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华人?——大清洗对远东华人影响初探

“斯大林清洗远东30万华人”这个说法,本人之前的《关于所谓“斯大林清洗远东30万华人”一说的分析》(https://tieba.baidu.com/p/5812782061?pid=121093193197&cid=0&red_tag=1161862681#121093193197)一文里已经分析过,全面否定了此流言。
然而,旅苏华人遭到迫害的事情,却有许多历史材料的记录。
这就牵扯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清洗对旅苏华人的影响。
为了更好的解读此事,避免以偏概全,笔者就从时代的高度说起。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11:00 +0800 CST  
疯狂的年代

20世纪30年代,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
20世纪前半期,人类社会的现有秩序处于失调状态,人们不断寻求其代替方案,许多民族都对世界格局不满意,他们不是选择走上革命的道路,就是转而进行军国主义扩张。
世界市场已经被瓜分完毕,可商品经济的发展,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的连续爆发,导致大部分人都感到生活岌岌可危,再加上大萧条的爆发,人们感到朝夕不报。再加上民主制度实施初期的不适应,以及其应对突发事件时的滞后性,又使人怀念明君帝制时代的记忆。
于是,人们开始支持在政治上采取极端手段……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12:00 +0800 CST  
时刻备战的苏联

根据统计,1930-1938年苏联军费达到22233万美元,而同期世界主要国家军费分别是:英国6031万美元、法国5400万美元、美国5973万美元、德国15965万美元、日本3986万美元、意大利5168万美元。
从1934-1938年,红军坦克数量增加近2倍,飞机增加近1.3倍,火炮增加80%,人数增加了一倍。
——《苏联20-30年代的国防战略》

经过了新经济政策的过渡之后,苏联从一战和国内战争中的创伤恢复,国力达到并超过沙俄战前的实力。
但是,在苏联实行两个五年计划,不断加强国防军备建设的同时,其周边各国都兴起了法西斯运动,尤其是日德法西斯的崛起和扩张,这给苏联的国家安全带来了严重威胁。
除了纳粹德国重整军备,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东三省以外,在1937年之前,苏联几乎被法西斯国家所包围:

芬兰法西斯主义分子先后组织了“拉阿普”运动和“爱国人民运动”(Isänmaallinen kansanliike,IKL)。
拉阿普运动摧毁了芬兰共产党的许多组织,取缔了芬兰共产党机关报《Pohjan Voima》,并导致至少20000名共产党员被迫害致死。
“萨纳奇”(Sanacja)来源于拉丁语“Sanatio”,意思是“纯洁”。“萨纳奇”的发起者都是前军官,他们对原波兰民主政府日益严重的腐败感到强烈的不满,因此决定纯洁波兰人的思想和政治。
1935年毕苏斯基逝世后,“萨纳奇”揭开了其法西斯主义的本来面目:宣布废除1921年宪法,颁布1935年宪法。新宪法确立了“萨纳奇”的原则,即把波兰变成一个以总统为核心的高度中央集权独裁国家。
——《两次世界大战间的芬兰、波兰和波罗的海三国》

敌军入侵在即,苏联就处于这样的国际环境之中,全国上下都很清楚这一点。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12:00 +0800 CST  
不受监管的执法机关

1934年,内务人民委员部由国家安全总局、边防军和内务部队总局、强制劳动营总局、民兵总局和其他负责消防、人防、高速路建设、档案等工作的单位组成。也就是说,在大清洗时期,内务部没有专门的监察部门。
直到1939年2月2日,贝利亚全面掌管内务部之后,才设立了专门的监察总局。在此之前,由于内务部的秘密工作性质,除了直属的上级机关之外,没有任何机关有权力和义务对其工作进行监察。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14:00 +0800 CST  
一人独裁的部门

苏联的国家机关实行一长制,这是苏联机关企业中实行的一种重要的领导制度。于1918年3月由列宁提出,此后在全苏范围内逐步推广,并在1934年得到全面实行。
按照这种领导制度,机关企业及其所辖单位只有一个领导人。这个领导人由上级委派,在国家计划和苏联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对机关企业的一切工作全权负责。机关企业的全体人员必须服从这个领导人的命令和指挥。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15:00 +0800 CST  
大清洗的起源

基洛夫被暗杀的事件虽然发生在万里之通的列宁格勒,但是在西伯利亚保卫机关也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和震动。至今,我还记得那一天的清是,我们刚刚走进办公楼大厅,就被召集到伊利尹部长办公室。部长办公室的气氛格外严前、凝重。大家坐定后都一言不发,互相观望,彼此猜测。但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无疑是一个不祥之兆。
等人都到齐了,部长放下手中的文件,命令大家:“起立,为基洛夫同志悼念,默哀!”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我们都惊呆了……
——师哲 时任苏联内务部工作人员

基洛夫案件,至今仍被视为大清洗的导火索。这件事发生后,不仅内务部成员为之震惊,全国上下都震动了。苏联亲自前去调查时,还出现了证人遇害的事件,这又为这个案件蒙上了一层阴谋的迷雾。

总之,“列宁格勒总部”案就这么出现,苏共中央第一次宣布有党的高级成员密谋反党,这直接影响了苏联上下对当前形势的判断。

一种缺乏安全的感觉在苏联人民中同重延开来,代替了1934年他们对进步感到的那种欢欣的情绪。这不单是由于,甚至不是首先由于害怕自己被捕或是为朋友担心。这是因为知道敌人已经钻入领导上层,没有人知道谁是忠实的人。
——安娜·路易斯·斯特朗 时任英文《莫斯科新闻》主编

那时的气氛使人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压力,人人顾虑重重,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清党、肃反运动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大喊大叫。造成了不容分说的局面。
——师哲 时任苏联内务部工作人

苏联全国上下都不冷静了,肃清内部敌人的工作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16:00 +0800 CST  
大清洗时期

1937年的一天,一位年轻人斯米尔诺夫约我一道去打网球,我换了一身白色的服装,与他一同前往球场。这件事不知被哪位高贵的夫人看到了,马上报告给组织,肯定地说斯米尔诺夫同日本领事馆的官员一道去体育场打网球,言之凿凿。而有关领导没有进行调査就向他提出质问并要他交代。斯米尔诺夫无法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一时想不开,就在办公室里抽出手枪白杀了。事后,扎科夫斯基部长痛心地说,只要不同外国领事拉拉扯扯,只是打打球,又有何妨……
只要有人控告,写匿名信揭发,甚至仅仅是提出怀疑,不管你的资格有多老,即使是列宁时代的党员;不管你的地位有多高,即使是中央委员、苏维埃代表、党委书记、部长,还是党外著名人士、有贡献的知识分子——都可能随时被逮捕、关押、审问、判刑,甚至可能被枪决。
——师哲 时任苏联内务部工作人员

在苏联学习的李正文,被同住的人诬告,说他“反对国际无产阶级的五一劳动节,大家喝酒庆祝,而他怎么也不肯喝”、“不想看到苏联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所以常常待在房间里,不愿到莫斯科城里去参观”、“懂日文,他的母亲是日本人,他长得也像日本人,肯定是日本特务。”不久,李正文同其他4名中国人一起被捕。 ——《斯大林屠杀三十万远东华人?》

这种严重的违反法制的行为,引起广大保卫千部的不满。但在那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改怒而不敢言。我的上级几位处长级干部,扎维金、布多托林、特里亚诺夫斯基对机关出现的胡作非为极其不满,但又都无可奈何。当工作人员向他.们情示工作,如何办理某案时,他们总是发牢骚地说:“随便吧,对谁都一样,只是不要把自己办进去就行了。”
——师哲 时任西伯利亚内务部工作人员

“不是他们消灭我们,就是我们消灭他们。”
——前苏共中央委员莫洛托夫回忆

不论经历,不论出身、不论地位,在那个特殊时期的苏联,面对笼罩着社会的恐怖气氛,都只能感到不安和无助。
哪怕此人是大清洗时期,绝大多数遭迫害华人的加害者。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17:00 +0800 CST  
留希科夫(柳什科夫)的做法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当年滨海边疆区有个官迷心窍的家伙——叫什么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为了往上爬,昧着良心把两千多名中国人打成日本间谍。间谍罪就是死罪。
名单上报后,莫斯科甚感满意,便电告他去莫斯科接受嘉奖。孰料,一听说让他去莫斯科,这家伙反被吓破了胆,多年的职业生涯告诉他,去莫斯科是条不归路,不去也在劫难逃。
他当然知道,干了这样伤天害理的勾当,莫斯科岂能留下活口?为了活命,只有一条路可走——跑。于是,他提着箱子,装着远东防御图,投靠了日本人。在日本当了顾问。
日本投降前夕,被日本人杀掉灭口了。这应了那句老话:恶有恶报……”
——阿尔谢尼·鲍里索维奇·罗津斯基,俄罗斯“纪念”协会的创始人。

罗津斯基的记忆力不太好,不仅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也记错了此人的身份。
历史上是有这个人的,他叫留希科夫(又译“柳什科夫”)。

留希科夫,出身于敖德萨裁缝家庭,1917年加入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后从事地下工作。1919年加入红军。1920年6月开始在全俄肃反委员会工作,先后担任乌克兰等地区的负责人。1931年8月17日进入苏联内务人民委员部工作,担任政治部副主任。1937年8月被调至苏联远东地区,代替捷里巴斯担任内务部远东局局长。1938年6月13日叛逃至伪满洲国,替日本帝国情报部门工作,是关东军的第一顾问。1945年8月被关东军处决。
——《留希科夫事件之影响初探》

从经历来看,这是一个顺着历史浪潮而行的人。然而,留希科夫也没能在那个特殊时期保持清醒,面对生命安全的威胁时,他叛逃到了日本法西斯那边。
此人也是绝大多数遭迫害华人的加害者。
1937年12月22日,叶若夫向留希科夫下达绝密命令:“所有华人,不论其所属国籍,凡有挑衅行为或恐怖意图者,立即予以逮捕。”
留希科夫随后开始了行动,根据中国领事馆和其本人证词,在叛逃之前,他在远东地区总共领导了三次大规模行动,共抓捕华人约1万余名。
留希科夫在抓捕之后,采取刑讯逼供的方式,仓促的将大量华人定罪为日本间谍或者为日本服务,在严重违反《苏联刑法典》规定和苏联人民委员会和联共(布)中央1935年6月17日等决议的情况下,判处约3000名华人死刑、4000-5000名华人劳改。
这一史实,《苏联处置远东华人问题的历史考察》一文当中有详细论述,本文在此不再多提。
需要指出的是,该文作者主要从中苏双方交涉的材料出发,忽略了其他旅苏华人,尤其是师哲、季寿山等一批未遭到迫害的旅苏华人,直接将此事上升到苏联民族政策的高度,认为这是苏联对华人迫害政策的体现,实在有失全面,明显不妥。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17:00 +0800 CST  
强制民族迁移行动
1937年,对远东朝鲜族人进行迁移。对他们的迁移主要是根据1937年8月21日中央执行委员会和苏联人民委员会的第N91428—326cc号决议以及1937年9月17日苏联人民委员会的NO_1571——356cc号决议和1937年9月27日的N_01697—377cc号决议进行的。
其迁移理由是:日本军国主义者在准备反苏战争时,担心朝鲜居民给红军提供援助,从与苏联交界的朝鲜地区迁走了当地的朝鲜族居民。作为对此的反应,苏联领导层也决定从有可能成为作战场所的地方迁走朝鲜族居民,并向朝鲜族人指出,采取这一行动不是镇压而是保护他们,保护朝鲜族人免遭日本人的侵犯……
在迁移朝鲜人之后的1938年也对当地的华人进行了迁移,8000名汉族居民被以与迁移朝鲜人同样的理由从远东迁走,在采取这些行动的过程中逮捕了1.1万名华人和2500名朝鲜人[6]。[6]: A.Г.Ларин,китайцы в России:вчера и сегодня. M.2003.c.148.
——《二战爆发前后苏联对少数民族的迁移》

对于迁移边境少数民族,史学界基本公认是苏联方面为反间谍需要,以及为应对可能入侵而采取的非常措施。
根据苏联档案和师哲的回忆,非法入境者之类的犯人是流放至西伯利亚,而对边境少数民族则是迁移到中亚,请注意区分。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19:00 +0800 CST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22:00 +0800 CST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22:00 +0800 CST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22:00 +0800 CST  
结论
大清洗对远东华人的影响,是由于20世纪30年代后期,在苏联的特殊社会环境下,苏联高层对局势进行了的错误判断,苏联内务机关缺乏监管且权力过于集中,因此苏联内务部远东局长留希科夫得以制造的大量假错冤案。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22:00 +0800 CST  
教训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我们应该接受历史教训,不让这些悲剧重演。”——师哲

“务必实事求是,不能弄虚作假,更不能胡乱整人。”——季寿山

第一,任何时候都必须对敌我力量,尤其是对自身队伍有一个基本的估量,要相信大多数同志,正确对待内部斗争,防止个人专断和宗派主义。
第二,无论肃反和审理任何案件,都必须重实事,重调查研究,重证据,绝对不能轻信口供,搞刑讯逼供,以免发生冤假错案。
第三,任何时候都要加强法制建设,坚持依法治国,切实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第四,任何时候都必须建立高素质的执法队伍。
——苏区肃反的教训(节选)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23:00 +0800 CST  
主要参考资料:
《苏联历史档案选编》沈志华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2002年版
《斯大林时代》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著,1979年版
《在历史巨人身边:师哲回忆录》师哲口述、李海文著,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1991年版
《苏联处置远东华人问题的历史考察(1937-1938)》尹广明著,近代史研究2016年第2期
《留希科夫事件之影响初探》赵聪、黄定天著,黑龙江社会科学2015年第3期
《苏联共产党代表大会、代表会议和中央全会决议汇编》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23:00 +0800 CST  
注:本文的“远东华人”一词,特指苏联籍远东华人,不包括其他旅苏华人,比如撤退到苏联的东北抗日人士。

楼主 强击战鹰A  发布于 2018-09-08 13:33:00 +0800 CST  

楼主:强击战鹰A

字数:3749

发表时间:2018-09-08 21:1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02 20:03:4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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