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静静地照射大地，无声地以冷光守候着地面上挣扎的异种生物。它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翻滚着身躯失控地摧残四周的一切，将茂密的草地与森林扫荡得一片光秃。
好痛、好痛、好痛！
充斥着不知名物体的肥大腹腔在痛、被锐利触手猛力划开而在愈合前沾上尘土的表皮在痛、轰然撞击坚硬地面的头部在痛，它向着明月、向着缥缈如月华却不在此处的洁白母胎咆哮，最后脱力地倒在地上，蔫蔫然宛如死物。
但果知道自己并未死亡，因为身形没有消散，而是蜷曲着身子，承受不住胀满与疼痛似的颤抖，以及啜泣。
原来，能感受疼痛、会落泪的生物，就是活着吗？疼痛随时间经过，从最初的无法容受变得麻木钝感，四肢化成数条绿藤的果支起身，摇摇晃晃拖曳着沉重的身躯，往尚未被它夷为平地的森林一方前行。
那不过是依循本能，往追寻良久的母胎的微弱气息寻去罢了。

雪白的人儿垂着长睫，坐在雾篮密布的森林之中，任湿润的空气在睫上凝成水珠，他握着月勾状的银饰，背靠树干小憩。
他在等人，所以并未穿越结界进入狼妖族领地。
风的气味稍变，他抬起头，透明冰冷的眼眸映出一副荒谬却可怜的身躯，即使模样狼狈，仍不改其美丽──镜子映照出的失序世界，依然美得令人窒息。
梧栖嘴角浮现毫无情感起伏的浅笑：「照鉴二十一容貌的镜，汝名为果，你有什么期望吗？」
果没有回答他，因部分触手紧压腹部而有些佝偻的身子微微前倾，右侧伸出了许多细藤缠上了梧栖那戴有半指手套的左手。
彷佛在摇尾乞怜，但对象是不知心疼与怜惜为何物的人偶，所以无声的悲鸣只是徒然。
「很疼吗？」梧栖偏着头，语气难说有几分情感。
「痛……好痛、为何、好痛……」果的话语十分破碎，仅是呼喊着烙印在肉体的知觉。
「因为你拥有了名字（灵魂）。」梧栖伸手触上对方鼓胀的腹部，隔着表皮感受着内部躁动不安的气。
一直追求的母胎、追寻的繁衍之能近在咫尺，果想再度吞噬对方，但腹腔已塞满了，无法再容纳更多物体。
察觉触手生物展开了右侧的触手，梧栖悠悠地收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果。
果松开缠在母胎手上的藤，将所有的触手按住腹上的饱满球体。它刚刚理解了，母胎从一开始就不要它；现在也一样，似要拾起而给予名字，又毫不留情地舍弃。
腹内剧痛愈发难耐，果却觉得有什么地方更加难受，即使问了，母胎也不会好好答复它。
果在哭，然而美得不可方物的白发男子仅是静静凝视。
果突然粗暴地扳开梧栖姣好的唇瓣，在它的身躯完全粉碎消逝之前，将染满悲痛与怨愤的漆黑之气，一口气灌入梧栖口中。
至少死前，学会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