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维以不永伤删减部分重发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0:48:00 +0800 CST  
戎马半生的萧景琰对于战场的启蒙始于十二岁的盛夏。
那一年赤焰大败北狄,得胜还朝。龙颜大悦亲自出城迎接,战功赫赫的赤焰主帅林燮率领大军昂然踏入九重天阙。
那时也还只有十二岁的林殊尚未成为日后不可一世的赤焰少帅,他还只是跟在陛下身后迎将的皇亲之一。只不过站的比旁人近些,脸上的得意之色比旁人多些。
低沉肃杀的号角响起,潮水般赤色的甲胄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即使是在那正午耀眼的阳光下都没有一丝暗淡。
飞扬的赤色衮金边帅旗跃然高擎,上面赫然印着一个“林”字。
彼时的萧景琰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皇子,站在长身玉立的皇长兄景禹身边,看着金盔赤甲的赤焰大军,步伐整齐有力、身姿挺拔矫健,甚至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随着那步伐声搏动。当先一人赤色甲胄,漆黑佩剑,身形笔挺的端坐在一匹黑色的披甲战马之上。
那黑马上的主帅,勒住战马,抬手示意,身后战士立刻驻足,步伐统一,带着说不出的威严与肃穆。
林燮利落的翻身下马,威武而坚定走向迎接的皇家仪仗。
他在父皇三步之外停步,单膝跪了下去,挺直腰身,如此刻陪在他身侧笔挺的长剑。
那一袭赤色的铁甲,在正午的辉煌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神采夺目。
潮水般的赤甲随之跪倒,齐齐发出震天的三呼万岁之声,响彻帝都。
所有人都被湮没在这雄浑的呼喊声中,南征北战的将士连甲胄上的风霜征尘都尚未洗去,敌人的鲜血让那赤甲带着不可鄙视的凛冽光芒。
父皇满面笑容亲自扶起林燮,明黄与赤红,凛然如天神。御前佩剑,赤焰主帅林燮是世上唯一一个获此殊荣的人。
景琰胸口一窒,心跳几乎落了一拍,满眼尽是赤焰军不可直视的锋芒。沉迷于铁血战士凯旋英姿,震慑于赤焰大军赫赫军威。
这样的铮铮铁骨,这样的威风凛凛,挂吴钩驰天阙,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出身宫闱锦绣地的小皇子开始心驰神往着战场狼烟。
感觉的掌心的小手颤动着,温文尔雅的祁王殿下打量着幼弟眼中艳羡倾慕的神采,微笑着问道:“琰儿是不是也想像林帅一样驰骋疆场?”
景琰鹿一般明亮清澈的眼底闪烁着雀跃的神采,重重地点点头。
“是了,我记得琰儿幼时抓周,抓了一只玉弓,”祁王殿下笑得宠溺,“我听教导弓马的蒙将军说琰儿和小殊进益颇多,根骨极佳。日后战场厮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必成将才。”
景琰笑得更开心了,一双精致的大眼睛如同浮光掠影的清池,闪烁着明媚的光芒。
小林殊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萧景琰明眸皓齿,摇摇头:“景禹哥哥,景琰可是皇子,你怎么舍得他战场上去受苦?”
景琰头一扬:“林帅教诲,保家卫国,匡扶天下本就是男儿之志,怎么能说辛苦。”
林殊自小调皮,此时正值盛夏,每天猴儿一般上蹿下跳四处招摇的林小少爷晒得黢黑,更显出那眼里意气风发的得意神采:“好,待日后你我兄弟并肩作战,定然所向披靡。”
景琰开心地搂住林殊的肩,两个孩子笑得爽朗。
祁王看着两个弟弟孩子气的豪情,也忍不住笑了。景琰七岁循例应启蒙上书房,正当他十七岁长大成人开府建衙,静妃便央了母妃把景琰带进府里教导,加上自己的确疼爱这个幼弟。不同于宫闱之中的步步为营,景琰却天性耿直,这样的孩子应当自有天地,实在不该留在那勾心斗角的地方,所以他便求了父皇将幼弟带到府中教导。林帅家的表弟小殊与景琰同年,志趣相投又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笃深,便索性邀来一起读书玩耍。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两小无猜自是好事,将来若当真能并肩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更是一段佳话。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0:49:00 +0800 CST  
夏日的阳光饱满而充足,晒得整个金陵都恹恹儿的。林殊光着膀子正躺在树荫下的竹椅上哼着小曲,吃着剥好的荔枝。
景琰一脸怨念的剥着荔枝,狠狠的瞪了一眼林殊。
“萧景琰,你瞪我干什么?还不服啊?”林殊一副欠揍的嘚瑟嘴脸,“方才过招你输给了我,愿赌服输,今天你不剥完这一盘荔枝别想走。”
“明明是你耍赖!”
“战阵之间,不厌诈伪,明明是你掉以轻心!”
“哼!”斗嘴的事,萧景琰自问一向不是林殊的对手,他飞过去一个凌厉的眼刀,冷着脸不再言语。
天气热得很,林殊天生体热,从不知寒冬雪意为何物,这大暑天真是折磨,他见萧景琰衣着一丝不苟,冷着一张脸不见一丝暑意。
“景琰,这大热天你裹这么严实不热吗?”
“皇长兄教导:衣冠不正,何能称礼。你看看你,”萧景琰看着林殊光着膀子,卷着裤脚,冷哼道,“不修边幅,像什么样子!”
“大丈夫能断大事,不拘小节,哪里管什么“衣冠不正,何能称礼”,萧景琰难不成日后两军阵前,你也要跟敌军讲什么君子之道?”林殊面上不以为然,但还是老老实实把衣服披上。
林殊忍不住打量着萧景琰,他今天穿着一件素白色单衣,袖口绣着精美繁复的云纹,玄色里衣妥妥帖帖从领口露出,腰间陪着青玉,身姿笔挺一副凛然的清贵之气。
“景琰……”
“恩?”萧景琰抬起眼眸,询问似地看着林殊。精美清澈的眼睛那么定定看着他,美目流睇而横波,林中鹿一样不染尘滓,亮如点漆。
那一刻林殊忽然觉得原来书中所谓“有美一人,婉若清扬”真的是有的。
萧景琰还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身量未成,气韵未定,眼角挑起少年意气,眉宇风采清高如水,一双的眼睛里仿佛容纳了世间万般芳菲,这么一双眼睛,再过上几年,真不知该美成什么样子。
林殊还自顾自惊艳于这双眼睛忽然一个熟悉的严厉声音把他从无限感慨中唤醒。
“林殊!”
林帅跟在祁王身旁走进了庭院,祁王景禹长身玉立,气度卓然,一席淡青色常服更衬得他温润如玉。而林帅则英武挺括,即使退下军装换上宽袍广袖的常服依然一副武人气度。
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自己,父帅这样连名带姓地直呼大名准没好事。
果然,林帅脸色阴沉,厉声教训:“林殊,你看你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林帅不要动气,”未及林殊应声,景琰抢先一步反应道,“是景琰想着和小殊演练北狄人的摔跤,小殊这才脱了衣衫,还请林帅不要斥责小殊。”
林燮自然知道景琰这是在替自家儿子开脱,不过眼见这两个孩子这般兄弟情深,他素来喜爱景琰,也不忍拂了景琰的意,也便不再追究。
“景琰,小殊,我已安排妥当,自明日起,你俩便跟随我进军营历练。”
祁王殿下微笑着:“小殊,你素来性子张扬,日后不可这般任性。琰儿,军营艰苦不比府中,学习之道在于循序渐进,切莫逞强。”
景琰和小殊正色,向兄长整襟行礼。
“好了,明日便要入军营,景琰,你随我进宫与静娘娘交代一声,小殊你也快回府去,晋阳姑母怕也有不少事情要嘱咐。”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0:49:00 +0800 CST  
十二岁的林殊和萧景琰入军营历练,军营生活简朴,训练严苛。不过好在两个人自小勤于弓马、根骨极佳,加上少年意气向往着驰骋疆场、往来呼啸的战地狼烟,训练起来从不言辛苦。尤其是林殊,本就出身将门,自小耳濡目染通晓武事,经过正规训练更是精益良多。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02:00 +0800 CST  
好男儿自当建功立业,金戈铁马、睥睨天下、旌旗猎猎、战鼓雷霆,该是何等畅快之事。
承平二年,北境再起战事,赤焰军奉旨出征,年纪轻轻的林殊和萧景琰被委任左右先锋,两位初出茅庐的少年新秀首战告捷,左先锋林殊一马当先重创敌军,右先锋萧景琰所向披靡杀敌无数,一时间,七皇子萧景琰和赤焰少主林殊之名威震北境。
长河落日,战场狼烟。赤焰军与皇属大军激战过后,留下了一地辎重尸体。
林殊一身血污,正指挥着打扫战场,抬头就看见同样一身狼狈的萧景琰站在不远处正楞楞地看着残阳如血。
林殊走上前去,只见挚友紧握着长剑,面色阴沉,清亮的大眼睛蒙着一层坚冰,丝毫没有大胜的欣喜。
“景琰,你怎么了?”
萧景琰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小志死了。”
“什么?!”
小志是跟他们同年的新兵,年纪比他俩还要小些,是同年新兵中最小的一个,他性格开朗又爱笑,大家都喜欢他。
出身平常人家的小志进益自然慢些,更枉论与林殊景琰这样的翘楚相比。小志最喜欢景琰,景琰哥哥人长得好看性子也好,不像林殊哥哥,虽然林殊哥哥也好看,功夫还比景琰哥哥厉害些,可是这人鬼点子最多,总是捉弄于他,还是景琰哥哥最好,小志只觉得自己从没见过景琰哥哥这么好的人。
景琰也喜欢他,这孩子开蒙晚进益慢,景琰便时常指点他。
那孩子眼底满是童真,看着景琰玄妙的身法与剑招一脸艳羡:“要是我跟你一样厉害就好了,咳,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一样厉害啊?”
“他出征前还闹着要我教他那一招长虹贯日,”萧景琰微微苦笑,泪水在鹿一样清澈的大眼睛里打着转儿,他声音凄苦,脸色阴沉,问林殊,“小殊,你说,若是我多教他两招就好了,若是我多教他两招,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景琰!”林殊满眼疼惜,搂住景琰的肩膀,沉声安慰道,“边关安定,从来都是用无数战士的命换来的。若是真心疼惜小志,你我更应竭尽所能,替他保家卫国,替无数个小志守住这大好河山。”
景琰抬眼望着林殊,他满面风尘,眉宇间却是一副坚定如铁的刚毅,身量初成,俊朗英武,在这满目疮痍的劫难之后,更显出军人的威仪与铁血。
“小殊……”
他们手中有三尺长剑,胸中有一腔热血,黄沙百战,保家卫国,不仅是他们心中的男儿之志,更是肩上的责任。
以前只以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是何等荣耀畅快之事,直至今日他才真正明白战争的涵义,第一次,他对于冰冷的战争和死亡有了清晰的理解。一直在他的观念里略显生疏的死亡以那个孩子稚嫩的笑脸为形式,猝不及防的袭来。
战争会带来鲜血和流离,生活要直面死亡与悲伤,可是萧景琰觉得何其有幸,身边能有这么一个志趣相投、并肩作战的知己良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大雪未霁,过来传主帅口信的卫峥进账时,林殊正翻看着一册兵书,神色专注,英姿俊朗。而萧景琰正坐在一旁安静地擦拭着长剑。
“雁城这已经是第二场雪了吧,这会儿回去还能赶上金陵的红叶。”林殊放下兵书,似是没注意卫峥,跟萧景琰商量着,“小志生前说最思念金陵的桃花,等雪停了,我们在雁城也寻地方种些好不好?”
萧景琰抬头看他一眼,随即了然地微笑应承:“好。”
林殊神色温和,继续找些家常随口跟景琰聊着,景琰微微笑着,轻巧应答。
其实卫峥很想提醒两个公子,这塞外苦寒,是断断种不了金陵的娇贵品种的,可是见着两人闲话家常 一望而知的熟稔与默契倒让他开不了口。
“承平二年秋,渝军五万,袭北境,克雁阳。赤焰主帅燮率军杀敌。燮子殊、七皇子景琰随之,终破夷狄,北境遂安。敌军畏之,二子名播北境,时人大敬。”
那一场血战,最终落于白纸黑字只是这样寥寥几句话。
消息传到金陵帝都,皇帝龙颜大悦,夸赞少年英才,其他皇子奉承父皇教导有方,群臣也附和皇子英武,战将骁勇,家国有幸。
祁王景禹欣慰两个幼弟争气,并上莅阳长公主府上的景睿和言侯府上的豫津也吵着要随两位哥哥上阵杀敌,而在佛堂跪了三日经的宸妃静妃和晋阳长公主则长舒了一口气。
莫说远在金陵帝都的众人连近在咫尺的林燮卫峥等人都不知那一战中这俩人的具体情况,只知道他二人回到金陵城后感情更是深厚,行为也越为默契,习武练兵更加勤奋,出征拔剑也愈发利落。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03:00 +0800 CST  
“林殊哥哥,你怎么了?”霓凰看着身侧挺拔俊朗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少年。
她与青儿回金陵过年,晋阳长公主特地让林殊哥哥带着自己四下逛逛,可是林殊哥哥似乎没什么兴致。
“我没事啊,”林殊打起精神,“霓凰我们先随便看看,到了晚上还有灯会呢。”
这次从北境回来,景琰瘦的厉害,静姨心疼便把他接进了宫里调养,他也是有日子没见景琰了。
以前日日黏在一起还不觉得,这几日景琰不在身边,林殊却莫名觉得烦躁。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了无意趣。
南山有座古寺,古寺香火鼎盛,寺中一棵百年古树,素来被金陵城中人当做祈福许愿的灵木。
林殊自然知道把心愿挂起来就能心想事成这种事纯属无稽之谈,可是看霓凰兴致盎然,他也不想拂了霓凰的意。
“林殊哥哥有什么心愿要挂吗?”霓凰取了两条红绢,递给林殊一条。
霓凰正思忖着该写些什么,不经意地抬头看到坐在不远处的林殊。冬日里的阳光总是这样,明明光亮却总是冰凉,明亮阳光下给林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身边虽是熙熙攘攘嘈嘈杂杂,那人周身的气韵却安静极了,他神色专注,微蹙着好看的眉头,丝毫不***扰。他穿着一袭白衣,肤色明净,五官俊朗,面部线条利落而英挺,周身一副凛然倨傲的气息。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舒展了眉头,微微笑了,明亮的笑容将阳光都生生比了下去。
霓凰看的有些痴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的便袭上心头,霓凰默默下笔: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娟秀的字迹落在红绢,霓凰低着头心如鹿撞,不自觉地红了脸庞。
挂绢的时候,霓凰看到了萧景琰的名字,霓凰心中感叹,林殊哥哥和景琰哥哥真是好兄弟。像她,完全不记得写冬姐的名字。
后来霓凰才明白,若真的只是兄弟,怎会时时想念刻刻挂念。如她,亦如林殊。
只是此时,关于的这些,他们并不自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金陵城中人流如织,万人空巷。满街绚丽的灯火将黑夜照彻如白昼。沿街望去,两边的灯看不到头,犹如星海。衣香鬓影,喧笑不绝。
林殊与霓凰并肩走着,霓凰雀跃着,眼中满是生动的光彩,俏丽非凡。林殊只觉得这样的游园看灯了无意趣,他想起平日里与景琰一道赛马比箭的情景,那样肆意而畅快。萧景琰那鹿一般的眼眸也如这般雀跃欢欣,也如这般闪烁着那样鲜活灵动的神采,熠熠生辉,灼灼其华。
林殊忽然很想萧景琰,非常想。想念他雀跃又清亮的眼睛。
此刻,景琰大概正陪在静姨身边吧。
人群水一样从他身边流过,这满街的流光溢彩在他眼里却没有丝毫色彩,连带着身边霓凰明艳的笑容都寡淡了几分。
他暗自叹了口气,一抬眼却愣住了。
那人清瘦卓然的身形就在不远处,林殊有些难以置信地闭上眼睛,又睁开,没错是他是他!他正专注地欣赏着街灯,一袭淡青色的长衣衬得他出尘脱俗,那人周身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即使喧嚣尘世光怪陆离,那人却沉静如斯、不染纤尘。
“景琰……”他远远地呼唤他,看着那人望过来的目光,由错愕到欣喜,然后徐徐绽放一个温和地笑容,随着那个笑容,整个世界都仿佛生动起来。
人潮拥挤,林殊挤过人群奔向景琰,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没有言语,然后不约而同地笑。
林殊再看,只觉万物皆美:街上流光溢彩,行人谈笑晏晏,连风声都唯美如丝竹。
霓凰愣在了当地,她只能看见林殊和萧景琰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以及林殊和自己之间,越来越远的背影。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都是一副好相貌好气度,那一望而知的默契更是常人难以企及,霓凰觉得有些局促,只觉得林殊的身边一旦有了萧景琰,他们的小世界就自动落锁了。
林殊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
以前在军营与景琰朝夕相对尚不觉得,不过分别几日,他竟平白生出深切的思念。
不愿见人也不愿动弹,只想静静地闲着,可一闲下来又不自觉地想起景琰。想到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却无端落寞又无端欢喜。欢喜于两人无话不谈的亲密又下意识地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林殊心事重重,白日里无精打采,读读书下下棋,却做什么都没什么意趣,到了夜里也辗转反侧不得安眠,即使勉强睡着了,梦里也都是萧景琰的影子。
以前朝夕相处时无意识的细节,在寂寞的胸腔里被无限的放大。他的眼睛如星辰熠熠生辉,他的笑容如桃花灼灼其华,甚至他的呼吸吐呐落林殊眼里都如同天边明月的半两清晖。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04:00 +0800 CST  
“景琰,这是我特地给你炖的茯苓鸡汤,来趁热喝一碗。”静妃看着儿子尖瘦苍白的小脸在自己多日的照料下终于丰润起来,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景琰笑了,随口玩笑道:“这些日子在母妃宫里日日好吃懒做,再吃下去,儿臣都要拿不起剑了。”
“这几年你随赤焰军南征北战,少有时间在京城,做母亲的,看到儿子这般辛苦消瘦,心都要疼死了。”静妃又加了一块点心放在景琰碗里,“这是我新做的枣花酥,你尝尝看。”
景琰尝了一口,满口甘甜醇厚,他点点头,连连称赞:“这枣花酥酥松香甜,而且饼似花开,赏心悦目,真是色香味俱全。”
“你喜欢就多吃一点,我还做了很多。”
“那母亲给小殊送去一些吧。”景琰想起那人对母亲宫里点心念念不忘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早先在北境粮草不济,小殊天天念叨着母亲这的点心呢。”
静妃看着儿子提起好友雀跃欣喜的眼神,有些愣神,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称好。
“我进宫前曾随恩师游历乐陵,那里的金丝小枣最好,核小皮薄,果肉丰满,肉质细腻,口感最是清甜。只是这内廷司进来的都是大枣,甘甜有余,细腻不足。”静妃清丽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对往昔的追忆,“那枣儿用来做这枣花酥向来更好,只可惜乐陵路远,也不好入京。”
“母亲不比忧伤。”景琰放下手里的点心,抓着静妃的手安慰道,“等儿臣哪日赋闲,一定替您去乐陵取些回来。”
静妃见了儿子温和顺从的眼神,心中大是欣慰,自己幽居深宫,自知再无指望,只盼这个儿子天高海阔自由天地。
景琰出生时,正是宫中愁云惨淡的时候。
帝都瘟疫横行,连皇家也未能幸免。方当幼年的皇嫡子和皇四女殁了,皇三子也危在旦夕。一连几日阴雨连绵,满宫都是苍凉伤感的模样。
皇七子的出生终止了一连多日的淫雨霏霏,连带着肆虐帝都的疫情也有消减之势,命悬一线的皇三子缓了过来,虽落了些残疾但好歹保住了一命,总算不幸中的大幸。
接连殁了两位龙裔的皇室迎来了一个皇子,愁云惨淡的宫闱迎来了新生,而且景琰这孩子自小生的极好,聪明伶俐,玉雪可爱,加上之后一脸多年宫中再无皇子出世,皇七子便深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宠爱,尤其是太皇太后最是疼惜这个最小的重孙。
一时间皇七子受尽恩宠,风头无两。
医女出身的静妃知道,对于景琰这样母妃出身寒微无显贵外戚的皇子而言,君恩厚重是何等的危机,所以在景琰七岁到年纪出阁受教,她便去求了宸妃娘娘把景琰送进祁王府中受教,只盼他远离宫闱、自有天地。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05:00 +0800 CST  
转眼到了三月,帝都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不等林殊的儿女情长尘埃落定,他和景琰得父帅将令率赤羽营往南疆练兵。
林殊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父帅为什么要遣自己去南疆,腹诽了一万遍自家老爹以权谋私的将令。过了年穆王府便要回云南了,霓凰一行人正好与他们同行。整个赤焰军都知道这位云南英姿飒爽的小郡主大抵就是未来的少帅夫人,连带着景琰看自己的眼神都多了几份略带深意的意味。
林殊不敢跟景琰太靠近,怕自己口不择言,又不愿跟霓凰同行,怕别人说三道四。
所以,这一路……
“青儿,跟林殊哥哥同骑好不好?”
“青儿,林殊哥哥叫你射箭好不好?”
“青儿,林殊哥哥给你打只鸟儿下来玩好不好?”
穆小王爷眨巴眨巴他那童真满满的大眼睛,心想着这个平日里一肚子鬼主意的林小霸王怎么忽然间慈眉善目。
不怀好意!
穆小王爷在还不甚了解这个词的意思的时候,提前见识了它的嘴脸。
刚一到云南,未等赤羽营修整,林少帅便带七皇子、卫峥率先锋队往深山上野外演练。留下聂锋主持大局。
聂锋一边安排着其他兵士安营扎寨,一边还要带他们每日演练,还得应付那个日日来打探少帅消息的小郡主。
聂锋表示:少帅,那个,我觉得我的野战能力也有待提高,要不你下次也带我去吧,把卫峥留下,他比较适合。
云南雨水充足,林木茂盛。虽当初春,山上却郁郁葱葱,不见天日。
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林殊隐藏在了一棵高大的树木之上。在树上林殊清点了下装备,一把一尺二寸的匕首,一只手弩和十矢。林殊再次抱怨了一下自己居然没有连弩。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杀掉拥有连弩将士的机会。
本还没有动静的密林,忽然传出厮杀声。某处一阵骚乱后,不多时附近又传出了交战声。再正常不过的“黄雀在后”。
一个黑色甲胄的兵士拿着自己最擅长的诸葛连弩经过 ,林殊隐蔽在树上,仔细地探查着附近可能的埋伏点。果然两个同样黑色甲胄的兵士正隐藏在不远处。
必须安静。
林殊用脚背勾住一根粗壮的树枝,无声无息的直直倒吊在了那个兵士的背后,林殊灵活而利落地出击,一只手捂住他的嘴,然后一跃而下,死死地把他压在地上,紧紧制住他的动作,灵巧而安静地解决了他。
林殊夺过他的诸葛弩,取下了他的手环,然后迅速绕到埋伏的兵士身后,同样利落地处理掉剩下的两人。
不远处再次响起交战声,一个赤甲战士跑了过来。
“如何?”
“回少帅,我方还有八人。”
林殊略一思忖,然后看了看天色,吩咐道:“你带弟兄们好好隐蔽,以守为攻,不可擅出。”
林殊看看新缴获的连弩,终于不再懊恼六十套装备里唯一没有连弩的被自己挑中。确认四周安全后,林殊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九只黑环,六只蓝环。
按照他的探查,卫峥的黑方被自己解决了九人,被景琰解决了七人,还剩四人;景琰的蓝方被自己解决了七人,卫峥解决了四人,剩余九人。
卫峥现已不足为惧,景琰领先自己一人。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足够他翻盘的,林殊活动了一下身体,思忖着下一步的方案。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法子,好好的演习非要落败方的主将给全军将士洗一个月的衣裳,林殊心里暗暗鄙视了一下这样的奖惩,为了不洗衣裳他也不会输。
可是,林殊想到萧景琰那双修长精美的双手。
那是一双他从未见过可以与之媲美的手,均匀细腻得仿佛耗费了无数心血雕琢的通透玉雕一样。到底是出身锦绣宫闱,萧景琰的那双手完全没有被战场的长剑磨得粗糙,反而更显修长有力,骨节清奇。
那么一双手,只应抚琴论诗,煮酒下棋才不辱没,怎么能消磨于冷水和杂活里。
林殊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和卫峥一起洗衣服去。
一刻钟后,获胜的萧景琰却没有一丝喜悦。
他狠狠白了林殊一眼:“林殊,你让我的吧?”
“哪有?”林殊深知萧景琰宁折不弯的脾性,解释道,“谁让我那么倒霉,六十套装备,偏偏挑中了最差的一套,要不你们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萧景琰将信将疑地看了林殊一眼,不再说什么转身返回营盘,林殊紧跟几步,似是无意地把萧景琰的手指抓在手里,萧景琰的手指修长清瘦、指尖微凉,林殊心中一荡,暗自感叹:值了。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06:00 +0800 CST  
今天一天累极了,可是林殊却总是睡不着,心里隐隐惴惴不安。
一直睁眼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山里天气不定,方才还有漫天星辉,不多时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穿着夜行衣的剑客形如鬼魅般掠进了军帐,一剑斩向床上的少年,那一剑迅猛激烈,宛如惊雷,显然是行家高手。
林殊睡得浅,加上多年行军警觉性极高,迅速反应铮然拔出床头的长剑,拦截住刺杀。
暗夜沉沉,唯独两人手中的长剑反射着一点冷厉的光,对手剑术精湛身法玄妙,饶是林殊武艺超群一时也占不到上风。
林殊尽力克制对手,外面已然骚乱起来,显然来人不在少数。林殊担心弟兄安慰,不敢与来人再多纠缠,林殊一剑刺出,这一剑灵巧却迅速,如电光火石,林殊用这一招在沙场上杀敌无数从未失手。刺客轻点地面向后跃起,剑光只堪堪斩掉衣角。林殊见势不好,便不再恋战,他虚晃一招,同时足尖飞掠极速跃出营帐。
出了营来林殊吓了一跳,来人约有百人,皆是武艺超群的剑客,赤羽营的先锋队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战士,但武艺到底不比江湖高手,此刻缠斗在一起,赤羽营渐渐落了下风。
“景琰,景琰……”林殊一边应对着周遭的此刻,一边搜索着景琰的身影,一时无暇顾及身后的刺杀。
方才与林殊交手的刺客一剑直取林殊后心,动作虽简单,可重在速度与力道,难以抵挡,宛如惊电穿破浓重的夜色,生生将下落的雨滴都斩为两半。
“小殊小心!”
萧景琰半空一个轻灵的转折迅速拦截这必杀的一剑,这一击之迅猛,萧景琰一接只觉得虎口都要被震裂,他只勉强躲闪,也只是避开了要害。雪亮的剑芒直没入萧景琰的左肩。
萧景琰眼神雪亮,迅速扑向刺客,那样迅疾的速度让对方还来不及退开,长剑瞬间透体而出,喷涌出鲜血。景琰脸色惨白却仿佛觉察不到痛楚,右手的长剑闪电般地抬起,刺客立刻弃剑后退,然而还是慢了片刻,景琰的长剑利落地透体而出,随着刺客的踉跄后退剑尖挑起一片血雨。
景琰雪亮的长剑饮满了血,在虚空中微微鸣响,
刺客脸色惨白,这样自杀式的决绝刺杀连江湖的亡命剑客都少见,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一个出身锦绣宫闱的皇子使用。
“景琰!”林殊一把揽住萧景琰,足尖加力,贴着地面倒退,隔开周遭的刺杀,他手指起落点下景琰几处大穴,反手拔出了尚嵌在景琰左肩的长剑。
不行,根本不是对手。林殊将景琰护在身后,巡视了一下战场,刚一分神,刺客的长剑绕过林殊的拦截,洞穿了他持剑的右臂,林殊立即用左手接住长剑,反手迅速抵住随即的追杀。
“赤羽营,撤!”林殊搜寻出身上的两只烟雾弹,趁着敌方不辨东西,带着赤羽营迅速钻入密林。
赤羽营在此地演习多日,林中地形早已轻车熟路。林殊半揽着萧景琰,身后赤羽营的精兵也利落地跟随着,飞快向密林深处转移,到确认安全后,才下令原地休整。
景琰伤的很重,赤羽营的弟兄也折损了不少。条件有限,手边有没有药物,林殊也只能简单地给景琰清理一下伤口。那一剑刺穿了肩膀,景琰流了半身的血,脸色惨白,林殊撕了自己的衣衫浸湿雨水给景琰擦洗伤口,刚一擦干净的伤口又瞬间冒出了血,血流的触目惊心。林殊虽然年纪尚轻,可久经战阵、历险无数,闯过的生死难关不知多少,他活了这些年,从来没尝过一个“怕”字。可是此刻,一向冷定果决的林殊手都在抖,心里更是惶恐不安、慌乱无比。
景琰看着这样紧张的林殊,微微笑着安慰他:“小殊,别怕,只是看着可怕而已,我方才避开了要害,虽然留了很多血,但是没伤到筋骨的,你放心。”
林殊看着笑得虚弱的景琰,自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林殊只觉得眼中酸涩,他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在赤羽营的将士面前流下泪来。
雨渐渐停了,但还是一副密云不雨的天色,密林本就光线暗淡,此刻又升起了雾气,一片氤氲薄雾。
不过也多亏了这样,外面那些刺客不辨东西,加上头领重伤,只能保守前进,林殊带伤势较轻的战士布了几个阵法,设了诸多陷阱,刺客本就不熟悉地形,又不辨方向,只能暂时撤出去,不敢贸然攻击。
“这些刺客身法利落,剑术更是玄妙精湛。”萧景琰脸色因为重伤失血而苍白颓败,说句话都颇费些气力,“这样的剑法,怕不是什么山匪流寇,大概是江湖高手。”
看着景琰因他重伤至此,林殊大为心疼,但也知此刻生死攸关,强定心神,与景琰讨论着形势。
“林中雾大,他们不熟地形,我又在林边布了些掩人耳目的阵法,虽然潦草,但也能抵挡他们一时。”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有人出去,回军中搬救兵。”景琰略一思忖,“此刻这林子怕是都被他们包围了,只有北边的断崖方可一试。”
林殊想了想,点点头:“此处水源丰富,山崖的藤蔓树木甚为繁茂,山崖虽然陡峭,但也并非绝境。”
“你有把握吗?”
“虽然艰险,但尚有把握。”林殊起身,“我叫卫峥护你出去。”
“小殊,”景琰一把拉住林殊的手,“要出去的是你,不是我!”
“胡闹!战情危机,我身为主帅,岂可不坐镇军中?”萧景琰抓着林殊的手,景琰的手指冰凉,可林殊却觉得自己的手都要烧起来,“景琰你是皇子,天潢贵胄,赤羽营自应全力保全。”
“小殊,此刻凶险,我现在的样子若是去搬救兵,只会拖累行程!”萧景琰目光灼灼,坚定而果决,皇族的秉性在他的血液中汹涌,“我知你是主帅,是全军士气之支柱,可现在形势严峻,唯有你可以一试去搬救兵。你也说我是皇子,我的存在也可以振奋士气。”
“景琰……”
“小殊,别说了!”景琰匆匆打断他,“此处易守难攻,敌人不敢冒进。我和卫将军率军固守,只要你能及时赶回,危机可解。”
“请林少帅以大局为重!”
萧景琰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坚决,一时间连一贯说一不二、杀伐果决的林殊都不由得神色一凛,即便远离朝局争斗,可是萧景琰骨子里流动的始终是高贵的帝王之血,此刻严词正色,连林殊都肃然起敬,不敢直视。
“林少帅,若等不到你回来,萧景琰与卫将军,并赤羽营先锋队的所有将士,必定奋勇杀敌,不辱萧氏血脉与赤焰军威。”
萧景琰一向眼泪就浅,此刻生死一刻,却无半分戚色,眼神坚定,神色果决,反倒是林殊,心里酸涩,泪水氤氲,染红了眼眶。
景琰看着他眼中泪光,知道他忌讳这话,他语气软化,神色也温和下来。
林殊紧紧握住萧景琰的手,许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赶回来救你们,一定!”
林殊整好衣襟,拿起佩剑,与卫峥等人交代好一切事宜。
生死存亡皆在这一行了,林殊看向萧景琰。
“小殊,”那人带着微笑走近他,清亮优美的眼睛如星辰入海定定看着他,,他唇间温和地气息吹拂到林殊的脸上,坚定而从容,一字一字地对他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双鹿一样澄静的眼眸清澈见底,沉静地连一丝儿水纹都没有,幽暗的天光透过重重密林落到萧景琰的眼睛里,那眼睛里仿佛有星垂平野、月涌江流。
记忆的快门凝固了那一刻的惊艳永远留在了林殊心里,甚至后来漫长而艰难的岁月里,林殊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那样的萧景琰,那样的让人无端溺死在里面的清亮眼眸,那样的不可复制的怦然心动。
那是再也无法取代、深刻烙印在林殊的脑海里、如凛冽寒冬第一抹红梅般的惊艳。
林殊不顾众目睽睽,霍然伸手揽住萧景琰,用尽全力地抱紧。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08:00 +0800 CST  
此处峭壁虽然陡峭艰险,但好在水源丰富,峭壁之上藤蔓树木甚为繁茂,林殊身手矫健,顺着藤蔓,攀援而下,原本胸腔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此刻反而平静下来,他坚实有力的手掌紧握着藤蔓,脚点崖壁,有条不紊地攀援而下。
他不眠不休长途奔袭,丝毫没有劳累与倦怠,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快!
景琰,景琰,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萧景琰此刻倚在密林的树下,他伤势很重,脸色苍白。对手随是身手高绝的江湖剑客,可是论起排兵布阵却输了林殊一大截。可人手有限,林殊只能布下几个唬人的阵法让对手摸不清虚实不敢冒进。
“卫将军,”萧景琰约莫了一下时间,如果一切顺利此时林殊应该已经下山了,“你带两个人从正面假装突围。只要让敌人知晓你想突围就够了,跟他们随便纠缠几下就想办法赶快脱身。”
卫峥一下子摸不清头脑:“殿下,这是?”
“小殊的阵法虚实难料,加上这林中不辨天日,敌人若是强攻风险太大。若是我们再示敌以虚,让他们以为我们突围不得,他们就更愿意困死我们,不急于进攻了。”萧景琰气力已然不足,只能勉力交代,“卫将军,你切记不可恋战,力求自保,随便挑拨他们几下就马上撤退。”
“末将明白,这就带人去。”卫峥见景琰嘴唇惨白,呼吸不匀,说了这几句话便已气息紊乱,他不免担心,“殿下可还撑得住?”
“卫将军不必挂心,我还撑得住。”景琰勉力牵扯出一个微笑,“小殊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卫峥领命前去,林中又陷入了寂静。
他看看四周,方才一场恶战,大多数兵士都已经伤痕累累。可即使身受重伤,赤羽营的战士却没有丝毫的懈怠,依然挺直了身姿,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战斗,而且自觉地散开把景琰护在中心。
四周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那样的静谧让萧景琰心惊,肩头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林中阴冷,失血过多的萧景琰觉得寒气仿佛有形有质,一点一点裹住了他,他甚至能听到生命流逝的声音。
这是他并非是他征战多年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以前也有过比这更惊险的时刻,可是这一次他本能地恐惧着,他在恐惧什么?
萧景琰一只手摁在佩剑上,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把覆在心口,因为重伤和失血,景琰的心跳已经很微弱了,丝丝入扣的恐惧如跗骨之蛆,从各个方向切割他的心脏。
密林里很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这样的寂静在林殊走后第三天的夜里被打破,林中忽然杀声震天,火光灼灼,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身子。
霎时间一阵匆匆疾驰的脚步声,所有留守的将士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萧景琰,萧景琰微抿着薄唇,眼神慢慢变冷,清亮的瞳孔里凝聚着决绝狠厉的霸气,他铮然拔出长剑,握剑的手上青筋突兀,眼底寒气森然,凛冽的杀气慢慢溢了出来,澎湃着远比拍案惊涛更深沉的坚决,仿佛一只守卫领地的雄狮,周身满是不容侵犯的霸道。
周围的战士也不由得被这浓烈杀气和血性震慑,随之拿起武器,准备殊死一战。
林殊熟悉的脸庞闪入视线,于刹那间,萧景琰只觉心脏重击一击,这几日以来疲乏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看到萧景琰的瞬间,林殊眼里涌上一层水雾,他长途奔袭,此刻却觉得最后的这几步那么长。他飞奔到萧景琰身边,迫不及待地把那人用力拥进怀里。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战士齐齐发出一声惊呼,连日来的提心吊胆在看到那熟悉的赤色甲胄的瞬间消弭。
“小殊啊,你哭什么啊?”
哭?林殊颤抖着手摸上脸颊,却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连日来的恐惧、担忧在这一瞬间彻底发泄出来,林殊紧紧地拥抱着怀里九死一生的人,蓦然爆发一声啜泣。
小殊,你真是丢脸啊!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哭鼻子?景琰想伸出手抚慰一下他,却感觉丝毫的力气也没有,景琰感觉自己呼吸艰难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眩晕如惊涛骇浪一般劈头盖脸压下来。
“小殊……”景琰只勉强叫出这一声,便再也抵挡不住让人窒息的眩晕感,只模模糊糊看到林殊惊慌失措的表情,他的嘴唇开合着,似乎在叫喊着什么,可是却怎么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景琰身子一软,陷入无边的昏迷当中。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08:00 +0800 CST  
霓凰进屋的时候,林殊正在给萧景琰换药,萧景琰还昏迷不醒,林殊把他揽在怀里,无比轻柔地给萧景琰上药,嘴里还喃喃说着不疼别怕之类的安慰的话。
只是萧景琰此刻昏迷不醒,根本无法听见林殊的言语,林殊却仿佛跟那人对话一般,眼底眉梢,满满都是温和与深情。
站在门口的霓凰瞧了,只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静谧融洽,连自己走近一步都是搅扰。
霓凰想起小时候他们总是一起玩耍。林殊聪明又张扬,自小便是众人的焦点,这样的天才少年走到哪里都吸引着一群人的目光,其中自然也包括自己。
可是,无论何时何地,林殊第一个关心的,永远是萧景琰。
那个时候的霓凰想:林殊哥哥那么活泼而且优秀,自然会喜欢能跟自己玩到一处的人一起。青儿、景睿和豫津年纪还小,自己是女孩子跟不上他们,所以林殊哥哥当然就喜欢和景琰哥哥一处。
可是后来,等她也能听得懂他们聊天的内容了,等她也能跟他们一样骑马骑得像飞一样了,林殊哥哥还是只愿意跟景琰哥哥一处。
她怔怔看着,心里莫名难过起来,眼底酸涩,最终还是没有进门转身走开了。
林殊丝毫没有发觉霓凰来过,他仔细地给景琰换好药,扶他躺好,掖好被子。完成这些,林殊便坐在床边看着他。
萧景琰此刻虽已脱离了危险,却还是昏迷不醒,林殊把手摁在景琰的心口,感受着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不知怎的,忽然泪盈于睫。
真好,真好,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
只要你还活着,那么于我而言,就不算是坏消息。
萧景琰,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曾经于林殊而言,这句深埋心底的话,什么时候说、在什么地方说、用什么方式说、甚至穿什么衣服说,都是重要的。
可是此刻他却发现,原来最最重要的,是萧景琰。只要是说给他听,那么其他的还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想说给你听,只要我说出来,只要你能听见,这就够了……
景琰沉睡的容颜宁静而优美,林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触摸景琰的脸颊,就在此时,仿佛感应到他的触摸,景琰细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景琰……”林殊心中一紧,慌忙间紧握住萧景琰的手,轻轻呼唤,“景琰,景琰……”
萧景琰长睫慢慢朝上扬起,那双精美至极的眼眸弥漫着迷茫的雾气,久久凝视着着他,仿佛过了许久看清了他,虚弱地笑了,细微而低哑地叫他:“小殊……”
林殊想回应他一个微笑,然而脱口而出,是不成声的呜咽,仿佛心里某一根弦绷紧到了极限,这几日的担忧恐惧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合适的出口,林殊扑倒景琰的怀里失声痛哭:“景琰,景琰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小殊,”景琰抱住他,修长的手微弱的拍打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你别怕,我这不是没事吗?”
劫后余生的两个人就那么相拥着,一个如孩童一般失声痛哭,另一个耐心地柔声安慰。
景琰看着那人红肿不堪的眼睛以及眼下那显而易见的青黛,心知这人恐怕一直守着自己未曾休息,他心里一暖,微笑道:“我这不没事了,你快去休息吧。”
“景琰!”林殊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景琰。他眼中还噙着泪,目光却是出奇的坚决。
“怎么了,你……”
萧景琰尚未说完,蓦地无法发音了,因为林殊的吻,忽然压了下来。
这个吻轻柔的像杨柳春风吹面不寒,像杏花微雨润物无声。萧景琰一下子愣住了,失神的瞬间甚至忘记推开他,那样触电般的酥麻从唇齿一路蔓延到心底,景琰情不自禁陷入这温暖的三月烟雨,细微却确切地融化着。
柔软而湿润的鼻息,温暖而确切的体温,干净而细微的亲吻。
此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见,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林殊和林殊的吻。
“萧景琰,我喜欢你!”
林殊终于终止了那个细腻的亲吻,而随之而来的言语却让景琰再次大脑空白,那样大胆的、不计后果的表白,
林殊黑亮的眼睛沉静深邃,直直看着他,低哑着声音说:“萧景琰,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不是青梅竹马的兄弟之情,也不是与子同仇的袍泽之谊,我喜欢你,像丈夫喜欢自己的妻子那样的喜欢,像聂锋喜欢东姐那样的喜欢。”
他在说什么,他想说什么?他是在说他喜欢我吗?萧景琰惶然地思考着。这是他从不敢设想的状况,他和小殊,怎么会,怎么可能!
可是,刚才,他嘴里说出的,又是什么意思?萧景琰心里波涛汹涌,一时来不及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林殊看着呆若木鸡的萧景琰,半响,一向不可一世的林少帅有些心虚地垂下眼,迟疑着问:“景琰,你喜欢我吗?”
“我……”萧景琰此刻感觉语言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嘴唇几次开合,却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林殊现在心如鹿撞,如等待审判一般地等待着萧景琰的反应。
自己说得如此直白,他肯定是明白的吧,他却一直不说话,不说话说明什么?他是恼了吗? 是开心还是生气?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破口大骂?气急败坏?避之若浼?
萧景琰是何等一丝不苟之人,连夏天衣衫不整都要被他骂一句成何体统,怎么可能接受如此违逆人伦之事?
萧景琰只是难以置信地望着林殊。
情同手足的兄弟,与子同仇的袍泽,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什么叫喜欢我?怎么样喜欢我? 像丈夫喜欢自己的妻子那样的喜欢,像聂锋喜欢东姐那样的喜欢。他是在用喜欢女子的心来喜欢自己么?
明明同为男子,明明是兄弟是知己是战友,怎么会像喜爱女子一样的喜爱自己?
他是赤焰少帅,是少年英雄,是金陵城最明亮英俊的名门公子,多少大家闺秀芳心暗许,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会把心思放在同为男子的自己身上?
林殊看着萧景琰茫然又不知所措地睁大眼睛,清亮的眼睛弥散着迷茫的雾气,他思忖着是不是方才自己所言让景琰误以为自己轻看了他,踌躇良久,斟字酌句,方才说:“景琰,我喜欢你更尊重你,把你当我比肩的战友,知心的良朋,可我想要的远不止这些,我希望你是我的兄弟和知己,更希望你可以是我托付全部心事与性命的伴侣。景琰,我待你之心绝非儿戏,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之后,再答复我。不论结果如何,我只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萧景琰只觉得一阵恍惚,他有些怯懦地避开脸不再看林殊的眼睛:“林殊,你是喝了多少酒,竟说这些混账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个男人!”
“我自然知道!萧景琰,我很清醒也很认真,我喜欢你,萧景琰,我喜欢你!无关你是谁,更无关你是男是女,我喜欢你,只是你。”林殊有些急切的回答道,他定定看着萧景琰,深情而决绝,“还是你心底,始终介意我们同为男子,可我认识的萧景琰,绝不是这般迂腐之人!”
“小殊……”这一大通的表白让萧景琰茫然失措,他踌躇着开口,却反复斟酌着言语不知该回应什么。
看到萧景琰的表情,林殊已经明白,他是决不会欣然接受了?不过还好,景琰只是为难,并没有避之不及的恐惧。
林殊决定不再让萧景琰为难:“景琰,我知道一时之间你很难接受,我绝不会逼你,你要怎样都可以,我给你时间,我会等你。”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12:00 +0800 CST  
萧景琰已经彻底懵了,他甚至不知道林殊什么时候离开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林殊那句:我喜欢你,只是你。
喜欢?什么是喜欢?小殊对自己又是哪种喜欢?
母妃对父皇那温柔如水却时刻诚惶诚恐的态度是喜欢吗?霓凰对小殊那倚门回首又烟视媚行的少女心思是喜欢吗?东姐对聂将军那雀跃欢喜又灼灼其华的浪漫心情是喜欢吗?
他见识过后宫妇人们美艳绝伦的华丽,也目睹过祁王嫂嫂举案齐眉的恭谨,精致的妆容和华丽的服饰之下,明明不同的面容越来越相似,雍容端丽,仿佛,仿佛……
景琰想起太庙里供着的那一幅幅端庄刻板的历代皇后的画像,她们并不能用一般女子的美丑评价,她们和他们一样,是一种法则,一种符号。
他想起此刻正当盛宠的越贵妃,不同于后妃们千篇一律的温柔贤淑,她刁蛮又骄横,妖娆又鲜活,圣眷之隆,甚至荣宠一度的宸妃娘娘都被比了下去。
她不是最美,却不是一副画像。
那样与众不同的模样让她宠冠后宫,风头无两。
他想起祁王哥哥和府上知书识礼的王妃嫂嫂,自王妃嫂嫂如府,景禹哥哥未曾有过一丝怠慢和轻浮,长兄贵为亲王,侍妾侧妃屈指可数,在这些女子中长兄也并无特别宠爱,除却初一十五照规矩必留宿在正妃处,其余时间大多呆在书房。
他温柔有礼同时也淡漠疏离,他敬重有加却非真心宠爱。中规中矩、有条不紊,规整而机械的。
婚姻与权力相伴而生正是帝国皇室爱情的恒久公式,即使九五之尊如父皇,即使洒脱清高如长兄都不可避免,弥漫于宫闱的刻板让他提早对于自己的婚姻与爱情有了固化的想象。
每个娇俏俊丽的少女入宫时都还只是自己的样子,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岁月一点一点夺去曾经的亮丽,年月一久,逐渐的,皇室女眷都变得相似,被千篇一律的雍容华贵所取代。
他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开府建衙,大婚封王,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以后的王妃大抵也会是这样雍容端庄成一幅画像的样子。
可是此刻,林殊却忽然告诉他,他喜欢他!
他说:“无关男女,我喜欢你,只是你。”
若他当真把自己当做男子去爱,那又是什么?是指望自己“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吗?
荒唐!真是荒唐!
他萧景琰驰骋疆场、顶天立地,绝不是那种只知“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衣裳”的繁华子。
可是,如果对方是小殊呢?小殊是尊重自己的,小殊是绝不会轻视自己的。如果对方是小殊,那么这样的感情,是不是成立的呢?如果是小殊,是不是可以“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萧景琰不得其解,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那日在密林,他没有等到林殊。
不见天日的密林,阴森而冰冷,身边都是赤羽营将士的尸体,他浑身是血,黑衣刺客雪亮的长剑落下,刺穿自己的心脏。
他呼喊着惊醒,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的,连萧景琰都不由得错愕。
明明是梦,他却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恐惧和绝望。
濒临死亡的思维又是那么急促,急促到他的大脑根本还没来得及动就能清晰地回忆出一个人,而濒临死亡的感觉是如此平静,平静到空白的脑海中那人笑颜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真切。
那最重要、最牵念、最割舍不下的人。
方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混沌的脑海里闪过林殊灿若骄阳的笑容。
他在想:小殊,怎么办。
你问的话,我还没真心的回答。
对不起,我不诚实。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我的小殊。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我的心。
肩头的伤口叫嚣着疼痛,那一刻,一切的不清晰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那浪漫,暧昧又不甚明了的情愫,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日自己会那么恐惧,明明更危难更艰险的时刻都遇见过,为什么,那一刻偏偏怕了。
那日密林之中莫名的胆怯,不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因为这一次是他一个人在战斗,如果是和他一处,无论怎样都没有关系,可是这次却是自己一个人,他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去?
意识忽然变得混沌起来,那些翻腾的思绪到最后都只沉淀为一个冲动:小殊,好想见到小殊!
我想你,想看到你的笑容、听到你的声音、触碰你的温暖,想告诉你我差一点永远都看不到你了、告诉你我此刻的庆幸……
在死亡来临的空白里,我脑袋里只剩下你曾经的模样;在劫后余生的惊恐中,我意识里只想着要和你分享着这一刻的感受;在此时此刻的平静下,我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一直逃避的正是自己最真实的感情——
我喜欢你,林殊,我喜欢着你。
如果是小殊的话,如果那个人是小殊的话,那么,怎么样都是可以的吧。
生命如此脆弱,往往一个意外,就已经足以让他永远的离开你。能找一个可以信任,可以依靠,可以爱恋的对象,已经是幸运。而那个你爱恋的人也同样爱着你,这该是多么玄妙的缘分,而这个人此刻就在你身边,就拥抱着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怯懦而舍弃他……
至于这个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林殊说得对,对于彼此,不知想要做并肩作战的知己良朋,更想做共度晨昏的亲密伴侣。
事已至此,再逃避下去,永远没有终了的一日。他说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们之间也必须有一个确切。
萧景琰急切地换好衣服准备去见林殊,出了门才知道,林殊去了后山放马。
他想也不想地骑马追去,丝毫不理会卫峥和聂锋的担忧。
阳春三月,山上春意正浓。他鞭鞭打马,只希望马上见到他。
林殊穿着白色的劲装站在溪边,愣愣地望着天边落霞。山中三月美不胜收,可这漫山遍野的鲜花,风过林间的轻灵,溪水潺潺的畅快都不得他欢心。
映着溪水桃花,水中有一个瘦削的人影缓步临近,素衣广袖,那优美、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抬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然归位。
眼前这人,不需一言,他比谁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了解了太久太久,也被对方了解了太久太久。
萧景琰尚未开口,林殊却红了眼眶。
“小殊……”景琰走近一步搂住了他,深深吻住了他。
这个吻轻柔的像杨柳春风吹面不寒,像杏花微雨润物无声。林殊一下子愣住了,待到真实感受到那人温柔地鼻息,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啊!
景琰,我等到了是吗?萧景琰,我终于等到你了是吗?
那个瞬间,林殊的心都在颤抖。林殊温柔回应着景琰柔如雨丝的细细的亲吻,终于反客为主,激烈却不失温柔地在他唇齿间攻城略地。
山间风物至美,两个相爱的少年俊美秀颀,热情而温柔地拥吻,细腻明媚的日光下给两人镀上了一层金,温暖又浪漫。
很多年后,已经变成了梅长苏的林殊再度回忆当初的情景,那些记忆清晰的就仿佛刚刚发生过的一样,却仿佛别人的故事。那些画面熠熠生辉,那个只会说着喜欢而羞于说爱的年纪,那段单纯的几乎透明的初恋,萧景琰如林间鹿一般清澈优美的眼神,天边清辉一般温和轻柔的鼻息,梅长苏甚至还能清晰地听到林殊剧烈的心跳。
他像一个资深的观众看着戏台上的情窦初开,看着明明属于他的记忆却如戏文一样在台上铺张开来,看着林殊和萧景琰粉墨登场,看着他们微笑、拥吻。他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熟悉这场戏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白,可是伴随着这深深的熟悉感觉的却是深深的无力。
我们曾经那么相爱,可是生命却如此相欺。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16:00 +0800 CST  
赤羽营云南遇袭之事上达天听,若只单纯是赤羽营遇袭,大可交由地方衙门追查就是,皇帝最多派遣个钦差监察,可是此事牵涉皇子遇刺重伤,一时龙颜大怒,不但严令地方深究,还派遣了悬镜司大力追查。
景琰已年满十七,德礼兼备又军功累累,上得父皇恩宠,下得军民爱戴,中间又有声震朝野的祁王殿下疼爱,圣旨很快传到了祁王府中,晋七皇子景琰为郡王,特赐封号靖,以彰其靖边安邦的赫赫战功。
皇帝责成礼部为七皇子开府建衙,可祁王殿下向来最疼爱这个弟弟,景琰如此大事自然事必躬亲,王妃也带着王府众人为即将迁出府去的七皇子忙上忙下,这样一来整个祁王府忙得人仰马翻,反而重伤未愈的景琰养伤落得清闲。林殊与景琰刚刚互表心意,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正当军中军务清闲,林殊便以帮忙为由三天两头往祁王府跑,闹得晋阳长公主整日跟丈夫抱怨这孩子一天到晚不着家。
今日林殊又在祁王府耗了一天,离开时都已经宵禁了,以林少帅的身份自然不用担心犯夜被抓,景琰送他出门便准备回房休息。
夜深了,忙碌了一整天的祁王府也已经安静了下来,景琰路过祁王书房却发现还掌着灯,此刻府第里一片安静,窗上映出了祁王挺拔清瘦的身影,侧脸的线条利落而俊美,在昏黄的烛光中完美的如同雕塑。
此时正值祁王整肃朝纲,激浊扬清,祁王殿下贤名远播,臣民无比敬仰。帝都夜色漆黑如铁,祁王书房灯火却深宵不熄。
景琰站在窗外,看着皇长兄清俊挺拔的剪影,即使夜色寒凉,心头却温暖安定。
书房灯火通明,祁王殿下正聚精会神地披阅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仿佛遇到了什么为难的案子,萧景禹目光专注,神色沉重。
良久,萧景禹终于在堆叠如山的案牍之中抬起头来,放下笔长叹一声,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眉心。
祁王殿下素来仁厚,自己夙夜辛苦却不忍府中侍从跟着受累,所以早早便遣散了书房伺候的一众仆役,此刻夜凉如水,祁王也觉得冷了,只得自己起身去拿件衣服。
谁知一出门,便看到独立中庭的景琰。
“琰儿,你怎么不进去啊?”萧景禹一贯沉定的面色焦急了起来,眼中满是关切,“你伤还没好,这更深露重身体怎么受得了?你这孩子真是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没事的,景禹哥哥。”
萧景禹上前一步拉着弟弟的手进屋,却发现景琰手凉的厉害,分外的焦急关切:“怎么手这么凉,可是受了寒?我去叫府上大夫来看看。”
“不用的,景禹哥哥。”景琰慌忙拉住兄长,他自然知道以兄长对他的疼爱绝对有可能大半夜的把府上的人都折腾起来,“我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用叫大夫的。”
景禹不放心地细细探了探弟弟额头的温度,触手处温温的,也没有发热的迹象,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景禹哥哥这是在忙什么?”景琰生怕兄长不放心,慌忙转移话题,跑到书案前仔细翻阅案文。
“裁撤悬镜司?”景琰愣住了,“哥哥想要裁撤悬镜司?”
“是,历代贤君明君,身边根本不需要悬镜司这样的机构存在,朝廷法度应归于统一,任何机构都不应凌驾法度之外。所以我想建议父皇将悬镜司并入大理寺,奉明诏行核查之权。”景禹看着弟弟,询问道,“琰儿,你说兄长做的对吗?”
景琰倾慕地点点头,看着兄长芝兰玉树,一派光风霁月的清明高洁,言谈之间落落大方、气度非凡,顿时心生敬仰,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兄长,只觉得兄长气度风华惊才绝艳。此时的大梁朝纲不振、沉疴多年,虽国力仍厚,然而却早已不复当年的盛景,有兄长这样的贤王经世济国,定能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萧景琰看着这样才高志远的兄长,忽然想起自己与小殊不能与人道的禁忌情感,一时神色有些仓皇。
“琰儿你怎么了?”萧景禹心细如发,自然发现弟弟忽然之间神采暗淡,脸色发白,赶忙关切询问,“身子不舒服吗?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没有没有,哥哥不必担心,”景琰特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给兄长看,“这伤早好的差不多了。”
萧景禹这才放下心来。
“皇长兄……”
“恩?”萧景禹有些纳闷,幼弟素来与自己亲厚,这一向习惯上称呼自己“景禹哥哥”态度亲昵,很少这般正色的称呼自己“皇长兄”。
景琰鹿一样的眼睛轻灵而明亮,漆黑的瞳孔仿佛深不见底的幽井,沉静地连一丝儿水纹都没有:“皇长兄,若有一天,景琰做了一件大错事,你会原谅景琰吗?”
“琰儿?”
萧景禹愣住了,景琰这样说自然是有什么不能直说的苦衷,自家幼弟在自己身边长大,事无巨细无不可与他道。
景琰今年十七岁了。他长大了,而且出落得玉树临风,景禹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孩儿长大成人,心里一时间又是酸楚又是欣慰。
景琰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和秘密。
时间一层层剥离了他的青涩与懵懂。岁月无声,昔日的少年渐渐成长,愈发坚毅沉稳、气度卓然。可是,无论何时那亮如点漆的眼眸始终清澈见底,如阳光一般温暖善意的光彩也从未消退,甚至随着岁月的沉淀更显温柔。
甚至是见惯了歌舞升平背后勾心斗角的萧景禹,望着萧景琰的眼神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世间,是否如倒影在他清澈眼眸中的那样,温柔而明亮。
“景禹哥哥……”见兄长许久不答,景琰眼里的期待忍不住黯淡下去,神色也落寞清寂。
“琰儿……”这样的景琰委屈极了,清亮的眼睛含着一汪泪,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琰儿,”景禹轻轻抚摸着弟弟细软的头发安慰道,“无论琰儿做了什么,我始终是琰儿的兄长,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若是有一日,琰儿当真犯了大错,哥哥不会姑息,可是哥哥会跟琰儿一起面对,共同承担!”
“景禹哥哥……”长兄眼里的神色温柔极了,在萧景琰的眼里,皇长兄总是温文尔雅、春风和煦,无论何时,长兄都是完美无瑕的,都是可以信任的,哪怕天崩地裂,哪怕旦夕惊变,兄长永远会为自己遮风挡雨。
“好了,安心了?”萧景禹看着弟弟眼里重新雀跃的神采,微微笑了,“你伤还没好,别熬夜,快去休息吧。”
“哥哥不歇息吗?”
“哥哥还有政务要处理,琰儿乖,去睡吧。”
景琰看着堆叠如山的案牍,思忖着这些要处理完恐怕天都要亮了,想了想劝道:“哥哥,景琰有个问题不懂想请教哥哥。先生说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治国如此,景琰想问哥哥,为人是否也应如此呢?”
景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琰儿所言甚是,为兄这便去歇息。”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20:00 +0800 CST  
货真价实的车!!!!!!!!
靖王府刚一收拾好,林殊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景琰去参观。
府中一应物件皆是祁王殿下亲自打点,一花一木,一桌一椅,无不精心挑选。现如今已全部收拾妥当,只等择吉日乔迁。
祁王素知幼弟性格,府中不饰奢华,简洁阔朗,虽贵重不足,但件件都是精挑细选,清高雅致。
林殊一边看着一边挑剔着府中陈设,大到格局布置,小到家具摆件,都是些万里挑一的精致器物,可到了林少帅这里却平白挑剔出诸多毛病。
萧景琰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我说小殊啊,这府邸景禹哥哥可是花了好大心思,我自己都觉得样样合我心意,你倒挑剔起来了。”
林殊笑了笑,一把揽住景琰:“在我眼里,便是神仙住的地方,也配不上我家景琰。”
林殊从来疏阔率直,自两人互表心迹以来,这般直白的情话向来都是张口就来,景琰可不比他,一时羞赧,脸颊红似火烧。
此时刚刚入秋,天气舒爽却绿意未减,书房外的院落种了些梧桐芭蕉,苍翠明亮。景琰一向喜爱素净阔朗,所以书房通透,一色玩器全无,案上设着笔砚,架上磊着满满的书,连墙上挂着的都是一把长剑。那剑是祁王花了诸多心思才寻得的一把名剑,名曰含影,剑身秀颀清雅,虽为利器却无半分血腥,清高优雅,翩然仙风。
转过书房便是卧室,卧室里也是一贯的洁净简明,只是案上多了一瓶清雅流畅的插花,床上悬着水墨字画的白绫帐,一旁的架子上累着书。
林殊看看窗外的空地,说道:“这地方怎么还空着,是没想好种些什么?我府上的梅花最好,不如给你移些过来?”
景琰想了想,回答:“这地方我是特意留的,想让花匠给我种上几竿竹子。”
林殊想了想,摇摇头:“不好,你这房里也太素净了,窗外还是种些花,也明快些。”
看着景琰点点头,林殊笑着说:“我回去就吩咐人移些梅花过来,等到了冬天屋子里暗香疏影,连熏香都省了。”
景琰和林殊兜兜转转,不觉天色已暗,两人兴致未减,便各自差人回府说了一声,宿在了靖王府上。
晚膳上两人都饮了些酒,且这一日也确实累了,所以两人都早早地回房歇息。许是择席,林殊辗转不得安眠,索性披了衣服找到了景琰房里去。
景琰也还没睡,倚在床头翻着手里的手。
景琰此时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一头长发漆黑如墨,随意地散在肩上,他本就挺拔修颀、骨肉匀称,可因上次受伤伤了元气,多日补不回来,所以身量一直略显单薄,平时轻袍广袖不显,此刻只穿着单衣,更显得清瘦。
见林殊进门,景琰也不起身,手里的书卷也未放下,随意地问了句;“你不好好睡觉,跑我这来干嘛?”
景琰眉眼只是轻轻抬起,语气轻缓随意又有些疲弱,却无端听得林殊心里一阵酥酥痒痒。
那一眼的风情太过诱人,明明萧景琰只是随意地一个小动作,可是落在林殊眼里却变成了致命的、旖旎的诱惑。
林殊只觉口干舌燥,浑身都烧了起来,呼吸都有些艰难,一双沉定的眼睛里燃起炙热。
“景琰……”
萧景琰从没听过林殊这么喊自己,那声音软糯绵长,尾音稍稍向上扬着,微微拐了个弯儿,听上去像是撒娇,又像是宠溺,低低的,软软的,似渴望,似感伤,又似喟叹,唤着他的名字。
景琰看着他,只见林殊脸颊泛着不寻常的潮红,双眸一片迷离。萧景琰并非不同人事的无知少年,他瞬间红了脸颊。
恍惚之间,林殊的吻已然压了上来,他唇齿间弥散着动人的醇酒气息,让人深深沉迷。林殊柔软的、温暖的、带着些无以言表的深切和期待,温柔地吻在萧景琰的唇上。
也许是气氛太迷情,也许是酒精太沉醉,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爱了太久,等待了太久。
仿佛是发自内心深处沉睡的苏醒,发自血肉之躯的呼唤,将深埋太久太久的情感唤醒了,压抑的感情如火山般瞬间爆发!
待回过神,两个人已经无限痴缠的拥吻在一起。
萧景琰,我想要无所顾忌的占有你,什么也不想,只是和你一起,无论身或是心,彻彻底底地据为己有。
意乱情迷间,两人的舌头纠缠在了一起激烈地亲吻着。林殊的手攀上萧景琰的腰侧,解开了单衣上的带子。
“景琰,可以吗?”
他的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丝颤抖,景琰自然清楚林殊的心意,也默许了林殊的行为,他双眸含水迷离凝视着林殊,坚定的点点头。
林殊不再压抑,吻着他清喃着:“景琰……”
那个萦绕在心头已久的名字仿佛是一道咒语,让他意乱情迷,不能自持。
情欲如火,不熄灭就如自焚。于是,衣衫委地,一室春光。
林殊炽热的吻在他唇齿间流连,温柔近乎虔诚地吻遍萧景琰每一寸的肌肤。景琰伸臂环住他的腰,轻轻依偎着他,自然而然地,做出那从未有过的亲密举动。
感觉到林殊的体温,听到林殊的心跳,当林殊的双唇触及他肌肤,景琰闭目,感动得想要哭泣。
景琰清明的眼眸此刻笼罩着一层动人心魄的迷离之光,一双鹿眼含水潋滟,这一眼的妩媚深铭入骨,令林殊心里波涛汹涌。林殊对萧景琰的欲望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强烈而且久远,不知道何时开始沉迷,亦不觉是何时可是爱上你,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好像是上辈子的故事,久到自己都已忘却。
那清冷的绝美眼眸染上缠绵的情色是那样的诱人,那磁性的低沉嗓音是伏在自己身下呻吟是何等缱绻。
赤身裸体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如生命尽头的最后一次狂欢,仿佛两个垂死的灵魂最后的挣扎、撞击与呻吟,感受着彼此之间一点点的绽放,如泣如诉,百转千回。
他们是两具缱绻眷恋的躯体,是两颗相互吸引的灵魂。他们活着、相爱着,是两个完全独立却又不可分割的血肉之躯。
低低喘息,轻轻呢喃,微微呻吟,春光旖旎。
“萧景琰,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是林殊……”
无关性别,无关身份,甚至无关爱情,只要是你,只要是我,一切都没有关系。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22:00 +0800 CST  
中秋之后,皇七子萧景琰正式举办册封大典,成为可以临朝议政的郡王。至此梁帝的七个皇子,除却早夭的嫡子,均已册封临朝。
虽有六个成年皇子临朝,可是朝中局势却分外明朗。皇长子祁王殿下临朝多年,德才兼备、精于政务,内有生母宸妃娘娘盛宠多年、君恩厚重,外有母舅赤焰林帅手握重兵、威震朝野,中间又有朝臣拥戴、民心所向,一派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盛况。
梁帝坐在高高的玉阶之上,望着底下的几个儿子,心中甚是欣慰。诸皇子皆是一表人才,尤其是皇长子祁王丰神俊朗,皇七子靖王玉树临风,皆是翩翩风度,卓尔不群。
新封的靖王殿下甫一临朝,却已显出聪敏过人的样子,虽出言不多,但心思缜密、见解独到,隐约可见当年祁王殿下的惊才绝艳。
景琰小时候,因为是幼子加之聪明伶俐,梁帝很是恩宠了些时候,只是后来景琰承训于祁王府与自己疏远了些,今日见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才学见识,为人父者心中满是欣慰。
梁帝满面春风地看着朝堂议事,心中甚是欣喜,只不过美中不足便是这训礼的奴才是死的吗?小殊是武将,怎么和景琰站到了一处?
不过索性只是失仪而已,梁帝心情正好索性也就不追究了。
林殊站在景琰身边,宽大袖子下的手暗戳戳拉住了景琰的手,景琰瞬间一个机灵,狠狠瞪了林殊一眼,林殊却不以为然,还加紧了手上的力道,调皮地回了景琰一个媚眼。
景琰实在不愿配合这自以为是的浪漫,索性不再理他。
散朝后,祁王殿下被叫去御书房问话,景琰和林殊便去了后宫拜见太皇太后。
那日是景琰第一次临朝议事,而且表现不俗,可是没等靖王殿下的美名传出宫闱,另一件事就先于此,传遍了朝野。
祁王殿下触怒龙颜,被罚禁足自省。
满朝皆知祁王殿下是当朝最贤能的皇子,向来得陛下恩宠倚重,这次陛下却是雷霆之怒,只是祁王这冒犯天颜的缘由,竟是谁都说不出一二。
御书房外的悬镜司首尊夏江,听着里面的争吵声,暗暗将手里的奏折收回袖间,精明的眼中闪着凛冽森然的寒意,心中已然有了另一番计较。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是日后皇帝和祁王无法调和的矛盾的开端,甚至后来血流成河也未能熄灭皇帝陛下的天子之怒。然而实际上,有些事情,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初现端倪。借了某些人某件事,不过是水到渠成,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顺理成章爆发出来而已。
而萧景琰,在后来也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黯然思索,若他能预料之后的事态会那样发展,最后恶化到任何人都无法控制无可挽回的惨烈地步。那么,从一开始就坚定地阻止皇长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22:00 +0800 CST  
今年的冬天来得更早一些,头天夜里,帝都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到了早上天还是灰蒙蒙的,零零散散飘着雪花,路边房顶都是厚厚一层,屋檐下到处结着冰凌。路上的积雪已有人清扫,虽不难行路,出门的人总少了。
军旅之人本就不畏严寒,加之林殊天生体热又内力深厚,从不知寒冬雪意为何物。他起了个大早,匆匆忙忙用了早饭,跟父母说了一声便直跑到靖王府去。
景琰刚刚起床,一推窗户,一股格外刺激的寒气立即扑面而至,他打了个寒颤,紧了紧颈上的扣子,昨夜的雪下的大,此刻外面一派银装素裹,而从林帅府上移来的梅花,在这玉树琼枝之间,绽放得美艳动人。
听小殊说,这梅花是从林帅故友琅琊阁主那里得来的稀罕品种,红梅艳烈如血,白梅冰清玉洁,香味更是比一般的梅花更为清冽持久。
小殊的书房前也种着几颗,所以冬天衣襟上总沾着幽幽梅香,闹得萧景琰还嘲笑过他学着姑娘家擦香粉。
林殊一路小跑到了靖王府,府上的仆役都认得他,也省了通传,林殊直接一路跑到了景琰房里,推门便喊道:“景琰看我得了一个好东西。”
林殊手里拿着一柄朱红色的大弓,那弓精巧气派,一看便是上佳之品。景琰向来好弓马,忙迫不及待地拉开了弓弦,此弓力沉,饶是少年英雄如萧景琰也颇费了些气力,“铮”的一声,景琰听着弓弦干脆的鸣响,一时间喜形于色:“好弓!”
“就知道你喜欢!”林殊得意道,“我得了这么个稀罕物件,就立马给你拿过来了,怎么样?”
景琰爱不释手,感激地回看了林殊一眼,说了声:“谢了。”
“就这样啊?”赤焰军所向披靡的战神少帅噘着嘴,拉住景琰的衣角,半是撒娇半是耍赖道,“我送了这么一把好弓给你,就这么一句谢就算了?”
景琰脸色一红,随即揽住林殊,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林殊心里乐开了花,反客为主地搂住景琰加深了这个吻,直吻到景琰气喘吁吁,才万分不舍的放开。
那时的两个人所求的并不多,只消一个轻吻一个拥抱便足以开心很久了。
马上就是新年,原本就繁华的帝都更是喜气洋洋,尽是国泰民安的热闹局面。到了除夕夜更是满城鼎沸,热闹异常,花灯烟火将黑夜照彻如白昼。街上人流如织、欢声笑语,一派盛世光景。
而在皇宫内院张灯结彩,皇帝乐呵呵地坐在上位,两侧一左一右坐着宫中位份最高的皇后与宸妃,底下一排排坐着宫妃皇子、皇亲国戚。
殿内丝竹声声,轻歌曼舞。
景琰的品级只是郡王,生母静妃的位份也不高,但好歹是皇子,所以坐的离皇位并不远。而林殊则不同,即使再怎么军功显赫,林家到底是外戚,论理是该坐到与宫妃皇子尚有距离的皇亲之中的。
只不过有一位深得太皇太后恩宠的长公主母亲、一位君恩厚重的宸妃姑姑和一位风光无限的皇长子表兄,便容不得林殊坐到末席去的,而且既然是家宴,自然有各种各样的通融之处。所以早有精明的礼官将林少帅的位子从皇亲中移出,添在了新晋的靖王旁边。
各宫各院皆是富贵奢华的气派,尤其是皇帝身边的位份最高地两位宫妃,皇后盛装华服、威仪端庄,宸妃国色天香、美貌绝世,皆是璀璨不可逼视。这满殿富丽堂皇之中唯有芷萝宫的静妃娘娘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宫装,不比诸位嫔妃的华丽繁复,她望着不远处嬉戏打闹的景琰和小殊,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熟稔与自然而然的亲昵让她不自觉的收紧了眉头。
金杯玉碟之中是寻常人家一生都见不到的珍馐佳酿,满殿端坐的是盛装美艳的美貌佳人,这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般的盛景,起初梁帝还是乐在其中的享受,可不多时便有些乏味了。
梁帝歪着身子,满座皆是盛装奢华的美艳宫妃,入耳也是喜乐吉庆的雅乐,一时没了兴致。梁帝目光随意地扫视着,发现了静妃,她衣着素净,妆容简洁,只戴的是一排垂珠流绦的金钗来呼应着一年一度的喜庆节日,她端着青瓷酒杯,手指修长剔透如玉琢,在这一派奢华之间如温婉如玉,仿佛落入艳烈朱砂之中的一滴水墨,置身事外一般,却有着令人收不回视线的风情。
梁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景琰和小殊其乐融融,比亲兄弟还要亲密三分,梁帝自不比静妃心思细密,只当他们兄弟亲厚。
说起来,林府也算是静妃的外家了,景琰新入朝便显出了一副济世安民的才干,林家军功显赫,林殊也是少年英雄、战功彪炳,这两人怎么看都是一副忠臣良将的模样,梁帝这样想着,连带着看静妃也可爱了几分。
除夕守岁,满宫灯火不熄,初一祭天拜祖,接着皇帝先在武英殿接受百官朝贺,再于文和殿设御筵与百官同乐,紧接着几日宫中都是歌舞饮宴,喜气洋洋。
这一系列繁复的礼节下来,梁帝也是乏味疲累,倦怠间忽然想起昨日那一抹素净温润的淡青,心中不由得一阵安宁,吩咐了随身的高湛一声,便朝芷萝宫去了。
芷萝宫里应酬了一天的静妃也有些疲倦,她换了一件月白的宫装,头发整齐的挽着,别一根剔透的碧玉簪。
静妃在宫中算不得极美,可是却有一派与众不同的脱俗气质,当初她还不过是林家遣送入宫的医女,容貌清丽、气韵出尘,眉眼之间的温润清高让阅尽了人间春色的帝王一时间神为之夺。
静妃进宫近二十年,可是似乎所有的年岁尽数划过她的脸庞,清丽俊美一如初见,尤其那双眼睛最是清亮,她优美沉静而且温雅娴静,虽出身寒微却一派大家气度,不同于宫闱之中盛行的典雅端庄,她更清傲也更安静,与世无争的气韵之下,满宫的娇艳瞬间显得媚俗起来。
梁帝望着静妃那与爱子景琰如出一辙的绝美眼眸,心中满是爱怜。景琰是像他母亲的,虽然景琰自幼出宫受教,可是血脉亲缘无法割舍,静妃的言行气度潜移默化的渗入了景琰,静妃气质温润如空谷幽兰,轻颦浅笑娴静淡雅;景琰风度卓然似玉树临风,言谈举止清贵优美。
梁帝俯身拉起下拜的静妃,神色温和与她闲话家常。
父母闲话总离不开儿子。
“景琰今年是十七了吧?”
静妃一丝不苟地给梁帝泡茶,恭谨地回应:“是,等今年过了生辰就十八了。”
梁帝微笑道:“不小了,是该给他指一门亲事了。景琰已经开府建衙,是独当一面的郡王了,府里也该有个主事的人了。”
静妃斟茶的手情不自禁地细微抖动,低垂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
静妃把茶杯恭敬的递给梁帝,梁帝看着静妃拘谨的模样,心中怜爱,接过茶杯顺势握住静妃修长柔软的手。
“朕记得安国侯家的长女与景琰差不多岁数,安国侯府的小姐才貌双全,名满金陵,不会委屈了我们景琰的,依我看,不如找个时间召进宫来,你好好看看。”
“臣妾替景琰谢过陛下关心,只不过景琰尚年幼,又刚刚临朝,还未来得及为圣上分忧便早早地为自己定亲实在不妥,”静妃观察着梁帝的神色,小心地给他续上茶水,接着说,“依臣妾愚见,景琰当打之年,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不该耽于情爱,还应一心为君分忧才是。”
梁帝思忖片刻,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好在景琰还小,你这个当母亲的替他多留意一下好姑娘便是。”
“臣妾谢过陛下。”
静妃恭谨地叩拜行礼,梁帝伸手扶住刚拜了一半的静妃,眉宇间满是宠爱:“虽说礼不可废,不过你也太周全了些。”
梁帝把她拉进怀里,柔声道:“你是朕的爱妃又非朝臣,行事不必如此恭谨。”
静妃宛然一笑,清丽非凡:“陛下威仪,臣妾如何不生敬畏之心。”
这样漂亮的恭维之语却没有让梁帝龙颜大悦,他深深望着静妃,眼中倏忽闪过诸多复杂情绪,最终却只是一声叹息。
静妃入宫多年,一向知道做一个妃子的分寸,也知道梁帝喜欢的是怎样的一个自己。
可她不计较圣宠,甚至希望陛下能少一点关注在她身上,所以她不愿迎合这个男人,即使他一开口便是荣华富贵。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5-19 21:25:00 +0800 CST  
捞一把。

楼主 血舞秋枫  发布于 2017-07-15 21:31:00 +0800 CST  

楼主:血舞秋枫

字数:26584

发表时间:2017-05-20 04:4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9-09 11:46:0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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