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BG】《拾意》
爱到不能爱。
聚到终须散。
意清，或者，我再给你跳支舞吧。
那些豆蔻年华的女孩儿在舞台上齐刷刷的跳跃起来，又踩着鼓点轻巧的落下，什么声音都没有。
宁拾一在观众席上，黑暗中就只能看见她双眸间的闪烁。
时间好像就又回到那年，在九中的艺术团楼里，太阳已经完全落了，队里的女孩儿们也都相继从练功房离开，她拿着毛巾靠在窗前等车来接，傍晚的路灯下树影斑驳，能听见那片郁郁葱葱后面打球的少年的喊声和笑声，在稀薄的空气中似乎还带着回声。
路口有黑色的轿车拐进来，减速后停在楼下，她猛然间清醒过来，未等车上的人下来，匆匆转身拿了外套和书包便迅速的往楼下跑去，值班室的刘老师似乎冲她喊了句穿上外套，她也没停下脚步。
深秋季节果然冷，才一推开大门她就被寒风顶住说不出话来，裸露的脖子一下子就有些发红，练功服的下摆也被吹得贴在腿上，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扶着车门站着，看见她这幅样子也愣了一下。
“念...意清哥。”宁拾一有些发愣，待反应过来后便觉有些窘迫。
许意清几步就过来，风将他的白衬衫吹得鼓起来，衣角飞速的翻飞着，他将她的书包挎在手臂上，然后拿了她的外套将她裹住：“念忱下午的飞机去新加坡了。”
“哦。”宁拾一低着头，跟在许意清身后上了车。
许意清开了车门把她让进去，然后自己坐进了副驾驶：“先送拾一回家。”说完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外套不要脱了，马上就会到。”
“哦。”宁拾一将冰凉的手塞进口袋，下意识的揉着口袋里的糖果，愈发肆无忌惮的盯着前面的少年，从后面就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侧脸，外面路灯明灭，他的白衬衫不断在光影下变换着颜色。
她与舞蹈队的姐妹们一起分享着许念忱给的糖果，听到的却大多是许意清的故事。
高中部的那些传说，永远是这些女孩儿们话题的中心，这些个子更高的学长，总是让女孩子们神往。
意清学长，意清哥，宁拾一心思有些飘：“许意清。”
“什么？”前面的人转过身来，“怎么了？”
宁拾一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好在车里光线暗看不清她脸上的红色。
许意清见她发呆，等了一会儿又见她不说话，于是轻轻笑了一下：“马上就到了。”
耳边忽然一声重锤，宁拾一回过神来，舞台上的女孩儿们做着定格的动作，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兴奋与喜悦。
宁拾一低下头去，十指遮住双眼，不想让那些潮湿滚落。
她知道努力终会有回报的，不用等分数，她便知道会赢的。
她也知道，从最开始，她就不该收许念忱的那些糖果，也不该多看许意清一眼，到如今，这些带着甜蜜的回忆，都如梦魇。
命运就在耳边。
他说。
拾一，再给我跳一支舞吧。
聚到终须散。
意清，或者，我再给你跳支舞吧。
那些豆蔻年华的女孩儿在舞台上齐刷刷的跳跃起来，又踩着鼓点轻巧的落下，什么声音都没有。
宁拾一在观众席上，黑暗中就只能看见她双眸间的闪烁。
时间好像就又回到那年，在九中的艺术团楼里，太阳已经完全落了，队里的女孩儿们也都相继从练功房离开，她拿着毛巾靠在窗前等车来接，傍晚的路灯下树影斑驳，能听见那片郁郁葱葱后面打球的少年的喊声和笑声，在稀薄的空气中似乎还带着回声。
路口有黑色的轿车拐进来，减速后停在楼下，她猛然间清醒过来，未等车上的人下来，匆匆转身拿了外套和书包便迅速的往楼下跑去，值班室的刘老师似乎冲她喊了句穿上外套，她也没停下脚步。
深秋季节果然冷，才一推开大门她就被寒风顶住说不出话来，裸露的脖子一下子就有些发红，练功服的下摆也被吹得贴在腿上，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扶着车门站着，看见她这幅样子也愣了一下。
“念...意清哥。”宁拾一有些发愣，待反应过来后便觉有些窘迫。
许意清几步就过来，风将他的白衬衫吹得鼓起来，衣角飞速的翻飞着，他将她的书包挎在手臂上，然后拿了她的外套将她裹住：“念忱下午的飞机去新加坡了。”
“哦。”宁拾一低着头，跟在许意清身后上了车。
许意清开了车门把她让进去，然后自己坐进了副驾驶：“先送拾一回家。”说完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外套不要脱了，马上就会到。”
“哦。”宁拾一将冰凉的手塞进口袋，下意识的揉着口袋里的糖果，愈发肆无忌惮的盯着前面的少年，从后面就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侧脸，外面路灯明灭，他的白衬衫不断在光影下变换着颜色。
她与舞蹈队的姐妹们一起分享着许念忱给的糖果，听到的却大多是许意清的故事。
高中部的那些传说，永远是这些女孩儿们话题的中心，这些个子更高的学长，总是让女孩子们神往。
意清学长，意清哥，宁拾一心思有些飘：“许意清。”
“什么？”前面的人转过身来，“怎么了？”
宁拾一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好在车里光线暗看不清她脸上的红色。
许意清见她发呆，等了一会儿又见她不说话，于是轻轻笑了一下：“马上就到了。”
耳边忽然一声重锤，宁拾一回过神来，舞台上的女孩儿们做着定格的动作，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兴奋与喜悦。
宁拾一低下头去，十指遮住双眼，不想让那些潮湿滚落。
她知道努力终会有回报的，不用等分数，她便知道会赢的。
她也知道，从最开始，她就不该收许念忱的那些糖果，也不该多看许意清一眼，到如今，这些带着甜蜜的回忆，都如梦魇。
命运就在耳边。
他说。
拾一，再给我跳一支舞吧。
一.
宁拾一在附中做老师，教语文，做班任。
还给艺术团的舞蹈队做指导老师。
母亲去世之后，她从继父宁文博那里搬了出来，宁文博近两年好像也有了个在交往的女人，只是一直没有结婚，依旧每月给宁拾一账户里打钱，对她也无过多叨扰，倒让宁拾一有时候觉得自己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年初的时候又从学校职工宿舍搬出来，与小蒙在老城区租了房，是个小院里二层小楼的楼上，楼下便住着房东，性格很好，胡同出去便有小的菜市场，生活一切都算便利，只是搬来之后却发现院子里的另一家人似曾相识。
那是许念忱的父亲。
得有多少年没有见了，世界如此小，他也真是老得够明显，再也没有了当年游吟诗人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婚的，看有个女儿大约六七岁的样子了，老婆看上去也是普通人，与孟晓静是断然没有可以比较的地方的。
宁拾一从来没有上去打过招呼，想来许央也是不会再认识她的，当年她才不过十三岁，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尴尬相认也不过是互揭伤疤。
周日早上晚起了一会儿，不过也是八点钟就醒了，周蒙拉开宁拾一床上的遮光帘，看见她果然睁着眼睛在发呆，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就知道你早醒了，还不吱声。”说完又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外面阳光可真是好的可以，几乎要把毫无防备的宁拾一晃瞎。
她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你今天还要面试吗？还是约会？”
“约会，我先洗个澡就走。”周蒙果断回复，说完就钻进了浴室。
宁拾一盯了一会儿外面的蓝天，然后站起来揉着头发推开浴室的门，在周蒙的尖叫抗议声中拿了一个盆和洗发露，又拽了架子上的毛巾，悠哉的下了楼。
头洗到一半的时候，隐约听见院子的另一边有脚步声，许央的老婆说了句什么，也没听清，只是语调里有些诧异，随即许央应该也出来了，短暂的沉默后他说了句：“进来吧。”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许意清回身又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然后跟着许央走进去，许央指了指墙角的木椅，他便解了西装的扣子坐下。
“怎么回来都没有一点消息。”许意清看着许央也坐下，稍稍顿了一下，“爸。”
许央的表情因为这个字变得有些不自然，示意吴颖带着孩子去卧室，然后也依旧没说一个字，只是两只手搓在一起，低着头不说话。
许意清稍稍打量了一下屋子，这房子太小，连个像样的客厅都没有，门口的小桌上摆着小孩子的作业本，书包就放在凳子边上，门口的衣架上只有一件颜色稍艳丽的桃红色大衣，也是童装，其他的都是灰蓝色系。
“你消息倒是灵通。”许央终于开口，“不联系，自然是因为不想联系。”
许意清很快“嗯”了一声，似乎是表示赞同。
又是有些尴尬的安静，许意清将手伸进西装里面的口袋，拿了一只信封出来，轻轻放在许央那只椅子的扶手上。
许央眼神终起波澜：“你这是做什么。”
许意清盯着他看：“妹妹在长身体，家用开销，都该用好的。”
“她不是你妹妹。”许央声音愈发生硬。
“她与我同姓许。”许意清挪开目光，看了看明净的窗子，“钱是我给的，与妈妈无关，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她关于你的事情。妈妈她...”
“与我无关。”许央打断他，“与我们无关。”他眼神向卧室看了一眼。
许意清眼中划过一丝悲戚，抬起搭在扶手上的右手轻轻摁在胃间，顿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嘴好像还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只“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系好西装的扣子：“我走了。”
宁拾一洗好了头发，用手去摸放在一边的水舀，身边忽有一道阴影，她停滞了一下，听见似乎有人在身边走动，又听见从暖壶里倒水的声音，然后忽然一只手轻轻触在她的头上。
她身子有些抖，用手撑住水盆有些僵硬的站着，完全忘记了该有的反抗。
许意清将温水从她的脖颈缓缓倒下去，另一只手轻揉的将那些泡沫揉去，他动作并不慢，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故意拖延时间，只是他一个字都不说，让时间显得愈发漫长。
宁拾一睁着眼睛，眼看着眼泪坠在水盆里，被头发上冲下来的水流包围住，混在一片浑浊中。
“好了。”许意清放下水舀，向身后甩了甩手上的水，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宁拾一用毛巾包裹住头发，然后梗着脖子直起身子看着他。
宁拾一有四五年没有见过他了，就在这同一个城市，一面都不曾见过，她都有些惊讶，如今忽然再见，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像个神经病一样披头散发的站在他面前。
她酝酿太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还有事，先走了。”许意清打破僵局，说完又抬起手来在空中打了一个晃，在宁拾一和房门之间比划了一下，“快进去吹干吧。”
说完他便转身径直走了出去，胡同大约一两百米走出去，司机已经拉开车门在等他，他迅速过去钻进后座，副驾驶的宋斌正好拨通了电话，递到他手中。
“陈局长，我是许意清。”他向宋斌比划了一下，要了文件来翻开，“我现在正在去你那里的路上，具体情况我会当面给您解释。”他顿了一下，稍稍皱了皱眉拍了拍宋斌的肩，“我知道我知道...”
宋斌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从公文包里拿了药出来递到他手上，眼见他一边说话一边拧开瓶盖，随手倒了两三片塞进嘴里，宋斌几乎要叫出声来，费了好大劲才生生忍住。
“再具体的情况，我们一会儿面谈吧。”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九点半的时候我会到您办公室。”
挂了电话，许意清沉沉的吐了一口气，扔下电话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行...”宋斌小心翼翼的叫他。
“一会儿把我送到之后，你去我家拿几盒好茶，然后在陈局长办公楼下等我电话。”许意清说完便闭上眼睛向后靠去，随即又直起身子从后车窗向外看去。
已经彻底驶离了那条路，什么都看不见了。
宁拾一在附中做老师，教语文，做班任。
还给艺术团的舞蹈队做指导老师。
母亲去世之后，她从继父宁文博那里搬了出来，宁文博近两年好像也有了个在交往的女人，只是一直没有结婚，依旧每月给宁拾一账户里打钱，对她也无过多叨扰，倒让宁拾一有时候觉得自己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年初的时候又从学校职工宿舍搬出来，与小蒙在老城区租了房，是个小院里二层小楼的楼上，楼下便住着房东，性格很好，胡同出去便有小的菜市场，生活一切都算便利，只是搬来之后却发现院子里的另一家人似曾相识。
那是许念忱的父亲。
得有多少年没有见了，世界如此小，他也真是老得够明显，再也没有了当年游吟诗人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婚的，看有个女儿大约六七岁的样子了，老婆看上去也是普通人，与孟晓静是断然没有可以比较的地方的。
宁拾一从来没有上去打过招呼，想来许央也是不会再认识她的，当年她才不过十三岁，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尴尬相认也不过是互揭伤疤。
周日早上晚起了一会儿，不过也是八点钟就醒了，周蒙拉开宁拾一床上的遮光帘，看见她果然睁着眼睛在发呆，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就知道你早醒了，还不吱声。”说完又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外面阳光可真是好的可以，几乎要把毫无防备的宁拾一晃瞎。
她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你今天还要面试吗？还是约会？”
“约会，我先洗个澡就走。”周蒙果断回复，说完就钻进了浴室。
宁拾一盯了一会儿外面的蓝天，然后站起来揉着头发推开浴室的门，在周蒙的尖叫抗议声中拿了一个盆和洗发露，又拽了架子上的毛巾，悠哉的下了楼。
头洗到一半的时候，隐约听见院子的另一边有脚步声，许央的老婆说了句什么，也没听清，只是语调里有些诧异，随即许央应该也出来了，短暂的沉默后他说了句：“进来吧。”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许意清回身又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然后跟着许央走进去，许央指了指墙角的木椅，他便解了西装的扣子坐下。
“怎么回来都没有一点消息。”许意清看着许央也坐下，稍稍顿了一下，“爸。”
许央的表情因为这个字变得有些不自然，示意吴颖带着孩子去卧室，然后也依旧没说一个字，只是两只手搓在一起，低着头不说话。
许意清稍稍打量了一下屋子，这房子太小，连个像样的客厅都没有，门口的小桌上摆着小孩子的作业本，书包就放在凳子边上，门口的衣架上只有一件颜色稍艳丽的桃红色大衣，也是童装，其他的都是灰蓝色系。
“你消息倒是灵通。”许央终于开口，“不联系，自然是因为不想联系。”
许意清很快“嗯”了一声，似乎是表示赞同。
又是有些尴尬的安静，许意清将手伸进西装里面的口袋，拿了一只信封出来，轻轻放在许央那只椅子的扶手上。
许央眼神终起波澜：“你这是做什么。”
许意清盯着他看：“妹妹在长身体，家用开销，都该用好的。”
“她不是你妹妹。”许央声音愈发生硬。
“她与我同姓许。”许意清挪开目光，看了看明净的窗子，“钱是我给的，与妈妈无关，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她关于你的事情。妈妈她...”
“与我无关。”许央打断他，“与我们无关。”他眼神向卧室看了一眼。
许意清眼中划过一丝悲戚，抬起搭在扶手上的右手轻轻摁在胃间，顿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嘴好像还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只“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系好西装的扣子：“我走了。”
宁拾一洗好了头发，用手去摸放在一边的水舀，身边忽有一道阴影，她停滞了一下，听见似乎有人在身边走动，又听见从暖壶里倒水的声音，然后忽然一只手轻轻触在她的头上。
她身子有些抖，用手撑住水盆有些僵硬的站着，完全忘记了该有的反抗。
许意清将温水从她的脖颈缓缓倒下去，另一只手轻揉的将那些泡沫揉去，他动作并不慢，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故意拖延时间，只是他一个字都不说，让时间显得愈发漫长。
宁拾一睁着眼睛，眼看着眼泪坠在水盆里，被头发上冲下来的水流包围住，混在一片浑浊中。
“好了。”许意清放下水舀，向身后甩了甩手上的水，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宁拾一用毛巾包裹住头发，然后梗着脖子直起身子看着他。
宁拾一有四五年没有见过他了，就在这同一个城市，一面都不曾见过，她都有些惊讶，如今忽然再见，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像个神经病一样披头散发的站在他面前。
她酝酿太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还有事，先走了。”许意清打破僵局，说完又抬起手来在空中打了一个晃，在宁拾一和房门之间比划了一下，“快进去吹干吧。”
说完他便转身径直走了出去，胡同大约一两百米走出去，司机已经拉开车门在等他，他迅速过去钻进后座，副驾驶的宋斌正好拨通了电话，递到他手中。
“陈局长，我是许意清。”他向宋斌比划了一下，要了文件来翻开，“我现在正在去你那里的路上，具体情况我会当面给您解释。”他顿了一下，稍稍皱了皱眉拍了拍宋斌的肩，“我知道我知道...”
宋斌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从公文包里拿了药出来递到他手上，眼见他一边说话一边拧开瓶盖，随手倒了两三片塞进嘴里，宋斌几乎要叫出声来，费了好大劲才生生忍住。
“再具体的情况，我们一会儿面谈吧。”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九点半的时候我会到您办公室。”
挂了电话，许意清沉沉的吐了一口气，扔下电话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行...”宋斌小心翼翼的叫他。
“一会儿把我送到之后，你去我家拿几盒好茶，然后在陈局长办公楼下等我电话。”许意清说完便闭上眼睛向后靠去，随即又直起身子从后车窗向外看去。
已经彻底驶离了那条路，什么都看不见了。
二.
从陈局长的办公室出来，许意清脸上依旧不见波澜，脱了外套后斜靠在车后座，手肘支在窗边，也不知去想了什么。
“许行，我们现在去哪儿？回行里么？”宋斌问。
后面的人却没有回答，眼看就要下快速路了，宋斌心中跳脚，万分焦躁的透过后视镜偷瞄他。
他跟在许意清身边正满三年，在行里算是扶摇直上，别人说他懂得溜须拍马，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许意清是个多么没脾气却又油盐不进的人，有时候他觉得只是组织架构上需要他这么一个职位的人而已，无所谓能力高低，许意清只是懒得换掉他。
关于许意清的身世与私生活，行里早就是八卦盛行，只是故事里的种种人物，众人也都是有所耳闻而不得见。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他母亲是孟氏集团的千金，孟家在这座城市非官即富，如此看来，这行长之位在他们一众人眼里遥不可及，对于许意清来说，或许又是个太拿不上台面的职位，所以宋斌更是没办法懂这其中道理。
许意清忽然收回目光，盯住宋斌在后视镜里的眼睛，宋斌迅速转过头来，再一次发问。
“回我家。”许意清回答。
中午时间，公寓楼下的大厅里来往人还不少，许意清捎带脚偏头瞄了一眼休息区，然后径直进了电梯间。
封闭的空间里有些憋闷，他盯着电子屏，数字跳到20层时便走到门口，待数字再跳两个，门一开就闪身迈了出去。
房间里飘着米饭的香气，他猛吸了一口却觉得有些恶心，连鞋都没脱便走到客厅一头扎在沙发上，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他赶紧闭上眼睛，一手抓过一只靠枕垫在头下面，另一只手伸到咽喉处解了领带。
“意清啊，怎么躺这儿了。”耳边传来吴阿姨的声音，她拖鞋在地板上走过的声音，虽然软软的，却好像碾在心上一点也不好受，“今天倒是回来的早呦。”
许意清本来脑子里还在飞速的回想着上午和陈局长的谈话，思路正流畅，于是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动，却不想吴阿姨干脆凑近了来，弯腰压低了声音说：“四小姐，在书房呢。”
微微叹了一口气，许意清勉强撑着坐起来，才刚一坐直就忽觉天旋地转，他迅速推开吴阿姨，将茶几边的垃圾桶拖过来，弯下腰去干呕了几下，胃间忽然抽动得厉害，他弯着腰缓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好转。
吴阿姨跑去杂物间拿药的功夫，楼梯上已经想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三哥。”孟思白声音里带着焦灼，几步便跑下来偎坐在他身旁，揽住他的手臂，又抓了面巾纸的盒子过来，“你怎么了？”
许意清轻轻挣脱她，抽了几张纸出来，缓了几秒钟才抬头看她：“你不好好上班，又跑过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啊。”孟思白咧嘴笑了一下。
许意清皱眉，将她搭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拿开放回她自己腿上，略微摇晃的站起来向吧台走去：“赶紧回去吧，不要没事总往我这里跑，二舅知道了又会说我的不是。”
“我知道你不怕他的，你就只是想赶我走，不要用他做挡箭牌。”孟思白有些不满。
许意清转过身来盯着孟思白。
半晌，孟思白敛了笑容站起来：“天要转冷了，我只是来看看你家里有没有需要添加的东西，不过我看吴阿姨已经准备的很好了。”她说着已经转身向门口走，弯下腰去换鞋，“外公上周感冒了，有空回去看看吧...生日快乐，蛋糕在厨房。”
孟思白拉开大门，这期间手上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或许她还是希望他能叫住她的，留她一起吃个午饭，但身后的人还是再没说什么，孟思白抽了抽鼻子，抬脚走了出去。
吴阿姨听见关门声，这才从杂物间走出来，将药瓶放在许意清手边，抬手指了指厨房：“饿了就进去吃饭吧，我也回去了。”
许意清拖了一个空杯子出来，又抓起药瓶，慢慢向厨房走去，口袋里的电话忽然作响，他一边将杯子放在蛋糕旁边，一边摁下接听键。
“许行，几家分行出现了挤兑。”宋斌说。
“知道了。”许意清应了一声，挂断电话用手指在蛋糕上抹了一块奶油，放在嘴里咂了咂味道。
手上掂量着电话，想了好久还是打开了通讯录。
“二哥，我是许意清。”许意清情绪有些不稳，胃间愈发难受得厉害，撑着桌面慢慢坐下来，尽力控制着声线的平稳，电话那边一直沉默着，他闭了闭眼睛才得以继续说下去，“我这边有一个跑路的企业，据我们调查可能是二哥手下的子公司。”
“怎么可能。”孟思维迅速否认，“三弟真的有调查过么？还是出了事情就觉得是我与你作对？”
许意清弯下腰来，目光有些空旷得盯着地面：“二哥还是帮忙问一下吧，挺大额的贷款，我这边挺着急的，谢谢了。”
孟思维沉默了一阵子，不知道那边是不是还有别人，总之最后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许意清稍稍缓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来看着桌上的菜，拿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停了一下，又站起身来拿空碗盛了半碗米饭。
重新做回桌子边，忽然响起小时候将米饭失手扣在钢琴上，孟晓静一面埋怨他，一面又将他搂紧怀里嘲笑他笨。
桌上的电话又响，简直是要将人逼疯的声音，许意清瞄了一眼屏幕，是孟晓静那边的保姆，他还是摁了接听键将听筒贴在耳朵边上。
“意清，小姐病了，肺炎，住院了。”
“知道了，”许意清应着，“我过去。”
从陈局长的办公室出来，许意清脸上依旧不见波澜，脱了外套后斜靠在车后座，手肘支在窗边，也不知去想了什么。
“许行，我们现在去哪儿？回行里么？”宋斌问。
后面的人却没有回答，眼看就要下快速路了，宋斌心中跳脚，万分焦躁的透过后视镜偷瞄他。
他跟在许意清身边正满三年，在行里算是扶摇直上，别人说他懂得溜须拍马，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许意清是个多么没脾气却又油盐不进的人，有时候他觉得只是组织架构上需要他这么一个职位的人而已，无所谓能力高低，许意清只是懒得换掉他。
关于许意清的身世与私生活，行里早就是八卦盛行，只是故事里的种种人物，众人也都是有所耳闻而不得见。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他母亲是孟氏集团的千金，孟家在这座城市非官即富，如此看来，这行长之位在他们一众人眼里遥不可及，对于许意清来说，或许又是个太拿不上台面的职位，所以宋斌更是没办法懂这其中道理。
许意清忽然收回目光，盯住宋斌在后视镜里的眼睛，宋斌迅速转过头来，再一次发问。
“回我家。”许意清回答。
中午时间，公寓楼下的大厅里来往人还不少，许意清捎带脚偏头瞄了一眼休息区，然后径直进了电梯间。
封闭的空间里有些憋闷，他盯着电子屏，数字跳到20层时便走到门口，待数字再跳两个，门一开就闪身迈了出去。
房间里飘着米饭的香气，他猛吸了一口却觉得有些恶心，连鞋都没脱便走到客厅一头扎在沙发上，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他赶紧闭上眼睛，一手抓过一只靠枕垫在头下面，另一只手伸到咽喉处解了领带。
“意清啊，怎么躺这儿了。”耳边传来吴阿姨的声音，她拖鞋在地板上走过的声音，虽然软软的，却好像碾在心上一点也不好受，“今天倒是回来的早呦。”
许意清本来脑子里还在飞速的回想着上午和陈局长的谈话，思路正流畅，于是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动，却不想吴阿姨干脆凑近了来，弯腰压低了声音说：“四小姐，在书房呢。”
微微叹了一口气，许意清勉强撑着坐起来，才刚一坐直就忽觉天旋地转，他迅速推开吴阿姨，将茶几边的垃圾桶拖过来，弯下腰去干呕了几下，胃间忽然抽动得厉害，他弯着腰缓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好转。
吴阿姨跑去杂物间拿药的功夫，楼梯上已经想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三哥。”孟思白声音里带着焦灼，几步便跑下来偎坐在他身旁，揽住他的手臂，又抓了面巾纸的盒子过来，“你怎么了？”
许意清轻轻挣脱她，抽了几张纸出来，缓了几秒钟才抬头看她：“你不好好上班，又跑过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啊。”孟思白咧嘴笑了一下。
许意清皱眉，将她搭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拿开放回她自己腿上，略微摇晃的站起来向吧台走去：“赶紧回去吧，不要没事总往我这里跑，二舅知道了又会说我的不是。”
“我知道你不怕他的，你就只是想赶我走，不要用他做挡箭牌。”孟思白有些不满。
许意清转过身来盯着孟思白。
半晌，孟思白敛了笑容站起来：“天要转冷了，我只是来看看你家里有没有需要添加的东西，不过我看吴阿姨已经准备的很好了。”她说着已经转身向门口走，弯下腰去换鞋，“外公上周感冒了，有空回去看看吧...生日快乐，蛋糕在厨房。”
孟思白拉开大门，这期间手上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或许她还是希望他能叫住她的，留她一起吃个午饭，但身后的人还是再没说什么，孟思白抽了抽鼻子，抬脚走了出去。
吴阿姨听见关门声，这才从杂物间走出来，将药瓶放在许意清手边，抬手指了指厨房：“饿了就进去吃饭吧，我也回去了。”
许意清拖了一个空杯子出来，又抓起药瓶，慢慢向厨房走去，口袋里的电话忽然作响，他一边将杯子放在蛋糕旁边，一边摁下接听键。
“许行，几家分行出现了挤兑。”宋斌说。
“知道了。”许意清应了一声，挂断电话用手指在蛋糕上抹了一块奶油，放在嘴里咂了咂味道。
手上掂量着电话，想了好久还是打开了通讯录。
“二哥，我是许意清。”许意清情绪有些不稳，胃间愈发难受得厉害，撑着桌面慢慢坐下来，尽力控制着声线的平稳，电话那边一直沉默着，他闭了闭眼睛才得以继续说下去，“我这边有一个跑路的企业，据我们调查可能是二哥手下的子公司。”
“怎么可能。”孟思维迅速否认，“三弟真的有调查过么？还是出了事情就觉得是我与你作对？”
许意清弯下腰来，目光有些空旷得盯着地面：“二哥还是帮忙问一下吧，挺大额的贷款，我这边挺着急的，谢谢了。”
孟思维沉默了一阵子，不知道那边是不是还有别人，总之最后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许意清稍稍缓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来看着桌上的菜，拿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停了一下，又站起身来拿空碗盛了半碗米饭。
重新做回桌子边，忽然响起小时候将米饭失手扣在钢琴上，孟晓静一面埋怨他，一面又将他搂紧怀里嘲笑他笨。
桌上的电话又响，简直是要将人逼疯的声音，许意清瞄了一眼屏幕，是孟晓静那边的保姆，他还是摁了接听键将听筒贴在耳朵边上。
“意清，小姐病了，肺炎，住院了。”
“知道了，”许意清应着，“我过去。”
我现在为什么总是不自主写出意识流的东西…
三.
孟晓静住在离孟家不远的私立医院，许意清进去病房的时候，护士刚刚给她挂上点滴出去，孟晓静靠在枕头上盯着窗外的晚霞发呆。
许意清将手里的粉红色的金鱼草放下，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隔着一两米的距离看着孟晓静。
过了许久孟晓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她也不说话，仿佛故意与他对峙似的。
最后还是许意清挪开了目光，他将前倾的身子伸直向后靠去，侧着头也向身后的窗望去。
“有念忱的消息么？”她问。
许意清嘴角抽动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她：“没有。”
孟晓静眼里满是失落，还掺着怀疑。
“真的没有。”许意清再次回答，“您怎么才信我？”
孟晓静不再说话了，扭过头继续看着窗外，太阳已经快要落没了。
从医院出来，许意清在大门口盘算了几分钟，还是让司机带他往孟家老宅去了，似乎入秋的萧条真的容易让人心情低落，又或者确实是连日来不顺利的事情太多，他有些难捱。
这中间最难捱的，此刻终于意识到。
他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还留着宁拾一头发的香气，这一天一定是几年来最糟糕的一天。
他知道她这些年来都在哪里住过，他知道她都和什么人相识接触过，他知道她生活过得的顺利与否，她那个地址在自己手机里存了那么久，他从来没有想要去见她，甚至有时候会故意躲开她，只是今天一切打破了。
许央是一定要见的，进门前他还期盼宁拾一是不在家的，却不想一进院子就看到她，周围落了一地的水，她头发还是那个长度。
在三十岁的这一年，这一天，那些已经过去了一个轮回的往事，汹涌而至，提醒许意清逃不掉，躲不开。
许央和孟晓静如果没有离婚，这一年应该是他们的三十五周年，他们依旧每年去一个国家，许央会写出许多带着温度与爱意的诗来，孟晓静也永远不可能孤孤单单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许念忱如果在的话，今年应该是二十五岁，或许已经与宁拾一结婚，让孟家那个大宅子更加热闹些，宁拾一依旧会叫他意清哥，她曾经穿着练功服站在萧瑟的秋风中的影子，也不会让许意清记下这么多年。
只是那年他们没能在机场接到本应从新加坡荣耀而归的许念忱。
十三岁的少年，莫名的就消失了。
好在还有许意清，所有人在为他们忧伤的时候，也会安慰道，好在还有许意清。他十七岁，早已经比许央还高，他好像也相信了所有人的话，他想自己该做好一切自己该做的，为了许央，为了孟晓静，至少帮他们重燃生活的热情。
直到许央和孟晓静离婚。
许意清明白，不是好在还有他，而是为什么不是他。
孟家老宅一派灯火通明，许意清在门厅将大衣脱下来挂好，踏进客厅前便在脸上挂好了笑容，一进去便看见孟喻仁坐在沙发中间，看上去气色还不算太差。
一大家子人都在，好像这老爷子三天两头的小毛小病成了一众人相聚的契机。
孟晓静是孟家老三，上边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移民英国了，再往下便是孟思维、孟思白等几个小辈。老大孟晓凤此刻坐在老爷子左手边，老二孟晓铮靠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透过眼镜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许意清。
见他来孟思白高兴的不得了，几步跳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后面的孟晓铮小声的咳了一下，孟思白这才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在后面推着他坐到了孟喻仁身边去。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是孟思睿和孟思维听见声音从书房出来了，孟思睿抬手冲许意清一边打招呼一边小跑着下了楼，身后的孟思维却只是点了点头就又回去了。
许意清收回目光了目光，侧过头去才叫了一声“外公”，嘴里便被塞了一颗葡萄，他本能的皱了下眉，孟思白已经笑开了。
“三哥你就不用问东问西了，爷爷已经被我们烦了一整天，你来看他他就很高兴了。”说完孟思白撒娇的在老爷子胳膊上蹭了蹭，“是吧爷爷，三哥好久不来，倒是一次比一次瘦了。”
孟喻仁心情不错，大笑了几声：“没错，思白深知我意。”
许意清也忍不住笑出来，忽略掉孟晓铮不大真心的笑容，一时间客厅里也是其乐融融。
“你去看过你妈了？”孟喻仁问。
“嗯，我从医院过来。”许意清点头，又要继续说时，口袋里的的电话响了几声进来了一跳短信，他一边拿一边继续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又叮嘱了护士多注意。”
是宋斌的短信：许行，有点事汇报。
许意清没有回复，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才放下没一会儿，叮叮咚咚又接连进来了好几条，他只得又拿起来。
——需要您回行里一下。
——是不是方便通话。
——许行，人民银行要与您面谈。
许意清稍微皱了下眉，他不常回这边，这会儿马上开饭，他才几门十几分钟，如果离开好像实在不合适，到时候免不了又要被孟晓铮挑刺。
“急事吧。”孟喻仁开了口，“先回个电话吧。”
许意清无奈的笑了下，站起来一边回拨一边往门厅的方向走去，才想了一声就通了，宋斌的声音里满是焦躁：“许行，不知道人行的人怎么知道的，我已经让下面重新整合了资金，可是快年末了，资金实在紧张。”
“你冷静一下，抓重点说。”许意清听得头疼，抬手用力掐了掐额头。
“刚刚人行调查小组的人已经给行长室来了电话，希望您尽快安排面谈的时间。”宋斌迅速言简意赅的汇报。
许意清心里一沉，本来他还是心里有底的，如此大的一笔坏账除非是人为，否则不可能风险部门一点预兆都发现不了，如果真的是孟思维在给他使绊，那他就可以利用老爷子的关系逼孟思维收手，可没想到这么快所有的监管部门就都得了消息。
想到这儿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总不能转身立刻在老爷子面前与孟思维对峙，更何况也说不准是二舅孟晓铮默许的。
他咳了两声往前走了几步，推开门从门厅走了出去。
“你给调查小组回电话吧，明天上午我在行里等他们，上午面谈的话，至少要十一点以后才能到查账阶段。”许意清命令道。
“许行你有办法？”宋斌有些怀疑。
许意清沉默了两秒：“你打电话就是了。”说完他迅速收了线，低下头去顿了几秒，然后有些力不从心的倾了倾身子，缓过几秒之后试着重新站直，转过身来却忍不住哼了一声，握着手机将手臂横在胃间弯下腰去。
孟喻仁向门口望了几次，也不见许意清回来，于是轻轻拍了拍孟思白的手：“去看看你三哥怎么了。”
孟晓静住在离孟家不远的私立医院，许意清进去病房的时候，护士刚刚给她挂上点滴出去，孟晓静靠在枕头上盯着窗外的晚霞发呆。
许意清将手里的粉红色的金鱼草放下，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隔着一两米的距离看着孟晓静。
过了许久孟晓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她也不说话，仿佛故意与他对峙似的。
最后还是许意清挪开了目光，他将前倾的身子伸直向后靠去，侧着头也向身后的窗望去。
“有念忱的消息么？”她问。
许意清嘴角抽动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她：“没有。”
孟晓静眼里满是失落，还掺着怀疑。
“真的没有。”许意清再次回答，“您怎么才信我？”
孟晓静不再说话了，扭过头继续看着窗外，太阳已经快要落没了。
从医院出来，许意清在大门口盘算了几分钟，还是让司机带他往孟家老宅去了，似乎入秋的萧条真的容易让人心情低落，又或者确实是连日来不顺利的事情太多，他有些难捱。
这中间最难捱的，此刻终于意识到。
他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还留着宁拾一头发的香气，这一天一定是几年来最糟糕的一天。
他知道她这些年来都在哪里住过，他知道她都和什么人相识接触过，他知道她生活过得的顺利与否，她那个地址在自己手机里存了那么久，他从来没有想要去见她，甚至有时候会故意躲开她，只是今天一切打破了。
许央是一定要见的，进门前他还期盼宁拾一是不在家的，却不想一进院子就看到她，周围落了一地的水，她头发还是那个长度。
在三十岁的这一年，这一天，那些已经过去了一个轮回的往事，汹涌而至，提醒许意清逃不掉，躲不开。
许央和孟晓静如果没有离婚，这一年应该是他们的三十五周年，他们依旧每年去一个国家，许央会写出许多带着温度与爱意的诗来，孟晓静也永远不可能孤孤单单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许念忱如果在的话，今年应该是二十五岁，或许已经与宁拾一结婚，让孟家那个大宅子更加热闹些，宁拾一依旧会叫他意清哥，她曾经穿着练功服站在萧瑟的秋风中的影子，也不会让许意清记下这么多年。
只是那年他们没能在机场接到本应从新加坡荣耀而归的许念忱。
十三岁的少年，莫名的就消失了。
好在还有许意清，所有人在为他们忧伤的时候，也会安慰道，好在还有许意清。他十七岁，早已经比许央还高，他好像也相信了所有人的话，他想自己该做好一切自己该做的，为了许央，为了孟晓静，至少帮他们重燃生活的热情。
直到许央和孟晓静离婚。
许意清明白，不是好在还有他，而是为什么不是他。
孟家老宅一派灯火通明，许意清在门厅将大衣脱下来挂好，踏进客厅前便在脸上挂好了笑容，一进去便看见孟喻仁坐在沙发中间，看上去气色还不算太差。
一大家子人都在，好像这老爷子三天两头的小毛小病成了一众人相聚的契机。
孟晓静是孟家老三，上边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移民英国了，再往下便是孟思维、孟思白等几个小辈。老大孟晓凤此刻坐在老爷子左手边，老二孟晓铮靠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透过眼镜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许意清。
见他来孟思白高兴的不得了，几步跳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后面的孟晓铮小声的咳了一下，孟思白这才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在后面推着他坐到了孟喻仁身边去。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是孟思睿和孟思维听见声音从书房出来了，孟思睿抬手冲许意清一边打招呼一边小跑着下了楼，身后的孟思维却只是点了点头就又回去了。
许意清收回目光了目光，侧过头去才叫了一声“外公”，嘴里便被塞了一颗葡萄，他本能的皱了下眉，孟思白已经笑开了。
“三哥你就不用问东问西了，爷爷已经被我们烦了一整天，你来看他他就很高兴了。”说完孟思白撒娇的在老爷子胳膊上蹭了蹭，“是吧爷爷，三哥好久不来，倒是一次比一次瘦了。”
孟喻仁心情不错，大笑了几声：“没错，思白深知我意。”
许意清也忍不住笑出来，忽略掉孟晓铮不大真心的笑容，一时间客厅里也是其乐融融。
“你去看过你妈了？”孟喻仁问。
“嗯，我从医院过来。”许意清点头，又要继续说时，口袋里的的电话响了几声进来了一跳短信，他一边拿一边继续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又叮嘱了护士多注意。”
是宋斌的短信：许行，有点事汇报。
许意清没有回复，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才放下没一会儿，叮叮咚咚又接连进来了好几条，他只得又拿起来。
——需要您回行里一下。
——是不是方便通话。
——许行，人民银行要与您面谈。
许意清稍微皱了下眉，他不常回这边，这会儿马上开饭，他才几门十几分钟，如果离开好像实在不合适，到时候免不了又要被孟晓铮挑刺。
“急事吧。”孟喻仁开了口，“先回个电话吧。”
许意清无奈的笑了下，站起来一边回拨一边往门厅的方向走去，才想了一声就通了，宋斌的声音里满是焦躁：“许行，不知道人行的人怎么知道的，我已经让下面重新整合了资金，可是快年末了，资金实在紧张。”
“你冷静一下，抓重点说。”许意清听得头疼，抬手用力掐了掐额头。
“刚刚人行调查小组的人已经给行长室来了电话，希望您尽快安排面谈的时间。”宋斌迅速言简意赅的汇报。
许意清心里一沉，本来他还是心里有底的，如此大的一笔坏账除非是人为，否则不可能风险部门一点预兆都发现不了，如果真的是孟思维在给他使绊，那他就可以利用老爷子的关系逼孟思维收手，可没想到这么快所有的监管部门就都得了消息。
想到这儿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总不能转身立刻在老爷子面前与孟思维对峙，更何况也说不准是二舅孟晓铮默许的。
他咳了两声往前走了几步，推开门从门厅走了出去。
“你给调查小组回电话吧，明天上午我在行里等他们，上午面谈的话，至少要十一点以后才能到查账阶段。”许意清命令道。
“许行你有办法？”宋斌有些怀疑。
许意清沉默了两秒：“你打电话就是了。”说完他迅速收了线，低下头去顿了几秒，然后有些力不从心的倾了倾身子，缓过几秒之后试着重新站直，转过身来却忍不住哼了一声，握着手机将手臂横在胃间弯下腰去。
孟喻仁向门口望了几次，也不见许意清回来，于是轻轻拍了拍孟思白的手：“去看看你三哥怎么了。”
先补全昨天那章。
=======================
孟思白只站在门厅前瞄了一眼，脸一下子就垮下去，强忍下冲出去的冲动扭头回到了孟喻仁身边，凑到老人耳边小声说起话来。
厨房那边传来叫他们吃饭的声音，孟思维终于从书房出来，面无表情的往楼下走，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孟思白趴在老爷子耳边，老爷子微微抬头正好看到他，眼神不善的样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安的想孟晓铮望去。
许意清在外面又站了好一会儿，推门再进去便觉出气氛不对了，孟思维低着头站在孟喻仁面前，他缓下脚步，停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没有动。
“你不要再耍这些没用的心思，我还没死呢，意清也永远是孟家的一份子。”孟喻仁偏过头去，带着威慑力的又看了孟晓铮一眼，“明天你抓紧派人去远盛开个户，把其他户里的钱转进去。关于倒闭的事情我也不深究了，你自己的子公司跑路了，也不要理所当然拖累意清的工作。”
一个话题似乎终结了，许意清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一家人已经呼啦啦站起来各怀心思的向饭厅走去，孟思维绕过沙发，从许意清身边慢慢走过，他低下头把他先让过去，却不防面前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老三，你不要利用了思白又装作温顺的样子。”孟思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
老爷子已经走远了，许意清抬起头来，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几乎与他一般高的孟思维。
“爷爷维护你，也只是为了姑姑而已。”孟思维轻轻挑了挑眉，“而这种关系还能维持多久，不知道你自己算过没有。”
许意清抿起嘴唇，盯着孟思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笑容：“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和孟家再无瓜葛，二哥你就不要太着急了。为了你姑姑，再忍我一段。”
“哥，你们快过来呀。”孟思白从饭厅探出脑袋来，“一会儿爷爷要发火啦。”
“嗬...我可不发火，否则早晚被那小子气死...”
许意清侧了身子，从孟思维身边走过径直向着饭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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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思白只站在门厅前瞄了一眼，脸一下子就垮下去，强忍下冲出去的冲动扭头回到了孟喻仁身边，凑到老人耳边小声说起话来。
厨房那边传来叫他们吃饭的声音，孟思维终于从书房出来，面无表情的往楼下走，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孟思白趴在老爷子耳边，老爷子微微抬头正好看到他，眼神不善的样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安的想孟晓铮望去。
许意清在外面又站了好一会儿，推门再进去便觉出气氛不对了，孟思维低着头站在孟喻仁面前，他缓下脚步，停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没有动。
“你不要再耍这些没用的心思，我还没死呢，意清也永远是孟家的一份子。”孟喻仁偏过头去，带着威慑力的又看了孟晓铮一眼，“明天你抓紧派人去远盛开个户，把其他户里的钱转进去。关于倒闭的事情我也不深究了，你自己的子公司跑路了，也不要理所当然拖累意清的工作。”
一个话题似乎终结了，许意清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一家人已经呼啦啦站起来各怀心思的向饭厅走去，孟思维绕过沙发，从许意清身边慢慢走过，他低下头把他先让过去，却不防面前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老三，你不要利用了思白又装作温顺的样子。”孟思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
老爷子已经走远了，许意清抬起头来，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几乎与他一般高的孟思维。
“爷爷维护你，也只是为了姑姑而已。”孟思维轻轻挑了挑眉，“而这种关系还能维持多久，不知道你自己算过没有。”
许意清抿起嘴唇，盯着孟思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笑容：“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和孟家再无瓜葛，二哥你就不要太着急了。为了你姑姑，再忍我一段。”
“哥，你们快过来呀。”孟思白从饭厅探出脑袋来，“一会儿爷爷要发火啦。”
“嗬...我可不发火，否则早晚被那小子气死...”
许意清侧了身子，从孟思维身边走过径直向着饭厅去了。
四.
“一、二、三...十、十一...十八、十九。”宁拾一拍着女孩儿们的肩膀，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车，才舒了一口气。
司机和另一个随行的老师先上了车，她跟在后面，用手扒着车门稍微抻了下筋骨，校园里梧桐的叶子都快落光了，那点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舒展的眉眼上，暖的不行。
“宁老师，赶紧上车呀，怎么晒上太阳了。”司机抻着脖子喊她，一车的鬼丫头都跟着笑起来。
宁拾一咧嘴笑了一下，两步蹿上了车。
许意清从一早上就在忙，到下午四点这会儿，也有将近八个小时没休息了，连东西都没怎么吃，送走了人行的人便有些怏怏的伏在桌子上。
宋斌可是饿的要死了，和行长室另一个执行秘书叫了外卖的盒饭和咖啡，端进行长室一份，半个小时后再进去看还是纹丝未动。
“许行。”宋斌小声叫了他一下。
许意清转醒过来，一边系上领口的扣子一边抬头看了看手表，大概睡着了也就十几分钟：“你可以先早点下班了，今天辛苦了。”
“呃...”宋斌迟疑了一下，“那个...那个谁...外边有个人说是您妹妹，要见您。”
许意清怔了一下，随即“啊”了一声：“让她...让她进来吧。”
话音才落，孟思白已经喜笑颜开的走了进来，才一进来就喜滋滋的坐到许意清办工作对面：“三哥，你的麻烦解决啦？”
许意清轻笑了一下：“暂且算是吧。”
“我就知道你这么要面子肯定不会向爷爷求助的，所以就由我这个小女子去耍赖皮最好了，我哥那个人向来嚣张跋扈，也就爷爷能治得了他。”孟思白得意洋洋的说，“可是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我刚刚说的只是暂且。”许意清向后靠去，十指交叉搭在上腹，带着点无奈的笑容看着她，“你哥这一次算是更要与我结仇了，我下一次只怕死的更惨。”
“来日方长先看当下嘛。”孟思白耸了耸肩，“一码归一码的呀。”
许意清没再说话，笑着看着她默许她继续说下去。
孟思白喜不自胜，伸手就从大衣口袋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我爸赞助了市艺术团的项目，晚上的舞剧你陪我一起看？有从英国请来的芭蕾舞团。”她停顿了一下，“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许意清不知道想了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思白，我可以陪你看演出，既然有时间我也不会找理由敷衍你...”
“我知道。”孟思白打断他，“你以前和我说过的话我都记着了，你永远是我三哥。”
许意清笑了，点了点头：“好，走吧，先吃饭，然后看演出。”
他站起来，身子却猛地挫了一下，随即重新跌回了椅子里，孟思白惊呼着绕过桌子，扶着他的膝盖蹲在他面前：“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许意清摇摇头，竟然还喘息着笑了一下：“没事...起猛了。”他皱着眉又弯了弯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去，随即拍了拍孟思白的手，“好了，没事了。”
孟思白将信将疑，但看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确实还停稳，便没再说什么，过去挽住他的手臂，一起出了办公室。
“一、二、三...十、十一...十八、十九。”宁拾一拍着女孩儿们的肩膀，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车，才舒了一口气。
司机和另一个随行的老师先上了车，她跟在后面，用手扒着车门稍微抻了下筋骨，校园里梧桐的叶子都快落光了，那点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舒展的眉眼上，暖的不行。
“宁老师，赶紧上车呀，怎么晒上太阳了。”司机抻着脖子喊她，一车的鬼丫头都跟着笑起来。
宁拾一咧嘴笑了一下，两步蹿上了车。
许意清从一早上就在忙，到下午四点这会儿，也有将近八个小时没休息了，连东西都没怎么吃，送走了人行的人便有些怏怏的伏在桌子上。
宋斌可是饿的要死了，和行长室另一个执行秘书叫了外卖的盒饭和咖啡，端进行长室一份，半个小时后再进去看还是纹丝未动。
“许行。”宋斌小声叫了他一下。
许意清转醒过来，一边系上领口的扣子一边抬头看了看手表，大概睡着了也就十几分钟：“你可以先早点下班了，今天辛苦了。”
“呃...”宋斌迟疑了一下，“那个...那个谁...外边有个人说是您妹妹，要见您。”
许意清怔了一下，随即“啊”了一声：“让她...让她进来吧。”
话音才落，孟思白已经喜笑颜开的走了进来，才一进来就喜滋滋的坐到许意清办工作对面：“三哥，你的麻烦解决啦？”
许意清轻笑了一下：“暂且算是吧。”
“我就知道你这么要面子肯定不会向爷爷求助的，所以就由我这个小女子去耍赖皮最好了，我哥那个人向来嚣张跋扈，也就爷爷能治得了他。”孟思白得意洋洋的说，“可是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我刚刚说的只是暂且。”许意清向后靠去，十指交叉搭在上腹，带着点无奈的笑容看着她，“你哥这一次算是更要与我结仇了，我下一次只怕死的更惨。”
“来日方长先看当下嘛。”孟思白耸了耸肩，“一码归一码的呀。”
许意清没再说话，笑着看着她默许她继续说下去。
孟思白喜不自胜，伸手就从大衣口袋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我爸赞助了市艺术团的项目，晚上的舞剧你陪我一起看？有从英国请来的芭蕾舞团。”她停顿了一下，“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许意清不知道想了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思白，我可以陪你看演出，既然有时间我也不会找理由敷衍你...”
“我知道。”孟思白打断他，“你以前和我说过的话我都记着了，你永远是我三哥。”
许意清笑了，点了点头：“好，走吧，先吃饭，然后看演出。”
他站起来，身子却猛地挫了一下，随即重新跌回了椅子里，孟思白惊呼着绕过桌子，扶着他的膝盖蹲在他面前：“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许意清摇摇头，竟然还喘息着笑了一下：“没事...起猛了。”他皱着眉又弯了弯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去，随即拍了拍孟思白的手，“好了，没事了。”
孟思白将信将疑，但看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确实还停稳，便没再说什么，过去挽住他的手臂，一起出了办公室。
吃了饭再到市艺术团大礼堂，刚好距演出开场还有十几分钟，孟思白把票递到许意清面前让他看位置，自己向舞台一侧主办方的预留位置去了，似乎是要和艺术团的领导打招呼。
许意清一面解开大衣扣子，一面向前排的贵宾位寻去，他在礼堂的灯光下稍微眯着眼睛，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捏着票，动作不疾不徐，也不知二楼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宁拾一在他一进门就看见他了，她肆无忌惮的一直追着他的身影，那个早上他手指触在自己头发上的感觉似乎还能感觉到，抓得她心里痒痒的，如今居高临下看着他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她连眼神都变得贪婪。
礼堂里的大灯关掉了，周围嘈杂的说话声一下子消减了不少，宁拾一收回视线扫视了一下身边齐齐坐好的女孩儿们，然后又将视线挪回许意清身上，他坐下了，黑暗中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弯着腰寻到他身边坐下，抓着他的手臂探着身子不知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许意清稍稍低头听着，听后侧过头去看着那女孩儿，他一定是笑了的，就像曾经对自己笑那样。
舞剧是胡桃夹子，是宁拾一看过许多次的舞剧，在九中的练功房里，她对着镜子无数次的幻想圣诞夜，最终却一次都没能跳过。
许意清给宁拾一的第一个吻，就在那面镜子前。
她一次又一次立起脚尖，几乎能看见发梢上的汗水在旋转中甩出去，小腿依旧是尖锐的疼痛，她哭着坐在地上，足尖鞋上都是斑驳的灰尘，一直坐在角落看着她的许意清走过来，钳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起来。
他弯下腰去解开她足尖鞋的缎带，宁拾一用手背在脸颊上胡乱抹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除了哭就是哭。
“别再跳了。”他说。
宁拾一仰起头来看着许意清，泪眼朦胧的还没看清，他已经俯下身子给了一个清浅的吻。
外面的校园广播声音正大，几乎要盖过其他一切声音。
唱着。
走吧。
女孩。
去看红色的朝霞。
那胡桃夹子变成王子了，带着她穿过终日积雪的森林。
舞剧散场了，许意清站起来，又看了看已经拉上的帷幕，然后和孟思白一起往外面走。
“这出剧也太欢快了。”孟思白和他说。
许意清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似乎上面有不少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清亮，不过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回过神来冲孟思白笑了笑：“你不喜欢？”
孟思白摇摇头：“也不是啊，就是觉得芭蕾嘛，应该是越浪漫的越好看，天鹅湖什么的。”
没等说话，又听她忽然惊呼了一声，念叨了一句手机还是什么东西转身又跑回剧场了，许意清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先出去给司机打电话了。
从室内出来，便觉晚上风凉，他紧了紧大衣，看到台阶下面的路边有垃圾箱，于是一边从口袋里摸了烟出来一边走过去，背着风点了几次火机才把烟点着，他轻咳着低头用鞋踩着地砖的接缝，虽然隐约还是觉得不舒服，心情却是觉得连日来前所未有的放松。
前门出来的人基本散掉后，便听见辅路上又传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许意清偏过头去，果然看见一辆校车停在后院的大门口，一队身形姣好的女孩排着队正上车，看上去是个舞蹈队。
宁拾一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上车前抬头习惯性的向前看了一眼，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住，她看着许意清，看了大概十几秒，她觉得他一定也看见她了，可是却不像自己这般反应，依旧是闲散的抽着烟，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的动作都没有变。
她慌忙上了车，车子向大路开去，离许意清站的地方愈来愈近，不曾想那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车，即使透过暗灰色的遮光玻璃，她也感觉到他能够准确的找到自己的位置，看着自己。
车停下来，宁拾一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许意清还是很惊讶的，他已经转身要走了，听见声音后回过身来，宁拾一刚好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看着自己。
许意清在垃圾箱上摁灭了眼，将烟头扔进箱里，看着路边的人向自己一步一步走近。
许意清一面解开大衣扣子，一面向前排的贵宾位寻去，他在礼堂的灯光下稍微眯着眼睛，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捏着票，动作不疾不徐，也不知二楼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宁拾一在他一进门就看见他了，她肆无忌惮的一直追着他的身影，那个早上他手指触在自己头发上的感觉似乎还能感觉到，抓得她心里痒痒的，如今居高临下看着他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她连眼神都变得贪婪。
礼堂里的大灯关掉了，周围嘈杂的说话声一下子消减了不少，宁拾一收回视线扫视了一下身边齐齐坐好的女孩儿们，然后又将视线挪回许意清身上，他坐下了，黑暗中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弯着腰寻到他身边坐下，抓着他的手臂探着身子不知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许意清稍稍低头听着，听后侧过头去看着那女孩儿，他一定是笑了的，就像曾经对自己笑那样。
舞剧是胡桃夹子，是宁拾一看过许多次的舞剧，在九中的练功房里，她对着镜子无数次的幻想圣诞夜，最终却一次都没能跳过。
许意清给宁拾一的第一个吻，就在那面镜子前。
她一次又一次立起脚尖，几乎能看见发梢上的汗水在旋转中甩出去，小腿依旧是尖锐的疼痛，她哭着坐在地上，足尖鞋上都是斑驳的灰尘，一直坐在角落看着她的许意清走过来，钳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起来。
他弯下腰去解开她足尖鞋的缎带，宁拾一用手背在脸颊上胡乱抹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除了哭就是哭。
“别再跳了。”他说。
宁拾一仰起头来看着许意清，泪眼朦胧的还没看清，他已经俯下身子给了一个清浅的吻。
外面的校园广播声音正大，几乎要盖过其他一切声音。
唱着。
走吧。
女孩。
去看红色的朝霞。
那胡桃夹子变成王子了，带着她穿过终日积雪的森林。
舞剧散场了，许意清站起来，又看了看已经拉上的帷幕，然后和孟思白一起往外面走。
“这出剧也太欢快了。”孟思白和他说。
许意清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似乎上面有不少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清亮，不过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回过神来冲孟思白笑了笑：“你不喜欢？”
孟思白摇摇头：“也不是啊，就是觉得芭蕾嘛，应该是越浪漫的越好看，天鹅湖什么的。”
没等说话，又听她忽然惊呼了一声，念叨了一句手机还是什么东西转身又跑回剧场了，许意清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先出去给司机打电话了。
从室内出来，便觉晚上风凉，他紧了紧大衣，看到台阶下面的路边有垃圾箱，于是一边从口袋里摸了烟出来一边走过去，背着风点了几次火机才把烟点着，他轻咳着低头用鞋踩着地砖的接缝，虽然隐约还是觉得不舒服，心情却是觉得连日来前所未有的放松。
前门出来的人基本散掉后，便听见辅路上又传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许意清偏过头去，果然看见一辆校车停在后院的大门口，一队身形姣好的女孩排着队正上车，看上去是个舞蹈队。
宁拾一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上车前抬头习惯性的向前看了一眼，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住，她看着许意清，看了大概十几秒，她觉得他一定也看见她了，可是却不像自己这般反应，依旧是闲散的抽着烟，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的动作都没有变。
她慌忙上了车，车子向大路开去，离许意清站的地方愈来愈近，不曾想那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车，即使透过暗灰色的遮光玻璃，她也感觉到他能够准确的找到自己的位置，看着自己。
车停下来，宁拾一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许意清还是很惊讶的，他已经转身要走了，听见声音后回过身来，宁拾一刚好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看着自己。
许意清在垃圾箱上摁灭了眼，将烟头扔进箱里，看着路边的人向自己一步一步走近。
宁拾一在许意清面前站定，却没有像原来那样觉得四周的风变小，面前的人似乎瘦了许多，再也不能给自己那种踏实的安全感。
“好久不见。”许意清先开了口。
宁拾一抬起头来看着他，表情有些不自然：“不是那天才见过。”
许意清愣了一下，随即赞同的点点头：“嗯，是啊。你...”他不明白宁拾一为什么会下车走过来，更不知道这样的会面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那天...过来...”宁拾一低下头去，在昏暗中咬了咬嘴唇，“许叔叔他...”
许意清在她结结巴巴的话语中觉得胃间猛烈的抽搐了一下，他在大衣口袋中抬起手来，将手掌覆在胃间，他缓缓吐了一口气才开了口：“你就是问这个？是那天就想问却敢没问出口么？你是以为我有了念忱的消息才会时隔这么多年出现在许央面前？”
许意清语气依旧是平和的，每一个字都是相同的音调，连续三个问句，都到了后面宁拾一才真的听出那声音里的情绪。
宁拾一猛地抬起头来，想解释却又颓然的泄了气，她本来不是想问这个的，她只是觉得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许意清断不会再来见许央，此刻再许意清的质问下，才恍然明白，除了许念忱还能有什么大事呢，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她心里一直装着这件沉甸甸的事，而所有的心事，必然会在不经意间溜出来。
“我没有...我...不知道。”宁拾一低下头去。
许意清不再看她，回头四处望了一下，看见孟家的司机停在礼堂大门的另一边，孟思白站在这边正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方向。
“上车吧我走了有消息也会告诉你。”许意清迅速的说，最后一个字的话音才落，便已经抬脚转了身，她听见他说那个“也”字，那个字让她有种想拖住他的冲动，她想说不再矫情恋旧了，想说她不会像孟晓静那样折磨他。
可是他都走远了，那背影冷的一点温度都不剩。
“好久不见。”许意清先开了口。
宁拾一抬起头来看着他，表情有些不自然：“不是那天才见过。”
许意清愣了一下，随即赞同的点点头：“嗯，是啊。你...”他不明白宁拾一为什么会下车走过来，更不知道这样的会面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那天...过来...”宁拾一低下头去，在昏暗中咬了咬嘴唇，“许叔叔他...”
许意清在她结结巴巴的话语中觉得胃间猛烈的抽搐了一下，他在大衣口袋中抬起手来，将手掌覆在胃间，他缓缓吐了一口气才开了口：“你就是问这个？是那天就想问却敢没问出口么？你是以为我有了念忱的消息才会时隔这么多年出现在许央面前？”
许意清语气依旧是平和的，每一个字都是相同的音调，连续三个问句，都到了后面宁拾一才真的听出那声音里的情绪。
宁拾一猛地抬起头来，想解释却又颓然的泄了气，她本来不是想问这个的，她只是觉得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许意清断不会再来见许央，此刻再许意清的质问下，才恍然明白，除了许念忱还能有什么大事呢，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她心里一直装着这件沉甸甸的事，而所有的心事，必然会在不经意间溜出来。
“我没有...我...不知道。”宁拾一低下头去。
许意清不再看她，回头四处望了一下，看见孟家的司机停在礼堂大门的另一边，孟思白站在这边正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方向。
“上车吧我走了有消息也会告诉你。”许意清迅速的说，最后一个字的话音才落，便已经抬脚转了身，她听见他说那个“也”字，那个字让她有种想拖住他的冲动，她想说不再矫情恋旧了，想说她不会像孟晓静那样折磨他。
可是他都走远了，那背影冷的一点温度都不剩。
五.
周六早上一直下着小雨，宁拾一早上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只是抬手揉了揉眼睛，立刻有人扑到自己身上，她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看见阮昕眨着眼睛正看着自己。
“宁老师，都八点多了。”她小声提醒。
阮昕是校艺术团的孩子，今年读初二，家里究竟什么情况宁拾一没有探究过，只是入学一年来就只见过孩子的妈妈，好像这世界上再没有人和这母女俩有联系了。
她妈妈在城郊的工厂做事，阮昕便一直住校，每周五他妈妈回来接她，到周日再返回学校，前一日看完演出，校车将所有的孩子都送回家，唯独剩了她，宁拾一问了情况，才知演出结束太晚，她妈妈赶不上进城的公交，说好第二天一早再来接她。
宁拾一心里本就沉浸在与许意清见面的失落中，看女孩儿下车后自己往宿舍楼走，心里一动就叫住了她，把她带回自己家了。
迅速的洗了脸吃了点早饭，宁拾一拿了家里最大的那把伞，又找了件自己的外套将女孩儿包裹得更严实了一些，然后才出了门。
下雨路滑，马路上的车都开得小心翼翼，宁拾一和阮昕一起进了学校门口的值班室等，电话里阮昕妈妈说已经快到站了，阮昕心情很好，和宁拾一说着前一日演出的感想，外面又一次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两人同时抬起头，果然是又一辆车靠站了。
宁拾一隐约记得阮昕妈妈的样子，听到阮昕欢呼了一声，便赶紧站起来，拿了伞追在阮昕后面出去。
却听见一声急刹车的声音，她踩着雨水从值班室的门绕到前面，见阮昕呆立在校门口，马路中间停着一辆车，阮昕妈妈却不见踪影了。
她张了张嘴，愣了几秒才跑过去，一把扯过阮昕拿手挡住她的眼睛，最后直接用伞将她和马路上的人隔离开来。
宁拾一好像从来没再短时间内想过这么多的事情，在天灾人祸面前她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却又好像想不出什么来，直到跌跌撞撞的到了医院，阮昕终于开始歇斯底里的大哭，她有些手足无措，站在急救室面前搂着女孩，除了摸着她的头发，什么都做不了。
肇事的司机被随即跟来的警察叫走，有护士过来给她几页单子让她去交费，她只得把阮昕托付给护士，然后拿着单子匆匆往楼下跑，事发的突然，她的包还在学校的值班室里，在缴费处前怔了几秒，然后掏出手机来给周蒙打电话，却没有人接，她盘算着回值班室，又担心阮昕又什么突发的事情，最后翻着电话，看见继父的名字后停了下来。
避开缴费处杂乱的声音，她避到一旁去才摁了拨出键，抬头的一瞬间却无意间瞟到输液大厅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意清手上拿着宋斌刚刚送过来的文件，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输液，另一只手缓缓的翻着文件，不时在心里默算着数据，忽然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低着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纤细的腿和灰色的运动鞋，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头发都被打湿，似乎还哭过的宁拾一，不免更加诧异。
“你怎么了？”他问。
宁拾一嘴唇抖了抖：“能...能借我点钱么，着急...”
许意清抬起手来向胸口的口袋摸去，眼睛却还是狐疑的看着宁拾一，打着针的手刺痛了一下，他这才把视线收回来，放下另一只手上的文件将钱包摸出来，把银行卡抽出来递给宁拾一。
宁拾一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密...密码。”
许意清张嘴顿了一下，就着一顿，宁拾一眼神变了一下：“我知道了。”说完又迅速转过去小跑着向缴费处去了。
她将单子递进窗口，又把银行卡递进去，根据电子提示音在密码键盘上小心翼翼的摁下自己的生日，窗口将凭证甩给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一边哭着一边签了字。
不知道哭什么。
是为了阮昕，还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许意清。
周六早上一直下着小雨，宁拾一早上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只是抬手揉了揉眼睛，立刻有人扑到自己身上，她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看见阮昕眨着眼睛正看着自己。
“宁老师，都八点多了。”她小声提醒。
阮昕是校艺术团的孩子，今年读初二，家里究竟什么情况宁拾一没有探究过，只是入学一年来就只见过孩子的妈妈，好像这世界上再没有人和这母女俩有联系了。
她妈妈在城郊的工厂做事，阮昕便一直住校，每周五他妈妈回来接她，到周日再返回学校，前一日看完演出，校车将所有的孩子都送回家，唯独剩了她，宁拾一问了情况，才知演出结束太晚，她妈妈赶不上进城的公交，说好第二天一早再来接她。
宁拾一心里本就沉浸在与许意清见面的失落中，看女孩儿下车后自己往宿舍楼走，心里一动就叫住了她，把她带回自己家了。
迅速的洗了脸吃了点早饭，宁拾一拿了家里最大的那把伞，又找了件自己的外套将女孩儿包裹得更严实了一些，然后才出了门。
下雨路滑，马路上的车都开得小心翼翼，宁拾一和阮昕一起进了学校门口的值班室等，电话里阮昕妈妈说已经快到站了，阮昕心情很好，和宁拾一说着前一日演出的感想，外面又一次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两人同时抬起头，果然是又一辆车靠站了。
宁拾一隐约记得阮昕妈妈的样子，听到阮昕欢呼了一声，便赶紧站起来，拿了伞追在阮昕后面出去。
却听见一声急刹车的声音，她踩着雨水从值班室的门绕到前面，见阮昕呆立在校门口，马路中间停着一辆车，阮昕妈妈却不见踪影了。
她张了张嘴，愣了几秒才跑过去，一把扯过阮昕拿手挡住她的眼睛，最后直接用伞将她和马路上的人隔离开来。
宁拾一好像从来没再短时间内想过这么多的事情，在天灾人祸面前她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却又好像想不出什么来，直到跌跌撞撞的到了医院，阮昕终于开始歇斯底里的大哭，她有些手足无措，站在急救室面前搂着女孩，除了摸着她的头发，什么都做不了。
肇事的司机被随即跟来的警察叫走，有护士过来给她几页单子让她去交费，她只得把阮昕托付给护士，然后拿着单子匆匆往楼下跑，事发的突然，她的包还在学校的值班室里，在缴费处前怔了几秒，然后掏出手机来给周蒙打电话，却没有人接，她盘算着回值班室，又担心阮昕又什么突发的事情，最后翻着电话，看见继父的名字后停了下来。
避开缴费处杂乱的声音，她避到一旁去才摁了拨出键，抬头的一瞬间却无意间瞟到输液大厅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意清手上拿着宋斌刚刚送过来的文件，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输液，另一只手缓缓的翻着文件，不时在心里默算着数据，忽然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低着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纤细的腿和灰色的运动鞋，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头发都被打湿，似乎还哭过的宁拾一，不免更加诧异。
“你怎么了？”他问。
宁拾一嘴唇抖了抖：“能...能借我点钱么，着急...”
许意清抬起手来向胸口的口袋摸去，眼睛却还是狐疑的看着宁拾一，打着针的手刺痛了一下，他这才把视线收回来，放下另一只手上的文件将钱包摸出来，把银行卡抽出来递给宁拾一。
宁拾一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密...密码。”
许意清张嘴顿了一下，就着一顿，宁拾一眼神变了一下：“我知道了。”说完又迅速转过去小跑着向缴费处去了。
她将单子递进窗口，又把银行卡递进去，根据电子提示音在密码键盘上小心翼翼的摁下自己的生日，窗口将凭证甩给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一边哭着一边签了字。
不知道哭什么。
是为了阮昕，还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许意清。
阮昕妈妈住进了ICU，一直昏迷，小孩子伤心起来歇斯底里，哭累了便沉沉睡着，宁拾一翻遍了阮昕妈妈的手机，竟没找到一个看上去可以联系的人。
她思绪混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将阮昕托付给一个好心的护士送去护士站小睡一下，觉得万件事情要做，却腿一软坐在ICU门口的长椅上，脑袋空空什么都捋不清。
不知道过了过久，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抬起头来便看见许意清，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了，ICU的气氛总是有些沉重的，许意清的声音也放得很低。
“是谁病了？”他问。
宁拾一手抬起来，漫无目的的指了指ICU大门的方向：“学生...学生的妈妈。”
许意清似乎思考了一下：“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宁拾一怏怏的说，“人还没醒，十几岁的孩子除了哭没什么别的概念，我不知道我还能帮上什么忙。”
许意清看着低垂着头的宁拾一，微微摇了摇头：“找不到其他家人的话，需要委托医院请一个护工，不能让孩子一直待在但也要虽是能找到，如果这边有什么意外要能立刻接来再见一面。”
宁拾一抬起头来盯着许意清，他说的条理清晰平平淡淡，一副见惯了生死的样子。
“如果情况严重，你还要和学校联系，如果将来只留下孩子，有什么必要的手续需要替她办好。”许意清停下来，“你不能一直就这么坐着吧？”
宁拾一点点头，站起来，默默将银行卡塞回许意清手里，步子轻浮得向护士站走去。
许意清跟在她后面，快到护士站了又抢先一步过去将阮昕抱起来。
宁拾一抿了抿嘴唇，很快明白过来：“麻烦你了，我要先回学校。”
许意清快步向电梯走去，下了楼到停车场，宋斌早先给他留了车，宁拾一拉开车门他便将阮昕放在后座，示意宁拾一也坐进去陪着：“你也上来吧，先送你回学校，一会儿得叫醒她告诉她和我回家，免得她起来不认识我会害怕。”
车子从医院开出去好久，宁拾一拿出手机开始做备忘，按照许意清的提示，要先回学校打听手续，还要再去一趟阮昕母亲工作的单位问问保险和社保的细节，周蒙的男朋友是上海的住院医，要托熟人再看看病例才好。
记好这一切，宁拾一看着窗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还是事不关己时比较冷静。”
“你是在讽刺我么？”许意清从后视镜里看她。
宁拾一摇摇头：“不算是针对你，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许意清收回目光：“我确实是比较庆幸和我没关系，早知道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去ICU找你。”他说完便看着窗外兀自笑了一下。
这些年他也实在是搞不清，可惜不是你和幸好不是你两种感情究竟哪一个强烈一些。
阮昕在宁拾一肩头蹭了一下，像只小猫一样，宁拾一心下一动，她忽然想，回去要把自己那些跳舞的纱裙，那些崭新的足尖鞋都找出来给阮昕，虽然什么都弥补不了，她只是心疼这女孩儿。
许意清忽然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胃间因为胸腔的震动再次隐隐作痛，他皱着眉将车窗打开一段，冰凉的风撞在额头上稍微清醒了一点。
“你怎么了？”宁拾一小声问他。
许意清好像没听见一样，也没回应她，只是将手肘撑在车窗的边缘，歪着头将手指抵在太阳穴上。
车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许意清坐直了身子：“叫她起来吧，你交代几句，马上就到学校了。”
在学校放下宁拾一，后座的阮昕开始有些拘谨，许意清没有和她说话，过了一阵女孩儿便放松了一些，扭过头去扒着车窗看着外面雨后的街道。
半天过去，一个人的命运就会改变，十几岁的女孩不见得能够意识到，外人看来便更是心酸。
许意清将阮昕带回自己的公寓，客房一直是干净的，他给小姑娘留了一个安静的空间，自己便出去了，接了杯水进了书房。
前几日出了那样的事，他打定主意要在行内做一次清查，他早该意识到行里已经渗透了不少孟晓峥的人和企业，他不能每一次都指着孟喻仁甚至是孟思白来帮他。
他请了病假，名义上给宋斌也放了假，私下里却有不少事要做，宋斌按要求发了不少资料过来。
许意清曾经没有这种自保的意识，如今却时常觉得危机四伏。
傍晚时候宁拾一来了电话，说已经在去城郊的路上，不确定晚上能不能赶回来，所以还是把阮昕再多托付一阵子，好在医院那边情况还算稳定，没有更多的事情叨扰许意清。
许意清合上电脑，听着她在那边故作平静的说着些客套话，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顺从的应着，一边应一边站起身来从书房走出去。
走到厨房的时候，胃里忽然猛烈的抽搐了一下，他撑住餐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宁拾一立刻停下来，迟疑的问他怎么了。
“没事...”许意清皱着眉头慢慢挪了几步到橱柜边，“你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吧，系好安全带，明天回来再联系。”
“哦，好...”宁拾一答应着，“你记得...你们俩记得吃饭，你胃不好，一定记得啊。”
许意清嗤笑了一声，挂下电话后笑容一下子就消散了，他从橱柜里摸了一只杯子出来，从水壶里倒了半杯水，然后回到餐桌旁抓过餐桌上的药瓶。
“你生病了？”阮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许意清回过头，挑眉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喝了口水将手中的药送下去，走了几步拉开冰箱门拿了挂面出来。
除了校食堂的师傅，阮昕从来没见过男人做饭，从小到大都是妈妈给她做饭，所以看着许意清利落的刀工和下面时不疾不徐的姿势，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拖着下巴坐在餐桌边看着他。
许意清将面放在她面前，然后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吃吧，吃完看会儿电视，晚上早点睡。”
阮昕小声说了句谢谢，拿起筷子低下头去，却没再有动作。
许意清看见豆大的眼泪忽然从她眼睛里涌出滴在面里，过了好久她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我妈妈还能醒过来么？”
就像无数次孟晓静问许央：“你说念忱还能找回来么？”
她思绪混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将阮昕托付给一个好心的护士送去护士站小睡一下，觉得万件事情要做，却腿一软坐在ICU门口的长椅上，脑袋空空什么都捋不清。
不知道过了过久，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抬起头来便看见许意清，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了，ICU的气氛总是有些沉重的，许意清的声音也放得很低。
“是谁病了？”他问。
宁拾一手抬起来，漫无目的的指了指ICU大门的方向：“学生...学生的妈妈。”
许意清似乎思考了一下：“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宁拾一怏怏的说，“人还没醒，十几岁的孩子除了哭没什么别的概念，我不知道我还能帮上什么忙。”
许意清看着低垂着头的宁拾一，微微摇了摇头：“找不到其他家人的话，需要委托医院请一个护工，不能让孩子一直待在但也要虽是能找到，如果这边有什么意外要能立刻接来再见一面。”
宁拾一抬起头来盯着许意清，他说的条理清晰平平淡淡，一副见惯了生死的样子。
“如果情况严重，你还要和学校联系，如果将来只留下孩子，有什么必要的手续需要替她办好。”许意清停下来，“你不能一直就这么坐着吧？”
宁拾一点点头，站起来，默默将银行卡塞回许意清手里，步子轻浮得向护士站走去。
许意清跟在她后面，快到护士站了又抢先一步过去将阮昕抱起来。
宁拾一抿了抿嘴唇，很快明白过来：“麻烦你了，我要先回学校。”
许意清快步向电梯走去，下了楼到停车场，宋斌早先给他留了车，宁拾一拉开车门他便将阮昕放在后座，示意宁拾一也坐进去陪着：“你也上来吧，先送你回学校，一会儿得叫醒她告诉她和我回家，免得她起来不认识我会害怕。”
车子从医院开出去好久，宁拾一拿出手机开始做备忘，按照许意清的提示，要先回学校打听手续，还要再去一趟阮昕母亲工作的单位问问保险和社保的细节，周蒙的男朋友是上海的住院医，要托熟人再看看病例才好。
记好这一切，宁拾一看着窗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还是事不关己时比较冷静。”
“你是在讽刺我么？”许意清从后视镜里看她。
宁拾一摇摇头：“不算是针对你，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许意清收回目光：“我确实是比较庆幸和我没关系，早知道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去ICU找你。”他说完便看着窗外兀自笑了一下。
这些年他也实在是搞不清，可惜不是你和幸好不是你两种感情究竟哪一个强烈一些。
阮昕在宁拾一肩头蹭了一下，像只小猫一样，宁拾一心下一动，她忽然想，回去要把自己那些跳舞的纱裙，那些崭新的足尖鞋都找出来给阮昕，虽然什么都弥补不了，她只是心疼这女孩儿。
许意清忽然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胃间因为胸腔的震动再次隐隐作痛，他皱着眉将车窗打开一段，冰凉的风撞在额头上稍微清醒了一点。
“你怎么了？”宁拾一小声问他。
许意清好像没听见一样，也没回应她，只是将手肘撑在车窗的边缘，歪着头将手指抵在太阳穴上。
车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许意清坐直了身子：“叫她起来吧，你交代几句，马上就到学校了。”
在学校放下宁拾一，后座的阮昕开始有些拘谨，许意清没有和她说话，过了一阵女孩儿便放松了一些，扭过头去扒着车窗看着外面雨后的街道。
半天过去，一个人的命运就会改变，十几岁的女孩不见得能够意识到，外人看来便更是心酸。
许意清将阮昕带回自己的公寓，客房一直是干净的，他给小姑娘留了一个安静的空间，自己便出去了，接了杯水进了书房。
前几日出了那样的事，他打定主意要在行内做一次清查，他早该意识到行里已经渗透了不少孟晓峥的人和企业，他不能每一次都指着孟喻仁甚至是孟思白来帮他。
他请了病假，名义上给宋斌也放了假，私下里却有不少事要做，宋斌按要求发了不少资料过来。
许意清曾经没有这种自保的意识，如今却时常觉得危机四伏。
傍晚时候宁拾一来了电话，说已经在去城郊的路上，不确定晚上能不能赶回来，所以还是把阮昕再多托付一阵子，好在医院那边情况还算稳定，没有更多的事情叨扰许意清。
许意清合上电脑，听着她在那边故作平静的说着些客套话，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顺从的应着，一边应一边站起身来从书房走出去。
走到厨房的时候，胃里忽然猛烈的抽搐了一下，他撑住餐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宁拾一立刻停下来，迟疑的问他怎么了。
“没事...”许意清皱着眉头慢慢挪了几步到橱柜边，“你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吧，系好安全带，明天回来再联系。”
“哦，好...”宁拾一答应着，“你记得...你们俩记得吃饭，你胃不好，一定记得啊。”
许意清嗤笑了一声，挂下电话后笑容一下子就消散了，他从橱柜里摸了一只杯子出来，从水壶里倒了半杯水，然后回到餐桌旁抓过餐桌上的药瓶。
“你生病了？”阮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许意清回过头，挑眉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喝了口水将手中的药送下去，走了几步拉开冰箱门拿了挂面出来。
除了校食堂的师傅，阮昕从来没见过男人做饭，从小到大都是妈妈给她做饭，所以看着许意清利落的刀工和下面时不疾不徐的姿势，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拖着下巴坐在餐桌边看着他。
许意清将面放在她面前，然后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吃吧，吃完看会儿电视，晚上早点睡。”
阮昕小声说了句谢谢，拿起筷子低下头去，却没再有动作。
许意清看见豆大的眼泪忽然从她眼睛里涌出滴在面里，过了好久她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我妈妈还能醒过来么？”
就像无数次孟晓静问许央：“你说念忱还能找回来么？”
六.
宁拾一在县城里耽误了两夜，脑子里塞了诸多不顺心的消息。
阮昕的妈妈是这纺织厂的正式员工，只是厂子效益不好，在人事上更是一笔又一笔的烂账，她在后勤那个老旧的办公室里和负责的大姐翻了诸多资料，给市里的社保打了诸多电话，粗略算来只能使愈发忧心。
再加上那大姐给她讲的关于阮家的一切，宁拾一在回程的客车上头抵着车窗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下了客车转市内的公交，到许意清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打了他的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楼去敲门试试。
门很快打开，宁拾一看着眼前围着围裙的吴阿姨，张了张嘴觉得尴尬不已，吴阿姨显然一开始也没能认出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诧异的“啊”了一声，迟疑得将她让进门。
“我来接阮昕。”宁拾一站在门口，看着吴阿姨回厨房的背影小声说。
“在客房呐，意清交代过了会有人来接，”吴阿姨头也没回，声音随着脚步的渐远也越来越小，“这是什么大日子...怎么还有联系...”
宁拾一抿了抿嘴，脚在门口的垫子上踩了又踩，还是把鞋脱了，光着脚向客房走去，叫上阮昕便打算离开。
从房间出来，厨房又传来吴阿姨的声音：“你们不用着急走啊，我都给小闺女做好饭了，你们吃完再走也来得及，意清说过了，医院有急事会给家里来电话。”
“不了吴阿姨，我们这就走了。”宁拾一生疏的应着。
厨房里沉默了一会儿，吴阿姨手上握着一只勺子走出来：“真的不用着急，这边离医院也近，你折腾什么。”
宁拾一摇摇头：“他也挺忙的，我们就不打扰了。”
“宁小姐，就算是谢谢意清等他回来吃个晚饭不行么。”吴阿姨似乎有些生气了，看了她一会儿表情才稍稍缓和，“他是急事出去了，否则会在家里等着你的。”
宁拾一低下头去，慢慢点了点头。
吴阿姨做好晚饭是五点钟，她走了之后宁拾一在餐桌旁边等到快六点，先让阮昕填饱了独自，让她自己去看会儿电视，宁拾一自己坐在餐桌边继续等。
直到时针指过九点，阮昕已经困得回房间睡了，许意清还是没有回来。
宁拾一将客厅的灯也关上，只留了门厅一个小小的壁灯，裹着沙发上的毯子到阳台去看着小区大门的方向。
阳台的脚凳上放着一只烟灰缸，里面不少没有收的烟蒂，想必自己是自己的出现让吴阿姨也出了纰漏忘了收，宁拾一弯下腰去仔细看了看，还是万宝路，许意清许多年前就抽万宝路，宁拾一能想起来的时间节点也得有十几年了，说起来他上学那会儿着实像个好学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宁拾一端起烟灰缸从阳台出来打算去倒掉，才关上阳台的门，门厅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捏着烟灰缸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许意清进来。
他外套没有穿，搭在手臂上，进门的动作有些迟缓，关上门之后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住，将右手的小臂搭在墙上慢慢将额头抵上去，宁拾一听见一声微微的叹息，她站在暗处心脏稍微跟着抖了抖。
过了一会儿许意清站直了身子，将钥匙哗的一声扔在门口的立柜上，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开着的壁灯，看了好久大约有半分钟，然后也没有关掉，转过身来慢慢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宁拾一太享受这种在暗处看着他的感觉了，像前几日在礼堂一样，她心有戚戚于这些年错过的相视，几乎只能用这种偷窥的方式弥补回来一些。
许意清上楼梯只上到一半，扶着扶手的手慢慢捏紧，缓缓吐了一口气，还是摇了摇头慢慢坐在了楼梯中间，胃里因为酒精的作用愈发造作，他将大衣搭在腿上一手探到上腹轻轻摁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这一阵，他抬起头来看了看窗边墙上的时钟，这才隐约看见站在阳台门边的宁拾一。
宁拾一看见他黑暗中闪烁的双眸，抬起手来迅速在自己眼睛上抹了一把，却还是迈不动步子。
许意清在黑暗中竟然笑了一下，绝对不是苦笑，好像是真的挺开心的：“你怎么没走，站在那里要吓唬谁。”
宁拾一向前挪了几步：“吴阿姨...希望我等你一起...”
“过来。”许意清打断她，他本就不在乎她为什么没走。
宁拾一走过去，上了几级台阶，坐在许意清脚下的那个台阶上，如此一来便听见右上方的许意清不大稳定的呼吸声，她稍稍转头看着他摁在胃间的手，还没等说话许意清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来，摸了摸她的左脸。
“拾一。”他哑着嗓子说，“你知道我这几天在想什么？”
“什么？”宁拾一仰着头，眼泪还算能忍住没有掉下来。
“我在想，”许意清放下手，“如果我们就此回头，将来想一想之前浪费的这几年，似乎太可笑了。”
宁拾一扭过头来不再看他，她想他说的是对的，曾经与他在一起的几年是无比幸福的，只是她宁拾一因为自己那点执念选择放弃，那便再没有了能让岁月无可回头的机会，将来无论怎样，也谈不上此生无悔了。
许意清撑着膝盖站起来：“去睡吧，我去抽支烟。”他下了楼梯向阳台走去，点了一支烟之后便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低下头去。
宁拾一应该能够猜到他刚刚学会抽烟的样子，会模仿着达人的样子，会有些呛到，心情应当也是有点兴奋的，可能会觉得在完成一件成长中的大事。
如今抽一支烟，就只是抽一支烟而已，心事重重之下的点缀而已。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大抵如此。
宁拾一在县城里耽误了两夜，脑子里塞了诸多不顺心的消息。
阮昕的妈妈是这纺织厂的正式员工，只是厂子效益不好，在人事上更是一笔又一笔的烂账，她在后勤那个老旧的办公室里和负责的大姐翻了诸多资料，给市里的社保打了诸多电话，粗略算来只能使愈发忧心。
再加上那大姐给她讲的关于阮家的一切，宁拾一在回程的客车上头抵着车窗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下了客车转市内的公交，到许意清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打了他的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楼去敲门试试。
门很快打开，宁拾一看着眼前围着围裙的吴阿姨，张了张嘴觉得尴尬不已，吴阿姨显然一开始也没能认出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诧异的“啊”了一声，迟疑得将她让进门。
“我来接阮昕。”宁拾一站在门口，看着吴阿姨回厨房的背影小声说。
“在客房呐，意清交代过了会有人来接，”吴阿姨头也没回，声音随着脚步的渐远也越来越小，“这是什么大日子...怎么还有联系...”
宁拾一抿了抿嘴，脚在门口的垫子上踩了又踩，还是把鞋脱了，光着脚向客房走去，叫上阮昕便打算离开。
从房间出来，厨房又传来吴阿姨的声音：“你们不用着急走啊，我都给小闺女做好饭了，你们吃完再走也来得及，意清说过了，医院有急事会给家里来电话。”
“不了吴阿姨，我们这就走了。”宁拾一生疏的应着。
厨房里沉默了一会儿，吴阿姨手上握着一只勺子走出来：“真的不用着急，这边离医院也近，你折腾什么。”
宁拾一摇摇头：“他也挺忙的，我们就不打扰了。”
“宁小姐，就算是谢谢意清等他回来吃个晚饭不行么。”吴阿姨似乎有些生气了，看了她一会儿表情才稍稍缓和，“他是急事出去了，否则会在家里等着你的。”
宁拾一低下头去，慢慢点了点头。
吴阿姨做好晚饭是五点钟，她走了之后宁拾一在餐桌旁边等到快六点，先让阮昕填饱了独自，让她自己去看会儿电视，宁拾一自己坐在餐桌边继续等。
直到时针指过九点，阮昕已经困得回房间睡了，许意清还是没有回来。
宁拾一将客厅的灯也关上，只留了门厅一个小小的壁灯，裹着沙发上的毯子到阳台去看着小区大门的方向。
阳台的脚凳上放着一只烟灰缸，里面不少没有收的烟蒂，想必自己是自己的出现让吴阿姨也出了纰漏忘了收，宁拾一弯下腰去仔细看了看，还是万宝路，许意清许多年前就抽万宝路，宁拾一能想起来的时间节点也得有十几年了，说起来他上学那会儿着实像个好学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宁拾一端起烟灰缸从阳台出来打算去倒掉，才关上阳台的门，门厅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捏着烟灰缸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许意清进来。
他外套没有穿，搭在手臂上，进门的动作有些迟缓，关上门之后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住，将右手的小臂搭在墙上慢慢将额头抵上去，宁拾一听见一声微微的叹息，她站在暗处心脏稍微跟着抖了抖。
过了一会儿许意清站直了身子，将钥匙哗的一声扔在门口的立柜上，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开着的壁灯，看了好久大约有半分钟，然后也没有关掉，转过身来慢慢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宁拾一太享受这种在暗处看着他的感觉了，像前几日在礼堂一样，她心有戚戚于这些年错过的相视，几乎只能用这种偷窥的方式弥补回来一些。
许意清上楼梯只上到一半，扶着扶手的手慢慢捏紧，缓缓吐了一口气，还是摇了摇头慢慢坐在了楼梯中间，胃里因为酒精的作用愈发造作，他将大衣搭在腿上一手探到上腹轻轻摁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这一阵，他抬起头来看了看窗边墙上的时钟，这才隐约看见站在阳台门边的宁拾一。
宁拾一看见他黑暗中闪烁的双眸，抬起手来迅速在自己眼睛上抹了一把，却还是迈不动步子。
许意清在黑暗中竟然笑了一下，绝对不是苦笑，好像是真的挺开心的：“你怎么没走，站在那里要吓唬谁。”
宁拾一向前挪了几步：“吴阿姨...希望我等你一起...”
“过来。”许意清打断她，他本就不在乎她为什么没走。
宁拾一走过去，上了几级台阶，坐在许意清脚下的那个台阶上，如此一来便听见右上方的许意清不大稳定的呼吸声，她稍稍转头看着他摁在胃间的手，还没等说话许意清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来，摸了摸她的左脸。
“拾一。”他哑着嗓子说，“你知道我这几天在想什么？”
“什么？”宁拾一仰着头，眼泪还算能忍住没有掉下来。
“我在想，”许意清放下手，“如果我们就此回头，将来想一想之前浪费的这几年，似乎太可笑了。”
宁拾一扭过头来不再看他，她想他说的是对的，曾经与他在一起的几年是无比幸福的，只是她宁拾一因为自己那点执念选择放弃，那便再没有了能让岁月无可回头的机会，将来无论怎样，也谈不上此生无悔了。
许意清撑着膝盖站起来：“去睡吧，我去抽支烟。”他下了楼梯向阳台走去，点了一支烟之后便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低下头去。
宁拾一应该能够猜到他刚刚学会抽烟的样子，会模仿着达人的样子，会有些呛到，心情应当也是有点兴奋的，可能会觉得在完成一件成长中的大事。
如今抽一支烟，就只是抽一支烟而已，心事重重之下的点缀而已。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