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给度。

欲将心事付瑶琴。

【C2】
红子培训学校招收的学生年龄最小限制是5岁，而叶相当时只有4岁，爸爸告诉叶相，能在这个年龄就学到特长，妈妈功不可没，因为妈妈一周每天下班就会去红子给叶相报名，然后找学校的领导，软磨硬泡，甘愿辛苦，原因只有一个：妈妈希望叶相能在上初中学习紧张之前，把特长学到精通。而叶相在12岁之前，没有一天不在想跆拳道，虽然听话的叶相听从爸妈的安排去学古筝，但她也没能轻易放下喜欢的跆拳道。叶相的幼儿园和小学，校园里面的体育馆都很大，其中的一间都租给了跆拳道的道馆，叶相一放学就会跑到道馆里，看着和自己同龄的孩子们对着软柱和海绵垫拳打脚踢，然后幻想自己学会跆拳道以后像成龙一样打败坏人，伸张正义。尽管叶相对跆拳道执著的热爱贯穿了她的整个童年，父母却始终没有同意她入学跆拳道，所以叶相从此就对学古筝抱上了无所谓的态度，因为不是最喜欢最想学的，就可以放任自流，然后在自己对待古筝的心态里，标上只需完成任务的标签。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叶相已经在红子学习了一个学期，每周只上一次课，叶相有无穷无尽的偷懒时间。那位杨老师教学流程很简单，前二十分钟回课，就是把上节课她教过的曲子弹一遍，然后进行点评，班里一共7个学生，叶相每次回课的结果都差强人意，妈妈有些着急，但是知道叶相还比别人小一岁，也就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鼓励叶相要向老师学习，把琴弹得和老师一样好。
不痛不痒的叶相在第二个学期的时候知道古筝需要考级，而且要参加比赛，杨老师的训练程度和曲子的难度开始增加，叶相开始有些应付不来。之前的一个学期里，老师要求回家练两个小时的曲子，她只练一个小时，要求握圆手型耗住不动，练好手型再弹的日常规律，她从不遵守，上手就弹，用力不匀也不在意。比起第一周看到那台新琴兴奋的时候，叶相早已变成怕摆手型摆姿势累的叶相，新鲜感过去之后她习惯对自己的第五名抱有乐观的态度。杨老师偶尔会在叶相回课特别糟糕时打叶相的手，不过那也算不上打，最多就是皱着眉头拍拍她的手，吓唬吓唬叶相。妈妈陪着叶相上课，爱面子的叶相每次回课被批评之后就会冲妈妈傻笑一下，妈妈也只无奈的回给叶相一个微笑，继续坚持鼓励的政策。事实证明，妈妈的鼓励政策在叶相这里很起作用，并且一步一步用鼓励开发到了叶相对于古筝的喜爱。
叶相跟着杨老师学琴的日子，平淡的像一缸清水，直到希望杯少儿组的比赛到来，像一块石头，砸破了缸，也放走了水。

【C3】
“叶相！你站起来！”叶相慢吞吞的起立，然后摆出卖萌和无辜的表情，小小的身子站在古筝后面还看不出少女抚琴的优雅。
“老师……我下次会弹熟的……这周作业多嘛……”
“《渔舟唱晚》这段我已经教了三个星期了！你这个状态怎么参加比赛？你想看着别人拿奖然后还洋误在这傻笑？叶相我告诉你，特长是建立在兴趣的基础上的，你要是不喜欢就别学了！”
“不学就不学了……反正我不很喜欢……”叶相小声嘀咕了一下，妈妈立刻站了起来。
“老师您别生气，这周回去我盯着叶相练，一定把这首曲子练熟！”
“唉……”杨老师大概已经被叶相的无所谓和妈妈的皇上不急太监急气到内伤，什么都没再说只叹气。
两周后，七个人参加比赛，只有叶相是三等奖，剩下六个人有两个一贯优秀的是一等奖，其余是二等奖。对于八岁的他们来说，二等奖是个不错的成绩，也许对于七岁的叶相，也是个小小的鼓励吧，但是比赛结束之后的那次课，叶相被红子开除了。

【C4】
“叶相妈妈，叶相这孩子也许不适合弹琴，这大大咧咧的性格，让她弹琴，这不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嘛，我真是教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杨老师……您……”
“不用说了，红子会退给您后半学期的学费和考级的费用，如果您实在不同意，机构随后给您最终解释，天挺冷的，带着叶相早点回吧。”妈妈还想再争取一下叶相跟着杨老师继续学习的机会，但是随后红子真的给了妈妈一个特别合理的理由拒绝叶相继续在红子学习，从此，关于叶相对古筝的启蒙教育结束，后来真正的血泪史，也缓缓拉开帷幕。
告别杨老师之后的一个学期里，叶相的周末特别自由，除了按照妈妈的要求花半小时在琴弦上活动手指维持基本功，叶相有了更多的时间玩耍。但是妈妈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决定不可以就此放弃，童子功已经扎下了，就要坚持，于是托朋友介绍，找到了姚婕。妈妈的朋友说，姚婕是市艺校的专业老师，如果叶相去上课的话是不需要和在红子一样挤大课的，姚婕工作的地方有专门的琴房，条件和环境都不错，更重要的是姚婕带高考的艺考生，很少有二本，专业课成绩都很高，大部分她带过的艺考生都是一本。妈妈说不要求叶相一定要走高考特长，但是一定要学出来业余的最高成绩，时间长没关系，妈妈相信叶相会长大，会懂得妈妈的付出，会喜欢上古筝的。
彼时的叶相，仍旧是无所谓态度，你叫我去学我就去好了，反正不是最喜欢的又何谈用心。小叶相更没有想过自己学成归来时，琴声悠扬间自己是怎样的柔情万种，多么的优雅美丽。
休息了一个学期的叶相，在暑假的时候，背着那本基础教材走进了市艺校的大门。

【C5】
市艺校校园很大，穿过前廊是标准操场，右手是教学楼，旧琴房和艺术教室在教学楼对面的一排白色的平房里面，姚婕的“练兵场”在旧琴房。除了叶相，姚婕其他的学生也很少被允许去新琴房练琴，原因暂且不提。第一次上课叶相像以前一样，是和妈妈一块去的，但是因为暑假每天都要上课，妈妈还要上班，所以后来妈妈很少再陪叶相一起上课了。
“相儿，妈妈去停车，你先进去，记得和老师问好阿！”
“知道了！”
叶相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向那排白房子，脑子里除了好奇一下新老师长得好看不好看和凶不凶之外，剩下的全是“万一新老师问我为什么不继续跟着之前的老师学怎么回答”“万一新老师问我希望杯拿了什么奖怎么回答”“……”等等诸如此类的纠结问题，叶相爱面子，平时做事一向以拿得出手为标准，但是对于古筝，她也仅仅是拿得出手，她一贯无所谓的态度现在突然带给了她无穷的纠结。想着想着走到了门口，刚要敲门，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生拉开了门，她低着头，叶相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只看到这个女生腿很细，身材很棒，但是可怕的是叶相看到女生白色短袖下水葱般的胳膊，右臂竟然一片红肿，那个女生看到叶相便把双手背到后面，忽然叶相听到房间里面传出冷厉的声音，
“胳膊放好！你也知道挨打丢人阿？让你好好练的时候你干嘛去了？现在知道害羞了？”那个女生把手从背后拿出来，快速的逃离了琴房，叶相怎么看怎么觉得触目惊心，没有完全闭上的嘴巴挂在一张充满惊讶的脸上，姚婕站在门口端着茶杯，看到叶相充满惊讶的表情，眼睛里似有笑意，但是嘴角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叶相愣了三秒钟才回神，然后规规矩矩的向姚婕鞠躬问好。
“姚老师好！我叫叶相！”
“嗯。”突然就冷场了，一阵沉默之后，妈妈从后院的停车场过来，才连忙招呼傻叶相进门和姚婕交流。
“姚老师您好，我是叶相的妈妈，陈远向我介绍的您，咱们这也是‘近亲了”
“嗯。陈远和我说过，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小姑娘是叫叶相吗？”
“嗯！我叫叶相！树叶的叶！想去掉心的那个相！”叶相，就是想去掉心，少点心眼天真嘛。叶相开启了大大咧咧自我介绍模式，并且在脸上挂上标志性叶子微笑。
“把手伸出来我看看。”叶相的手生的很好看，又细又长，指节分明，而且叶相妈妈经常给叶相用花瓣洗手，所以叶相的手指上好像缠绕着隐隐约约的玫瑰花香或是洋甘菊的花香。姚婕看到这样一双美手，心里暗暗赞叹手指的天生条件，可以想象叶相抚琴时手指轻盈跃动，婉转间放出悠扬的样子，不禁想要对叶相倾囊相授。
“你喜欢弹琴吗？”
“阿？……”姚婕的第一个问题就戳到了叶相的痛点，叶相支支吾吾不说话。
“挺喜欢的！”妈妈开始扮演神补刀的角色。姚婕一看便知叶相对弹琴的喜好程度肯定一般。

“学了多久了？”
“三年吧”
“会些什么曲子了？”
“练习曲……还有四级考试曲目。”
“过了四级了吗？等级如何？”
“勉强通过！”叶相炫耀自己的玩世不恭还能过掉四级，喜不自胜的表情却引起姚婕一个深深的皱眉，姚婕的学生是绝对不可以勉强的，叶相同样不可以例外。
“有没有参加过比赛？”
“希望杯……优秀奖……”姚婕再次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丫头就是欠规矩，自己得好好捯饬捯饬，一定要把叶相掰到正道儿上来。
“《渔舟唱晚》可以弹吧。这是四级的曲子，带好指甲，直接进快板。”姚婕的语气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命令，而且这条命令里面并没有允许叶相拿出谱子。叶相有些慌乱，《渔舟唱晚》的慢板自己还可以应付，可是快板是当时比赛前匆匆练就的，谱子也没有记得很熟，考级的时候还弹成循环的了……有两个相似的小节叶相囫囵吞枣的记下，根本不能顺顺当当弹完，考级的时候用一个刮奏胡乱混了过去匆匆结尾。叶相想拿书，抬头却不小心对上姚婕的目光，凉的好像山间的泉水，却透露着常年被艺术熏陶过的优雅气质。
琴声悠扬，快板的叮咚不同于慢板的缓缓抒情，黄昏时分，渔民完成一天的劳动，满载而归时的渔歌化作古筝弦弦相碰的清脆声响，叶相白皙的手指在琴弦间舞动，忽然，乐声戛然而止。

【C6】
“老师……后面的我忘了……这段我弹着弹着好像弹回去了诶……”姚婕早就听出来叶相的无限循环，但她更在意的是叶相瘪瘪的手型，完全损失了应有的美感。
“你之前的老师就没有要求你把手腕抬平？你就是用这么糟糕的手型过的四级？你有没有认真对待之前那位老师的要求，我不相信她不强调姿势的问题，还有你这肩膀！”姚婕说着戳了一下叶相的肩膀，打开基础教材的第二页，
“这儿有清清楚楚的照片吧？！弹琴的时候两个肩膀要一样平，你这右高左低的姿势是在弹琴？教材也没有认真看吧！”叶相脸上不可抑制的泛红，妈妈还坐在旁边呢，老师你多少给个面子阿……
“从你开始摸琴的第一节课老师就说过左手要揉弦吧？你的左手在干嘛？放在琴弦上准备供起来呢？”姚婕每一句话都简明扼要直截了当的指出问题，叶相无所畏惧的内心好像忽然刺进了一根巨大的刺，脸上退不下去的红晕把叶相羞的想要逃走，妈妈有些欣慰的看着叶相，因为终于有人愿意指出叶相的错误，并且让叶相感到惭愧了，妈妈明白，叶相要开始进步了。
“拿出来谱子，看着重新弹一遍。注意你的手型和姿势。”叶相拿出琴谱重新开始，但是旧习岂是三分钟的点评就能改正的，叶相努力的放平手腕，肩膀就会不自觉的翘起来，放下肩膀，又把手心里的“鸡蛋”捏碎。姚婕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块薄薄的板子。
“啪！”一声脆响，姚婕手里的板子打在叶相的肩膀上，叶相吓了一跳，有些懵，没有很疼，但是确实把叶相吓傻了，她瞬间明白姚婕的骄人成绩是怎么成就的，叶相想退缩了，她停下来，有些呆滞的看着妈妈。
“我让你停了吗？这段你弹完了？”姚婕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叶相猛的回头看着姚婕，姚婕冷脸看着她，四目相对气压骤降。叶相有些害怕，怕姚婕再次挥动手里的板子。
“妈妈……你可以陪我去卫生间吗？”叶相又弹了两个小节，就立刻转身对妈妈说，好像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一样。妈妈起身，冲姚婕歉意的笑了一下，拉着叶相走出琴房。
“妈妈我不想在这里上课！这个老师太可怕了！”
“这可是陈叔给你介绍的老师，人家都说教得可好了，你怎么着也得先试试，万一成效显著呢，要是实在不行，妈妈也尊重你的选择。嗯？乖啦，不想看看我们相儿把业余级过完，横扫你们同学的样子吗？而且我看这个老师很负责呢！”妈妈的语气坚定，叶相知道基本没有可能了，眼睛里渴求的光暗淡下来，有些垂头丧气的回到琴房。再说这边姚婕坐在琴房里，阳光浅浅的透过窗纸照在她的脸上，姚婕的五官很精致，头发微卷的披散在肩上，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她不很爱穿裙子，但是能把所有简约的搭配穿的很有女人味。姚婕年轻的时候学过小提琴，有些中西融合的韵味，因为太喜欢古筝，想传承这种古老的乐器，所以大学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没有选择补修文化课然后进事业单位，而是义无反顾的决定到艺校当老师。

【C7】
叶相在纠结中度过了一个上午，坐在琴凳上胡思乱想冲撞着大脑，完全没有听到姚婕对她说话。
“啪！”又是板子打在背上，叶相一个挺身，猛的回头。
“我刚才说话的时候你想什么呢？！”
“对不起老师……我走神了……”
“那现在竖起耳朵听好了，我的学生一定要优秀，对待每一个音符每一首曲子都要认真，要尽全力，我不管你是不是走专业，但是现在坐在这里，你就给我用心学！听到没有？”
叶相抿着嘴不说话，不是她不明白，而是她不想答应，她懒得重复练琴这一种动作，她不想让自己太累，但是姚婕是一个绝对不可以应付的人，叶相心里的两个小人在混战，姚婕这次没有打断叶相的思考，良久，叶相抬起头，看着姚婕，轻轻的嗯了一声。
答应姚婕的话，叶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一眼就喜欢上姚婕然后答应她愿意付出一切愿意为了她好好学琴，只是叶相突然想要看看妈妈口中自己成功后的样子，她想要去未知的世界看看自己，即使那里天寒地冻，路遥马亡。很多时候，一个人选择了前行，不是因为欲望，也并非诱惑，她仅仅是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但毕竟路遥，叶相不是天才，每个人都要走的路就是年轻时的弯路，只是叶相恰好在路上遇见了姚婕。
“叶相，你三年都在用一个错误的姿势来弹琴，而且你的懒惰让你不纠正，叶相，你自觉不到的，我来帮你，走都没学会就开始跑这不可能，这个姿势，你什么时候练好了，练合格了，练到我满意了什么时候继续往后学，明白吗？”叶相后来回忆起这些，明白这是记忆里姚婕用平和的语气和她说的话最多的一次，再往后的日子里，姚婕的严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不近人情，姚婕很少再给叶相讲姿势的重要性，大道理和空谈姚婕不再重申，她只关注叶相的行动。
“明天开始我希望看到进步。”
第一天和姚婕相处的时光简单匆忙的过去，叶相走在马路上在想，要不要开始努力，如果不努力以自己的天赋是否可以看到成功……叶相在幻想，幻想自己不付出的得到。不知不觉，想起了那个推门时候看到的学姐，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这时候的叶相还没有决定是否要走专业，妈妈也并不催促，毕竟叶相还小，但是姚婕一向严格的要求，对待叶相和对待艺术生没有丝毫差别。
叶相回到家，打开收藏的许多视频，她羡慕袁莎教授的音韵优美，羡慕王中山老师的超强手速， 叶相对古筝不是没有一点感情的，她不过是懒得，不想为了喜欢程度不深的古筝努力。每个人都一样，年纪尚小的时候，对自己学的乐器没有强烈的热爱，长大以后才发觉自己是真的喜欢，坚持下来的人庆幸自己的不放弃，而放弃的人亦追悔莫及。躺在床上，叶相举起自己的平板电脑，收藏的视频只是收藏，叶相没有尝试模仿他们，她长吁了一口气，姚婕冰凉的目光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眼前最要紧的事，还是明早要上姚婕的课阿。于是叶相放下平板拿出琴谱，默默开始背《渔舟唱晚》的快板。

【C8】
这是叶相第一次自己有意识的要去记谱子，也是第一次自己主动想起来古筝，她自己都有些惊讶，是怕板子还是怕姚婕？总之，姚婕的冷漠在叶相的心里，整晚挥之不去。
晨起，阳光有些炙热，叶相爬起来，看了看自己后肩膀，姚婕用板子打的印子早就没有了踪影，叶相撇了撇嘴角，祈祷今天姚婕可以不凶。今天早上很舒服，叶相的妈妈已经去上班了，时间还早，但是叶相没有做别的，收拾好东西就直奔市艺校了，她想认识认识那个羞涩的学姐，因为这毕竟是叶相阿，叶相怎么会不喜欢身材好的美女呢。叶相的宗旨是撩妹要抓紧，年轻不等人。
毫不意外，那个羞涩学姐的胳膊上有些发青，一看就知道是新伤叠旧伤。叶相没有到琴房门口等她，而是在教学楼门口的一个拐角处把她拽了进来。
“学姐你好！我叫叶相！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叫陈琛”陈琛有些懵，但是看到叶相的招牌式微笑还是不由自主伸出了手。
“学姐我们互相留下QQ好吗，我回家可以和你聊天，现在我也要去上课了呢”
“好”陈琛留下QQ，投给叶相一个保重的眼神，不过叶相还沉浸在撩妹成功的喜悦，并没有注意陈琛的表情。
“那……这个送给你了！”叶相把一小瓶云南白药塞到陈琛的怀里，一溜烟跑去了琴房，陈琛站在原地凌乱了两秒，心里有点羞涩，又有点暖暖的。小声笑了笑：“死孩子，该留给你自己用的吧。”
姚婕坐在琴房里，等叶相来的功夫自己也上手弹了起来，手指拂过琴弦，跃动的旋律便在耳边响起，门外的叶相眼睛直直的盯着姚婕的那双手，孔雀东南飞的悲伤从指间流转而出，摇指的连贯，刮奏的轻盈，叶相被姚婕的琴技深深的吸引住，她看到自己将要成为的样子，不同于之前杨老师的循规蹈矩，而是琴情相融的动人。
“站在那干嘛？再不进来就算你迟到了”姚婕的曲子弹了一半，大概是瞟了一眼手表才看到时间。
“老师好！”叶相每天上课都会向老师鞠躬问好，这是妈妈让叶相从小养成的习惯。
“坐，基本练习曲一，先开开手。”叶相闻言开始，学琴三个月的时候，和她同龄的孩子们就可以把练一弹成滚动的车轮了，叶相到现在初速还会拨错弦呢，要问原因，当然是手型不对，容易含糊带弦。
“啪！”姚婕扬手一教鞭打在叶相手腕上。她今天把板子换成了教鞭，因为看到昨天叶相看板子惊恐的眼神，姚婕还是体谅了一下小朋友的内心。
“叶相我觉得我没法相信你自己的控制力。停，练习曲都没有质量，你还是给我练手型吧。”姚婕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乒乓球，让叶相握在右手里，
“空心的手型，不用我再说了吧。握住乒乓球，不要让我看到你的手腕塌下去。”姚婕拿着教鞭命令着，
“啪！啪！啪！”
“我说了不许塌手腕！”叶相手臂上应声肿起红红的三道，她疼的手抽了一下，又赶快摆好原来的姿势。

“保持你的手腕三十分钟，再让我看到你手腕塌下去或者肩膀耸起来，让它教你怎么摆手型！”姚婕边说边拿教鞭在叶相眼前晃了晃，叶相在手臂的酸困中不能克制无所畏惧的心态又开始上线，她在第二十分钟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困的要断手了，而在此过程中，已经挨了好多，有些发抖的手臂坚持在毫无依侍的空气中，不禁想要落下来。
“啪！啪！啪！啪！啪！”
“不长记性是吧！我说话你装听不见呢还是真听不见呢！”
“老师我手臂实在困了……我坚持不住了……你看都抖呢……”这时的叶相还敢和姚婕说自己困了呢……以后的日子里，叶相哪有喊苦叫累的胆儿啊。
“啪！”
“你要是以前能每天耗一会儿还用现在在这儿抖？！撑住！”漫长的三十分钟一点一点爬走，叶相终于在最后一秒中酸困到半个身体都靠在了琴弦上，姚婕皱了皱眉头，
“啪！”很重的一下抽在叶相背上，叶相疼的一个激灵从琴上弹回来，幽怨不解的看着姚婕。
“起来！琴是用来弹的，不是让你用来休息睡觉的！把你这些不大不小的毛病给我收拾干净了！没见过你这种自由散漫惯了的！坐好！”说罢又赏几下打在背上，叶相手臂上、肩膀上充斥着火辣的疼痛，她咬了咬嘴唇，眼睛有些发红。

【C9】
“练一逐渐加速，乒乓球不许掉！手握圆了！”叶相紧紧握着乒乓球，指尖有些发软，琴音时强时弱，握紧乒乓球又不由自主的耸肩。
“啪！啪！！啪！啪！啪！”姚婕照着叶相耸起来的肩膀就抽，
“啪啪啪啪啪啪！！！！”
“手腕放平！大臂还往上翘！啪！还翘！还翘！啪！啪！”姚婕喊一下打一下，十分力也使了七分，叶相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卡住了呼吸，倒吸了两口气，忍着没有哭。
“啪！”
“手腕！”姚婕用教鞭指点着叶相各种不合格的姿势，叶相很疼，但是她骄傲惜面的性格阻止她想要出口的求饶，她默默在教鞭的敲打下努力维持姿势，鼻子越来越酸，她使劲屏住呼吸，忍着眼泪掉下来。叶相想起陈琛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快了，大概再打几下就一样了，背上也有灼伤的痛感，她加速拨动琴弦，祈祷时间快快过去。
叶相弹完练一，姚婕手里时而落在身上的教鞭还没有放下。她眉头微蹙，杏目含嗔，看了一眼叶相的胳膊，缓声说
“休息一下，问你几个问题。”叶相没有抬头，她脸颊发烫，头发有些混乱的贴在前额上，细密的汗水渗出她粉嫩的脸庞，毕竟叶相也只有八岁多一点阿，还是个小孩子。
姚婕指着琴弦问，“古筝一共多少根弦？”
“二……二十一根……”叶相哽咽的回答，尽管她此时并不想说话。
“几个音区？”
“四个……”
“啪！学了三年了让你脱口而出有几个音区还能说错？！”姚婕又扬手把教鞭甩在叶相的背上，叶相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激的再止不住那眼泪，簌簌的流下来，糊了一脸。
“几个！”
“五个……”
“哪五个？”
“备低音，低音，中音……高音，备高音……”叶相眼睛里一片模糊，她看不清琴弦，更看不清姚婕脸上的表情，她努力不让眼泪继续流出来，她怕自己哭得太多眼睛会肿，回家妈妈问起来的时候难以启齿。
“下次再问你乐理知识别再出现这种情况！再说错就是板子招呼！听到没？”姚婕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叶相缩了缩脖子。
“听到了……”
“把渔舟唱晚和关山月弹一遍，弹完下课！”叶相无比庆幸自己昨天回家背了快板，看到叶相的慢板弹得极有韵味，除了那不能完全符合标准的姿势，姚婕微微笑了笑，放下了教鞭。

时间不长的第一节课都用来纠正手型，令叶相有些心烦，她认为手型和姿势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不知道自己水平一般的根本原因都出在手型上。姚婕却深知，小恶不惩，必将驯至大患，现在让叶相多挨两下，以后她会更接近成功。
走出教室，叶相直奔水房。
她用凉水不停的冲着红肿的胳膊，夏天穿着短袖走在大街上就够羞涩的了，更别说回到家碰见院里的邻居，叶相想想都尴尬。姚婕走出琴房看见叶相往水房跑，身上又没带杯子，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杯跟了上去，结果看到的就是小家伙用凉水冲胳膊洗脸的样子，姚婕想想自己带学生一贯的作风，不打不成才，更何况，叶相生来一副弹琴的双手，不好好栽培都有些可惜，于是收起这一点点心疼，对叶相，姚婕比对陈琛多了一点期望。

【C10】
“姚老师打你……狠吗？……”
“狠啊。特别狠。”
“她为什么打你阿？和我一样吗？姿势不好看……”
“不是，因为其他原因了，以后你也会的\窃喜\，咱们还没好好聊过别的呢，一看你就是今天挨打了，问个没完。”
“唔……好吧！那攻气十足的我上线了！”
“诶～～谁刚才怂成那样了，省略号一大堆一大堆的～”
“哼哼•﹏•”
叶相晚上回到家，拿起手机就和陈琛聊QQ，没想到陈琛也是个活泼性格，自来熟，交流很欢乐，叶相和陈琛的感情渐入佳境。
这天，8月16日。叶相像往常一样走进市艺校去学琴，不过今天她看到了陈远。
“陈叔叔好！”
“哟！是相儿阿！我来接你琛姐姐，怎么样？跟着姚老师感觉挺好的吧！”叶相抿着嘴笑了笑，有些惊诧，陈琛是陈远的女儿？！妈妈之前并没有告诉叶相陈远有个女儿。陈远接着说下去，
“相儿阿，姚老师是个好老师，你琛姐姐都认师父了，今天我在场，你也拜师吧！成了姚老师的入室弟子，以后前途无量阿！赶快赶上你琛姐姐，以后也能一块儿学习了！”陈琛在旁边看着叶相纠结的表情，脑子里只有五个字：傲娇别扭受。
“叔叔美意……不过我……”叶相一百个不愿意，可是陈远一腔热血总不能让人家喷冰山上吧，“不过什么？跟着姚老师那肯定没问题的呀！听叔叔的，万一你将来学成了，那叔叔也有功劳！哈哈哈哈……”姚婕依旧一副冷脸，心里却并不抗拒叶相入师门。
“唔……好吧……”叶相就这样一半愿意一半不愿意的按照陈远的要求开始沏茶，然后请姚婕坐好，乖顺的弯腰九十度把茶杯举过头顶，
“叶相愿入门下，尽心学习，听您教导！”姚婕抿了一口茶，依旧没有笑容，严肃地说道，
“你既拜我为师，就要听从我的指引，收起你的懒散和懈怠，学艺要精，做事要稳，听明白了吗？”
“谨遵师父教诲，叶相记下了。”
“那这副指甲送给你，以后带着它的时候要记起来：古筝要用心！”
“谢谢师父！叶相定不负师命！”
八岁，叶相拜姚婕为师，行礼有证。姚婕送给叶相的指甲是纯玳瑁的材料，品质极高，拨弦是音色清纯，毫无杂质，而叶相当时并不很喜欢这件礼物，她把它装进小盒子里，很久才拿出来用一次。不管叫老师还是叫师父，只要是姚婕的学生都得优秀，可是一旦以师徒相称，是不是又多了一层永久的含义呢。叶相不知道，姚婕也不知道，叶相只知道陈远的介绍让自己无法逃离姚婕的严厉，姚婕只知道自己的两个徒儿都要自己尽心竭力，用心培养。
叶相送走陈远，坐到琴凳上，一如往常一样感受到姚婕冷厉的目光，她缠好指甲，摆好空心的手型，乒乓球渐渐不再被允许握在手里，姚婕要求叶相记住乒乓球的感觉，不论弹什么曲子，手型都必须圆润。叶相跟着姚婕的这一个学期里，每节课的必修课就是手型和姿势，姚婕硬是用教鞭把叶相的没有姿势打成了标准姿势，叶相每节课都会哭，但是姚婕从不安慰，叶相每节课下课都会用凉水暂时消肿，但是姚婕依旧该打多狠打多狠。与打陈琛不同的是，姚婕对叶相的姿势更苛刻了，因为叶相的那双手，不能因为糟糕的姿势和手型丢了与生俱来的美感。
天才若没有付出汗水和泪水，那她也终将沉沦。

【C12】
23号琴房，和叶相上课的琴房一模一样的布置，右手是一架古筝，左手放了一张小桌子，墙上挂着一幅花鸟画，很有中国风的氛围，陈琛缠好指甲，坐在琴凳上，犹然一股自信的气息，八级的水平可不是白过的。
陈琛选了《将军令》弹给叶相，她想起叶相有些男孩儿气，想必不喜欢缠缠绵绵，《将军令》这种硬朗刚劲的曲风应该符合叶相的口味。但是陈琛隐隐有些担心老毛病乱了节奏。
抬手，拨弦，左手连续跃动的四指，气脉中贯的一串叠音，右手不断的摇指，军事呼吸，万变的军情展现的淋漓尽致。“大漠落日 残月当空，日夜听驼铃 随梦入故里，手中三尺青锋 枕边六封家书，定斩敌将首级 看罢泪涕凋零，报朝廷 ！ 谁人听？”陈琛微侧的脸颊着上琴房不明不暗的灯光，给人一种成熟的感觉。散板悠扬的曲调，再现着“大漠孤烟直”苍凉景象。曲尽尾声，突然，琴房的门开了。
是姚婕，叶相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不知不觉就站到了陈琛后面，陈琛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问好，姚婕看到叶相扭捏的后退，噗嗤笑了出来，这是叶相见过姚婕为数不多的几次笑容之一，从姚婕的眼神中叶相看到了满满的期望和“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叶相当时觉得，姚婕笑起来也挺好看的，没有特别温暖，但也沁人心脾。
“我有那么可怕吗？看你吓得，怎么不钻到琴下面去？”叶相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还是没胆儿开口说话。
“小琛，弹得不错，不过快板还是有瑕疵，之前让你用心练琴好像要杀了你一样，看来还是打一顿比较管用，之前刚带你的时候不舍得打你，还是不如现在。这才像个师姐的样子嘛，给叶相做好榜样，也提升提升你自己。叶相，回家可要好好练琴，再过两年超过你小琛姐姐！”
“师父看您说得，我练琴哪有不努力，这现在不是喜欢上弹琴了嘛，怎么总当我是个小小孩儿似的……”陈琛见姚婕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的开心。姚婕摸了摸陈琛的头，叶相站在旁边，看着姚婕少见的温柔模样，又想想自己没少挨下的打，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享受着师徒之间这一珍贵的时刻。
时间转眼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叶相在姚婕的监督和教导下进步飞快，妈妈每次看到叶相与自己的懒惰作斗争的时候都欣慰的给叶相做她最爱喝的蛋花汤，妈妈后来想起叶相在杨老师那里学琴的日子，也觉得自己有些溺爱叶相，太惯着叶相的散漫和懒惰，直到叶相一天天长大，有时姚婕的一顿打也能让叶相老老实实安稳一阵子，妈妈操的心也越来越少……
成长，就是不断砍掉自己的惰性，不断行进的过程，每个人都是如此，叶相只不过是第一次品尝这些道理罢了，痛苦，乃是她人生的必经之路。

【C13】
“第十五届全国‘’希望杯’乐器大赛将于10月在本市进行初赛海选，有意同学请到报名处咨询详细情况，欲报从速。”又是一年希望杯，这次叶相是被陈琛拉去的，陈琛过去参加希望杯还没有拿过全国一等奖，这次陈琛是冲着那个金奖杯去的，和叶相的顺其自然比起来，陈琛在备战希望杯的这几个月，简直是以命相抵，姚婕当然看得出来陈琛的努力，但是达不到要求的曲子一样得挨打，总的来说还是勤奋出成绩。叶相就不一样了，本来参加比赛就心不甘情不愿，这平白给自己加上了训练量，心下想着又未必能拿个好奖，叶相想想这些就越发懒得弹琴。
赛前半个月。
这几日叶相迷上了双人小游戏，在学校上信息技术课和同桌打游戏打的不亦乐乎，回了家还要继续联机对战，妈妈没有回家的时间里叶相简直过上了天堂的生活，学校的作业在学校解决掉，回家就是开机玩电脑，妈妈回家了再开始练琴，当然也练不了多长时间，这周周五晚上的时候还明显的不熟。叶相的《浏阳河》双手配起来有些混乱，弹得像崩豆子一样，而《浏阳河》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双手的协调感和节奏感。周六就要上课，叶相也只能硬着头皮祈求。
一如往常，陈琛下课叶相上课，姚婕今天心情不错，陈琛的《雪山春晓》已经全部扣下来了，只需要再细化练习，比赛已经大概没有大问题了，陈琛走出琴房的时候，拍了拍叶相的肩膀，“小师妹，加油哦！”叶相耸了耸肩，无奈的笑了一下，低头走进了琴房。
“师父好！”
“嗯，坐，自己开开手。”叶相弹练习曲有些走神，她忽然想到破解最后一关的反光镜，不知不觉速度就慢了下来，姚婕看出来她在走神，姑且以为她刚睡醒手有些没劲，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继续盯着叶相。叶相弹完练习曲，看了一眼姚婕，不过只是瞟了一眼，没敢多停留视线，便按照老规矩回课。
前面大部分铤而走险的看着谱子弹下来，最心虚的一段还是来了，姚婕看叶相前面的散板弹得有气无力，有些不快，就专注看叶相这段弹得如何，有没有认真练琴双手的默契度一看便知。果不其然，这里糊弄不过去了，叶相感觉体内的热气都在涌向大脑，有些燥热，两只手更配不齐了。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弹完，叶相抬起头也不敢转过去看姚婕，想想都知道姚婕现在一定是一张盖了霜的冷脸，严肃到能吓哭叶相的表情。
“你这周每天回家练了多长时间？”
“半……半个多小时……”叶相还是坦白了，早死早超生。
“站起来！”姚婕已经上火的内心爆发出来一声低吼，叶相吓了一跳从凳子上弹起来，受到惊吓的肩膀不由自主的耸了一下。
“袖子挽上去，伸手。”没有预告的命令，直白的像一把脱鞘的刀。叶相盯着琴弦一动不动，用沉默对抗了命令，姚婕晃了晃手里的教鞭，一把拽出来叶相背在身后的胳膊，撸起袖子就往上挥教鞭。
“嗖！啪！”
“嗖！啪！”
“嗖！啪！”叶相咬着牙在姚婕的禁锢里挣扎，奈何手被姚婕拽得死死的，抽都抽不回来。
“嗖！啪！”
“嗖！啪！”
“知道你不想参加比赛！不想参加就可以不练琴了？就算这次不参加比赛你一个星期只练两个半小时琴该不该打？！嗯？！”
“长大了是吧？胆儿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贪玩？！在学校你就完成了作业你回家不练琴干什么了？！”
“嗖！啪！”叶相胳膊上燃起刺痛，她不停的跺脚，左手抠住琴弦好像能缓解一些疼痛，眼睛紧紧的闭在一起，也没挡住汹涌而来的泪水。
“问你话呢！不练琴你干嘛了？！”叶相不说话，疼的她也说不上来话，面对姚婕的厉声质问，叶相知道自己有错，可就是倔住那股劲不肯认错，姚婕看着一脸倔强，一声不吭的叶相更生气了，她可以理解叶相的贪玩，但是她不能容忍叶相的不自觉和不自控的态度。
“啪啪啪！说话！”使了全力敲在小臂内侧的嫩肉上，叶相差点放声大哭。
“我……我……我打游戏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
“打游戏打的一天只留半小时练琴？！自己不会管好自己？！”
“师父……别……我好……疼……”叶相已经哭抽了，不停的咬到自己的舌头。
“啪！啪！啪！”
“以后还因不因为贪玩不练琴了？”
“不……不了……我好好……练……”
“这次打在胳膊上，下次你还敢偷懒偷，自己脱裤子趴桌上！”这话说完叶相就红了脸，绞着手指把头埋在胸口。
姚婕看着叶相颤抖的手臂，心疼才如潮一般涌上心头，想给叶相擦擦眼泪，手抬起来，却又放了下去。
严格的要求，是所有殷切期盼的凝聚。

【C14】
“坐下，这节课把双手那部分配齐，直到不弹错音为止，配不齐不许下课。还有，从明天开始，每天放学来艺校练琴，正好让陈琛看住你点，省的你回家给我偷懒。”姚婕狠了狠心，还是没有给叶相擦眼泪，她想起叶相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这种稍示安慰的动作，姚婕也收起了一切温柔。即使看着叶相红肿的胳膊上纵横交错着高起来的棱很心疼，知道自己下手不轻，但一想起来叶相明明一双天赋异禀的双手却不能自我控制，就还是故作严厉的要叶相弹出来双手那段。
“唰！啪！”
“勾和抹不分？这儿指法不是标给你看的？”
“唰！啪！”
“节奏！下加线的怎么弹？！”
“唰！啪！”………………
即使叶相边弹边抖，再弹错音姚婕还是毫不留情的用教鞭打叶相的手背。叶相正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是个胖胖的小男孩。
“妈妈！我想吃鸡蛋灌饼！你陪我去买好不好？”
“我说没说过不可以进来打扰姐姐们上课？怎么这么不懂事？”姚婕起身冲着小男孩儿说，责备的意味显而易见。叶相赶快别过头去，生怕被一个孩子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妈妈我实在太想吃了才进来的，我中午都没吃饱！要不你给我钱我自己去买行吗？”
“不行！今天作为惩罚，不许你吃了！去，回办公室自己玩去！”小男孩肉嘟嘟的脸上写满了沮丧，正欲撒娇就被姚婕一瞪吓得赶快跑回教学楼，姚婕拉上门，看见叶相别着脑袋，心下了然。
下课的时候，叶相的右臂全是横贯在白嫩上的深红色印迹，走向水房的叶相再一次忍不住的开始哭泣。
“琛……我……”陈琛接通电话，听见叶相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声，就知道这肯定是被姚婕打的，赶快收拾了收拾东西，装了一瓶药水。
“得了，别说话了喝口水，去学校门口的咖啡厅等我，我马上到！”说罢陈琛挂掉电话飞奔下楼，陈琛家就在艺校宿舍，走路也很快就到了，当她看到叶相的时候，眼前的人已经是梨花一支春带雨，噙着红肿的一双泪目。
“看你……哭成花猫了都，伸手我看看。”叶相很努力的抬手，却一使劲就牵起一阵疼痛，
“琛姐姐……我……我不想去学古筝了……”陈琛绕到餐桌这边，轻轻拎起叶相的手腕，看了看看红肿不堪的胳膊，叹了口气，没有丝毫惊讶。
“我猜你妈也不让，跟了姚老师你这进步噌噌的，你妈让你放弃才怪呢。再说了，拜了师父你还想着放弃呐，师父这么做是对你负责，别想这些了，一会儿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陈琛边上药边安慰叶相，叶相还是在不停的发抖，只不过刚才是疼的，现在是后怕。

“你的胳膊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现在还……疼不疼……”
“我不疼了，你这周回家可一定要好好练啊……看这打的……师父这对你下手狠了点……以后你可千万要好好练，别再偷懒了，这打的胳膊都抬不起来，我看着都疼，不过咱们学乐器的……不吃苦怎么能成呢……”陈琛后面成了喃喃自语，安慰叶相也成了安慰自己。
走出咖啡厅，陈琛带叶相去压马路，边走边买糖葫芦吃，时间一点点带走了伤感的情绪，但叶相感觉自己对姚婕有种闻风丧胆的感觉，胳膊上除了疼还是疼。陈琛抱了抱叶相，送叶相回了家，她知道叶相现在恐怕看见姚婕就腿软，也知道姚婕不可能给叶相一丝温柔，所以她只能期盼叶相的理解，让自己想开自己吧。
姚婕是重视成绩的，叶相的懒散必然受到教训，但也有话说得好：“不打不成才”，也许叶相长大成人之后，回首姚婕的严厉，大概也会默默认同，打得好吧。只是现在，叶相在疼痛之下变得寡言少语，甚至在学校，都会因胳膊上时常传来的疼痛而自己呆坐在座位上，一语不发。
之后的每天下午放学，陈琛都去接叶相来艺校练琴，叶相在姚婕的严格管教下，进步有目共睹，参赛的几首曲子都已经练的很熟，比起之前的叶相已经是天壤之别了，但是姚婕在这期间未曾表扬过叶相一句，甚至连“弹得还可以”这样的话都没有说过，叶相觉得自己很被忽视，但她没有特别在意这些吝啬的表扬。
比赛如期举行，陈琛一路过关斩将，决赛那天PK掉了少儿B组9.3分的选手，以9.7分的绝对优势夺下金奖的宝座。最后加分赛的时候，姚婕在台下，陈琛弹的是《将军令》，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姚婕饱含期待的眼神，心里一阵暖意，忽而觉得自己一往无前，遂全身融入演奏，完美收官。而叶相基础薄弱，想要逆袭本身不易，两个多月的努力准备也难挡赛场强手如林，复赛8.1分的险胜挺进决赛。决赛那天叶相穿了红色的汉服，头发松散的披在肩膀上，粉嫩的小脸在舞台的灯光下尤为动人，姚婕坐在台下，看着叶相略微僵硬的动作，但是指法娴熟，琴音流畅，露出了一个叶相永远不可能看到的微笑，姚婕向来冷漠，对待叶相连表扬都吝啬，更何况这暖暖的微笑，笑里还有来之不易的赞赏。一曲完毕，叶相起身谢幕，主持人宣布结果时，叶相估计自己金奖无望，但心里突然有些不可控制的紧张，当她发现周围一切都变得黑暗，只有自己身上打着一束白光，主持人朗声说到：“少儿A组银奖获得者：17号选手，叶相！”的时候，她才呼的一下喘出一口长气，然后领完奖兴奋的下台扑进陈琛和妈妈的怀里。
那次比赛之后，叶相的床头骄傲的摆上了奖杯，她和陈琛去游乐场玩了一下午的过山车、跳楼机、迪斯科……然后胡吃海喝了一整天，晚上回到艺校练琴的时候，意料之外的被姚婕一顿怒斥。

【C15】
“你们两个，比赛拿了个金奖银奖就练好了？在外面乱玩一整天，浪费那些精力晚上能用心练琴吗？！”两个人一高一低的面墙站着，姚婕在一旁拿着教鞭厉声训斥。
“师父，我俩这次都很努力了！而且是全国的金奖和银奖啊！难道放松一下也不可以吗？！”
“啪！”
“陈琛！你当姐姐的就是这样给妹妹做榜样吗？！比赛完可以放松，但是有你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玩吗？！毫不反思比赛的成功点和失败点，一次比赛就是一辈子吗？！你要是觉得比完这次就一辈子都结束了，现在出去，想玩什么玩什么！”
“啪！啪！”
“师父！是我带叶相出去玩的，您要打别打叶相！”
“她也没有做出来让我不打她的事情，你再顶嘴就出去跪着。”
“啪！啪！啪！啪！”姚婕只是自顾自的使劲挥着教鞭，不过一会儿，果然传来叶相的抽泣声。天气还不是很冷，叶相只穿了一条单裤，木质的教鞭自然很给面子的抽出青色，她感觉身后一点点变热，轻微的摩擦也带来灼烧的痛感。
“拿了银奖你就满足了？银奖是你的最终位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不含糊！决赛的曲子你稍微带点感情分就会更高！弹琴光有技术够吗？我说过多少次要理解音符的含义善于表现！你记哪去了！”叶相弹琴没有感情，故而动作僵硬，缺乏情意。长久的罚站让叶相腿有些发软，姚婕一点不轻的责罚和训斥让她想大声哭又必须忍着，忽然啪的一下打在大腿上，叶相扶着墙就跪了下去。陈琛也顾不上身后尚未停止的抽打，赶紧蹲下去拉叶相，姚婕却有些愤怒，扔下教鞭，推门而去。
陈琛扶起叶相，替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又从叶相的琴里取出指甲替她缠好，倒了杯水给叶相。
“起来喝口水准备练琴吧，别一会儿师父回来看咱俩没在练琴又生气。这次是我的错，害你挨打了。疼得厉害吗？”
“没事……你疼不疼……”
“我不疼！早被师父打出来茧了哈哈……”可明明这话说得有些哽咽。
“我很久没这么放开了玩了，谢谢你哟，琛。”叶相从眼泪中挤出来一个笑脸。
“谢什么啊，等以后长大了咱天天这么玩，想怎么玩怎么玩！”
“好。”叶相抹了抹眼泪，笑了笑。长大，也想和你在一起啊。
“好！”随之而来的是琴房里传出悠扬的乐声，训练还是如常。那时候的陈琛和叶相，哪个不是被师父打完痛得害怕坐凳子，却又忍痛乖乖练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