:“百官上奏,道妖日万不得招惹,否则必有殃国之祸。”行者问道:“你前者招惹过他不曾?”国君道:“前代君王,曾请过几个法师,却都是不中用,没本事的,都不济事。空惹了他,吐下一口火来,烧死了千百子民。”行者笑道:“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是老孙却不似那些脓包。走走走,见了百官,老孙自教他们服帖!”便同出宫门,见宫外文武百官各着朝服,黑压压跪倒一片,一旁独站着权辰铉。见国君出来,便拜称万岁。为首站起一人,手持笏板奏道:“臣万死进谏,陛下不可轻信东土僧人。若是惹怒了天上妖日,说不得要殃及一国黎民。”言未必,身后一人站起,持笏念到:“仁君二年,请北镜巫者除妖,焚而亡。妖日怒而吞上。惠君十年,请西海法师除妖,事不成,敛其华,举国无昼三月。诚祷乃复。”前面那人又道:“前车之鉴,不足为陛下之师也?”权辰铉怒道:“唐朝圣僧不必那些草包货,他们是真个有通天彻地的本领,降龙伏虎的法力!你等腐儒只知空谈,却有谁能生擒了狮王?”那人道:“狮王虽是勇猛,却终是兽类,不比妖日有了道行。”行者上前一步,笑道:“老孙向来不和人徒论高低,今日便小施手段,赚得尔等拜服。”说罢从身上拽下一把毫毛,嚼碎了喷将出去,叫一声:“变!”就变作百十个人,各是文武百官的模样,站在众人面前,不住的眨眼。百官大惊,都问道:“你是谁!”那假身应道:“我是你!”百官道:“你怎会是我!却是这猴子弄的幻术!”便去推他,一推便推得一个趔趄,那假身也有回应。似那百官中有性暴的,假身便喝道:“你推甚么!我说是你便是你了!莫推人!”似那性柔的,假身便道:“你推了我,我却不恼你。只因我便是你,你推我如同推了自己,我恼你便是恼自己。”百官更惊,急躁一片,那假身又出言安慰,也是百人百态。百官这才信服,纷纷拜倒,求道:“唐朝长老快收了神通罢!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罗汉,勿怪!勿怪!”行者就收了毫毛,道:“你们陛下是有为之君,只想造福黎民,荫泽后代,你等务必尽忠辅佐。老孙这便与你们除了妖日,还你安宁。”百官便磕头。国君亲见行者这等神通,更是大喜,侍奉更为恭敬不题。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27:00 +0800 CST  
八戒得了安排,过了两三日,对国君道:“累陛下为老猪寻张硬弓来,好教练手。”国君道:“有有有!”宣来殿外权辰铉,教取雕弓与八戒。权辰铉不敢怠慢,顷刻间寻来一张雕弓,八戒拿在手里,轻轻一扯,就将那张弓拽断,掷在地上,道:“却似纸糊的。”权辰铉道:“长老神力,寻常弓箭怎能消受?我国有一张铁弓,乃是前朝天武将军所用,有三十六石,可与长老试手。”国君忙道:“快去取来。”权辰铉去了,不一刻扛过一张铁弓,长有一丈,另有三支铁箭,一并拿来了。八戒拿过铁弓,略拉了一拉,道:“且将就得一时。”取过一支箭来,往空地上站定,抬头望见远处宫门口楼上一尊雄狮石像,就引臂开弓,瞄了一瞄,一箭射将出去,正中石像。国君忙使人去门口查看,不一时回报说那支箭正中雄狮左眼。国君大喜,贺道:“猪长老神箭!神箭!这里距那楼上少说也有二三百步,猪长老一箭正中,真神射也!”八戒不悦道:“这话却是来腌臜人!老猪瞄的右眼,偏射在左眼上,气煞我也。看我射他右眼!”又拿过一支箭,搭上去扯开弓,看也不看就放了手,当地射将上去。那楼上有人向国君叫道:“中了右眼!中了右眼!”国君更喜,惊为天人。八戒搭上第三支铁箭,对国君道:“这一箭,射的是他口里那只花蜘蛛,你可叫人看仔细了。”忙使人去了,八戒这里拽开铁弓,略看了一看,就放了手,铁箭流星也似射将过去,自那石像嘴里飞了出去。慌忙间有人来报:“石狮口里盘着一只花背蜘蛛,米粒一样大小,吊在那蛛网上打转。老爷的这支箭,单把他射将下来,蛛丝却断都不曾断哩!”国君大惊,连忙拜倒道:“举国性命,全在长老箭上也!”八戒将他扶起来道:“我也不吃你拜,只是每日将斋饭奉上,教我吃饱,涨了力气,也好给你们射日!”国君那敢不从,忙令御膳房备下斋饭无数,每日奉八戒吃了不题。


不觉到了十四日晚,行者骑了白马,径至海边等候菩萨。待不多时,天上飘来一朵彩云,却是菩萨座下龙女。龙女手托净瓶,见了海边行者,就转将过来。行者唱个喏,笑道:“菩萨差你前来送珠,便不怕我拐了你也?”龙女道:“来时菩萨吩咐了,说你这猴儿嘴乖,教我莫听你编造的好话。”行者道:“老孙也会编绳,也会编席,只是不会编好话。但说的好话,都是肺腑之言。龙女笑道:“当真嘴乖,却就编了一个。菩萨诚不哄我。”行者道:“好姐姐,且将龙珠拿来罢!”龙女将净瓶颠倒了,行者忙道:“却不洒了一地甘露!”却不见倒出水来,只倒出一颗圆滚滚的明珠。行者道:“里面却是没水?”凑过去看时,里面水光粼粼。行者道:“着实好耍子!”龙女拿过明珠,走过去安在龙马项下,那龙马打个响鼻,人立而起,迎风化作一条玉龙:

顶角贯鳞,披玉含珠。双须飘垂白玉线,四爪舒展寒铁钩。眼射精光凸真珠,口含血盆插石笋。久变白马,才复本相正欢欣;常离故乡,一见海波倍思亲。翻身潜入碧波里,明日除怪显威能。

他在天上张牙舞爪,也是百姓都搬了去,否则直要吓杀人。龙女对玉龙道:“来时菩萨道;‘那条玉龙皈依时,到底年幼。他既敢烧了殿上明珠,怎便甘心驼玄奘西去?因此我便摘了他龙珠,又退了鳞锯了角,叫他翻腾不得。至今日,他也收性了。龙珠便还了他罢。’”玉龙在半空谢道:“烦姐姐回禀菩萨,便说小龙知罪,今后随师父西去,不敢有丝毫懈怠。”龙女道:“龙珠已与了你,我自回南海也。”行者拦住他道:“姐姐发个慈悲,再借三滴甘露圣水,浇灭那厮太阳真火也。”龙女笑道:“来时菩萨就嘱咐,道你这猴儿必然问我求甘露。菩萨道只可借你一滴便了。”行者道:“便是一滴也好。”龙女道:“猴儿好算计。”便用杨柳枝蘸了一滴甘露,滴在玉龙明珠上,道:“这滴甘露是四海真水凝就,你混在海水之中,便有奇效。”玉龙行者忙谢了。龙女即返回南海去了。行者道:“该下水去了!”就跃进海波之中,行者让他在浅水处候着,自家捻了辟水决,分开水波,径入水晶宫里,早有守门虾兵拦住去路,喝问道:“那里来的!胆敢擅闯龙宫!”行者笑道:“我的儿,快去禀报你家龙王,就说齐天大圣来此,教他速来迎接。”那虾兵吓得一噤,忙行礼道:“大圣恕罪。我家大王却不在宫里。摩昂太子却在,小人这便禀报。”不多时摩昂来了,就请行者入内看茶,行者道:“茶便免了。只是我近日要在海上做件大事,你可教这海上鱼虾都往深处潜了,把守门户,莫使一个往上处去。”摩昂道:“我水族也有些兵勇,请为大圣助力。”行者笑道:“你只是照我吩咐做了,就是助我。”摩昂道:“敢不从命。”行者道:“老孙行事时,你们便在家里,莫往上看。有甚么动静,也只做不知。若是有那好事的,老孙看你情面,老孙手中铁棒却不看情面!”摩昂忙道:“不敢不敢!”行者就辞了摩昂太子,往海上来,见了小白龙,对他道:“我安排妥了,贤弟只管看我号令。”便回王宫去,城里工匠已赶出一根狮筋弓弦来,八戒将神弓上了弦,再看时,但见那:

桂木雕成新月样,
狮筋造弦上头装。
大羿用它射九日,
天蓬再把神弓张。

八戒笑道:“只等哥哥一声令下,就让他命丧箭下。”行者道:“此役还看贤弟神射。”翌日一早,行者送沙僧下了海,吩咐他与玉龙道:“夜里只看我将照妖镜反着月光往海面照上一照,你们便弄法,混着那滴甘露,浇灭了岸上大火。三弟你便上前缠住那厮。”二人应了,便在海波里埋伏。早到黄昏,城中又是擂鼓吹角,混杂海声,沙僧与玉龙潜入海渊躲避,八戒早有准备,用棉布塞了耳朵,便绝了声音。行者道:“时机到了。请师父稳坐了,和陛下话些家长里短,我等自降妖去也。”又对八戒道:“你吃顿饱斋,登上御花园假山,听我喊时,就放箭射他。”翻个筋斗,跳上半空。


行者在天上睁睛下望,只见一只三足乌,黄金毛羽,收敛了光华,从海上往岸边来也。他来到岸边木塔上,张口吐出一口真火,那座木塔就烧起通天大火,将天都透了。他却在塔里安然享受,吞火戏焰,好生安乐。行者忽觉背后寒冷,转身看去,原来东方升起一轮明月来,正值十五,月华浑圆,阴气正盛也。行者暗道:“原来这厮修为尚浅,禁不得满月照耀,故而要以柴火相助也。且待月上中天,再来弄他。”就按兵不动。不多时月上中天,光华更盛,群星隐匿,几如白昼。行者就从怀里取出照耀镜,反射了月光,往海上小白龙处晃了一晃。小白龙得了号令,对沙僧道:“三哥,动手罢!”这二人一个是天生水族,一个是河里妖怪,就在西海上弄起法来,搅动一江海水,好大气势:

层层玉浪,叠叠碧波。千丈波高漫港口,万层涛激涌城垣。触石苍苍喷碎玉,回湍渺渺漩涡圆。雄威响若雷奔走,猛势波如雪卷颠。泠泠如漱玉,滚滚似鸣弦。鱼虾各归洞,鲸鲵潜海渊。九天云头齐攒动,大洋海波裹龙卷。倾倒三江四海水,全为除妖助波澜。

小白龙搅动漩涡,弄一个“龙吸水”,倾起一江海水,将甘露混在里面,往岸上大火浇去,登时将火灭了。那金乌正借木火抵御月华阴气,忽被他浇了个当头,更兼内里有四海真水,最是阴寒不过。他被寒气一激,头顶月华又罩将下来,登时冷彻骨髓。便怒啼一声,振翅而起,浑身万千毛羽一发迸出太阳真火来,在空中大放光明,压过了月亮,照得天地骤亮。小白龙又裹起一道巨浪,迎面向他打来。那金乌将双翅只一扇,滔天真火烧了过去,与海水相激,就将海水蒸没了。沙僧却隐在浪后面,此时跳将出来,奋起宝杖,喝道:“孽障吃打!”照头打去。金乌舒展利爪,与他斗在一处。二人战了有四五十合,金乌精神更盛,沙僧虽还有小白龙在一旁助阵,渐渐也抵他不住,只是奋力缠斗。行者在空中抛下辟火罩儿,将把儿城罩了,就持定照妖镜,照住那厮本相。他对地上八戒叫道:“呆子!快放神箭射他!”那呆子在假山上候了半夜,打熬不住,就倚在石头上沉沉睡了。悟空这声高叫,却将他惊醒,一骨碌爬将起来,揉开睡眼,就舒个懒腰,伸展筋骨,吐尽胸中浊气。一旁拿来神弓,搭上神箭,拽满了往天上金乌瞄定,嗖得一箭射将出去。有一首诗,单道这一箭的好处:

天河采得寒阴铁,月宫又把桂木截。
北海斩蛟抽龙筋,天池又把鹏翎借。
天帝敕令传众仙,为造神弓费日夜。
遣羿下界拯黎民,九箭射的九日灭。
桑田沧海星斗转,一羽得灵还为孽。
幸有西去求经僧,见有妖日天上行。
大圣往来借宝贝,又将除妖妙计定。
且看同心师兄弟,休说协力父子兵。
定策除妖依行者,开弓射日看天蓬。
弓满如行秋夜月,箭疾似坠北斗星。
满天飘落火如雨,举国欢腾庆太平。
行此壮举得功果,声传三界有威名!

却说这一箭划破长空,正中那三足金乌,沙僧忙跳进海里,行者就跃上九霄,只闻得一声轰响,似个晴天霹雳,那只金乌炸了开,天上地下都亮了一亮,却就似有人放了一支烟花,夜空下迸出万千花火来,往地上落去。把儿城上有辟火罩儿护着,一点火星也进不去,城外房舍却一发着了火来,小白龙从海里喷出一口水,就化作一场大雨,霎时灭了火。那一城百姓,多被天上光明惊醒,出门看究竟处,忽望见天上璀璨花火,都争相来看。又听得从宫中持出百十匹快马,马上骑手高叫道:“大唐圣僧已扫除了那妖日!往后各家再无须缴纳柴薪!这便开了城门,各散去罢!”百姓大喜,奔走相告,连日兴奋而不能寐。


次日国君正自百般感谢三藏师徒,有人报曰众百姓跪在宫外,各奉财物,要谢三藏。国君与三藏等忙出宫门,就见百姓跪了一城,见了三藏,都称:“唐朝老爷慈悲!”三藏道:“你莫要跪我们,也莫奉财物。各回家去,好好过生活罢!”百姓又拜了三拜,却才回家去。国君道:“诸长老果然天人也!救了我一国子民,寡人未知当以何物相谢。”三藏道:“出家之人不贪俗物,但烦陛下使艘小船,载贫僧过海,继续西去取经就是。”国君道:“长老一意西行,寡人便不强留。只是好歹再留几日,寡人好谢大恩。”三藏道:“还有一事,如今假日已没了,耀金国便也不会反了,陛下若能不计前嫌,赦了他们,正是功德无量。”国君道:“我正要如此。”三藏大喜,躬身谢了。却道行者四人斩杀了金乌,送还了所借宝物,只是那根弓弦只吃得一射之力,就崩断了,也没了箭,今后再开不成了。几日间四时归正,阴阳调恒,天上聚起彤云,海上吹起冷风,扑索索下起一场丰年瑞雪来。却就风雪里来了一个人,正是那耀金国君王,自在斯哈哩国国君面前自首道:“臣举兵谋反,罪该万死。今圣僧除了妖邪,臣特来请死也。”那国君笑道:“你反寡人,寡人却不怪你。寡人恬居尊位,苟且度日,下愧于黎民,上耻见先祖。如今妖日没了,寡人无心恋位,正要让贤。我也无王后,更无子嗣,君有雄才,堪当此重任也!”不容分说,就由唐僧师徒做个见证,果然依前日誓言,颁下罪己诏书,昭告天下,将帝位禅让于他,改国号为耀金,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后来这王位毕竟传与高升元,薰儿做了王后,又产下一女一子,一生幸福。却是后话。


三藏又住了几日,向新君辞别,千留万留留他不住,只得允了。就使龙舟相送,出港时百姓夹道而送,涕泪不止。新君并旧君一路送至西海对岸,又下船相送数十里,三藏停住道:“送君千里终一别,陛下请回去罢!”高升元与薰儿上前磕头不止,被行者扶起。三藏就上了马,八戒挑了担子,行者往前,沙僧在后,沿大路往西去了。未知后来又遭何难,还看下回分解。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29:00 +0800 CST  
另附黑白画稿。
再次感谢鱼妹子的画。非常感谢。


敬请期待《西游别记》下一个篇章。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4:31:00 +0800 CST  
另外我想的就是,虽然是同人文,但是我还是要任性一点的,要体现我自己的特色,不然多没意思。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5-02-18 19:48:00 +0800 CST  
@石斧斋主5

楼主 岸然子  发布于 2016-07-13 20:20:00 +0800 CST  

楼主:岸然子

字数:37713

发表时间:2015-02-18 22:0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29 19:22:07 +0800 CST

评论数:7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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