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不是这样

其中涉及的历史问题可能不甚准确,望大家多多包涵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09-03 17:55:00 +0800 CST  

“仓促拜访,真是很抱歉。”年轻的户籍员跪坐在桌子前。

“哪有的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高木贞给这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年轻人送上了薄茶,一边拿过一个油纸包裹,去解上面的绳扣,道:“最近在打仗,这种寻常点心竟都是不寻常了呢。”

户籍员似乎是跟随明治维新成长的那一代,毛发很重,眉目硬朗,是一种匪气与刚毅的碰撞,尤其是灰色的制服,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团宣纸上的淡墨,压抑而浓重,总带有一种来源不明的果敢。

他那双单眼皮的眼睛打量着高木贞,随即故作轻松道:“有您丈夫这样的战斗英雄,我们还要怕什么呢?”

这多多少少有奉承的意味,高木贞只是笑着端上了点心道:“不过是个普通警察罢了,请用。”

户籍员道了谢,随即捻起一块点心。

那饼是圆月型,烤的金黄油亮,一口咬下去,细密松碎的渣子就落在了枣红色的桌子上,灰色的裤子上,以及黄色的榻榻米上。他本想伸手去拂,但桌子上的落在裤子上,裤子上又落在榻榻米上,他索性停了手,带着一裤子的碎屑,正襟危坐。

待高木贞在他对面坐定,他开口道:“今天来,是想询问一件事。”“请讲。”高木贞呷了口薄茶。

“是关于藤田先生的前妻,”他似乎是故意停顿在这里:“似乎是一位叫做晨霜的小姐,在户籍上并没有写明这位小姐的出身以及其他信息,而三年前,藤田先生与夫人你成婚,并且有了孩子藤田刚。”

“抱歉,先生,我们的长子是勉,藤田勉。”高木贞纠正道。

“你我都知道,这不是真的,藤田勉已经六岁,而您和您丈夫是在三年前才结为夫妻。”户籍员道:“因此,我们想知道,这位晨霜小姐是怎么了,怎么无端从户籍上消失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高木贞的声音像是刻意放低了,也可能是根本不愿意提及这个问题:“我先生从未和我讲起过,但是,那位小姐似乎是去世了。”

“那么藤田勉?”户籍员继续追问道:“他,”

不待他说完,高木贞便径自打断道:“正如您所知,但他还小,所以希望您能尽快调整,他是我和藤田五郎的孩子,是藤田家的长子。”

“我明白了,”户籍员道:“藤田先生醒了吗?请问我能与藤田先生谈谈吗?”

“抱歉,”高木贞道:“他还睡着,据说治疗中用了些西药,那东西让人昏昏欲睡。”

“那我就先告辞了,”户籍员站起身来:“过些日子,我会再来拜访的。”

“那就麻烦您了。”高木贞起身送他出去。

直到那个青年的背影远去,她才深深舒了一口气。

这些事她知道,却又不知道。她知道,或是人人都知道,藤田五郎有过一位妻子,娘家的姓氏并不明朗,但人人都知道她叫晨霜,甚至她还曾听见过斋藤唤她的名字。
那时炎夏的一个午后,她刚刚哄睡了兄弟两个,出了卧室,就看见她的丈夫,穿着靛青色的棉布和服,在背阴处的榻榻米上,像是盹着了。
夏日的午后就能让人这般嗜睡吗,她想去为他盖上条薄被,但当那被子刚刚接触到他的身体,他的嘴唇翕动,缓缓吐出一个字:“霜。”

她手中的被子蓦地落在了他身上,这让他从午后的小憩中醒来:“贞?”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高木贞从斋藤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高木贞极力回避想起她,尽管她无数次安慰自己,丈夫待她很好,藤田勉也把她当做生母,甚至她极力去简化想象她丈夫的前妻,想必是个乡野女子,只是命薄。
事实上,不全是这样,至于是怎样,现在的斋藤也不知道了。

斋藤是在黄昏时醒来,醒来时,高木贞在他的身旁,她跪坐在夕阳的余晖里,那华美的橙色夕阳,将她黑色的和服染得华美万分,仿佛孔雀的翎羽。

“贞?”他唤他的名字,头痛欲裂。

他在战斗里负了伤,但是又不全是这样,他真正负伤的时候不是浴血奋战之时,而是当他带着一小队警察夺去了敌方的大炮之后,被战友欢呼时扔起的剑鞘砸到了头。

没有人解释那个家伙为什么会扔剑鞘,因为美利坚的人兴奋起来,连怀里的女人都可能抛到空中。

“夫君,你醒了?”她一张雪白的脸也被夕阳染成淡金,一双丹凤眼配上直挺的鼻梁,看起来像是一尊神像。

“勉和小刚呢?”他微微合目,似乎仍是很疲惫。

“他们在外面玩,要我带他们过来吗?”她征询道。

“不必了,抱歉贞,让你担心了。”斋藤温和道,紫色的瞳仁在夕阳的映照下无比温柔:“只是觉得像是在黑暗里走了很长的路,尽头有光,走到那里,就看到你了。”

这是个很感人的梦境,甚至让高木贞微微红了眼眶,但事实并不全是如此,并不是这样。
事实上,他的梦里的确是一片无垠的黑暗,但是还有光,那是一棵极高的梅树,但那是不对的,梅树的枝干应是更为崎岖嶙峋,疏枝斜干的病梅才是美,哪里来的这般秀丽颀长?
但那香味却分明是白梅特有的,而树下,他看见了一个女人,像是个鬼,穿着月白色的丝绸袍子,红肿着眼睛看着他,道:“你应该记得。”
他看着她的脸,陌生却又熟悉。随后他看见他所属的黑暗的世界一片片的崩塌,在远处出现了白色的光束,他向那处飞快的跑过去,他醒了,看见了贞,这才是事实。

“刚刚,”高木贞顿了顿:“户籍员先生来了。”

“他来做什么?”斋藤问。

“他问,关于晨霜小姐的事。”高木贞小心翼翼道。

末了,她竟看见斋藤的脸上有一丝疑惑:“晨霜?”他蹙着眉:“那是谁?”

“夫君,你不记得晨霜小姐了吗?她也曾是您的妻子。”高木贞惊慌道,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在斋藤耳边轻道:“她是勉的生母啊。”

“晨霜是谁?”斋藤重复道:“勉是,我们的孩子吧?”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09-03 17:59:00 +0800 CST  

“您说您丈夫不记得之前的事了,是吗?藤田太太?”菱纱涯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道。
他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了件崭新的白大褂,里面却是极为正式的黑色和服,如今他只是任那白大褂松松垮垮的罩在和服外面,权当个外搭穿着。他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是一种西洋流行的背头,擦了些头油,弄得光亮平整,看起来简直像是用来供奉的人偶的光滑的发髻。
一般人梳这个发型多半有点不伦不类,到了他的头上,却成了另一种风姿,赋予了他严谨之类的品质气质。他长得多少有点西洋风情,剑眉邃目,高挺的鼻梁,以及时常紧抿的嘴唇,他并不多话。

“是的,前些日子,我的丈夫参加了一次战役,”高木贞双手交叠于大腿上,手中握了条洋绸手帕:“他被队友扔起来的剑鞘砸到了头,就忘了之前的事。”

“恕我冒昧,是全部忘记了吗?他是不是一醒来甚至弄不清自己是谁?”

“不是,”高木贞摇摇头道:“他只忘记了一部分。他还记得自己是谁,以及家庭成员。”

“那么,他忘记的是哪一段的事?”菱纱涯拿起茶壶为她续了茶。

“谢谢。他忘记的是,”高木贞犹豫了片刻,才道:“是关于他之前哪位夫人的事。”

“恕我冒昧,您能再详细讲解一下吗?”菱纱涯在面前的本子上记了几笔道。

“可以的。其实我和我丈夫,是在他前妻去世后,才认识的。当时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目前藤田家的长子。但这次他受伤后,根本不记得关于他那位夫人的事,甚至认为,他与前妻的孩子,是我所出。而且最近户籍官想要了解一下,我先生户籍上的那位太太,若是我先生想得起来,就方便多了。”

“您丈夫曾和你提及过关于那位夫人的事么?什么都好,姓名也好,哪怕是什么印象感受也好。”菱纱涯追问。

“没有,”高木贞再次摇头:“他从未提到过跟那位夫人之间的任何事。”

“那么这样讲,您认识他的时候,您先生是个什么状态?”

“他啊,”高木贞略略思索了一下道:“我和他认识是在斗南藩那时他带着一个孩子生活,那孩子,当时还是个婴儿,而他也是刚刚得到工作,我就住在他的隔壁。发现即使是那样的生活状态,他依旧是个干净整洁的男人,而且,对于未来和生活充满了希望和向往。面对那样的窘境,他还能这样。”
她的眼睛微微发亮:“我想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一生的吧。”

不是这样,事实和这类似,但绝不是这样。
刚刚到斗南,谁的日子都并不好过,也就是这个原因,高木家才可能会做斋藤的邻居。不过,斋藤的境况仍是更惨,尤其是那时他刚刚在斗南的小警署找了份活计,他有儿子,他得养。但是他要去上班,白天就将孩子托付给一个老婆子照看,不但钱不能少,赶上点节日,还要送些鸡蛋之类的,当真是负担极了。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09-12 09:18:00 +0800 CST  

那个时候的斋藤想必是极为痛苦的。他刚刚丧妻,就要带着幼子来到这荒芜的地方,丧妻之痛和生活的压力,多多少少压垮了他,那个时候斋藤甚至看起来比现在沧桑,那不是容颜的衰老,而是眼神里的一种疲惫,他累了。

他们的相遇也是由于这种重压。他们相识在一个夏日的夜晚。那一晚,斋藤经历了人生中少有的狼狈,他没有完全学会西洋玩意自行车,再骑回来的路上,他跌进了一个水坑。

他就是推着车,带着一身的泥水,去那个老婆子家接藤田勉回家。

“今晚怎么这么晚啊。”老婆子咕咕哝哝的开了门,随后去抱藤田勉过来,随后借着屋里的灯光,发现,斋藤一身狼狈,才惊道:“怎么搞的这么龌龊,哎呀,折寿啊。”

斋藤接过他柔软的儿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就掉个水坑,怎么就龌龊折寿了。

后来,他将藤田勉放在自行车栏里,将他推回了家。那是个潮湿闷热的夏夜。那一晚藤田勉无论如何也不肯入睡,只是一直哭闹。而斋藤就抱着他到庭院里,哄他入睡。月色如水,知了阵阵叫着,偶有一阵微风拂过,面前的野草就像水草般摆动着,他听见风声,看着月亮,那东西苍白,就像是在透出寒气,他柔软的儿子刚刚吃了点兑了米汤的牛奶,那是他能负担得起的,最奢侈的婴儿食品。
如今他柔软的儿子正在他怀里睡着,细眉杏眼,有几分女性美。而他只是赤膊在庭院里走动,让他借着晚风入睡,他的制服泡在水盆里,他根本没来得及洗澡。而那时的高木贞也是因为酷热难眠,才走到庭院里乘凉,她看见的就是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出现在门口。

意识到高木贞的出现,斋藤觉得失礼,便道歉道:“真是抱歉,这么晚,给您添麻烦了。”

“不会啊。”高木贞却是淡淡笑了,她看着月光下的一大一小,斋藤的脸上甚至沾着一个泥点。

而藤田勉就是在这个时候哭闹起来,他婴儿特有的尖细哭声在深夜里极为尖锐。

“真不好意思,”斋藤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道:“小孩子就是这样,怎么哄也哄不好。”

“让我试试好吗?我的小侄子可是很喜欢我的。”高木贞甚至伸出了手。

斋藤看见了一只青白的手伸向了他,像是井里探出的水鬼的手臂,他抬头看看天,是月光的缘故啊。

那只手看起来柔软平滑,但又似乎能将一切凌乱梳理开来,那一刻他没有拒绝:“麻烦您了。”而藤田勉也是奇怪,到了高木贞的怀里,便不再哭闹了。

但高木贞从来没有机会知道,当斋藤看见那一幕,除了欣喜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他妻子的孩子此生都可能会在另一个温情母亲的怀里度过,这是一种幸福,但此生不曾见过生母的遗憾和痛楚,终究是避免不了。除此之外,还有,看到这一幕,他不过是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他所爱的女人,希望与之共度一生的女人,已经做了一掊土,埋在哪里,他都无权知道,他之前关于一起生活一起抚养孩子的愿望,此生是实现不了了。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09-12 09:19:00 +0800 CST  

高木贞抱着藤田勉,看到斋藤的紫眸像是雨后的池塘,饱满而晶莹,她问:“先生,您还好吗?”

“没什么,”斋藤低沉道:“只是看到勉和小姐您相处得太好了而已。”

高木贞一直被这句话所感动。

“原来是这样,”菱纱涯道:“可能是之前丧妻的痛苦让您先生备受折磨,我认为他忘记这件事可能是更多是因为心里的原因。那么,那天如果方便,能带着您先生来我诊所吗,我希望能进一步的诊断。”

“抱歉,这件事可能要等一等,我丈夫因为失忆这件事极为苦恼,可能要等他平复一些。”

“是我想得不周全,真是抱歉了。”菱纱涯道:“这种问题影响不大,如果可以的话,请他询问一下之前的朋友,也许听到过去相关的事,会唤起他的记忆。”

“真是谢谢您了。”高木贞道谢道。

回去的路上,她路过一家卖文具的店,便走了进去。

“有信封和信纸吗?”里面的店员顶着一张如木刻小人偶的脸道:“有的,您要什么样的。”

高木贞抬起头,看见夕阳正从门口照进来,小人偶的脸也被找成了一种极为温暖的橘色,便道:“最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斋藤便给过去的朋友熟识寄去了信,因为他的手腕多少受了点伤,所以信件都是由他口述,高木贞代笔的。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09-12 09:19:00 +0800 CST  

首先送达藤田家的,是千鹤的两封信,两封信的用途并不相同,一封旨用的是最为新潮的信封,说不清是不是西式,因为最近的流行趋势,是把一切司空见惯的东西说成西式,这信封本是东京一家有些年头的铺子,信封是一种柔软而广袤的白,像是片羽毛,对着光看,就是一朵一朵的祥云的暗纹,细密的而紧凑。高木贞看过一些劣质的仿造品,上面的云彩,像是蛋花汤里的碎末,并不成形。这封信上的署名是千鹤,纯是用于交流。
另一封的信封则是最为常见普通的那一种,白的并不通,但厚实而耐用,毫无花饰,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获野千鹤。获野是千鹤目前夫家的姓氏。高木贞在信箱里发现信后,看着这两封区别甚大的的信,随后,松松爽爽的交给了丈夫,像是转手出了一个烫手山芋。
其实女子都对自己男人的上一个女人有点兴趣,若是纯纯的恋情,不涉及任何领子以下部分的恋情,也就算了,没有肉支撑联系的恋情,就是没根的草,能长出什么参天大树?
而像晨霜这样,孩子都有一个的,总是要别扭些的。她的男人,在她之前,也与别的女人恩爱生子,甚至他们分离的原因也是最让人头疼的一种。
不是正常分离,那个女人命薄,死在斋藤前面,一段感情,猝不及防的打了个结,她的不好也全成了好,任谁都难免怀念。
高木贞的贤惠一部分来源于家庭包括个人修养,另一部分,则是一个叫晨霜的女人逼的。高木贞若是个男人,想必是个指点江山的,但做了女人,这点才能也不能浪费,索性用在家里,她的家那座宅院就是她的王国,每个臣民都应该爱她就如她爱他们一样,她爱斋藤,所以要让自己值得他爱,才能保证他待她忠实深情。
她做到了,所以,这个时候和一个死了若干年的短命鬼计较,最是不值得,就任由他看去吧,他认字的,用不着自己念。
而斋藤就是在下午坐在桌前读这两封信,他贤惠的妻子斟了杯热茶给他,然后是一小盘点心,那东西是高木贞的母家前些日子送来的,最是新潮流兴,长方形的饼干,上面用糖雕着彩色的小花

不用的贞,”斋藤道:“拿去你和孩子吃吧,我不大喜欢甜食。”

但他脑中却冒出了一个极为模糊的景象,他坐在榻榻米上吃点心,过分模糊的影像,他竟一时分不出来,究竟是儿时还是成年后,是成年后。
他脑海中的画面开始清晰起来,是间茶室不是吗?他看见自己面前除了一小碟点心,还有一杯泛着泡沫的抹茶。他的手里,有一个,咬了一口的大福,里面红豆馅露了出来,他记得。

什么味道?
除了甜香,还有别的,除了茶香还有别的,是花吗?是梅花吗?这是,哪里啊?
他微微抬头,看见一件和服,一件穿在人身上的和服,夕阳色底子,上面是什么,一部分被桌子挡住了,他能看见的是她的腹部的衣服上有一座小庙,庙前是一面湖,一棵树,梅树,它的花瓣正从树上飘落,落在湖面上,像艘小船似的漂浮着
然后,他看见一只过分白皙的手上也有一个咬了口的大福,馅料是黄色的,栗子吗?雪白的大福皮上有一点鲜红,是她嘴唇上落下的颜色。

“我以为剑客是不吃甜食的呢。”对面的那个女人戏谑道。她是谁啊?这样华丽的衣着,绝对不是寻常女子?艺妓?某个贵妇或是小姐?

她的脸,他记不起来,他根本记不起来。

“夫君?夫君你还好吗?”他这才听见高木贞的声音,随后道:“想起了些莫名其妙的事,这点心,你们拿去吃吧。”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0-08 22:00:00 +0800 CST  

“那我就拿些给小勉吃吧,剩下的招待客人好了。”

待高木贞走后,斋藤才拆开,第一封信,是那封署名千鹤的。之前她是署名为土方千鹤的,直到后来结了婚。她在土方死后嫁了人,而斋藤不但是她的老友,还是土方的下属,因而面对他,她对自己的姓氏产生了疑惑,若是写土方千鹤,置她的现任丈夫获野浩于何地?而且事实上,她与土方并没有过合乎法度的婚姻,只是新选组里人人都认为他们是夫妻。
若是写雪村千鹤,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于是,就亲切的写上了千鹤。
斋藤拆开那漂亮的云纹信纸,用食指和拇指将那书信取出。
信纸的质地也很好。也难怪嘛,获野浩算是虾夷岛的殷实人家,后来多少宽松了些,他们就再次迁居了到了个相对丰饶的去处,如今,想必日子也是宽裕的。
信纸上的字迹,工整而秀纤,这字,他见过多次,无论是由她抄录的文件,还是除了官方通告,她亲自写给他的证实了土方死讯的信件,他都还记得。

千鹤的第一封信:


斋藤先生:
见字如面。有一阵子没联系了,前些日子,收到了你们的信,甚是思念。早就听闻您娶了个知书达理的小姐,看到她的字迹,我就知道了,这事绝对是真的了。
不知斋藤先生一切可好,已经在报纸上读到了斋藤先生夺取对方一门大炮的事,经过了多年,斋藤先生依旧是一名很棒的剑客,如何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更让人欣慰了。不知夫人和小勉小刚如何?想必小勉又长高了不少,小刚也要成为一个小男子汉了吧?
我和浩君都很好,新的地方总是比会津潮湿一点,大约是临了海吧。至于小岁,他是个健康的男孩子,前些日子,我带他去看了海,他很是喜欢,还说是要日后坐着船出去看看,看着他这样一点一点长大,我才明白,每天早上,摘掉镜套时,在镜子里看见的女人的脸上的细纹,是从哪里来的了。记得但是一起在花之都的时候,我只有十五岁,年轻得像是枚青杏。
那时的心里可不像现在一般平静,纵使什么事也没有,都能掀起波澜。记得那时第一次在京都看了樱花,看见雨水顺着褐色的枝干,粉色的花蕾,滴入清澈的鸭川里,我竟会感动到流出眼泪。现在每每想起这事,我仍然会觉得激动,不是因为樱花,是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年岁了。
不过看了斋藤先生的事迹,才又是觉得,一切总会有个奔头。自然比不得斋藤先生,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想必,能看着小岁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我就足够幸福以及满足了吧,毕竟那些太宏伟太壮丽的,我终究是不配拥有,即使有了,也要只算是赁,那样好的,终究是属于天的,我就是暂借一会,也要被天收回去。
至于斋藤先生问起的事,我只知道之前在会津藩的事,后来随着土方到了虾夷,也就对那边的事不大清楚了。您的第一位妻子,叫做菱纱晨霜。菱纱家,是当年京都的富户,我们曾经借住在那家里面。当时菱纱家的当家人,是菱纱小姐的哥哥,菱纱武。我们刚刚到那里时,菱纱小姐和我同岁,也是十五岁。
菱纱小姐生得很美,只是身体孱弱。我到现在想起她,都会想起她苍白的脸以及黑漆漆的头发。我们是一起碰见菱纱小姐的,在菱纱家的梅园里,菱纱先生和菱纱小姐都喜欢梅花。那天菱纱小姐穿了件白色的和服,上面是一棵梅树,而裙摆处就是又一丛梅花瓣构成,看起来像是花冢一样。菱纱小姐是个娇小的姑娘,在她丰美的发髻下,是一张苍白的鹅蛋脸,像是春日里的冰块,随时都能化去似的。菱纱小姐的眼睛是极黑的,睫毛细密,看起来就像是一口被栅栏圈住的古井。我们当时向她道歉,说是打扰了。
她只是笑着说:“不碍事的,不碍事的,你们也喜欢梅花吗?”
当时斋藤先生的脸就有点红了,所有的回答都变得更短了。后来,我又和菱纱小姐见过几次,她待我挺亲切,总是拿出茶点请我吃些。
至于斋藤先生和菱纱小姐的事,最开始斋藤先生没有明确和我们说过,只记得,若不是您当值,您就常常不见了呢。原田先生说,斋藤先生想必是有情人了呢。后来,我在一次花火大会上看见了斋藤先生。斋藤先生一改平日里的严肃,抱着一只装了三只金鱼的鱼缸,站在一个摊位边等待菱纱小姐,想必是菱纱小姐看中了什么,您就放下了鱼缸,接过她手中的发梳,帮她戴在了头上。我看着,没有过去点破。第二天,菱纱小姐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些,妆容也更为活泼俏丽,她戴了新发梳,乌木梅花描金,她时常摘下来看看,像是欢喜得很。
后来一天,菱纱先生气冲冲的找了土方先生,在那间房子里用极大的声音训斥,随后就离开了,斋藤先生就被土方先生叫去了,那次斋藤先生被骂的好惨呢,出来的时候您的脸都红了。原田先生问您,是不是因为菱纱小姐的事?您说是,但您不在乎,您爱慕她。
后来,我们撤离了京都,斋藤先生留下来保卫会津藩,从您寄来的信上,我们知道,您先是和她结了婚,但是菱纱小姐生下小勉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去世了,死于肺痨,她本就是体弱多病的。但是时间久远,所以,您当时的信件,我已经找不到了。
至于那封信,若是那个户籍员需要些什么凭证之类的,或许可以用的上,若是有什么不合规格,或是需要我当面证实,都是可以的。
千鹤


斋藤拆开了第二封信。写的很是简单,毕竟,这封信可能会面对户籍员,千鹤和他对那个家伙都没有什么话说。信简单而严谨:


尊敬的户籍员先生:
您好!作为藤田五郎先生及菱纱晨霜小姐的旧友,我希望就我知道的情况进行反馈,二人原是合法的夫妻关系,二人育有藤田勉一字。但由于菱纱小姐去世,因此,藤田先生才与藤田时尾小姐结为夫妻。
希望我的信件能帮助您了解情况从而方便您的工作。
落款是获野千鹤,上面还该有她的印章。



斋藤看完了,很是认真的将信折叠整齐,放回信封里。这时藤田勉捧着封信走了进来,道:“父亲,有位叫永仓一的先生来信了。”
永仓一?斋藤笑了,想必是新八那家伙。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0-08 22:02:00 +0800 CST  

新八的信用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装着,上面还粘了块油渍,又蹭脏了些,看起来无比的落魄,比起千鹤的高贵的信件,他的信像是个叫花子。斋藤用拆信刀打开信封,来探究这个叫花子的内心。
信纸的质地很普通,甚至有些泛黄,薄而脆,像是收了很久的旧东西,新八没有孩子,平时的工作也不必看书写字,这纸指不定是何时留下的。新八的字迹龙飞凤舞,看起来,像是由一个纸上的墨点拖拽而成的,斋藤只得仔细分辨,才得以读下去。
来自新八的信:
阿一:
等了你小子这么久,总算是来信了。
这小字写的,一个个娇嫩的跟岛园小姑娘的手似的。看你来你那女人很是有用啊,不像我家这一个,她也就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罢了,别的能耐啊。别指望了。
我一切都很好,这女人也怀了孩子。记得以前和你说过,要个孩子就希望,要个儿子。越淘越好,越闹越好,最好能上房揭瓦,然后我就教他,我要让他和我一样,成为响当当的剑客。但家里的婆姨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儿了。
女儿好啊,安安静静的,跟个小猫似的。我就想着,这要是个女儿也许更好,男孩子嘛,总容易卷进各种各样的事情里。
男人的那一腔热血啊,就是容易乱洒,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洒的对了,是英雄,否则就和我们一样了,成了历史发展的阻碍者。
那帮小崽子天天嚷嚷啥呢?说什么我们要被历史的车轮碾压,他奶奶的,老子做错什么了,就要被压个死扁?
这样想来,还是女儿好,要是真是个女儿,我就好好疼她,给她弄点漂亮的布,做几件好看的衣服穿穿,然后,等她大了,我就找一个踏实肯干的小伙子,把她嫁了。嫁得能多近就多近,儿子是撵得越远越出席,女儿嘛,嫁得越近越安心,然后再指望着她对我好点,记得带些酒肉来看老爹就好。
说实话,还是你有福气,一个漂亮媳妇,俩儿子。我对我家那个本是百般的不顺心啊,你说说,真是不知道从哪里介绍的女人,说是勤劳肯干,但除了这两点,连个体贴话都不会说。整天洗衣做饭,倒是勤快,我换下的衣服,当天就洗了,还叠得板板整整的。但你知道我,我就是喜欢那种热情漂亮的娘们。不瞒你说,这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占,那张脸,糙得跟老树皮一个样,一点也不白。不指望你白的跟鱼肚子一个样,但你也不能这样不是?再说晚上那点事,回回生硬得像是我要强迫她,我是土匪抢她来吗?我呸!土匪也要个可心称意的好吗?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人怀了孩子,整天吐个没完,我还得上山摘那些青不拉几的杏子给她,我倒是有点心疼她了。想着女人给你生儿育女操持用度的总该是疼疼的,毕竟接管了她管的这些东西,才觉得,管这个巴掌大的地方也是够难的。就算她不漂亮,也是一门心思的对我,不像那些艺妓,有钱伺候着,没钱眼皮都不抬一下。反正是我的孩子,我的女人总该上些心思了。说实话,之前一直有些不甘心的。不甘心自己年轻时的热血在下一代眼里成了一坨屎,不甘心从当年的正义者变成了什么阻碍者,不甘心由那些年轻的岁月一下子归于平淡,所以竟也是不能好好地关怀他人了。
所以,也忍不住劝你,我们终究是活下来的,我们有过机会绚烂,例如冲入敌方阵营,被捅成马蜂窝,但我们选择活了下来,所以,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就好,别那么拼命,瞅瞅,你脑子还能让人给砸了,我要是在,非揍死那个小崽子。
至于你问我的事,我倒是很惊讶你居然会忘了,忘了也好,当年你为了这事,也是生生折了半条命进去。你知道的菱纱武那个家伙,最是西化,他们家貌似有好些人都跟随黑船出去过,也最是讨厌我们这些守护将军的,但也不得不接受我们,现在人家可又牛气了。哎呦,怕是你都忘了,那个菱纱武最是抠门,偌大的宅院,将我们安排在一处最是破旧的,那里的地板踏上去就吱吱嘎嘎的响,饭食也是粗陋的,啧啧,所以我们知道你和他的妹妹交往,我们可是很振奋的,让你抠,让你亏待老子,老子的兄弟转眼就成你妹夫了。不过,他们家的女眷也是很难见的,别说他妹子,就是他太太,当家主母,我们都没见过几回。
那女人其实最是风流漂亮,但你没兴趣啊,你就是喜欢那个病怏怏的小姐,整天整天的往人家房间里钻,还赏雪赏梅的,哎呀呀,我们都很担心你啊。好不容易得了个漂亮的小姑娘,整天就是吃点心,还能干点什么,有意思的事可多了。我们寻思着,怕是你还是个童男子,所以就是按兵不动了?那怎么好?女人要是不睡上几次,兴许那天就变心了,更何况她还是个大小姐。
但你小子,我说,你也是真慢,住在那里快一年了,才终于开荤。
那天正好下大雪,你说你,开荤也挑那么个日子,怕是担心不能赏梅赏雪?那天晚上,你一直没回来。我和原田躺在被子里,屋子里的暖炉烧着,里面的柴吱吱嘎嘎的,我还说,这回怕是成事了,这么个大冷天,你那女人肯定会怜惜你,让你留下。
果然啊,半夜三更的你回来了,那一晚貌似他们的宅院里是有什么宴会不是?也轮不到我们参加。那个时候正是散席的时候。怕是人来人往的,那小姐害怕了,于是就打发你回来了。你围巾都系歪了,像是将个胖馄饨的边戴在了颈子上。
我和原田就说啦,女人嘛,这个时候你跑什么,这是时候吗?一会宾客散了,快回去,回去的时候什么也别说,她问你什么,你就当听不见,一把搂在怀里,明早你再回来吧,这回,这个女人,才算是套牢了。
然后你转身就去了,什么话也没说。我们猜,这你才是开窍了。后来,你就是大清早回来的,后来那天在院子里,你还碰见了那小姐,哎呦,那个女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们自然很识趣的走了,留你和那女人说会体己话,女人嘛,要哄的。
后来嘛,我们也撤离了京都,你和那小姐结了婚。那小姐怀了孕。但那家人就趁着你离开的时间搬去了别处,当你保卫会津藩的时候,最是心力交瘁。那女人大着肚子,又不知在哪里,终于有一天,你收了她哥哥的信,说是身体不行了,孩子也快生了,纵使千般万般的看不上你,临终也让你见上一面吧。
他们都搬出会津了。兵荒马乱的,你费劲全力出去找她,见着的时候,也就剩下半口气了。生了孩子说是撑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那菱纱武也是真狠,将那刚出娘胎的孩子一裹直接给了你,你抱着那个孩子回去。回去的时候,会津投降了。
后来你就和会津藩迁居斗南,这些年才得以回来。我其实挺不待见这小姐一家子的,因为看你为了她太苦。后来,你又娶妻生子,这日子才渐渐红火起来。什么户籍官又出现了,问东问西的,最是讨厌,要是年轻时我知道了,一定要把他的门牙打下来。
你知道的,我也是更名换姓的,也不方便给你证明什么,也就是把我知道的说给你听听。若是需要证明,你还是找些比我更靠谱的,才更为便利。

永仓新八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0-19 10:59:00 +0800 CST  

就在当晚,斋藤做了个梦,从未如此清晰的梦。
他站在城门外,那是会津藩,而他正要远行,去干什么,自己要去干什么?近日会津藩的战事吃紧,正是他应该留下浴血奋战的时候,为什么,他倒像是个逃兵,在这个时候离城。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他竟是一时全然不记得了的,他闻到风里的怪异味道,这味道不好,怪异,混合了尸体腐烂,大炮的硫磺味以及血腥味,那种类似风尘仆仆的味道,他不喜欢。他看见城外的枫叶林,血一样的颜色,像是一整棵一整棵的树中了萨摩藩的燃烧箭,正燃烧着。
满目所及,竟全是萧瑟,他以医生的身份出了城,看见的是遍地尸体,以及枫叶。

他这是才想起来,他记得松平容保对他说:“这种事只有一次吧,打仗这种事,这辈子怕是能看见很多次的。出去吧,去看看新生,死亡什么的,我们最近看的太多了些。”

然后,他就打扮成了卖药人,出了城。这事土方也曾做过,这样的认知让他多少有些心酸。然后,他看了一眼会津城,又看了一眼天空,那东西最是无情,任你在她眼皮子底下流泪流血的,她却依旧是清透澄碧,从不会感到一丝悲伤,这可能就是神的视角,只是注视。
他记得他少有的扬起马鞭,重重的抽了胯下的骏马一下,快跑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快跑啊,只用风在脸上拍的生疼的时候,才能忘却心里过分复杂的心绪。
然后,他就在他的梦里那样快的奔驰着,然后,他没有到达目的地,却是到达了一个更为明亮的梦境。那里很明亮,过分的谣言,然后他也不知何时卸去了那身卖药人的衣服,穿着冬日里的衣裳,那条白色的围巾就系在颈上。他走在回廊上,那扇绘着纸门的门开了,他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女人,上面是一棵花瓣正在飘落的梅树,那花瓣在她的衣袖裙裾上飘荡着,直到裙底,是一层雪白的梅花的残瓣。

“斋藤先生,”那个女人眯起眼睛冲自己笑道:“真巧啊。”

就是这一瞬,他感到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悲伤,这不是梦境吗?这绝不是个悲伤的场景啊,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竟是这样的心绪,他感觉到自己的情感正在涌动着,不停歇的,不停止的,像是温泉一般的喷薄着,这种感情来自于哪里啊?
他感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
真好啊,他的嗓子发紧,又见到你了,又可以见到你了,真好啊,晨霜。

他就是这样在夜半醒来,外面的月亮射进来,白凄凄的,映的方格窗户变成了无数个惨白的小光块,他看见高木贞的手被照得青白,这是个什么地界?他看见一个樟木衣柜,桃木梳妆台,以及上面摆着的又红色流苏镜套的镜子。
就在这幽暗昏聩的时分,他想起了她的脸,过分清晰,惨白的瓜子脸,嵌在乌黑的发间,似乎只有自己能赋予那张脸一点血色,然后是她的眼睛,他怎么可以忘,过分清亮的,像是口林间的井,纵是落了下去,也让他觉得死得其所。她,自己怎么可能忘,怎么能够记不起她,他感觉自己的眼睛竟是湿润了。
他依旧是不记得自己和她的具体事情的,但他却单单记起了她,他的发妻,他所挚爱的早夭的人啊,他心如刀绞,纵是什么都不再记得,只要想起她,他的能感受到那种不曾褪色的悲伤,这个人,他必定在年轻时刻用生命去深爱过,这个人啊,想和她共度一生的的念头啊,终究是此生无法实现了。
他的脸上有一点潮湿,这种事啊,作为武士,也不能不落泪吗?

次日清晨,他接到了第三封信,来自一个叫做渡边晋的,他是斋藤在会津藩里认识的朋友,是个道场的继承人,和菱纱武有些私交,时常去菱纱家坐坐,一来二去,竟是认识了斋藤。年轻时,他是个清瘦的少年,纵是身材高大,也看不出点剑道高手的样子,相貌介于英俊和清秀之间,后来了三十,少年特有的清瘦不再,索性成了个板板整整的秀颀男子。
如今,他又重回会津藩旧地,依旧开着他的道场,据说是逍遥自在得很。他的信封极有特点,纸质细腻,信封左下角印着一行小字“XX道场”。拆开了信封后,则是他的信纸,信纸和信封一样,都带有他道场的名头。他的字是一种过分自由的张扬,像是吹画,一滴墨汁在纸上,吹去了,就成了苍劲虬曲的枝干,说是凌乱,却也劲美。
斋藤君:
见信如面。这些日子,枫树又是红了,你竟也是来信了。自从我随家人离开会津,我们就没再见过了,甚是遗憾。
我一切安好,至于斋藤君所提及的家人,我现在仍是光棍一条,怎么样够,潇洒吧。母亲也总是催我娶妻生子。其实,能够像你一样结婚生子安定下来好好的过日子,真的很好,但我不知怎的,却总在做决定是犹豫,总觉得什么东西会在那时适时的出现,灼烧我的思想,让我下不了这个决定,因为这个,我已经让相亲的姑娘打过两次耳光了,她们的手是那么软小,怎么打在脸上又是那么疼啊?
女人啊,一个个看起来娇小可人,个个却都有锥子的特性,能往人的心尖子里钻,但就是觉得,若是为了自己可心的,纵是身上挨了打,心里受了罪,也是值得的。可能是因为我这人本性愚痴,所以才会这样吧。
至于当时的事,我还是或多或少的知道些的。
菱纱武先生曾经对着土方先生大骂,说你们淫人妻女,最是可憎。
说的就是你以及冲田的恋情,以及永仓新八做下的污秽事。人真是不同的,你和冲田先生就是本性纯良的武士,却要与一个生性下流的人为伍,真是太为可惜了。
至于晨霜,新选组入住的时候,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一年左右,她的丈夫是个维新之士,菱纱武先生给她选的夫婿,晨霜倒是不很中意。

听碧提及过,晨霜曾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我的丈夫是个为梦生为梦死的男人,我佩服他,于家里也是个体贴敦厚的夫君,我敬爱他。但所有的佩服和敬爱竟都是幻化不出一种更为强烈的爱慕。他死后,我十分伤感,但更觉得像是失去了个亲人朋友,而不是夫婿。”

碧是指美作碧,是菱纱家的亲戚,来会津求学,就住在菱纱家。她可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亦或是,她生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女人。但不知怎么的,无论是当时哪怕是现在,我都对她着迷。她也是位大家的小姐,若是晨霜是清丽,她便是浓重,她的柳眉乌黑,像极了她少年似的好强性格,眼睛竟是像中国伶人的眼妆,吊着梢,像是能斜斜插进鬓角里。
她与菱纱小姐十分要好,她现在好像是在大学教书,也写些东西,有的杂志上有他的联系方式,我想联系她,竟是不敢的。
毕竟她倾慕的,是冲田先生这样的男子。当时我还曾为了这事和冲田决斗,输得落花流水也输得心服口服,竟还是觉得,为她挨打是值得了的。
至于斋藤君是如何与晨霜认识的,我是不知道的。只是听碧说,晨霜最近是活跃起来了,怕是有了心上人了。
我竟也是没有好好听她讲的,只是看见她红润的脸像是被阳光亲吻过,上面一层金色的绒毛,像是个桃子,甜的,我当时只是想咬下去,像个禽兽一样。
后来,才是听菱纱武先生提起,说是她想是有了心上人了。

我说,这是好事啊,日向君已经过世了,晨霜也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的,你就任她去吧。

他倒是叹了气,说,若是个好男人,只要身家清白些 人品正直些,我就随她去了,她的身子那么弱,有个人疼也是好的,要不然,还能撑多久,谁能说得明白。

但是自从菱纱武先生知道晨霜的心上人是你之后,竟是暴怒了,说是,看上什么人不好?纵使看上了个卖油郎,我供你们一世也不是难事,偏偏是个壬生狼,那种下贱的角色,怎么上得了台面?

我说,你也知道晨霜的身子,若是这个时候拆散他们,她必是又要大病一场了。

菱纱武先生却是恨恨道:“我就是让她死,再用鲜花丝绸装点她的墓穴,让她成个最俏的死人,也绝不要她做出丢人的事。”

我只能说,那斋藤一的名声还好,也是个靠得住的,若是实在不行,也还是问问嫂夫人吧,不管怎样,总要缓缓行事,晨霜身子孱弱,若是你贸然去了,刺激到了,怕是又要咯血了。

但我此生说过的最后悔的话,便是如此。若是我不曾这样说过,或许芥川晴子也不会死。

菱纱先生只是说,那女人平日也不中用,如今也该她派上点用处了,这事就让她去给我办利索了。

他就急匆匆的去了,然后,他也因此撞破了永仓新八和芥川晴子的事。

然后,然后,芥川晴子用发簪当场自杀,因为永仓新八,也因为我。

再然后因为这件事,新选组不得不搬了出去,而你似乎还是和晨霜有着联系。

那个时候,冲田先生近乎病危,碧也时常跑出去照顾,我听她说,晨霜仍是爱恋着你的,她说,爱你几乎是唯一能让她活下去的事,那时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这让菱纱先生极为愤怒。

但晨霜小姐苦苦哀求,说,我一个这样的人,比不得那些好身子的,若是骨骼强健,哥哥拿出家法处置我,打一顿又如何,我必是认的,可如今,我还有多久年光,能不能把孩子生出来都说不准,求哥哥,让我和他在一起,做个有主的魂鬼吧。

就是这样,你才得以与她结为夫妻。具体的,我没有见到,我已经离开会津藩了,碧是见到了,你若是想知道可以问问她,当年你们也是很熟的,她人很好,若是你问,她一定会详细说给你听的。
后来菱纱家也搬走了,连我都不知道地址,纵是有几封信,也不会附上地址。那信上只是说了说问候和近况,也用不着回复什么的。后来的事,我就和你知道的一样少了。只有这些,若是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尽管和我说,我们离得不大远,我过去也是方便的。

渡边晋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0-26 13:25:00 +0800 CST  

斋藤甚至没有再写信。这三封信似乎给了他太过不同的印象。千鹤的信里,他看见的是一个最是纯美的故事,他们在最为美好的年华相遇,然后不得已而分开。
至于新八,则是更为现实风趣,而通关过渡边晋,他才知道了些新八和千鹤没有提及的,譬如晨霜其实曾经嫁过人,譬如新八和当时的当家女主人有过私情。这些事,他们都是避而不提的。
在千鹤的信里,晨霜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出现,虽说永仓新八说她病怏怏,但也是称她小姐,并未提及任何关于她有过婚嫁之事。
唯独到了渡边晋这里,她是个丧了夫的女子,纵使他深爱她,纵使她是他发妻,但由于她之前一直以未出阁的女子形象出现,如今,才知她是嫁过人的,斋藤多少是有些吃惊的。至于新八的事,则更是让他瞠目结舌,他竟是记不得有过这样的事,若是真有此事,那菱纱家必是恨透了新选组的,这和后来他们的不告而别多少是有关系的。
不问了,就到这里吧。斋藤暗自决定道。菱纱晨霜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纯洁美丽女子,他有幸做过她的夫君,还与她有过孩子,这是值得高兴的。
他爱她,他知道,她对他必定也不坏,这就足够了,那些细节,若是不记得,怕是更好。他记得她就足够了,她能活在他记忆里就很好了。
所以,他略微烦躁的找出千鹤所写的证明,有了这个,应付了那个户籍官就好了。这些事,他不会再追问了。
他就是这样想着,穿了外袍,匆匆出了门。

“真是对不起,斋藤先生。”户籍员道。

他们之间隔了张枣红色的木桌子,似乎有些落了漆,原来的木料就和铅笔的木材一样,像是一种比金枪鱼深些的粉红。桌角立着瓶墨水一只钢笔插在里面,歪歪斜斜的站着。

那个户籍员背着光对他道:“您的前妻原姓菱纱是吗?若是可以的话,我们是需要来自于她母家的相应证明的,毕竟这件事是两家间的事,若是只从您这一方采证,未免不够公允。”

“所以,我一定要有菱纱家或是相关人员的证明,才可以是吗?”斋藤道:“这个问题若是搁置,又会如何?”

“短期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因为,我们这段时间就是在进行户籍整理的,但您知道,凡事都要考虑个长久,这个问题若是一直留着,战后,是会多多少少影响您的晋升的,毕竟,户籍上的疑问,总不是个好事,您还要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况且”他扶了扶眼镜,单手扶,甚至带了点兰花指像是生怕把镜腿捏碎一样:“话一旦出了人的口,就不一定被转述成什么样子,一个户籍上的盖棺定论的事,总要比解释,坦荡的多。”

斋藤不语。

户籍官却是又道:“倘若您不在意这些事,那您的儿子呢,入校入职,若是牵涉到户籍,要是再来点什么竞争,好事者不会拿着这事做做文章?尤其是您的长子。”

“我知道了。”斋藤突然道:“若是有了菱纱家的证明,就都可以了是吗?”

“是的。”户籍员道:“关于那位小姐,您就真的是什么也记不得了吗?”
斋藤并没有回话。回家的路上,斋藤多少是有些压抑的,他走在一条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小路上走着,这条小街相对繁华,衣料铺子,医馆,餐馆,道场,点心铺子,书报馆,一应俱全,因此,这条路上从来就没有安静过,像是夏日的蛙声一阵胜似一阵聒噪。而他却莫名在书报亭前停下,他看见放满书的摊位上,一本落了些灰的杂志,《小说月读》,他看见杂志的封面上:《昨夜》美作碧。

“喜欢这书?”老板是个枣核型身材的胖男人:“哎呦,就这一本了,这书不过瘾,都是些文绉绉的人写的,不怎么受欢迎的,若是要,我便宜卖给你了。”

于是斋藤就拿着一本杂志,带着些他买的苹果回了家。藤田勉就在门口坐着,一双孩子的腿,垂在木质的回廊处,正一下一下的打着晃,斋藤看了,有些莫名,不知为什么,小孩子的腿看起来竟是上下一般粗细,像是节莲藕。

“父亲。”藤田勉唤道:“今天买了苹果回来?”

斋藤一愣道:“看着新鲜,就买了些,”他将纸袋递给藤田勉,看他将那一袋子圆滚滚揽进怀里:“等到晚上,让你母亲削给你吃好了。”

“好。”藤田勉兴冲冲的跑进屋去,踩得地板咚咚作响。

这真是自己的家吗,自己哪来这样整洁安逸的房子,以及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他竟像是觉得自己突然老了,毫无预兆,时间甚至没有机会在他肩上拍一拍告诉他,自己要走了,就跑了去。
待他走进去,走廊是一个幽黑冗长的东西,尽头有光,他们客厅,实际上也充当餐厅。

“你回来了,”他听见高木贞唤他:“快进来吃饭吧。”然后他就进去了,看见他的妻子正背着他盛饭,后背的和服线条极为流畅平顺,他的儿子已经坐在桌边,他的手上捏着一卷杂志,来自报摊,来自过去,来自美作碧。

美作碧《昨夜》里的段落:
那大概是晚上十点,我想他们以为我睡下了,毕竟,这么寒冷的天,躺在被褥里,不睡觉又能做些什么呢。但我是睡不着的,我想着他,想着他躺在离我这里不远的一个宅子里,一个人躺着,身边怕是连个人也没有,他们白天照顾他,晚上就要回去了,毕竟谁没有家人呢?他们是我寄住的亲戚家的家仆,晚上就回家去了,不管他,任他躺在床上死着去吧,他们要回家了,回去喝咸咸的汤水,然后和他们的妻子躺下,不管如何愚鲁,他们都是要结结实实活下去的。
但我不能,我不能就任他一个孤零零的躺在那床上,我不能任他就那样孤零零的度过长夜,我躺在床上,听着嫂嫂房间里的动静,她只是一声轻叹,不知是在对谁说话,她只是说:“总想换个活法。”
我听着她房间里又静了下去,我才起身,穿上外衣,又披上外袍,外面冷得很,正是冬日,庭院里的梅花开的正好,但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是想去见他而已。外面的天黑的如同墨水一样,漆黑,那空气就像是水,潮湿且会流动,天上一轮圆月,晶亮而幽黄。
我就在这样的天空下跑起来,跑起来,跑在种了梅树的的松软的土地上,跑在鹅卵石小径上,直到大门口。家中的仆役正守着门。
我只是整饬了一下衣冠,然后冷冷的瞪着他们,不急不缓的走了出去。
我似乎向来都是这样,总是盛气凌人,世上似乎没有什么我得不到。我没有很好的天赋,很美的容颜抑或是什么,我只是一门心思的要,什么都要,想要什么就去要,他们竟然都给了,本以为他们会不给我,但是他们就给了,松松爽爽的给了,只因他们不似我这般想要。
然后,我去找他,在外面漆黑的小路上跑得飞快,直到我看见他的宅子,深褐色的,里面有幽黄的灯光,他没睡,他怎么可能睡,这个时候,他的觉少得惊人,他们说,人若是快去了,就是这个样子,而我在此时,从来都听不下去。
因为我心里从来不是一个快去了的病人,我心里的是个我所爱的男人,他坐在床榻上等我过去。
我进去的时候,他弓着背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件黑色的和服,整张脸枕在自己的膝上。

“总司。”我唤他。

他这才抬起头,想来,他刚才就是以这个姿势盹着了。

“你来了。”他竟是极为虚弱的:“我都有些怕等不到你了呢。”

今晚他竟是格外虚弱的。我慌忙扶着他躺下,他的胳膊细瘦松软,我却只能记住那条手臂健壮之时,纵使上面的血管,也如同从雪山上流下的河水,里面,青春不分昼夜的流淌。
他如今孱弱的像是个风筝,我却丝毫不觉的失落,相反,我只是抱住他,拥住他,让我的手臂包裹着他,在他耳边轻道:“现在我可抓住你了。”

“以前就没抓住吗?”

“以前的你一点也不乖,也不愿意在我身边好好的坐一会,就是火一样的不安分啊,就是停不下来闲不住,早上就出去了,中午就回来吃顿饭,然后就又出去了。我跟不上你,连你的衣角都抓不住。现在,”我抚摸他的脸庞,吻他的颊,我的嘴唇冰冷而干燥:“你乖的像是一只绵羊,就在我怀里了,就在我身边了,我就这样抱着你吧,看着你睡了,又看着你醒。”

“碧。”他唤我,他的手也摩挲着我的脸,他说:“总想再找个日子,穿着黑和服和你出门,你,你一定要穿那件白色的。我知道,我不可能会有机会和你成为夫妻。但有几乎穿的像一对夫妻也是好的,有机会能穿成那样走出去一次也是好的。我想,我真的很想,我想牵着你的手,去找你的父亲,也许还要再见菱纱武先生一次,他怎样都可以,我都会应付得了。”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然后,我想和你结婚,想看你穿新娘的那种白色的和服,真漂亮,你美得就像新下的薄雪,然后,我会拥有你,完完整整的拥有你。我们会有孩子吗?会有的,一定要个女儿,不要儿子,万一他像我一样在外面打打杀杀的,你会更担心的。然后我们看着孩子长大,直到我们的名字刻在墓碑上成了座新坟。但是事实上,我却是先要远行的。这些天,我都在想,你的一生会拥有的幸福,我想你毕业,想你入职,想你结婚,想你生子,想你这一生必定温和平顺,我替你高兴,但有多少觉得伤心,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给你幸福的人,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陪你一生的人。但后来竟也是释然了。我爱的女人还活着,就如同我生命的一部分还在这世上存在着。这样想着竟是不害怕也不觉得遗憾了。”

“那要等到你好起来,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结婚生女儿然后,一起,我去教书,你也教点什么好吗?剑道好吗,你不是最喜欢吗?”
我的下巴就抵在他的顶心上,我只是哭,我感觉我的眼泪沾湿了他的头发,然后,我听见有人在敲门,门外的人说:“碧,你嫂嫂去了,家里乱作一团,你快回来啊。”

我只是将怀里的头颅重新安放在枕头上,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那样安静地睡着了。

我说:“嘘!别吵,他在睡觉。他已经太累了,该睡了,纵使睡得早了些,也是因为他赶了太久的路,不会再疲惫了,如今他睡下了。”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0-31 15:28:00 +0800 CST  

这一回的信是由斋藤写的,第一封信写给了千鹤,只是稀松平常的询问了菱纱家如今在哪里,是不是有些亲眷能够联系得上,然后,他终究没有忍住,加上了一段,平静地询问了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菱纱家,以及为何那样仓促。
他相信,千鹤能真正明白他究竟想问些什么。他想问的是永仓新八的…他说不出来,他用来呐喊,用来吃饭喝酒的嘴,说不出那样污秽的词语。
他觉得恶心,他本以为那不过是一段纯净如雪的岁月,一群男人,进城,到了花之都,聚集在一起,都有一腔子热血,这样的故事是可以有女人的,但那一定要是最为纯洁可爱的少女,这样的故事也是可以有艺妓之类的妖妇的,但她们只负责提供一抹艳色,只有浅葱青色的故事真的不够多彩,但她们只能提供一个个露水似的夜晚,天一亮,她们就要离开,不能沾染他们的梦想一丝一毫。不应该有一个叫做菱纱晴子的当家主母出现,她也不应该和自己昔日信任的伙伴一起被菱纱家的主人堵在被窝里。斋藤感到了一种没来由的凄凉,他所热爱过的,他所信任过的,他所珍视的,不是忘记了就是变调了。
他提笔写了第二封信给渡边晋,在这封信里他没有提及永仓新八,只是请他详细的讲一讲菱纱晨霜的事,他写道:“要知道我已是个到了中年的男人,竟在这种时候,被人用剑套砸了头,昔日那些事竟是记不得了。按理说这些事忘了便忘了吧,但是我却在梦里会晤了我的发妻,只是觉得万箭穿心。我以为我忘记了,但我知道,若是她还活着,只要我有机会见到她,我就一定会想起她。所以,我想从你那里知道更多,我想清清楚楚的再次知道,我深爱过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当斋藤放下了笔,他向门口的藤田勉招了招手,给了他一点钱,让他把信寄出去。看着儿子儿子跑出去的背影,他又再次叫住他,给了他更多的钱:“若是看见《小说月读》上有个叫美作碧的作品,请都买回来。”

待儿子走后,斋藤再次翻开了那本他买回来的《小说阅读》,那上面有一张美作碧的小照片,黑白的,看起来鲜明的像是一副木刻版画,因为黑白照片总是将人衬得跟个白雪公主似的,头发乌黑,面颊雪白,照片里的美作碧也是,她有一头极为茂密的黑发,蓬松的披在了肩上,一张鹅蛋脸嵌在黑发中间,她的脸苍白,脸型偏圆润,这让她的岁数失去了准确性,不过按照他的推算,她应该和千鹤差不多大,应该是接近而立之年了。这个女人啊,柳眉乌黑浓密,鼻梁直挺,有着伶人似的吊梢眼睛,一张嘴微微抿着。她看起来像是个女鬼,最适合一身白衣吓人去了。
总司真的爱过这样一个女人吗?斋藤不大相信,那时的他们要么喜欢温柔纯洁的女子,要么则是热情妩媚的女人,而这女人,是块冰,像是焐不热似的。他仔细端详着她,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很是幽深,里面的东西最是复杂,她不是个纯粹简单的人。斋藤认定了,竟是有些怀疑起总司的品味了,这小姐美是美,也不到姿容倾城的程度,为何爱上这么个女人?亦或是,她年轻时候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见到了她而立之年的样子,却从没有想到过,她年轻时是怎样一种姿容,亦或是怎样一种神韵。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微微震动,这些人啊,这些写信给他,亦或是出现在杂志上的人啊,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吧,他蓦地想起千鹤信上所说的一句话:“现在每每想起这事,我仍然会觉得激动,不是因为樱花,是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年岁了。”
但是事实证明,斋藤在这方面有些伤春悲秋了,因为美作碧十八岁的时候也是这般神韵,从没变过,而且她本人长的就和照片上没有分别,除了衣服上染了色,有了点生气,其余的就像是个拍平的黑白照片。只是年轻时眼睛更干净些,其余的,再没什么改变了,美作碧从来就是那样一个人,任你时间世界改变去吧,她始终那副有些高傲的神态。
美作碧的小说《初见》的段落:
我第一次见到他,只是觉得他漂亮。
就和所有少女的梦一样,一定是有一个英俊的男人,因为需求不同,她们理想的对象可能是富商,剑客,书生,贵族,都是可能的,但有一点共同的,他们都是英俊潇洒的,所以当我见到了他,竟是不相信是真的,他是我梦境的拓片。
他的眼睛是一种清透的绿色,最是漂亮,像是块翡翠,但比起翡翠,我更爱他的眼睛,因为那东西是活的,会映出我的模样,不像那翡翠是冷的,死的,暖不热的。
我见到他的时候,穿着黑色的振袖和服,我和我那远方姐姐一样,都是喜欢深色的。那件和服上绣满了橘红色的金鱼,事实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这次来京都,是来求学的,因为那里有一所女人也可以就读的西式学堂。我从没去过京都,也从没认识一个在那座学校里就读过的姑娘,但就是听说了,就是想去了的,因为我知道,到了那里,我会学到些什么我不曾听闻过的,区别于茶道插花亦或是和歌,我总想学些更为硬朗的东西。父亲原是不准我去的,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姑娘,最好的去处是闺房,但若是在那里,我的精神是会萎靡下去的,渐渐地做了尘土。
所以我自然是不应的,父亲拗不过我,就给家中的远亲菱纱家写了封信,请他们代为照顾。

母亲更是不允许我带一件漂亮衣服,甚至收走了我的化妆品。她说:“你个姑娘家家的,既然非要去那个学堂,便去吧,只求你别浪费学钱,你这般去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京都的男子最是坏心,若是骗了你身子可怎么是好?”

但在临行之际,我还是从母亲上了锁的柜子里,硬生生偷出了这件和服,我不想穿的跟个男子似的,终日灰头土脸的。
在路上,我还买了从西方来的新鲜玩意,用来涂在在唇上,那东西是一种很深的樱桃红。
而事实上那天我就涂着那种口红,穿着我最心爱的和服,穿着姐姐给的描金樱花木屐,坐在回廊上,闭着眼,让那花之都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那阳光啊,和我家乡的有什么不同吗?然后,再睁开眼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他穿着葱青色的羽织,像是刚刚巡逻回来。

“有什么事吗?”我只是懒洋洋地问他。

“只是之前没见过你,”他和煦道:“你也是菱纱家的小姐吗?”

“算是吧,”我道:“只是你还没熟悉这里,所以一切旧景都当新景色看了。”

“但你怕是每天都是新的,”他看着我道:“每天都是不一样的。”

我扑哧一声笑了:“怪不得家母再三提醒我呢,花之都的男人果真是油滑的。”

“我也是才到这里的,”他突然仰起头道:“我的家乡并不是这里。”他的侧脸,我后来在教科书上找到了,那是一张西方的石膏像的侧脸,面颊饱满,鼻梁高挺,世界上再不会有东西有比那更可爱的轮廓了。


美作碧的小说《冬》里的段落:
惠子捧着一个描金手炉倚在床边看着窗外,天气太冷,她不得不在屋内也加一件杏子红外袍,她喜欢艳丽温暖的颜色,纵使是一条素帕,她也要打发下人绣上几朵铁锈红的花。

“你瞧啊?”她向身边的小姑道:“那红梅开的最是好,这霜天寒地的,满世界灰白之色,它就是那样俏生生的开了,纵使和整个世界不相符,它也要开,就那么娇嫩的红色,多看一眼,也觉得够了,整日看那个灰白肃杀,真是没半分意思,要是能多看几眼颜色,少活些年岁又如何?”

“嫂嫂向来喜欢那些花团锦簇的,”小姑穿着沈绀青色的和服,披着雪白的外袍:“我还是喜欢白梅些的,只是因为白,若是下了雪,一阵雪压下来,就找不到她了,只能看见她那褐色的枝干,但这也是种趣味啊,有些东西也得耗些时候去瞧。”

“你倒是沉得住气,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是喜欢那些热烈的,纵使知道终要归于平静,也希望曾经有过灼人的温度,”她定定的看向窗外:“若是每日都温吞吞的没个变化,真是不如死了。”
一阵嘈杂声传来,惠子厌恶的转过头道:“看见那些穿葱色衣服的虾兵蟹将就烦的不得了,老爷几时允许他们进内院了?”

不知怎么的,许是冻得,她的脸艳若桃花。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1-12 22:49:00 +0800 CST  

美作碧的小说《独自一人》的段落:
我是在小摊上挑选手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青春不再。
这天还真是冷啊,风也最是强劲,像是一张张干燥的小嘴吮着你的皮肤,让你的皮肤变得干燥惨白。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觉得出冷,我像是从来不畏冷的,每个夏天,都是早早的穿上夏衣,每个深秋,才会依依不舍的换下轻薄的衣裙,也不是真的不觉得冷,亦或是只是不觉得很暖吧,那又如何呢?
当年我是很享受那种感觉的,风穿过我的衣服,爱抚我的身体,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而现在这对我来说,似乎不再有吸引力了。我不再是那个年轻的姑娘,我是所东京女子高等学校的老师,校舍最破的那家。
正因为此,我才会在深秋就蹲下身来挑选手套,那手套的布料像是天鹅绒的,我拣了几副,酒红深蓝和纯黑,除了那酒红色,其余的手套拿去送给修道院都可以了。付了钱,我就带上那副酒红色的,感受到秋风吹过我白的西式花边衬衫,也吹过我黑色的长裙,我头上有着顶圆形的小帽子,帽檐上的装饰花是鲜红的茱萸果以及几片柔软的布料叶子,而此刻,连那几片叶子也被风吹得颤动。
我感到一种介于寒冷和温暖之间的温度。这时竟是莫名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嫂嫂,那时的她还很年轻,但每每气温变化,她总是最先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那时还笑过她。

她倒是平静:“心里不暖和,就懒得让身体也受凉了。”

随后她就从侍女奉上的那叠新裁的手帕里捻出一条暖橘色的递与侍女,道:“这帕子料好色正,就是有点空,就请你绣上些花吧,菖蒲也好,紫阳也罢,别那样空落落就好。”
她向来喜欢那样热烈的颜色,现在想起来,孤单抑或是寒冷,都会让人变得和母鸡一样色盲,因此对于颜色和温度的渴求就变得前所未有。


这一回斋藤先收到的是渡边晋的信,想来也是正常,他离斋藤更近一点,上次怕是他耽搁了些时日,千鹤的信才会先寄到。
这回的信封更为奇特,是一家温泉旅馆的信封,像是那家伙去了那里,在那里写好了信,就索性用那里的信封邮寄了出来。
这一次,斋藤竟是犹豫了一下子,才打开了信封,经过前几次的刺激,他真的不知道,这一回的信又会说些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事。

斋藤君:
见信如面。看了你上回的信,我才知道你是个什么状态,想是那段历史你都是模糊了的,我本意是想着,不如顺其自然,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终究是哪一种舒服一些,就选择哪一种的好。但你若是真想知道,也是一个选择,清清明明的或许是种痛苦,但若是过了一生仍是糊糊涂涂,也未免无趣。
我家与菱纱家称得上世交,因此我与菱纱兄妹也极为熟悉。菱纱武长晨霜十岁,长我六岁,和他聊起天略有些沉闷,因此,从小开始就是那样,我其实更喜欢和晨霜呆在一起。即使被人骂做娘娘腔也无妨,因为和晨霜相处本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她就是那样的女人,纵使温和平静的,和她在一起永远也不会无聊烦闷。
儿时我一味的喜欢舞刀弄枪,对读书什么的都没有任何兴趣,很多书都是她一点一点念给我听的,那时的她就有些体弱多病,一张小脸惨白着,梳着柔软的双髻,就坐在回廊处给我念书,有时菱纱武会经过,那是他已经是一个青年,见我们如此,他总是宽厚的笑笑,伸出一只手,在晨霜头上摸摸,随即对着我一笑,道:“你们这倒是两小无猜了,以后结亲家好了。”这件事后来就做了罢,我和晨霜过于熟悉,始终没有产生过什么男女之情,因此结亲一事也是不了了之。
但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很好的,我记得我十三四岁时,去菱纱家乘凉,我和她就坐在回廊上,边上永远是一碟切好了的西瓜,和两杯酸梅汤,她穿着鹅黄色的和服就坐在我边上,儿时的她比成年后要更为丰腴,她莲藕般的的手腕上带着串宝蓝色的珠子,更衬得手臂雪白。十三四岁的孩子总是喜欢炫耀的,我时常会将我学到的招数演示给她看,她对我的招数并不是十分感兴趣的,更多时候,她只是闲闲的倚在柱子上看着我,纵使如此,她仍会称赞我几句。

有时,她还会说:“真是羡慕你啊,晋哥,要是能选我也想当个男子。”

我道:“你长得这样娇,如何做得了男子?做男人又有什么好处。”

她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天空,蓝色紫色的,像是匹上好的丝绒:“能总在外面啊,想习武习武,想念书念书,不必像我这样,连读书都要请个先生回来。而且你们真的是很自由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她看着我,眼睛像是带霜的葡萄。

因而,得知她去世时,我是极为悲伤的,总觉得不是真的,一个伴随我长大的挚友,一个叫我晋哥的妹妹,就这么死去了?死时她还那么年轻,我不仅没见到她最后一面,甚至她葬身何处我都不知道。我知道,我生命里一个极为亲近的亲人,是彻底寻不到踪迹了。
菱纱武娶妻很晚,事实上,是在你们来到京都的两年前他才娶了妻,妻子只比晨霜大了两岁,后来有了个儿子,菱纱珉,但那孩子体弱,一岁不到就去了。后来菱纱先生就带了个族里的孩子养在身边,叫做菱纱涯,当时他已经是个十岁上下的家伙了,现在也该有二十岁了在忙完了自己的婚事后,菱纱武才开始张罗晨霜的婚事,因为他们父母去得早,我的父母也多少过问了一下晨霜的婚事,菱纱武貌似对自己的妻子极不满意,只是因为一些商业上的合作才娶了她,所以决定好好下些心思给晨霜找个好的。
后来,菱纱武选中了日向先生,其实我连他的全名都记不清了。
日向先生是个孤儿,少年时随着黑船出了国,后来在会津开办了第一家西式的私人学堂,算是年轻才俊,为人也宽厚谦和,菱纱先生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
他本人是个高瘦的青年,算得上个秀颀男子。而这个时候,我与晨霜的联系也多少少了些,毕竟她是快要嫁人的人了,我若腿脚太勤也是不好的,但在婚礼前,我是见过她的。
她少见的穿了件艳色的衣服,与我之前见的都不一样,那衣服倒是有八九分新,枣红色的,上面是大大小小橘红色的车轮。
但她倒是一副不甚开心的样子。

我忙问:“怎么了,晨霜你不开心吗?难得见你穿点颜色衣服,怎么却是满面愁容?”

“你说这衣服?”晨霜似乎毫无兴致:“我嫂嫂请人裁与我的,裁了好些件,说是要与我婚后穿的。”

“你快要结婚了,怎么还不开心?”

她微微一愣:“结婚就应该开心吗?”

当时我并不懂得那些复杂的,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小子,竟是道:“日向先生是很好的,他待人很好,你和他在一起了,就等于会多有个人关照你。”

而在那个仲夏的晌午,我听见蝉声,以及她檐下的风铃清脆的响了一声,她说:“仅仅有关怀关照,总是少了点什么。就仿佛觉得总是不得施展一般。总忍不住除了关怀还想要点别的,总忍不住除了关怀还想释放些别的。”

我看着她,才意识到她根本就不快乐,但似乎一切都做不了,她结婚在两天后。
她是个美丽忧愁的新娘,穿着白色的礼服,与日向先生相对而坐,她看起来像是个小玩偶,精致完美,但少了些生气。

“新娘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呢。”我听见有的宾客窃窃私语道。

“那不是不开心,那只是担忧,”她嫂嫂道:“一个人即将拥有更大的幸福时,总是不甚安心的。”

这个时候,我再次看向晨霜,她带着白色的丝绸帽子,银色的流苏在鬓边微微晃动,她涂得鲜红的嘴唇像是不会愈合的刀口。

“她这人心思细密,要劳烦你多多体谅。”我在向她丈夫敬酒时这样说,那几乎是我那天晚上说的唯一一句话。
她婚后,我就更不方便见她了,但也是见过几次,她竟是更清瘦了些。

“日向君待我很好,”她说:“想必结婚也就是这样,两个人一起生活,相互做个伴吧。”我想她即使算不上幸福,至少算不上痛苦。
后来日向君走了仕途,在一次赴会的途中被人暗杀,他是个激进的西化支持者。
那时他们结婚还不满一年。那些时候,我见晨霜频繁了些,虽说感情不够深厚但她也是很伤心的,事实上在你到来之前的一段时间,她是极为沉默的,竟是连门也很少出,她嫂嫂虽是时常劝着,但也终究是难以交心。
后来碧来了,她才像是有了个伴,人也开心了些。
其实她第一次见到你们,是通过窗子,当时因为碧的缘故,我就去的更频繁了,菱纱武知道了我的目标,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警告下人不要多话罢了。那天我们正在屋里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而你们就从窗边经过。

“那些家伙都是谁啊?”碧道:“想是新选组的虾兵蟹将?”

“怕是了呢,你就当看着他们解闷吧。”我说。

晨霜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窗外,她穿着一件素净的橄榄色袍子,上面有茶碗口大小的暗色梅花。斋藤君怕是已经不记得了,那天只有你回头了。

我听见晨霜说:“本想着应该个个面如夜叉,其中倒是也有面目俊朗的。”

“那是一定的啊,”碧笑着打趣道:“总不是个个都跟黑熊转世似的。”

后来你们如何相爱之类的事,我便不是那么清楚了,碧或许和我说过,但我当时不甚在意,现在也是想不起来的。
知道你还在为这件事痛苦,仍不住劝你几句,你也是有了家室的人,比不得我这样的光棍有大把的时间缅怀过去,你是要向前看的,虽说这样有些残忍,但请你暂时忘却她,毕竟你还活着,你还是要好好养大你们的孩子的。
渡边晋
读过了信后,斋藤生出了去找美作碧的心思,她目前也是在东京的,而且,她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知情人。索性选一天提着点心去学校找她,将那些事问个清楚,顺便,斋藤在想自己是不是多事,提提渡边晋,那小子还是喜欢美作碧的。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1-15 22:09:00 +0800 CST  

但事实上晴子是一个少见的美丽的女人,她身材丰腴,黑发如缎,最漂亮的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最是风情。那时她若是有时随着菱纱武来,那真是那些队士最享受的时候,她的胸部丰满的似乎可以滴出汁水,臀部也是一个可爱的圆润无暇的桃子型。

“这样的屁股能咬一口一定爽死了。”我身边的小崽子就那样下流的嘀咕着。

我只是在他头上重重来了一下,后来我意识到了,我对那个女人已经不再是偷情了,我只是爱她了,和岛园的艺妓不一样,我想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但在这之前,我真正看上的女人并不是晴子,是她的侍女冰儿,说是她的陪嫁,那孩子当年不过十五六岁,最是鲜甜诱人的时候,我就总是送些小东西小物件与她开心,但她似乎并不喜欢我。直到一天夜里,她招我去柴房,我才觉得好事成了,毕竟去那里八成不是为了说说话。
真正进去了,我看见的却是晴子,她穿着艳红色的留袖和服,过分鲜艳的,像是一把新蹿起来的火。她就是十分安好的坐在一个织锦垫子上,那时我才知道,若是平凡女人,我只觉得这里就是柴房,野合的好地方,若是晴子,我竟觉得这个破地方也高雅起来。

“你喜欢冰儿?”她笑着问我,那支金钗在鬓边摇晃,让那昏黄的烛光映的闪闪的。

“不,夫人,我哪里敢亵渎您的侍女。”我尽可能地恭谨道,却也多多少少明白了。

“冰儿是个是个好姑娘,我是打算为她找个好人家的,至于你,”她定定的看着我,我听见冰儿在我身后关上了门,她说:“风流武士不是?你”她压低了声音,笑得璀然:“你十分钟就可以扒光我的衣服。”

那时的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像一头没阉过的牛,最是性情激烈,那天晚上,我们就在柴房里做了,那女人的细软身子就躺在我脱下的外袍上,而我就在她身上,在柴房里,干燥的木柴味以及那种霉烂的味道那样浓郁,我闻着,却仍是压在晴子身上,我吻她的红唇,那女人的唇涂得像是鲜血,每次见了总忍不住尝尝。
待到真正完事了,我才知道,我闯了天大的祸,若是我玷污了冰儿,终究是和一个未婚家的女子在一起,纵使一顿教训,结果也不算严重。
但我知道,我刚刚从菱纱家的当家主母身上爬起来,我的罪过这回可是大了。

晴子像是知道了,她只是慵懒的整理头发,用那金钗松松挽了髻,道:“以后不在这里了,直接去我房里吧。”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敢不敢啊,风流武士?”那女人在那个时候漂亮的像是张画。

我们都是趁菱纱武彻夜读书的时候在一起,事实上,这本就是要进过菱纱武的书房的,我总是从屋檐上通过的。
后来晴子对我说,她最喜欢听见夜间瓦片轻微的动静,每一晚,她都熄了灯,静静地听着房顶的动静,只听这个,只听着,若是有些响动,她就是极为高兴的,因为她知道,她的恋人像是一只雄猫,跑过屋脊来找她了。
也有些时候,若是下了雨,我便是值得潜入内院的,若是在檐上打了滑,摔下了可不是好玩的。那些夜里,每一次菱纱武的房里都是亮着的,映的他的书房就像是一盏纸灯,一个纤细清秀的剪影就映在纸门上,他站在菱纱武身旁,那是个小厮,我平日里见过几次,总是怯生生的,没有半分男子的气概。
而晴子的房间总是暗的,她就在里面等我,我们就在她丈夫的隔壁做,若是隔壁书房的灯暗了,我总会很紧张,射出的东西都像是冷的,晴子倒是极为平静。

“他不会进来的,他只是在书斋睡下了。”她在我耳边轻轻道。
现在,此刻,我终于意识到了,除却伤害了他人,我和晴子的罪过是哪里,不是我们做了苟合之事,不是我们就在和她丈夫一墙之隔的地方做个没完没了,而是我们真正相爱了,我爱上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爱我。
我记得她和我说:“最初找你只是图个乐子。”我听了就是一惊,当时就是愤怒起来。她却只是笑:“因为我恨我丈夫,所以,我需要一个男人帮我。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如果男人是你,不管我丈夫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就是让他堵在被窝里,拉我浸了猪笼,我也不会后悔半分。”
她确实没有后悔,因为她就是那样干净利落的将簪子刺进颈子里,在这前一秒,还对着我笑。我明白了,若是菱纱武堵在被窝里,只是能证明我们做了那苟合之事,而她当场自杀,我疯了似的抱着她的尸身跑出菱纱家,甚至现在我说爱,则说明我们喜欢做那件事。这是我们最肮脏的罪过。
我知道,这一切看起来依旧是苟且之事。
但我真真切切的爱上过她,那是个傍晚,那天菱纱武出去了,我便早早过去了。
她预备了汤饭与我,那味道与菱纱家厨房并不一样,偏淡一点,有烤鱼,味增汤,裙带菜和一满碗米饭,我吃了,竟然莫名的觉得一种安心。

“好吃吗?”她忙着在一方手帕上绣着花:“这饭是我做的,做女儿的时候学过,总想着以后下厨做些饭体贴一下自家男人。”

她这会在绣着的手帕是块深蓝色底子的丝绸帕子,她在上面绣着淡粉的樱花,针脚细腻,那樱花就和我们去看过的一样。

“怎么今日自己绣帕子?”我问她。

她说:“之前心里空就喜欢那种艳丽的花团锦簇的帕子,丫头们被我教坏了,如今清淡些的竟是不会了,但我的心里满了,就不需要那些艳俗东西了,就自己绣条好了。”

那天她穿了身湖青色袍子,我从没见她穿过这么浅嫩的颜色,真是好看。我吃着她做的饭,看着她穿着家常衣服在我面前绣花,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就有了一种幻想亦或是渴望,我想和她在一起生活,生育子女,不管她是不是别人的妻子。
这就是我所经历过的,我终于有机会向你和盘托出,也想你忏悔,你不必原谅我,你只消知道,若是那天你有什么需要,纵使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永仓新八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1-20 22:46:00 +0800 CST  
渡边晋从来没有想过能再次见到美作碧,但他就是见过了,在露天的混浴温泉里。
但那绝对不是个时宜的时候,事实上,他的一只手正在身边女人的胸部上,那女人围着浴巾,而他,也是不嫌勒手,就是伸进浴巾里去了,潮湿而丰润,他知道他会有美好的一夜,这女人是店里的,长得说不上多漂亮,但胸大屁股翘,渡边晋很是满意,既然出来泡温泉,何不一切都放松了?

直到他看见美作碧,这个美好的夜晚泡了汤,他几乎当时就软了下去,吓得。
他先是看见了一个女人露在浴巾外的后背,肤色近乎惨白,像是一具浮尸,然后,他看见了那女人背上的伤疤,烫伤,发散式的,像是一只水母,或是一朵烟花,那是一只茶杯在她身上摔碎了不是吗,就在她的背上碎裂了,热水就烫在了身上。这是一朵烟花,肉红色的,不似其他部分那般惨白。他之前从来没有机会看见那个伤疤,但在他的心里,也许就是这个样子。这朵烟花本应开在晨霜身上,那个早逝的姑娘身上,但她为她挡下了不是?为她挡下了菱纱武丢去的茶碗,她护下了一个孕妇,不是吗。

“碧。”明知可能不是她,明知自己这般情状根本不适合见她,他仍是喃喃道。

那个女人回了头,他的手几乎是光速,从那女人的胸口抽了出来,他看见了一张黑白照片似的脸。美作碧生得很漂亮,但就是像一张黑白相片,黑的白的,太过分明,总是能吓人一跳。而他就在雾气氤氲里看见了那张黑白相片,她烫了头发,头发是一种硬蓬蓬的卷曲,烫头的手法太野蛮了,用木炭卷呢。

她围着雪白的浴巾,重他竟是一笑:“渡边先生?这是您太太?”

渡边晋慌乱的像是一只跳起来的兔子,他推了推身边女人的肩膀,在她耳边轻道:“记我账上就好。”

随后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只是看着投缘,就聊聊天。”

美作碧笑而不语,只是看着他身边的女人出了温泉,湿哒哒的就上了岸,末了,浴巾的边缘还滴着水。

美作碧对着他坐下,道:“怎么想起来来这泡温泉?”

“光棍一条,单身一个,”他突然发现自己格外强调着自己的单身:“没什么事就出来泡泡了,倒是碧,怎么来这地方了?”

“这是我的家乡啊?”美作碧道:“当初就是因为想去京都读书,才,你知道的,才离开了家里,这里其实很好的,你待待就会明白的。”

在雾气里,她惨白的脸也有了丝血色了:“这里的山水和人都好得很,你是刚刚试过,不是吗?”她笑得狡黠,分明意有所指。


斋藤提着一盒点心站在东京女子大学的校门口,觉得自己有点蠢,早知道就该先写封信确认一下,怎么一时着急就这么来了。
年轻的传达员一脸公平正义铁面无私的去了教学楼找美作碧老师,留他一人在门外。
看着那种带有西洋风格的铁艺门,他多少有些尴尬。

传达室的大爷看不过,索性要他进来在他的传达室里坐一坐:“这么大的风天,进来吧,现在的孩子死脑筋,你那点心盒子里还能藏把刀不成?”
斋藤就进了那传达室,里面充满了酒味,不常通风的霉味,以及男人的汗臭。

斋藤道了谢,那大爷竟是呼次呼次的笑了:“你可是那美作老师的恋人?也跟她一样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

斋藤忙道:“不是,只是个老朋友,想邀她聚聚,”后来又觉得有些不妥,又道:“家里有个想考学的,也想请她辅导辅导。”

“哦,”大爷道:“可能是我老了,看见年轻人就忍不住配对,若是冒犯了,您也别往心里去。”

斋藤点头致意,他透过那一片不长擦拭的玻璃看见了那个年轻的传达员。

看得出美作碧意有所指,渡边晋更是尴尬,道:“其实,你知道的,我们只是刚认识,本觉得投缘,后来觉得,也没那么投缘了,所以就,哈哈。不说这些,这里这么好,怎么想起来去京都读书了呢?”

这些问题,他以前从未问过,他一直觉得美作碧的到来是一次水到渠成,她的到来给了他无尽的喜悦,她就应该来,她必须来,否则他也和菱纱武一样,草草娶妻,就那样虚度去了。因而这样的问题竟也是今天才问出口。但事实上,这个问题,冲田极早就问了。
那日阳光华泽,他们就坐在屋檐上,她不甚文雅的抬着腿,让阳光亲吻她穿着足套木屐的脚。冲田问了她这个问题,而现在,她只是笑了,就将答案近乎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那年我从女子学堂毕业,结业式蠢得人神共愤,他们演喜剧,你知道吗?莎翁的戏剧,因为我们那时不懂西方人的服装样式,于是竟是穿着和服演的,蠢得,一塌糊涂。”美作碧微微笑了:“但是,老师们进来了,他们穿着和服,十分正式的,一个个在前排落了座,没有一个女的,全是男的,颜色也是黑灰蓝一大片,单调死了,但我却羡慕之极,学高为师,我喜欢的并不是当老师,只是想当个知识渊博的人罢了,所以在那一刻,我就想,要是在如我这样的学生艳羡的目光中落座的人,是我该多好?因而我对自己说,我还是要学的,还是要念书的,我不想早早嫁人,草草一生,因此,听说京都有了西式的女子学堂,我义无反顾的就来了。纵使家父觉得有失体统,家母更是担心京都的男人下流,但我仍是要来。”

她看着渡边晋笑道:“也可能,是因为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一种不安分和暴动吧?就跟我的学生说的一样,‘‘遗像’看起来挺好的,但若是得罪了她,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遗像?”渡边晋不解道。“他们给我起的外号,”她故意绷起了脸:“你看看是不是很像?”

渡边晋没有说话,半晌道:“根本一点也不像,是那帮小崽子蠢笨。”“那像什么?”美作碧道。“你这般模样,分明漂亮的像是西方人用来刻在钱币或是项链上的女人侧颜,据说,那是他们的女王,对,你像是钱币项链上刻着的王。”

“渡边君,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啊。”美作碧轻轻道。



“教务处的说,美作老师回家休假了,之后要直接去国外交流一次,总要两个月才会回学校。”年轻的传达员道:“要不要替你转达些什么?”

“不必了,”斋藤站起身:“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他出了传达室,带着点心又重新走入秋季的风里。



“对了,”渡边晋道:“你还记得斋藤先生吗?”美作碧微微惊讶,随即道:“还是记得的,晨霜姐姐的丈夫不是?怎么了?”

“他又在娶了妻子,如今也有了孩子。”

“嗯嗯,”美作碧显然不大高兴:“看着他有了新生活,我很高兴。”

渡边晋忙继续道:“不是这个意思,最近户籍官找他,因为晨霜的户籍的问题,他又失忆了,记不得在菱纱家的那些事。”

“他倒真是健忘,”美作碧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和你不一样,提他做什么?”

“他想重新记起关于晨霜的事,并且希望找菱纱家来证明一下,户籍出了问题也是很麻烦的。”

“不必了,从他忘了那一刻起,他就不配再重新拥有这份记忆了,他若是想找菱纱家,我就写个地址与他,让他上门也好,写信也好,别牵扯我就好。”

“碧,”渡边晋道:“他是让剑鞘砸了头,受了伤才不记得,并非故意。”

“那么让他忘记了最是好,”美作碧道:“不记得他还可以继续老婆孩子热炕头,若是记得了,终究要撕心裂肺好一阵子。菱纱武是个混蛋,但他斋藤一也是。菱纱家欠他一个妻子,他欠菱纱家一个女儿,如此忘了也算是两清了。”她就那样依旧在温泉里,半晌道:“天色晚了,我要回去了,渡边君再泡泡吧。”
总是这样,从他认识她那一瞬间开始,他俩的关系就是这样。她上辈子是个奴隶主,亦或是驯兽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身上就有一种东西不可违抗。而这一次也是这样,他记得他听过她和冲田的对话方式,他们温和匹配,不存在压倒,只是很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了。
而他,他看见了美作碧的后背,一朵烟花就炸裂在她背上,疼吗?疼吗,肯定疼啊,但她上了药,当晚就去看了冲田,带着一朵烟花,现在,他是清清楚楚的看着那朵烟花的。
“碧,”剑道场的年轻场主只围了条毛巾在温泉里问她:“晚上能一起吃个饭吗?这,这里很好,好得很,你能带我尝尝这里的特色吗?”

美作碧回了头,竟是满脸笑意:“好啊。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美作碧的小说《女权》的段落:
那天,我放了学,依旧坐在回廊上,等着他,等着他巡街回来了吗?索性躺下了,那时我的背还是光滑的,其实光滑的不光滑的,躺下都是一样的。我等他,竟是睡着了我想我睡得一定不美,但我醒来时,他就坐在我的身边,那时我不喜欢盘着头发,下了学就直接披散着,他就那样握着我的一绺头发,只是看着。

“你看什么呢?”我没有急急忙忙坐起,只是看着他。

“你的头发啊,最近不是流行一种西洋文化?叫做,什么女权主义?今天在外面看见了好些个剪了短发的女人。我想你也是个女权主义者的,但你没剪头发,觉得好奇罢了。”

“女权主义者不一定要把自己弄得像个男人啊,其实我们不过是要平等的人权吧。要可以去上学,可以去工作,衡量两个员工的标准不是性别,而是能力。而女人也不是一件衣服,一样财产,是活生生的漂亮的高贵的人。我是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高贵的人了,我有我的自由,我的思想,剪不剪头发自然是按我的意思来了。”

他笑笑,放下我的发丝道:“这样好,我喜欢你的头发。”

“只喜欢头发?”我坐起身,与他对视着。

他很温和地笑了:“别的也喜欢,但是我,我只敢说喜欢头发。”

“头发就敢,手呢,眼睛呢?”我逗他。

“都喜欢,只是,”他微微低下了头:“这些都很好,都太好了,需要一个更好的人更健康的人来喜欢,就更合适了。”

过了些日子,斋藤收到了一封信,信封雪白,是一种流行的夕阳信封,上面没有写寄信人的任何信息,只是冷冰冰地写着收信人及收信地址。打开以后,信纸是也是极为考究的,有着枫叶的暗纹,上面只是冷冰冰的写着一个地址,心中就是有一个落款的,美作碧,她的字体工整而凌厉。
斋藤看着,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

“藤田先生,藤田先生在吗?”门外另一个邮递员冲着屋里喊道:“这里还有您的一封信。”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1-28 17:50:00 +0800 CST  

渡边晋这回的信,依旧装在温泉旅馆的信封里,他像是赖在那里不走了似的。而事实上,渡边晋只是去那里好生消遣一番,毕竟带着一群男人终日练剑,也是个疲累事,他想去享受一下温山软水,想去享受一下女人,后来,他遇到了美作碧,但这些,是在斋藤打开信封之后,才知道的。
来自渡边晋的信:

斋藤君:
你绝对不会想到我遇见了谁!我遇见了碧,在温泉里。我只是想去那里泡泡澡,然后就在那露天混浴的温泉里,见到了她。那时,我就愣了,我从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甚至,我此生从没想到有机会看到她的身体,但我看见了,她围着白色的浴巾,纵使是白色,仍旧是比不上她的肌肤。我并不算一个极为洁身自好的人,之前现在也多多少少玩过。但是我真正看见她的时候,我只觉得一种悲伤,一种稀薄的寒凉的悲伤。这不是我的想法,若是那些舞女跳溪水之舞时,她们露的越多越好,最好能看见胸脯和大腿,但是,我真正看见她的时候,我却只想为她披上一件衣服,在这样的天气,她不冷吗?我看着她,只想拥她入怀。
我想着,此生怕是见不到她了吧,我甚至不敢去找她,那样的女人,也许不是我能配得起的。但是,当我见到她了,我的第一念头是,抓住她的手,抓住她,牢牢的抱住她,然后,和她结婚吧,请和我一直生活下去吧,我此生能拥有的所有的幸福,都将是你赐予的。
我终是能有机会和她攀谈起来,在弥漫的雾气里,她的头发乌黑柔亮,肌肤雪白潮湿。她的背上有一个疤,那个伤是因为晨霜而弄得。
你怕是已经不记得了。那时晨霜有了你的孩子,而那时的形式并不好,你们也即将从京都撤离,你请求菱纱武将晨霜嫁于你。菱纱武自是不会答应。晨霜希望将有孩子的事告诉她哥哥,希望这样菱纱武就能同意。碧也参与了,她说,我就在门外偷偷地待着,一有什么不对,我就进去,武先生当着我这个外人总是不好发作的。碧说,她并没有在门口,毕竟这些事纵使她知道,也没必要去听他们说个清楚明白。她只是在回廊的柱子边靠着,那些夜里,她要照顾冲田先生,时常睡得极晚。

直到她听见极其响亮的耳光声以及菱纱武的怒骂:“不要脸的东西!日向死了就让你放荡到这般境地了吗?倒不如今日砸死了你,省得日后再丢人了。”

碧进去的时候看见晨霜半躺在地上,双手微微正撑起上身,而菱纱武举着个茶杯,正要打在她身上,而碧只是挡在了她身上。

后来,我去菱纱家的时候,只知道内宅乱作一团,我听见菱纱武说:“快,快请大夫,扶碧小姐去休息!”

然后我就看见了碧被一堆丫鬟搀扶着,趴在被褥上,她的背上湿了一大片。

“看什么看?”她的脸更为惨白了:“上个药你也要参观。”

直到我们之间的那道纸门被关上,我才回过神来。

后来,在他们举家迁走之际,也是碧一直照顾晨霜,菱纱武待晨霜还算不错,依旧照顾着,只是不让她和你联系,在那一年里,她们无数次努力,但竟是一封信也没送出去。我和碧说了你的事,虽说碧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但我知道,那个会挡在晨霜身上的碧一定有一日会将这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将那份属于你的记忆完完全全的还给你。
碧写的地址是菱纱家的现在的住址,他们在节日之际还是有些联系的。他们在战后又回了京都,他们是萨长的支持者,战后更是春风得意了,因而他们重返旧宅,就在原先那个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碧也不知道他们对待晨霜以及你的态度,所以若不是十分紧迫,就请先等碧的消息,因为菱纱武是这世间最固执的男子。若是真的着急,就先递封信去,若是回了便好若是不回,就知道他们靠不上,碧是认识个菱纱家的小辈的,待她想通了,就央他给写个证明吧。
这些日子,我一直和碧在一起,她说要回家去待两天,我顿时道,那边的风光更为秀丽,容我也去吧。她只是笑着不做声。

我就快速收拾了行李,道:“我住外边,就劳烦你闲暇时待我逛逛。”

她只是看着我道:“渡边君,还是这样啊。”

但我是心怀鬼胎的,我是想见她的父母的,或者我是希望碧能让我见她的父母的,虽然我们只是旧友,但我想见她的父母,纵使没有由头,也是心存幻想,若是她父母觉得我年轻才俊,将碧嫁与了我,如果碧能同意的话。
但我仍是在碧明明说出不来的时候,买了果品和较为昂贵精致的点心在她家的宅子前晃。

直到突然出现,穿着鹅黄的袍子,一根银簪松松绾了头,见我,惊讶却又不惊讶,道:“我就知道,会是你。”

像是那门房见我行迹怪异但多少算是衣着不俗,才报备了上去。

“我只是觉得,你这里的点心好得很,就买了些想约你出来吃,如今,你竟是自己走了出来。”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目光很是疲惫,半晌,她低声道:“真是个傻子,真傻,傻得和我一个路数。”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她道:“将那点心拿出来与我看看,若是好,便这么算了,若是不好,非叫警察捉你。”

我们就在附近的茶肆吃了点心。那里的茶水很坏,并不好喝。

“我后天要去美利坚,”她突然道:“去两个月。”我一愣,这女人就是跑的远,不是跑到京都上学,就是要跑到东京教书,如今,她反了天了,要跑到那些黄毛人的国家里去。她身上的这一点,是我深深爱恋着的,却也是畏惧的,我像是始终掌控不住她的,从一开始,到最后。
若是她哪天想通了,我会让她与你联系的。
渡边晋



斋藤读了,又拿起美作碧的那一封信,那女人写个字都有一种永垂不朽的决绝,这样的女人,斋藤并不是十分喜欢,但渡边晋就是喜欢。她这般性格是一定会去美国的,而他,要再等两个月,才有机会当面问她。而美作碧似乎对他颇为抵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知道,这个女人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晨霜经受了什么。在所有人的信里,晨霜都是个美丽纯洁的孱弱女子,与他分别,单独等待勉的诞生,这样的寂寞吗,甚至在生下勉后,不能给他洗第一个澡,不能为他缝制第一件衣服,就撒手人寰。他的妻子,他早夭的妻子,斋藤心如刀绞。至于菱纱武,他觉得他根本不需要试,那个男人,根本不可能回复他。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2-03 22:40:00 +0800 CST  

美作碧终究是要走的,这些天渡边晋几乎是天天告诉自己。
但真到她要走的那一天,渡边晋还是有点忧心忡忡,再送她去码头的路上,她邮了封信给菱纱涯,用的是美作家的信封。

她道:“这下你就安心好了,我邮了封信给菱纱涯。这些年我们多少有些联系的。我记不清他诊所的地址了,索性寄回菱纱家吧,到新年时他就看见了。到时候,让他开份证明给斋藤一,让他,”她突然停顿了一下:“销了晨霜的户籍去吧。”她的声音莫名的沉静,随即又道:“至于回忆什么的,忘了就忘了,不必终日花钱买邮票了,有那钱不如给孩子买点心吃了。”

渡边晋听着,应了声,又道:“我与你买些早点吧。”

“不是刚刚吃过了?”美作碧笑道。

“这里冷,再买些热的给你,省得一会上了船,染了寒凉。”

说罢,他就去了。美作碧看见一个披着毛氅的背影,那个棕色的背影走到了个早餐摊位上,买了两个枣馒头给她。她看着,一点温情在眼里存着。
码头总是熙熙攘攘的,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这上面一样,无论是脚夫,妓女亦或是富家公子,都是看得见的。
待他回来,两人就并排坐在码头上的长椅上,美作碧带着深蓝色的天鹅绒手套,但仍捧着馒头取暖。

“这回要去美利坚,还真有些紧张。”她喃喃道。

“别担心,不就是洋人吗?黄头发蓝眼睛的,就是看着吓人罢了。”渡边晋道。

“之前听学校的老师说过的。有个老师是出去过的。他说洋人最是开放,说是在他们的集市,他们叫super market。有那种用来运送物品的小铁车子,他说,洋人就会让自己的女人坐在里面。那老师说,那女人生的人高马大,一个小铁车子根本是装不下的。看起来像是推了个蜘蛛精一个模样。”

渡边晋只是看着她,她穿了雪青的洋装,头上是一顶黑色的帽子,一条黑色的缎带围绕着帽子,帽檐上是一丛紫色的还带着霜的浆果以及几片叶子。在深秋的寒风里,渡边晋只是看着她。

“怎么了?”她笑道,红唇中露出两行碎玉,道:“这般出神。”

“没什么,想到了些以前的事。”他想的是第一次见她。

她打扮的真称不上艳丽。那时晨霜的丈夫去世了些时日,他来的算是勤快,只想与她解个闷。那是个夏日,他们只是坐在庭院里的那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下喝茶。他喜欢菱纱家的酸梅汤,若是没有外人,他就喝得“咕咚咕咚”的。
那日不也是吗?

在他悄悄碾死桌上一只“吊死鬼”之后,就听得进来的丫鬟道:“小姐,碧小姐来了。”

他记得晨霜笑了,对着他道:“算是你有福气了,来了位娇客。”

“谁啊?”他问。

“一个远房的妹妹,只小我一天,来这里读书,也就在这里住。”

“那可没什么看头。”渡边晋记得自己打趣道:“终日在外面跑,也没个娴静样子。”

“可我就是喜欢也希望这样子。”他记得晨霜的目光中竟有几分期许,她素来体弱,很少外出。

渡边晋多少心疼,道:“那可远不及在家自在。”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丫鬟领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姑娘进来。那姑娘肌肤胜雪,一头乌云被一根素银簪子斜斜绾着,而她的嘴唇却红得和夏季最艳的樱桃一般,他不知道,那时她的唇膏。这对比过分鲜明的,以至于他竟是一时移不开眼睛。

“这位就是碧了,”晨霜拉了拉他的袖子:“怎么,莫不是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碧,不必拘束,这是渡边晋,家里的世交的儿子,也算得半个兄长。”

“渡边先生。”这是渡边晋第一次听到她唤他。

“请多多关照!”他道。

他觉得这女人就像是夏日的冰块,冒着寒气,但是却让他已是移不开眼睛,他知道这个打扮朴素终日在外面跑的女子的身上心里,哪怕是发丝里,都有着他终生探索不完的秘密和发掘不完的惊喜。
是船的汽笛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见一艘庞然大物,在清晨的薄雾里驶来。那东西真大,抵得过一座宅邸了,这个铁皮大家伙就要把碧带走了吗?这个大家伙的肚子里,这个大家伙的背上,要带走多少穿和服穿洋装的人啊?

“船来了呢,谢谢渡边君这些天的照顾了。”她提起两个棕色的皮箱:“我上船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渡边晋就看着和一群穿着灰色黑色深蓝色衣服的男人上了船,在那片深色的浪潮里,她是最为娇艳的浪尖。这不就是她儿时的梦吗?
她想在那一片黑蓝灰里穿红,穿紫,穿得娇艳可人。纵使是经历了长途旅行,也不忘了要买深樱桃色的唇膏。
他就看着她上了船,冲着他招手。他看着,莫名的不舍。在他的生命里,这个混账女人有多少次冲着他招手告别?
无论是他们在会津沦陷前举家搬迁时,还是她求学时偶尔返乡时,甚至是那时她每晚跑去照顾冲田时,他有多少次想要她留下,或是跟她一起去,但没有一次他拉住她的手,哪怕是叫住她。
这一次,也会这样吗?于是他就在水手即将撤去登船的阶梯时,像一只雄猫一般,飞快的跑了上去,冲着码头上的水手喊了声:“船上补票!”
随后,他就在那一群蓝灰黑的海洋里定格了那抹雪青,而雪青也正看着他,她很是震惊。

他只是喘着气走到她面前道:“我是随你上了这船的,家里我是独子,你总要全须全尾的把我带回来。”

她只是笑了,笑得过分浓艳,几朵笑花溅到眼底:“这可麻烦了,你完全不会西洋语,这可怎么办呢?”

“我不管,”船在这时开动了:“我跟你上来了,现在我是由你待我去那个地方,一下子黄毛老怪的地方。”渡边晋道,他知道,这次他还是没有留住她,但他跟她一起走了。

当邮递员对着菱纱家广袤的家宅大喊“来信了”的时候,穿着灰色棉袍的门房慌忙出来制止:“哎呦,要了命了,你这般喊,若是惊到了我家太太,我就得回家了。”

邮递员也是个疲倦的中年人,道:“你家这太太也忒难伺候,难不成是纸糊的,我一声喊,她就吹起来了?”

“哎呦哎呦,也说不明白丫头还是太太。”他揣在兜里的手伸了出来:“不说那点糟心事,谁的信啊?”

“菱纱涯的。”邮递员递了信。

菱纱涯是不在家的,他在东京开了家诊所,大半时间都呆在那里,自是不常回来的,需得等几个月,待到过年,他才回来。

菱纱家的丫鬟新月接了信,走进宅内,送到菱纱涯的房间里去。她原名是叫雪子的,只是家里的女人名字里带雪,怕是给冲撞了,因而就叫她改了。买她本就是因为伺候菱纱涯的嬷嬷不做了,因而她的名字是菱纱涯起的,新月,她生的清秀纤细,像是根抽条的竹子。

当她走过菱纱雪融的卧房的时候,她听见那女人轻轻地咳了声,一边冷声道:“杏子,我口干,去叫新月做些酸梅汤。”

真是要了命了,新月暗自感叹,这女人不知犯了什么邪劲,深秋却净要喝些寒凉之物。

而事实上,这段时间,菱纱雪融总是一阵阵的出汗,而此时,她正依靠在丫鬟刚刚垫好的软枕上,一条黄帕子,用来擦汗,她额边的发丝湿黏黏的贴在额上。这次怀孕以来一直是这样没一天舒坦日子。

“估计是个儿子,姑娘。”身边的老嬷嬷告诉过她,这般折腾人的多半是儿子。

若是个儿子,就好了。那个老嬷嬷日后就不会姑娘姑娘地叫了,她会叫她夫人。雪融原是家里的大丫鬟,后来生了个孩子身份地位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但也不是太太奶奶,若是叫小姐也是不明不白,索性都唤她雪姑娘,雪姑娘。
这名字她最是厌恶。待奶娘抱了她的女儿霜姬进来,她已经盹着了。
但拉门声足以将她吵醒。

“怎么这时将她抱来?”她不悦道。

“姑娘,说是老爷要回来了。”

“哦,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雪融这时才费力的抱起女儿,包裹霜姬的是条雪青被子,雪融不是很喜欢这种颜色,她最爱鹅黄嫩粉那些娇艳颜色,无奈菱纱武喜欢这些,也就由着他了,为了讨他喜欢,她穿了身深紫色的袍子,但因近来身体不好,那衣服竟衬得脸色更为黄了。
霜姬生得美,生得漂亮,菱纱武很是喜欢。尤其她的皮肤,那般的白嫩,这并不像雪融。事实上雪融本是个活力明艳的女子,有着蜜色的肌肤,只是如今身体虚弱,就成了个易化的蜡美人。
当初啊,就是这个雪嫩的小姑娘给了自己这样的地位啊。在她分娩前,她就曾用尽私房贿赂接生的嬷嬷,那嬷嬷是家里的老人儿,说是菱纱武都由她带过。雪融就求那嬷嬷,若是个儿子,自是什么也不必说,若是个女儿,请务必说,眉眼有几分像是霜小姐。
但这孩子也是争气,真的生得和晨霜有几分相似。

“姑娘,酸梅汤好了,您进些吧。”新月端着酸梅汤进了屋。

“先放那里吧。”雪融冷冷道,半晌,又问了句:“老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还在前厅。”新月答话道。

雪融半眯着眼打量着她,瓜子脸,最是俏丽,杏眼柳眉,很有几分姿色。她鬓边还簪了朵紫色的绒花。雪融看着,想着,怕是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姿容,如今却衰败成这般样子?她心里一阵厌恶,板起脸来训斥道:“戴的什么东西花里胡哨的,也不知个羞耻检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呢?”

新月忙除了那朵绒花,道:“是奴婢的不是,惹姑娘生气了。”

“这是怎么了?”菱纱武走进门来。

“老爷。”二人几乎同时出声。

雪融几乎是瞬间变了神情,一脸的温柔和暖,道:“我是发觉,新月是越发俏丽了,就劝她几句,若是打扮的太过出众,总是要惹人口舌的,怕是有着孩子,脾气就急了,希望新月不要在意。”

“姑娘处处为奴婢考虑,奴婢高兴还来不及。”新月恭谨道。

“好了,你下去吧。”菱纱武自是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道:“涯快回来了,你也多少预备下。”

待到新月出门,雪融道:“方才听老爷提起,涯也是大了,是否也该给他准备门亲事了?”

“不急,”菱纱武在她身边坐下,衣袖处得到衣袖,胳膊却碰不到胳膊:“看他自己的意思吧,都依他。”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2-05 23:57:00 +0800 CST  

对于雪融,多数菱纱家的家仆都是不看好的,他们几乎是坐等那个女人登高跌重。
事实上雪融原是菱纱家的家仆,从小便在家里帮工。后来芥川晴子嫁了过来,她就被分去伺候晴子。
后来晴子自杀,她的陪嫁冰儿就回了芥川家,说是那丫头赎了身,但做了什么营生就不得而知了。至于她,虽说受了些牵连,但后来很有眼色的去服侍晨霜。再后来就爬上了菱纱武的床。
而就在她成了菱纱武的枕边人之后,她身上那股玲珑剔透劲就消失殆尽了,纵使对着菱纱武还存着几分聪慧,但施惠家仆的事,她却不再做了。
上次一个丫鬟失手打破了她的玉镯,她就让人硬生生打了三十鞭,后来那女人伤寒死了,雪融也是花了大价钱,才让那女人的家属没有捅到菱纱武那里。但其余的家仆本就恨她又怎么能让这事无声无臭的过去?

索性时不时的提及,这事飘到了菱纱武的耳朵里,菱纱武很是不满,几乎指着她的鼻子训斥:“菱纱家想来宽容待人,人命值多少钱,你那玉镯又值多少钱?浅眼皮子的蠢物!”

若不是她又有了孩子,纵使有个像晨霜的霜姬,雪融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菱纱家的家仆都期盼着,这个女人有一日能被赶到下屋,然后目睹菱纱武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做当家主母。但事实上,这本就是不可能的,菱纱武从未想过再娶妻,对于雪融的态度也十分明朗,纵使她生出再多的儿子,她也是雪姑娘。
这些日子,雪融睡得并不好,菱纱武依旧是很少到她房里。事实上,在她怀孕之前,他来的次数更少。
她住的并不是晴子之前的房间,而是一间更偏的屋子,她知道菱纱武若是不来,就应该是在书房读书,或是看账本的,昔时还有个清秀小厮陪着,后来,那小厮在晨霜分娩前两天投了井,此后,他就是一个人在书房里,偶尔有个丫鬟掌灯送茶。
之前,雪融是借着菱纱武一次醉酒,她才得以和他睡到一张床上。
若是那时她不是恰好怀上了身孕,菱纱武本是想给她些钱将她打发出去的。但她有了身孕,他索性留她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待着。
最近,在雪融的梦里,总是有一阵阵的脚步声。
沉稳但却略有急促,菱纱武的脚步声。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时常无法从梦里醒来,梦里的她还是个14岁的小姑娘,纤细苗条,不像现在,肚子大得仿佛扣了个盆。
那时的她就穿着侍女的淡蓝色棉袍,在书房外小心的听着书房里的动静。这事原是轮不到她来做的,只是那日冰儿病了不是吗?
晴子自认为待她宽厚慈爱,所以就让她去听着菱纱武的动静。
她听见了些什么吗?起初是完全没有的不是吗,那间屋子是个黄色的大光块,菱纱武和渡边晋在里面聊天呢,他们在说晨霜小姐。
晨霜小姐看上了个什么狼,他们不同意呢。然后呢?那时有些疲倦的雪融听见了,他们说,要去找夫人,他们要去找菱纱晴子
。而那时的雪融想到了些什么?她想到了夫人头上的一根金簪,那东西真美,真是鲜艳,那簪坠也很漂亮。她想到了夫人手上的玉镯莹润翠绿,那是老爷出去带给夫人的。还有夫人的和服,那些跟她们这些侍女穿的根本不是一个样子,她们的是粗棉,而夫人的,是锦缎是丝绸,有一件甚至加入了些许鸟的羽毛,所以,那件和服,最是艳丽璀璨在阳光下还会闪光呢。那些东西她也想要,她不只想要菱纱晴子偶尔赏给她的小绒花,小丝带,那些不够,她要更多。
所以,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继续藏在门边,她是亲眼看着菱纱武和渡边晋走向夫人的房间,听着他们的脚步声。
这就是她做的不是吗?
然后雪融就会从梦里惊醒,浑身大汗淋漓,衣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然后,她会发现她就在一间与过去菱纱晴子所住的房间差不多的屋子,彩璎珞织锦镜套,檀木梳妆台,以及樟木的柜子,里面是和服,她成了“雪姑娘”后,别人裁给她的。
她现在可以戴玉镯带金簪穿着华服躺在一个齐楚阁儿里,一个人睡。
之前未怀孕的时候,菱纱武纵使来,也只是掀起被子压在她身上做那事。他从没吻过她,有时嘴巴会放在她的脸上一阵,但她知道,他只是没有别的地方放,若是能在她脸上放个枕头,菱纱武怕是会更开心吧?
如今啊,也算是连个人睡了,她躺在床上,眼泪就流进了鬓里,这一切很好却又不好。她听得经过自己门前的侍女的私语声,她们恨她,她知道,偌大的一个家里,谁不恼她,唯有霜姬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才算得上她的自己人。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竟是不求他是个儿子了,健康出世给她点依靠就够了。
事实上菱纱涯也讨厌雪融,一是菱纱晴子虽然偷情,但照顾他也算得上周到。
至于雪融,她几乎和他一般年纪,自从成了雪姑娘,就终日对他表现出一副慈爱模样,他当真是恶心透了。
而他现在就躺在诊所的床上,今天似乎和那个女人说得太多了。他的手伸进发丝里,不是有很多更好的不会涉及隐私的例子吗?为什么偏偏举了那个?
难道,他幽幽笑了,唯有亲身经历过的,才算得上真情实感吗?

而那一晚,高木贞是在二人就寝前提起这件事的。

“最近关于晨霜小姐的事怎么样了?”她穿着白色的寝袍,就躺在床上。

他本是想去吹熄蜡烛的,听见后,回头答了句:“暂时断了线索,但渡边君联系上了个老友,不久会有结果的。”

“那就最好了。”高木贞道:“夫君,有没有想过可以自己想起来?”

“我试过的,”斋藤吹熄了蜡烛,躺到她身边:“但是几乎是完全没有印象了。”

“今天我问了个先生,他说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他说,他的一个同学有个姑姑,是生了孩子很快就去世了的。他记得那些婆子丫鬟拿出产房来的巾子帕子上沾满了血,有的是鲜血,有的,却是颜色发黑的血。他本身是做大夫的,多少知道,那是中毒才会吐出的血。他那姑姑待他极好,所以后来的几年他就一直怀疑,姑姑可能不是病死而是让人毒死了。后来有一阵子,他竟然完全忘记了又过一个姑姑。他说那段日子,他很轻松,但是直到一天,他在医科学校里见到了一条沾满乌血的毛巾,他的专业本是见不到这些的。他突然想起了那些从屋子里拿出来的巾子帕子,于是也就记起了他姑姑。”
高木贞停顿了下:“所以他说,不必为这些事感到焦虑,因为你终有一天会想起来的,或早或晚,你的东西都会重新属于你。所以,夫君,你不需为此忧心。”

“贞,”斋藤揽住了她:“我很庆幸有你。”

而实情并不全是这样,在高木贞与他说话前,他是真真正正想起了点什么的,与他和高木贞的温情时刻并不相符。
他想起来的是女人雪白的大腿,就那样的环在他的腰间,他看见的是雪白的脖子,那女人披散着头发,头向后仰着,而他则是搂着她的后背,他们在行周公之礼。

他仿佛听到了那女人细细的喘息。

“一。”他们身处一个幽暗的房间,那女人轻轻地唤他,他看见她仰起了头,是一张白皙的鹅蛋脸,是她是晨霜。
几缕发丝就垂在她的脸边,她冲着他笑了。而他呢,他吻住了她笑着的唇,带着她躺回床铺上。这就是事实,这就是在高木贞温情唤他之前他所想到的。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2-06 23:21:00 +0800 CST  
真正应该困扰高木贞的事,都是她所不知道的。
那一夜,她丈夫的梦里,那个闺名菱纱晨霜的女子,渐渐出了土。她已经在冰冷的坟土里,呆了太久。而那座他心里的坟,曾经还因失忆而变成了孤坟野冢,如今她只是静悄悄的出土了,像一只蝴蝶,得以破茧而出,那般青春,那般美丽的出现在他的梦里,她死的时候,还很年轻。
事实上,在梦里,她出现在他的床榻上。
斋藤有一段时间没有做关于晨霜的梦了,更不用说如此香艳的了。他梦见自己在一间卧房,周围都是极为昏暗的,但纸门外却是微微发亮的,是雪,那晚下了很大的雪。
后来,风静雪停,月亮竟是出来了,让那整座宅院一片晶亮而肃杀的银白。他看见一个穿着暗红色和服的女子推开了窗子。

“你看这雪。”她就是莫名的静了下来,像是描摹不出眼前的景象。

而他只是来到她身边,看向窗外。月亮朗朗清清的在天上,夜空深湛柔美如一匹蓝丝绒,然后,他看见了一片茫白,让那月色,染成一种清冷的银白,唯一的异色,是院里一棵梅树。只见枝上落雪,也闻得到梅香,却是看不见花的。她喜欢白梅,因而园中所种的也是。

“很漂亮吧?”她极轻道。

而他也是在月光下看着她的脸,他觉得像是在看她在河里的的倒影,每一处都更为柔和轻盈,她的眼睛像宝石一般晶莹闪亮。那些横亘在她眉目间的忧愁,那些作为日向遗孀应该保有的悲伤,那些作为节妇应该具有的矜持,那些琐碎却又繁重的影响她享乐的东西,统统都让着月光洗个干净吧,斋藤这样想。
他吻了她的眉心,第一次,他没有吻到她蹙起的眉头。当他再次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竟有一种少女的羞怯,这是他想要拥有却已经求之不得的时光。随后,他吻了她的嘴唇,多少有些笨拙,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女人。
窗子仍是没关的,月光就透过窗子,在地上勾勒出一个长方形的光块。他就是让她躺在那片亮光里,她柔软乌黑的头发就散在地上,皮肤让月光照的近乎透明,他要看清她。他不会解她的腰带,但又说不出口,竟是想撕开的。那是一条漂亮可爱的腰带,纵使当时他急于扯开它,但也注意得到,那些细密的精巧的刺绣,也让月光照得发亮。最后,是一双柔软的手覆在了他的正想扯开腰带的手上,是她的,她不敢去看他,只是自己解开了那条腰带,任他的手,探进里衣。

“霜儿,”他记得自己这样说:“我绝不负你。”

但他的下一个念头则是不适宜宣之于口的,他想,就和每一个初尝情爱的男人一样,女人真是好。她们漂亮,聪明,身体也是柔软的,除了红色的和服,里面是更为柔软服帖的里衣,然后,则是一具和男人全然不同的羊脂玉体。他与她十指交扣着,他的发丝就垂到她的发间,他看见她的眸子,依旧是清亮的,这不是两口深井了,他发觉,那是两眼最清澈的活泉了,是活的,流动的,拥有生机的。

当他呼吸急促的倒在她的发间,闻得她发间的香气,他在她耳边道:“霜儿,这时纵是让我死了,也心甘。”

而当他从梦中清醒,看见的高木贞的背影,她穿了淡青色的寝袍,背对着躺在床铺上,一段雪白的颈项将黑发和窄肩连接在一起。她还睡着,斋藤听得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与此同时他的罪恶感也在增长。
他在他妻子安睡的床上,梦见和晨霜共赴云雨,亦或是当他早夭的发妻在梦里与他相会,而他的身体,躺在现任妻子的床上,无论哪一种,都让他觉得极度恶心,极度罪恶。
那么以前呢,以前也会这样吗?他记不起来,但他知道,这样的情愫想必是无孔不入的,若是安心于日常生活,自是不觉得有什么,若是偶尔沉浸于哀思,怕是也没什么不妥。但若是在某个瞬间,二者交界,那么,他知道,他所有的压抑下的感情都会倾巢而出,并且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他没有为挚爱的女人守候一生,也做不到完全忘记她,安心生活。
他有很多种理由去疏导自己,但他从未那样想过,更不用提做了,这是某一种惩罚,这种煎熬来得好,来得应该,来的合情合理,他从与高木贞成婚的那一日起,他就觉得自己该受此罚。
一个多月后,斋藤才再次收到了信,永仓新八的,之前他曾简短的回了封信去,大意是,过去了的索性过去了吧,无需再提了。这一回的信纸明显高档细腻了起来。来自永仓新八的信:
斋藤:
也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了,那些事不知道你问的如何。多半是些旧事,知道的人有所隐瞒,那些孩子辈就更是不能知道了的。他们知道什么,都是父辈们教出来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11月20日,我家那位生了,是夜里生的,大半夜的,我披衣起来为她找大夫,妈了个蛋!那大夫竟是出了门。我只得找了个会接生的老婆子过来,那女人叫的那叫一个惨,怕是十里八村没一个听不见的,但女人生孩子是个很大的事,我也知道,于是找来了医生,我就从邻居那里讨来了红糖。
他们说,红糖和鸡蛋,给生了孩子的女人吃,滋补。虽说我家那位平日里也没少滋补,但总要弄些来嘛。弄完了这些,我就去捉了一只肥鸡,他们又说了,这个也补。虽说那女人算不得国色天香,又不晓得温存,但我总要体谅她十月辛苦,天晓得我是怎么把那东西用水煮上。
她是在清晨的时候生的,是个女儿。我在屋里急三火四的等了一宿,才听见婴儿的哭声,那声音细软柔弱,像一只小奶猫。
说是也奇怪,之前无论是准备补品也好,还是等上这一夜也好,我都多少是觉得有些烦躁的,甚至觉得,期待这家伙的出生还没有在床上睡觉舒服。
但是,当我听见那家伙的哭声后,竟觉得也是很好的。我的孩子,出生了,这一瞬间,竟觉得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姑娘也好小子也罢,我和那口子,好生把他们养大,好好过日子,那该是件多么舒服的事。这话,我从没和家里那口子说过,但却在那时,实实在在的想过。后来,那老婆子把孩子抱了出来。
那女人脸上的皱纹跟核桃一个样子,一张嘴,牙也是没有几颗了,她就抱着我的孩子。那小崽子被裹在红色的碎花被子里,那是她妈妈怀孕没多久就做的,当时我只是随口说了句,要个女儿就好了,她就做成了碎花的。事实上,确实是个丫头,她的整张脸都是红色的,但看起来并不吓人,是苹果的那种最为娇艳可爱的颜色。这就是我的孩子吗?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抱在一个老婆子的怀里。纵使她的小脸上也有些褶皱,但我知道,和那女人的不一样。我的女儿脸上的褶皱,是要长开的,那里藏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我将我的孩子接了过来,天啊,她怎么这般软嫩,我觉得她简直像是个灌了汤的包子,没有一处不饱满。
然后,我抱着我的孩子进了屋看见我的妻子正躺在床上,我的妻子躺在床铺上。我就抱着女儿去找她。我突然就觉得,我的妻子很耐看每一处都柔和而顺眼,虽说不如岛园的艺妓精致华美,但是,这是要和我过下半辈子的女人。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像她一样,可以不会说话,但一定要善良质朴,但是,脸蛋要是能更美一点,就更好了。我竟是那样觉得了。我想一定是清晨阳光的缘故,一定是我刚得了个女儿高兴的缘故,一定是的。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觉得妻子不够漂亮过。
当时我将女儿交给她,随后,去厨房取了我做的鸡汤,红糖水以及水煮蛋。待我回来,那女人竟感动得哭了。
这倒让我彻底无语了。难不成之前我都虐待她吗?难不成之前我都终日对她非打即骂?至于吗,这女人能不能有点出息,做个饭而已,至于掉眼泪吗?

看着她喝了碗怪味鸡汤,我就说了:“这姑娘生得可爱,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她放下汤碗,说:“我不擅长的,总是想些俗气的,什么幸子花子的,还是夫君你取吧。”

我想了想,竟说:“晴子,晴子好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一愣,随即笑了:“晴子,这名字好,听起来就亮堂。就叫晴子吧,永仓晴子。”

但我想到了另一个女人。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之前姓芥川,后来就改姓了菱纱。菱纱这姓漂亮,听起来像是丝绸般华美的姓氏。但我始终觉得,这姓氏和我的名字不大衬呢。”我记得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说:“永仓晴子,这回就顺口多了。”

我只觉得心很痛,纵是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好名字。”我发现我居然在哽咽。我的脸上有潮湿的东西流下来。

“真是的,夫君,哭什么嘛。”她柔声道。

我哭得像是只什么野兽在哀嚎,弄得那接生的老婆子都冲了进来:“怎么了,是不是你媳妇如何了?”

她明白了什么,却只是笑道:“感动的,你看他这么大个男人,见到自己的孩子,也要落泪呢。”
但我从儿时起就很少哭,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停止,什么时候,什么方式停止。
后来,我也多少想明白了,我真正痛苦的原因是,当我享受做了父亲的快乐时,晴子已经做了土。这让我不得不痛苦,我也应该为此痛苦,若是不曾见过她,纵使菱纱武待她不好她也是个还活着的富家太太。这是我亏欠她的,这是我至死也不可能得到宽恕的罪孽。
这回得了个女儿,我是很高兴的。我要好好的呵护她,极尽我的所能。若是哪家孩子欺负她,我顶是不饶的。然后,一定要把她嫁给一个她真正爱的夫婿,男人可以不富有,但一定要倾其所有的对她好,这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愿望了。
至于晨霜的事,希望你能顺其自然,我是帮不上你什么了,如是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我一定会做。
永仓新八
其实雪融和永仓新八的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她这次很是满意,是个大胖小子,菱纱武也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莲”。其实她不大喜欢这女里女气的名字,她喜欢大地,雄太之类的名字。但是这些事也是由不得她做主的。而且更让她不快的是,菱纱武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名分,不是妻子,她依旧是她的雪姑娘。若是菱纱武真的娶一房名门小姐进来,她虽是深受打击,但也总算弄个明白。但他这般既不娶妻又不扶正,真的是让她莫名其妙。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2-11 22:10:00 +0800 CST  

真正应该困扰高木贞的事,都是她所不知道的。
那一夜,她丈夫的梦里,那个闺名菱纱晨霜的女子,渐渐出了土。她已经在冰冷的坟土里,呆了太久。而那座他心里的坟,曾经还因失忆而变成了孤坟野冢,如今她只是静悄悄的出土了,像一只蝴蝶,得以破茧而出,那般青春,那般美丽的出现在他的梦里,她死的时候,还很年轻。
事实上,在梦里,她出现在他的床榻上。
斋藤有一段时间没有做关于晨霜的梦了,更不用说如此香艳的了。他梦见自己在一间卧房,周围都是极为昏暗的,但纸门外却是微微发亮的,是雪,那晚下了很大的雪。
后来,风静雪停,月亮竟是出来了,让那整座宅院一片晶亮而肃杀的银白。他看见一个穿着暗红色和服的女子推开了窗子。

“你看这雪。”她就是莫名的静了下来,像是描摹不出眼前的景象。

而他只是来到她身边,看向窗外。月亮朗朗清清的在天上,夜空深湛柔美如一匹蓝丝绒,然后,他看见了一片茫白,让那月色,染成一种清冷的银白,唯一的异色,是院里一棵梅树。只见枝上落雪,也闻得到梅香,却是看不见花的。她喜欢白梅,因而园中所种的也是。

“很漂亮吧?”她极轻道。

而他也是在月光下看着她的脸,他觉得像是在看她在河里的的倒影,每一处都更为柔和轻盈,她的眼睛像宝石一般晶莹闪亮。那些横亘在她眉目间的忧愁,那些作为日向遗孀应该保有的悲伤,那些作为节妇应该具有的矜持,那些琐碎却又繁重的影响她享乐的东西,统统都让着月光洗个干净吧,斋藤这样想。
他吻了她的眉心,第一次,他没有吻到她蹙起的眉头。当他再次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竟有一种少女的羞怯,这是他想要拥有却已经求之不得的时光。随后,他吻了她的嘴唇,多少有些笨拙,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女人。
窗子仍是没关的,月光就透过窗子,在地上勾勒出一个长方形的光块。他就是让她躺在那片亮光里,她柔软乌黑的头发就散在地上,皮肤让月光照的近乎透明,他要看清她。他不会解她的腰带,但又说不出口,竟是想撕开的。那是一条漂亮可爱的腰带,纵使当时他急于扯开它,但也注意得到,那些细密的精巧的刺绣,也让月光照得发亮。最后,是一双柔软的手覆在了他的正想扯开腰带的手上,是她的,她不敢去看他,只是自己解开了那条腰带,任他的手,探进里衣。

“霜儿,”他记得自己这样说:“我绝不负你。”

但他的下一个念头则是不适宜宣之于口的,他想,就和每一个初尝情爱的男人一样,女人真是好。她们漂亮,聪明,身体也是柔软的,除了红色的和服,里面是更为柔软服帖的里衣,然后,则是一具和男人全然不同的羊脂玉体。他与她十指交扣着,他的发丝就垂到她的发间,他看见她的眸子,依旧是清亮的,这不是两口深井了,他发觉,那是两眼最清澈的活泉了,是活的,流动的,拥有生机的。

当他呼吸急促的倒在她的发间,闻得她发间的香气,他在她耳边道:“霜儿,这时纵是让我死了,也心甘。”

而当他从梦中清醒,看见的高木贞的背影,她穿了淡青色的寝袍,背对着躺在床铺上,一段雪白的颈项将黑发和窄肩连接在一起。她还睡着,斋藤听得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与此同时他的罪恶感也在增长。
他在他妻子安睡的床上,梦见和晨霜共赴云雨,亦或是当他早夭的发妻在梦里与他相会,而他的身体,躺在现任妻子的床上,无论哪一种,都让他觉得极度恶心,极度罪恶。
那么以前呢,以前也会这样吗?他记不起来,但他知道,这样的情愫想必是无孔不入的,若是安心于日常生活,自是不觉得有什么,若是偶尔沉浸于哀思,怕是也没什么不妥。但若是在某个瞬间,二者交界,那么,他知道,他所有的压抑下的感情都会倾巢而出,并且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他没有为挚爱的女人守候一生,也做不到完全忘记她,安心生活。
他有很多种理由去疏导自己,但他从未那样想过,更不用提做了,这是某一种惩罚,这种煎熬来得好,来得应该,来的合情合理,他从与高木贞成婚的那一日起,他就觉得自己该受此罚。
一个多月后,斋藤才再次收到了信,永仓新八的,之前他曾简短的回了封信去,大意是,过去了的索性过去了吧,无需再提了。这一回的信纸明显高档细腻了起来。来自永仓新八的信:
斋藤:
也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了,那些事不知道你问的如何。多半是些旧事,知道的人有所隐瞒,那些孩子辈就更是不能知道了的。他们知道什么,都是父辈们教出来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11月20日,我家那位生了,是夜里生的,大半夜的,我披衣起来为她找大夫,妈了个蛋!那大夫竟是出了门。我只得找了个会接生的老婆子过来,那女人叫的那叫一个惨,怕是十里八村没一个听不见的,但女人生孩子是个很大的事,我也知道,于是找来了医生,我就从邻居那里讨来了红糖。
他们说,红糖和鸡蛋,给生了孩子的女人吃,滋补。虽说我家那位平日里也没少滋补,但总要弄些来嘛。弄完了这些,我就去捉了一只肥鸡,他们又说了,这个也补。虽说那女人算不得国色天香,又不晓得温存,但我总要体谅她十月辛苦,天晓得我是怎么把那东西用水煮上。
她是在清晨的时候生的,是个女儿。我在屋里急三火四的等了一宿,才听见婴儿的哭声,那声音细软柔弱,像一只小奶猫。
说是也奇怪,之前无论是准备补品也好,还是等上这一夜也好,我都多少是觉得有些烦躁的,甚至觉得,期待这家伙的出生还没有在床上睡觉舒服。
但是,当我听见那家伙的哭声后,竟觉得也是很好的。我的孩子,出生了,这一瞬间,竟觉得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姑娘也好小子也罢,我和那口子,好生把他们养大,好好过日子,那该是件多么舒服的事。这话,我从没和家里那口子说过,但却在那时,实实在在的想过。后来,那老婆子把孩子抱了出来。
那女人脸上的皱纹跟核桃一个样子,一张嘴,牙也是没有几颗了,她就抱着我的孩子。那小崽子被裹在红色的碎花被子里,那是她妈妈怀孕没多久就做的,当时我只是随口说了句,要个女儿就好了,她就做成了碎花的。事实上,确实是个丫头,她的整张脸都是红色的,但看起来并不吓人,是苹果的那种最为娇艳可爱的颜色。这就是我的孩子吗?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抱在一个老婆子的怀里。纵使她的小脸上也有些褶皱,但我知道,和那女人的不一样。我的女儿脸上的褶皱,是要长开的,那里藏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
我将我的孩子接了过来,天啊,她怎么这般软嫩,我觉得她简直像是个灌了汤的包子,没有一处不饱满。
然后,我抱着我的孩子进了屋看见我的妻子正躺在床上,我的妻子躺在床铺上。我就抱着女儿去找她。我突然就觉得,我的妻子很耐看每一处都柔和而顺眼,虽说不如岛园的艺妓精致华美,但是,这是要和我过下半辈子的女人。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像她一样,可以不会说话,但一定要善良质朴,但是,脸蛋要是能更美一点,就更好了。我竟是那样觉得了。我想一定是清晨阳光的缘故,一定是我刚得了个女儿高兴的缘故,一定是的。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觉得妻子不够漂亮过。
当时我将女儿交给她,随后,去厨房取了我做的鸡汤,红糖水以及水煮蛋。待我回来,那女人竟感动得哭了。
这倒让我彻底无语了。难不成之前我都虐待她吗?难不成之前我都终日对她非打即骂?至于吗,这女人能不能有点出息,做个饭而已,至于掉眼泪吗?

看着她喝了碗怪味鸡汤,我就说了:“这姑娘生得可爱,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她放下汤碗,说:“我不擅长的,总是想些俗气的,什么幸子花子的,还是夫君你取吧。”

我想了想,竟说:“晴子,晴子好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一愣,随即笑了:“晴子,这名字好,听起来就亮堂。就叫晴子吧,永仓晴子。”

但我想到了另一个女人。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之前姓芥川,后来就改姓了菱纱。菱纱这姓漂亮,听起来像是丝绸般华美的姓氏。但我始终觉得,这姓氏和我的名字不大衬呢。”我记得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说:“永仓晴子,这回就顺口多了。”

我只觉得心很痛,纵是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好名字。”我发现我居然在哽咽。我的脸上有潮湿的东西流下来。

“真是的,夫君,哭什么嘛。”她柔声道。

我哭得像是只什么野兽在哀嚎,弄得那接生的老婆子都冲了进来:“怎么了,是不是你媳妇如何了?”

她明白了什么,却只是笑道:“感动的,你看他这么大个男人,见到自己的孩子,也要落泪呢。”
但我从儿时起就很少哭,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停止,什么时候,什么方式停止。
后来,我也多少想明白了,我真正痛苦的原因是,当我享受做了父亲的快乐时,晴子已经做了土。这让我不得不痛苦,我也应该为此痛苦,若是不曾见过她,纵使菱纱武待她不好她也是个还活着的富家太太。这是我亏欠她的,这是我至死也不可能得到宽恕的罪孽。
这回得了个女儿,我是很高兴的。我要好好的呵护她,极尽我的所能。若是哪家孩子欺负她,我顶是不饶的。然后,一定要把她嫁给一个她真正爱的夫婿,男人可以不富有,但一定要倾其所有的对她好,这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愿望了。
至于晨霜的事,希望你能顺其自然,我是帮不上你什么了,如是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我一定会做。
永仓新八
其实雪融和永仓新八的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她这次很是满意,是个大胖小子,菱纱武也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莲”。其实她不大喜欢这女里女气的名字,她喜欢大地,雄太之类的名字。但是这些事也是由不得她做主的。而且更让她不快的是,菱纱武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名分,不是妻子,她依旧是她的雪姑娘。若是菱纱武真的娶一房名门小姐进来,她虽是深受打击,但也总算弄个明白。但他这般既不娶妻又不扶正,真的是让她莫名其妙。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2-11 22:13:00 +0800 CST  
当渡边晋在船舱里醒来,美作碧还没睡。
他没有单独的房间,索性睡在她屋里的地上。他睡得不好,这种颠簸和涛声他很不习惯,所以才在半夜醒来。美作碧坐在床上,被子安好的盖在腿上,她披了件衣服,借着昏暗的灯光,似乎在写什么。

“碧,”渡边晋唤她:“你在写什么啊?”

她这时才抬起头,她的那张脸在灯光里,终于有了血色,灯光除去了她脸上过分鲜明的对比,如今,她的呈现出一种凌厉的漂亮,不再吓人一跳了。

“突然想写点东西。”她笑道:“灯晃到你了?”

“没有没有,”渡边晋慌忙道:“只是见你在写东西,觉得很厉害呢。”

“这有什么厉害的?”她放下了铅笔:“你喜欢读小说吗?”

“不是很喜欢。”渡边晋有些腼腆道:“我是个粗人,让我带着一群大男人练剑还好,坐下来读点书,我真是不大习惯。”

“晋还和以前一样啊。”她笑了:“以前就是,让你读点什么,你就打瞌睡了。”

渡边晋笑笑,没有做声,看着她将稿纸收了去。

半晌,渡边晋道:“这些年,你都好吗?”

船舱里是极度寂静的,这句话空荡荡的漂浮在空气里。美作碧则是明显顿了下,一张脸在灯光的掩映下成了尊神像,面无表情,却又暗含慈悲:“好啊。”
但她明显没有说完,渡边晋清楚得很,亦或是若是有人这么问自己,纵是这些年他除了认真教授剑道,偶尔寻花问柳,甚至因为喝醉了,拉着一位艺妓回家,非说要和这女人订婚,只因为那女人也叫碧,后来被父亲一巴掌打醒,父亲真是老当益壮,第二天他的脸上青紫了一大块。纵使他只是些琐碎事,再被人问起时,也要犹豫一下,甚至要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更何况碧,更何况碧呢。

“这些年,我一直在东京。我,”她的手做出写字的样子:“我教书。也出过国,就一次,年级组里的那些死老头不愿意出去,只得派我。”
末了,她便不说话。说啊,碧,说啊,我知道你有很多想说,悲伤的也好,快乐的也好,都告诉我,我想听。渡边晋在心里想着,但似乎她是说不出什么了。

半晌,渡边晋道:“这些年,我是什么也没做呢。我就呆在家里的道场里面教剑道。你知道我平时看起来浑浑噩噩,但对于我喜欢的东西,我是很上心的。但是教着教着,我发觉我竟然有些老了,一些动作,竟做的不如二十出头时那般凌厉。这是必然的,人啊,纵使怎么折腾,也都是江河日下的,纵使说谁家老头老太太越活越年轻,说得不过是心态撑起来的精气神,和身体的衰老没什么关系。”他顿了顿道:“但见了你,碧,我又觉得一切好像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我遇见了你。我知道有一天有人要把我手里的木刀接过去,代替我教学,我知道有人有一天要接替我管理道场,儿子也好,徒弟也好,总之,有人要接手的。我终究要老去的。之前我做过些蠢事去证明自己青春依旧,但见到了你,就觉得衰老是可以承认的,死亡是可以不被我假装忽视的,因为有你,和你在一起,就是觉得值了,作为男人值得了,作为一个人值得了,活过一次值得了。”
他看向她,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手,发丝垂了下来,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所以,”他其实偷偷吞了吞口水:“若是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告诉我,有什么想做的都可以和我去做,希望你能把心也交给我,完整的也好,残缺了些许也罢,我能给你一种生活,不,我们能创造一种生活。”

美作碧转过头,幽幽道:“这些年倒是想过你,”她笑了:“在美利坚的时候,突然就想到那天你在道场被…”她的身体突然直挺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僵硬,像是失了语,渡边晋意识到,似乎自从冲田总司去世后,美作碧就没再叫过他的名字:“他打败了你,然后你的表情。当时是觉得,很对不住你,而在美利坚的时候,我想着,若是有一天,见你还是那个表情,我一定上前安慰你。”
说完她便不再出声,船舱里只有海浪的声音,以及二人的呼吸声。

美作碧的小说《孤独》中的段落:
在他去世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想不起来,他究竟去哪里了。不管去了哪里,她就是没认为他死了。若是去了他的房间,他不在,她就想,他准是去了院子里,若是到了院子里他不在,那就是回屋了。她就是很单纯的那么认为。
所以她从不去他的坟墓,若是看了,才会真正明白,他就在这里啊,他不在房里不在庭院里,他就在这里。她有过很长时间的失眠,夜里,纵使觉得疲惫万分,却无法入睡,少了些什么。那个人去哪里了?前些日子还在身边活生生的人,竟然就这么突然地做了土,未免太不厚道。对啊,他死了,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这时,她就会流泪,一张脸面无表情,只是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对啊,他死了。谁允许他死了,谁批准他死了,若是死了,就把那些漂亮的回忆一起带进坟墓吧,不要留下那些美丽的,让她不断想起。其实她只是很想念他,只是很希望他能活着罢了,只是很怀念在一起的每一刻,而且她知道这些她永远都不会再得到了。到了这时,她才会将脸埋进被褥,她知道,她其实是在嚎啕大哭。
美作碧的小说《四年》中的段落:
我来这里已经四年了,我,住在一间双层小房子的二楼。
楼下是个热闹的大家庭,也就是房主,每个周末,我都能闻到他们做的火锅的香味。然后,房东大婶会端着些许火锅里的好吃的上来给我。在这个时候,她最喜欢和我讨论我的终身大事。我们的对话几乎永远是这样的。

“姑娘这么漂亮,也找个人嫁了,嫁了人,多个人心疼。还是说,姑娘已经像西洋人一样,有了个男朋友?”她说。

我只是笑着回答:“之前有个未婚夫,死了,总得梳理梳理感情。”
“也是也是,等你觉得差不多好了,就该在开始了,这玩意啊,不等人的。”

我只是笑,待她下了楼去,我发觉房间里其实是挺安静的,我面前的米饭和肉菜安静的冒着热气。
我听见酒杯碰撞的声音,以及他们的欢声笑语。
怎么这么高兴啊。我听着,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呢,我想象着一个人在空荡的大厅里跳着舞,但我不会跳舞啊。往往我会看向窗外,因为,这种纤悲微痛,向来最是厉害。

雪融是抱着莲去找菱纱武的,倒是没怎么明确的打算,只是想去看看,万一菱纱武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把她扶了正,那就好了。
但是她要确保到时菱纱武看见她抱着孩子时的甜美而慈爱的微笑。想到这里,她就先笑了,目中满是温柔地看着莲,要多练习几次,才能保证不会演杂,雪融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但那孩子却在这时哭了起来,雪融顿时觉得兴致大坏,好不容易做出一副温柔状,这孩子却哭了起来,这是要翻天了吗?
她四下打量,才知道,原来是到了井边。菱纱武书房的院子里有一口井的,不过现在已经封死了的。晨霜去世前,有个经常陪着菱纱武夜读的小厮就在这里投了井,明明是个男子,却选了个女人死法。
雪融和那小厮并不熟,只记得是个纤瘦清秀的男孩子,一笑起来,竟像姑娘似的怯生生的。尸体被捞出来的那天,雪融也是见过的,她看见一个湿濡濡的漂亮男孩子躺在一张席子上,他双眼紧闭,看起来并不狰狞,只像是睡着了。

“造孽啊!”她听得丫鬟仆妇的窃窃私语。

然后,她看见一个老婆子,那女人甚至还是菱纱武的乳娘,就跪到了地上,哭得震天动地,她唤她的孩子,她叫他,莲。
莲!雪融意识到,这和自己儿子的名字一样。
菱纱涯原本是喜欢红色的,这种行为在儿时体现的更为明显。他很是喜欢拿养母菱纱晴子的红色物件去玩,但那时他已经十岁了。所以只能偷,他偷过她的胭脂,甚至偷过她的帕子。胭脂再没涂上她的嘴唇前,不过是红色的小染料罢了。
但帕子是有香味的,柔软和顺得就像是女人的肌肤。
他学堂里的同伴多是和他一样的富家子。

“涯最胆小了,连女人洗澡都没看过。”他们这样笑他。

因为他们多半有着值得的炫耀的经历,在某个晚上,悄悄躲在浴房外面,在门上弄个小洞眼,然后就偷看哪个丫鬟或者姨娘洗澡。

“那你肯定没见过女人的这里!”菱纱涯儿时的好友在自己胸口比划着:“女人这里又大又白又圆。下面生得也和男人不一样。”

而当晚,菱纱涯就做了个大胆的决定,看!别人看过的,他也要看,决不能让他们看扁了去。那一晚,他认真抉择了一下,是美作碧,晨霜还是晴子?
美作碧总是读书读到很晚,洗的也晚,她能熬,他还熬不起呢!
晴子怎么说也是名以上的养母,多少不合适。
只剩下一个了,他名义上的姑姑,纵使羸弱了点,身体总都是一样的好看吧?
那晚,他就待晨霜进了浴房,在门上弄出了个小眼,在雾气里,他看到了他肖想已久的。晨霜裸着身子坐在浴盆里,下身是没看到的,当时的他多少有点懊恼,她坐下的太快了!
然后,他就只盯着她的胸部看,她的胸部是很两个饱满的突起,并不肥大,反倒看起来晶莹剔透,上面有着嫣红的两点,因为晨霜在洗澡,所以那对雪白的物件上沾着些水珠,那水珠也和她的胸部一样,晶莹透亮。
天,菱纱涯觉得自己下身有什么东西探起了头,他因此吓了一跳,马上站起身来,这是什么鬼?他亲密的小兄弟,怎么这个时候这般硬气了。

在他不知随措时,冰儿已来到了他的身后,见了他惊道:“我的好少爷啊,你跑到这里来了?脸怎么这般的红啊?”

“刚刚走过,看见天上的残月很漂亮,就忍不住驻足欣赏。”他硬挤出几句谎话。

冰儿也不疑有他,忙到:“夫人找你去呢。”

什么?现在?但见冰儿神色坚决,他只得随她去了。到了晴子房里,那和手帕上一样的香味更浓郁了,他感觉更为别扭了。

“你来了?”晴子神色有些怪异道:“先坐下吧。”

坐下?这个时候居然让他坐下?这不是要命吗?

“孩儿刚刚刚扭了膝盖,请母亲让孩儿站着回话吧。”

“也好,”晴子从身后拿出一盒胭脂和两三条红帕子:“这物件都是我的,是今日丫鬟收拾你屋子的时候发现的。怎么在你这?莫不是你也要学化妆?”晴子笑着问,一边的冰儿强忍着笑,一边看着菱纱涯。
菱纱涯看着榻榻米上的帕子,有鲜红也有嫩红,这么娇艳的颜色,要是配上女人莹白的那里,天啊,他发觉胯下的物件更硬了。

“别不说话,你也是到那个岁数了,”晴子点着头道:“我也不责骂你,没什么必要,无非是男孩都会犯的错误罢了。毕竟,”她眼色一暗,道:“男人总是热情些才好吧。”“但你也要注意些啊,”晴子又道:“注意些对你没坏处,至少别在拿些女人的玩意了。”
待她让他回房,他才有机会解决。
红色,那色最是娇艳,直到那件事前,他一直挚爱红色。后来,他则是极其害怕那个颜色,若是女人的内衣是那色,他往往兴致全无。

楼主 鼬的老板  发布于 2014-12-13 23:53:00 +0800 CST  

楼主:鼬的老板

字数:3865

发表时间:2014-09-04 01:5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23 07:19:49 +0800 CST

评论数:4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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