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九门记事 II(一五,HE,长篇)

【三十八】
吴老狗心下一个激灵,恍惚记得小时候似乎听过类似的传说。
那年他才五六岁,约莫刚开始记事的年纪,阿爹和一群村里人外出倒个大斗,谁知回来的时候却折了一半的人手。回来的人之中有一个名叫狗蛋的后生,整个人几乎精神错乱,听闻是在斗里被吓傻的,到现在脑子都还有点不清不楚。阿爹那次也受了重伤,回家躺了大半个月才好。后来,他无意听阿爹和哥哥谈及此事,说是在斗里撞上了极为罕见的阴尸,状如厉鬼,杀人无形,比血尸粽子更难缠,最后他们剩下的人潜入一条地下河才逃出生天。
只是这件事情太过久远,之前没有意识到,现在经提醒才记起来。
张玉麟见他沉吟着没有说话,疑惑道:“五爷?”
吴老狗回过神来,就道:“你刚才说的尸灵只是北派的称呼,在我们南派的淘沙行话中,管这东西叫阴尸。准确来说,阴尸其实不是尸,而是煞气聚形。寻常的墓中很少出现阴尸,是因为一般的斗里通常只有一个墓主。但家族墓葬中没有唯一的墓主,一旦出现诈尸,煞气过盛,就会形成阴尸。”
他想了想,继续道:“我不能确定阴尸是在张家族人离开之后形成的还是之前就已经存在,不过张家肯定预见过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这条护棺河才会不合常理地出现在这里,真正要保护的也许并不是这个石台,而是石台之外的东西。”
张玉麟闻言思虑片刻,问道:“如果张家族人已经将前人的尸骸和东西都搬离长白山,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剩下值得去保护?”
“有些秘密是无法带走的,却也不能被外人知道。”吴老狗顿了顿,道:“而且,阴尸其实并不是完全不能入活水。它们一旦附于人身,沾上了活人的阳气,就不会再有顾及。”
对上张玉麟讶然的神情,他把小时候村里人倒斗的那件事简单解释了一遍。
当年狗蛋就是那个被阴尸附身的人,那时大家原本以为安全出逃,不想在水底的时候,阴尸趴在他背上现形,依稀能分辨是一具青面长发女尸。等到众人发现阴尸的时候,狗蛋已经去了半条命,人也生生给吓傻了,自此再也没下过河,更别论下斗了。
“也就是说,阴尸并不是真的没有形体,而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辨识,或者说只有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才能被人看见,比如在阴气更盛的水中。”张玉麟想了一下,沉吟道。
吴老狗点点头:“恐怕这条地下河并不是仅仅阻止阴尸离开这个石台,同时也阻止试图进入地下室的人继续往下走。盗墓者如果信了阴尸不能入活水的传言,没有戒备的情况下贸然下河,第一时间就会中招。”
张玉麟听得认真,意外地脸上难得露出受教的神色。
吴老狗看在眼里,心下倒是有点惊讶。
长沙九门成名多年,他本来与张玉麟这种功利心极强的人说话不太投机,不过经万家岭战役之后便认了这个朋友,后来添了钟清这层的关系,也没太把张玉麟当外人。加上他因为出道早,倒斗经验也比常人多,所以尽管他们年龄相近,但在斗里的时候,他对张玉麟的态度反而是对后辈的照顾。
不过这几年张玉麟在军界平步青云,青年才俊难免自视甚高,为人处事虽然礼数均到位,但掩不住骨子里的倨傲。虽说张玉麟对他的态度算是尊重有加,却也多是因着他这九门五爷之名,以及张启山的长官身份,不一定就是真的服气。
眼下见对方难得叹服的诚意,吴老狗脑海中没由来就出现了‘孺子可教’这四个字。
张玉麟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早已神游到天边,道:“若在下水前能找到它的行踪,我们的胜算会更高。”
吴老狗想了一下,便道:“如果没有猜错,阴尸是附在我们其中一个人身上下来的。那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引它出来。”
张玉麟抬头看了看他,听他继续讲下去。
“我们至少可以断定,阴尸并不是真的无形,只不过需要在特定的条件下才可见,比如阴寒的水中,或者沾上荧光、磷粉之类可以显形的东西。”吴老狗想了一下,忽然道:“不过,由于现在手边都没有这些东西,用最后一种方法可以确定。”
张玉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从袖口拎出三寸钉,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三寸钉是极具灵性和佛性的西藏獚,一般的阴物均不敢近身。眼下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张玉麟当然不愿意对方以身赴险,那么阴尸就只能附身在他身上。这时他忽然想到,当初黑瞎子在杭州曾向五爷要这条小狗一同下斗,是不是就是为了抵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吴老狗料到他已经猜到缘由,便笑道:“不用担心,没准这阴尸看在同是张家的份上,不会跟上来也说不定。”
张玉麟知道对方不过是玩笑话,不过他也并非怕事之人,微微笑了一下,道:“多谢五爷相助,不过我能一个人从长陵墓出来,就不会怕这些东西。”
吴老狗心知以他的本事,若真出什么事其实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当下也不再多说。待得两人行至护棺河边,看着水流缓慢如潭水的地下河,他突然觉得似乎漏了什么东西,却又一时想起来到底缺了哪一环。
他转念一想,将三寸钉塞在领口,转身对张玉麟道:“我先下去试探一下。”
如之前预料的那样,水深确实只到胸际,入水冰寒,冷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奇怪的是,却几乎感受不到水流。展眼一看,只见护棺河三丈之外雾蒙蒙一片,看不真切远处。
他抬起左脚打算往前走一步,就在这时,脑海中似乎响起了一道似有若无的铃声。
然后,水底有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5-11 00:34:00 +0800 CST  
【三十九】
吴老狗的第一反应是中招了,但常年下斗养成的习惯让他条件反射抬起了右脚。
不曾想脚还没有抬起来,整个人反而被水底那只手大力往下一拉,他猝不及防,脚下一滑立刻拖入水下,冷水霎时入了口鼻,呛了个实在。
冰冷的河水拉回了几分意识,吴老狗一咬牙,心说如果在这个只到胸际的地下河中被淹死,他娘的简直死不瞑目。心里这么想着,手中的刀已毫不客气地往那只手的位置扎去,岂料就在这时,刚才拉住他的那个力量竟突然消失了。
机会稍纵即逝,吴老狗憋着气重新站了起来,狠狠吸了口气,正要出声提醒张玉麟注意,一抬眼就发现眼前空无一人,一分钟前还站在河边的张玉麟已经不见了。
不过好歹不是第一次下斗,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离奇的事情,他心念电转,脑中一霎那的慌乱迅速被压了下去,三下五除二爬上了石台,只是脚踝上的那只手抓得太牢,他一时甩不掉,干脆一起拖上了岸。
吴老狗知道水底的这个东西没准就是个半吊子的粽子,他甚至做好了黑驴蹄子塞它一嘴的准备,但是,爬上石台回头看到身后的这个东西之后,饶他下斗见过各种各样的尸体,也还是忍不住吐了口酸水。
被他拖上来的确实是一具尸体,而且是一具已经高度腐败的尸体。
尸体早已被泡得发胀,仰面躺着,表面腐烂至骨,已看不出本来眉目。只见双目被蛀空,脸上和嘴唇的皮肉烂了个半透,露出森然的牙齿和颧骨,脖子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触目伤痕,手法干净利落,似乎是死前被人一刀给断了颈脉。
这个人可能是张家人,也可能是个窥觑张家秘密的外人,只是不巧死在了这里。吴老狗皱了皱眉,这具尸体很显然是男性,身量看起来似乎比他还略高一点,也许是地下河的寒气起了效果,尽管尸身皮肉烂尽,尸身上的衣服依稀还能分辨出是一件军服。
上过战场的人看到军衣都有种特别的感觉,哪怕互相从不相识,眼下见到一个穿军装的人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水底,吴老狗心下不免多了点同情,说白了,大抵就是战友之情的自然延伸。
他转头忽然看到抓他的那只手烂得只剩白骨,军衣的袖子却还是完好的,莫名看着有点眼熟。
他心下一动,暗道不对劲。
这条地下河是活水,就算这具尸体是从上游缓慢被冲到这里,在水里泡成了浮尸,也肯定是浮在水面而不是沉在水底。
但是,腐烂得这么彻底的尸体一般不会产生尸变,除非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张家有什么不外传的尸术,或者是这具尸体身上带有重物才导致尸身沉于水底,他刚才踏进水中时好巧不巧地一只脚踩进了尸体的手骨中,尸身早已僵硬,这才导致无法脱身。
这个假设的概率很小,但不是完全不可能。
吴老狗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住了,伸手将尸体翻了个身,赫然看到它背上有一把冲锋枪。
冲锋枪的重量的确可以令尸体沉于水底,但诡异之处在于,这把冲锋枪他认识。
枪是德国货,在杭州的时候他还曾经拿起来试过上膛。本来是黑瞎子给他准备的,但他嫌重,后来由张玉麟带着来到了长白山。
而且,张玉麟穿的也是军装,身量恰好也比他高一点。
吴老狗定了定心神,心说从尸体腐烂程度来看,这人起码死了几十年了,而几分钟前张玉麟还活生生地和他说着话,冲锋枪和相似的军装没准只是个巧合而已。
他于是翻了翻尸体身上的军服,想看看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可惜找了一遍都没看到特别的,却发现在尸体快烂没了的右手小臂上,缠着一圈绷带。
这时他猛然记起,张玉麟右手受过阴尸的伤,之前手臂上确实缠有绷带,而且绷带是他亲自给他的。
他的脑子‘轰’了一声,愣在原地盯着尸体脖子上的刀伤看了半晌之后,鬼使神差地将手中的短刀比划着伤口放了上去,意料之中发现短刀与尸体上的刀痕完全一致。
吴老狗突然平静下来了。
太多的巧合意味着不同寻常,就像黑瞎子在杭州会找上他,裘德考恰巧同时派了阿静来长白山一样,连阿宽这个看似完全无关的向导都不是完全的巧合同行。所有的事情,包括张家这个隐秘强大的家族百年间突然的分崩离析,恐怕背后都不过应了一句事在人为。
揉了揉被尸体抓得乌青的脚踝,吴老狗凝神思考了一下。
如果这具尸体真的是张玉麟,那么从尸体的痕迹来看,是他的这把黑色短刀给了致命的一刀,他自认和张玉麟交情虽不算太深,但不至于会持刀相向,何况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根本不合情理。
但若尸体不是张玉麟,而是几十年前相似的人死在了这里,所有的一切仅仅是巧合,那么张玉麟本人现在在哪里?他不可能在一分钟的时间内离开这个石台。
吴老狗皱紧了眉头,当两种可能性都被否定,那么出现问题的,也许就是他自己。
他心底陡生一股寒意,仔细回想后,觉得问题可能出在步入地下河之后。当时他被拉入水下呛了几口水,重新站起来就发现张玉麟不见了,然后发现拖上来的这具腐尸所有特点均与张玉麟一一对应。
吴老狗突然记起,虽然因三寸钉的原因阴尸不敢近身,但并不意味着阴尸不能出现在他附近。
他知道,这里是张家的地盘,无论是什么机关,张家人都会选用最简单且最有效的方式。
他还知道,声音和气味是让人陷入幻觉的最佳方法。
比如,下水后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个诡异铃声。
他忽然就笑了一下,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年少时他一个人下斗,虽然拼去了半条命,但终究还是凭一己之力解决了黑毛粽子的那份雀跃。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5-19 23:48:00 +0800 CST  
【四十一】
张玉麟抬手指了指石台顶部,解释道:“我们可以借助上面的青铜管道,用飞虎爪荡过去,但为了保证阴尸不近身,才需要借三寸钉一用。”
吴老狗知道张玉麟是念在他刚醒过来,担心他目前状态不佳,所以决定自行淌雷,何况现在既然阿静的人会断后,已无需担心安全。
他想了想,把三寸钉交给张玉麟,嘱咐道:“它前爪受伤,注意不要磕碰。另外,水中既然有六角铃铛,不保证空中没有,你自己小心。”
也不知是不是当初在徐州军营时三寸钉曾交予张玉麟照顾的原因,如今小家伙倒也没有过分闹腾,汪了几声就安静了下来。
张玉麟把小狗装入衣袋,为了身体的灵便,把装备的重量也减到最轻,冲锋枪也留了下来,随后几个雇佣兵帮着把他吊了上去。
只见他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攀着青铜锁链,像荡秋千一样,或高或低错落有致地慢慢荡了过去,似乎是在穿过一张看不见的电网,稍有不慎就会触动上面几不可见的六角铃铛。
吴老狗心知所料不差,眼下却也只得耐心等他到达河对面。
阿静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其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吴老狗闻言一怔,一时没有答话。
阿静笑了笑,道:“这次是黑瞎子夹的喇嘛,五爷对他了解多少?”
“你们认识?”吴老狗不动声色。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行。我们的目的不同,要的东西却一样。”阿静也不隐瞒,道:“佛爷恐怕是身不由己,如今既然长沙九门被牵扯进来,难保以后我们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吴老狗皱了皱眉,待要问她那只盒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担心现在贸然问了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不过这些外国兵听不懂中国话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谁知他刚要说话便见阿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们的向导是不是叫阿宽?”
吴老狗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心下恍然:“那只盒子的事情,是你故意让他听到的?”
阿静点点头,道:“你们如果要找向导,二道白河镇上阿宽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既然听到了我说的话,自然会和你们一起来。”
“那个盒子,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只刻着龙纹的石头盒子,传说中只有张家族长才能拿到。”
吴老狗有点讶异于阿静的如实相告,脱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阿静抿嘴一笑:“告诉你没有坏处。”
吴老狗默然半晌,缓缓道:“所有张家族人百年前已经迁离长白山,张家族长更是杳无踪迹。张启山既然是张家后人,你想通过他的手,来找寻现任张家族长,再找到那只传说中的盒子。”
他抬头看了看阿静,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张大佛爷会相信你,却不会相信我。”
吴老狗摇了摇头:“就算不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石头盒子,他也会有其他的理由要去找现任张家族长,甚至仅仅是为了张家的延续和责任。其实,你现在也已经知道张家古楼的存在了,不是吗?”
阿静苦笑了一下,忽然道:“我也不过是替人办事,这些本来和我都没有关系。无论是张家的石头盒子,还是张家古楼,有的事情知道了前半段却不知道后半段,其实比什么都不知道更痛苦。”
若不是吴老狗先前吃过她的苦头,领教过她影后级的演技,此时看到阿静脸庞上露出的无奈神色,几乎要以为她是真的身不由己有苦难言。
他定了定神,思虑片刻后才道:“所以你们这次来的真实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那只盒子,你知道阿宽可能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们,让他信以为真只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
阿静忽然叹口气:“你可以不相信我,不过这里是张家族人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我和你们一样,都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包括上任张家族长留下的信息。”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张家族人的长生并非天生,他们远离世人选择长白雪山深处的理由,就是他们长生的原因。”
“什么意思?”吴老狗一愣。
“没准走到底了,就能找到答案。”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外国兵忽然走过来对阿静说了几句外国话,吴老狗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听起来不像是裘德考的英语,也不是解九有时会说的日语。
阿静听完点了点头,随即便见两名外国兵很快离开了石台,返身攀上青铜管道内,很快不见了身影。
对上吴老狗疑惑的神色,阿静笑了一下:“他说的是德语。”
也就是说,具体的内容不方便告知。
吴老狗笑了笑,也不再多说,抬眼一看,便见张玉麟已经到了河对面,在空中朝他们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一切安全,随即便跳了下去。
不多时,便见三寸钉从青铜管道上爬了过来,显然是回来带他们过去,后面所有人依葫芦画瓢,有惊无险速度自然就快了很多。
吴老狗是第二个过去的,到那边用矿灯一照,却发现几乎没有落脚之处。
只见目所能及之处全站着不计其数的巨大铁俑,竟与他之前在木楼上看到的一般无二,密密麻麻排开了去。
他心说护棺河保护的果然是石台外的东西,只可惜这里没有看到棺材,没准尸体倒是不少,难怪刚才在石台那边看到的都是雾蒙蒙一片,看不真切。
张玉麟已经在下面等着,几个人调整位置先后跳了下去。
大家排成一列在杂乱无章的铁俑间穿梭,试图走出这个铁俑群,但没过多久就分不清方向了。
张玉麟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示意所有人停下来:“这么下去,我们会困在铁俑群里再也走不出去。”
“它们的脸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在前面的阿静回过头,忽然道。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5-25 00:19:00 +0800 CST  
回复木七月_:唔,两部成套出,可自行选择只收几本这样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5-25 00:32:00 +0800 CST  
【四十二】
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
吴老狗打量了一下,发现铁俑的站位虽然乱七八糟,但正面确实都诡异地朝向同一个地方。这又不是军事演习,铁俑本身更不会自觉地站队排序,如果是人为,其中必然有蹊跷。
几个人点头对视了一眼,有了方向要走出这个铁俑群就容易多了,谁知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首先发现问题的还是张玉麟,军人在行军过程中锻炼出来对周遭环境感知的严谨和敏锐再次派上了用场。
“这些铁俑几乎一模一样,加上排布杂乱无章,很容易造成视觉疲惫。我们绕了很久还没有走出这里,按照时间和路程来计算,恐怕我们已经迷路了。”
阿静闻言转头和旁边的外国雇佣兵用德语说了几句话,随即对张玉麟道:“他们同意你的看法,也觉得这里的铁俑不太对劲。”
吴老狗想了想,就道:“如果我们真的被困在了铁俑群中,沿途做下标记,就能绕回这里。”
大家对此均没有异议,于是便拿细绳分别裁成小段,每经过一个铁俑就将一截绳子绑在上面。果然,一刻钟后他们看到了绑着第一条绳子的铁俑——第一条的绳长是其他绳长的两倍。
吴老狗皱了皱眉,心道这下麻烦了,他们离开时走的方向铁俑的正面,但现在看到的却是铁俑的背面。
几个外国雇佣兵见状忍不住用德语嘀咕了几句。
阿静摇头笑了一下,解释道:“他们在说,这种情况不符合自然规律。”
吴老狗和张玉麟闻言对视了一眼,心说在斗里不符合自然规律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死了一千年的粽子重新活过来肯定是不正常的,再比如活了几百年还不死的老妖精肯定也是不正常的。
但事实上,大家心里也都清楚,除非刚才所有人全瞎了才会绕一个大圈走了回来。那么排除众人瞎眼的情况,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些铁俑正面朝向的方向会随时间而改变,他们受到了误导才重新回到原点。
为了检验这种可能性,大家决定留张玉麟和几个外国兵站在原地不动,吴老狗和阿静则沿着刚才的路线重新走一遍。
吴老狗甚至假设了最坏的情况:如果他们重新走回了原点,且铁俑的位置没有移动过,就说明两个人在眼睛都没瞎的情况下,沿着同一个方向往前走,最终却走到了这个方向的背面。这就好比,你从杭州前往长白山,一路往北,方向不变,谁知最后却发现没到长白山反而回到了杭州一样操蛋。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和阿静经过最后一个绑有绳子标记的铁俑之时,却意外地没有看见张玉麟和其他几个外国兵,而是看到了另一群铁俑,而且这批铁俑正直直地面对他们。
阿静心下奇怪,喃喃道:“之前看到铁俑的朝向都一致,这一批的朝向却是相反的。”
吴老狗没有答话。
很显然,眼下的诡异之处不仅仅在于他们看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另一批铁俑,而且,他们虽然走的是第一次的路线,终点却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的终点。
他想了一会,忽然蹲下去仔细看了看铁俑的底部。
阿静不明所以,笑着问道:“五爷发现了什么?”
吴老狗沉吟片刻,忽然抬头道:“就算我们现在按原路往回走,恐怕也不会看到张玉麟他们了。”
“为什么?”
“那些外国兵说我们重新回到原点的情况不符合什么自然规律,其实换个角度想,他们说的没错。也许之前我们看到的第一个铁俑,那个位置根本就不是最开始的起点。”
见阿静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吴老狗解释道:“有没有可能,当时所有人离开后,其实那个绑着第一条绳子的铁俑也离开了最初的位置,反而跑到了我们前面,被大家撞上了,所以我们才会误以为回到了起点?”
他说完后才意识到这句话完全可以被当成神经病,岂料阿静很认真地听完后,想了一下道:“如果这些铁俑的位置确实一直在改变,那么我们刚才走的已经是另一条路线了,所以终点才会不一样。同理,就算沿着绑有绳子的铁俑往回走,其实也不是原来的那条路,当然就会与其他人错开。”
对于他们这种以倒斗为生的人而言,其中一个好处在于可以很快领会行内话里话外的意思,吴老狗便道:“铁俑当然不会自己跑,所以造成它们位置改变的,一定是其他的东西。”
说着,他摸了摸鼻子,对阿静道:“我鼻子坏了,你站在这里能闻到什么味道?”
阿静闻言了然:“是很浓的尸体味道,却又与平常的腐尸不一样。五爷认为,这些铁俑和张家族人的墓葬有关?”
吴老狗点了点头,道:“如果这里作为张家族人的陵墓,你觉得建有墓门的几率有多大?”
“百分之百。”
吴老狗表示同意,“护棺河守着的这个地方,就是张家墓葬的墓门。”
“我没有看到门在哪里。”阿静扬了扬眉。
“不是所有的墓门第一眼就能看到,找到了才能算能耐。”吴老狗摊了摊手,无奈道:“既然所有张家族人都已经离开了长白山,那么把这些铁俑留在这里,我能想到的原因是,墓门的打开需要依靠这些铁俑,或者这些铁俑根本就带不走。”
阿静笑了一下,“所以?”
“我刚才发现,这些铁俑底部被什么东西吸住了,说明它们保持站立的姿势是必要的。打个比方,如果把这个地方当成一个转盘,我们几个人的重量改变了这个转盘的承重,从而影响了转盘下面的机关。之前绑了细绳子的铁俑之所以会移动,是因为整个转盘的位置都在改变。”
他顿了顿,忽然道:“我本来以为黑瞎子在杭州向我借三寸钉,只是他开的一个玩笑,现在看来确实是有原因的。”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6-02 00:40:00 +0800 CST  
由于一时冲动下了军令状,有一份文稿必须在15号之前交稿 _(:з」∠)_
所以下周这里停更一周,6月15号之后续更~ 嗯,佛爷快回来了~
另祝高考的同学们考试顺利,如愿考上心仪的大学~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6-07 23:06:00 +0800 CST  
【四十六】
吴老狗闻言一惊,心说难道发现张启山他们的行踪了?转头就看到阿静站在离墓门不远的墙壁前面,正在打量上面的什么东西。
他随即也走了过去,只见墙上刻着一只手掌印,食指和中指较之其他手指明显长了很多。掌印旁边似乎是一串数字,勉强能分辨出来前几个数字是022000,后面还有两个数因刻痕太浅,已经看不清晰。
刻下这个掌印和数字的人显然并不专业,用的刀也不是专门的雕刻刀,反而像是长刀,锐利的不是刀尖,所以刻印极为粗糙。
阿静想了想,便道:“想必是有人进了墓门之后,用自己随身带的刀在墙上刻下的,他事先并没有预计要这么做,只是临时起意。”
吴老狗点头:“一般人如果只是单纯地做个记号,应该是随便画条线。除非是发现了与这个掌印和数字有关的东西,所以一进墓门后,就刻下了这个记号。”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提醒后来进入这个古墓的人,还是担心自己忘记,或者是为了警告当时和他一起来的同伴?”
吴老狗想了一下,忽然道:“我们可以猜猜这个记号代表的含义是什么。”
说着,他指着墙上的掌印,“比如,这个掌印的双指奇长,听说张家族人部分人都有这个特征,尤其是张家族长。”
“五爷认为,这个掌印很可能就是张家族长刻下的?”阿静似笑非笑。
吴老狗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你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想探探我的口风和虚实。
他微微笑了笑:“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不过这个刻印的痕迹看着非常陈旧,从磨损程度来看,没有一百年,也有好几十年了。就算当时刻下掌印的人是张家族长,我们也不能肯定他还在不在人世。”
阿静看了他一眼,道:“张家长生的传说,五爷不是没听过。如果是张家族长,百年的时间,不排除他现在还活着的可能。”
吴老狗沉吟半晌:“那得看是哪一代张家族长。”
言下之意,张家族长的改变具有更迭性和延续性。如果这个掌印是上一代张家族长刻下的,就意味着现任族长另有其人;如果是现任张家族长刻下的,那么他们要寻找的人不仅还活着,而且恐怕已经超过了百岁。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个人都不是在长白山祖族长大的。要知道,只有对一个地方不熟悉的外人,才会在本来空白的墙上刻下东西。
吴老狗心知张启山的祖父几十年前曾来过长白山张家旧址,且因其父辈被赶出祖族,从小并非长于长白山。所以刚才看到这个掌印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掌印也许就是张启山祖父当年进入这里之后刻下的。
但是,他不能确定张启山祖父是否具有双指奇长的特征,更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就是曾经的张家族长。
而且张启山曾告诉过他,祖父死后葬在了祖坟,却并不清楚具体是在何处。如今张家祖族既然被迫全部迁往另一个地方,恐怕只有找到那个传说的张家古楼,才能知悉这一切的真相。
“无论如何,至少这里能找到一些我们需要的信息。”阿静将墙上那串数字拓印在纸上,转身对他道:“以后可以留意一下其他地方是否会出现这些数字,也许它们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意义。”
话音未落,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两人对视了一眼,很快赶了过去。
只见几个德国兵站在地上,正仰头看着张玉麟顺着石柱几下爬上了横梁,刚才的惊呼想来是赞叹他身手的敏捷。
吴老狗定睛一看,竟发现房梁转角的斗拱处挂着一把长枪,张玉麟上去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那把枪。
他心下正疑惑张玉麟不是为了一把枪就贸然动手的人,耳边又是一阵惊呼,抬眼就见张玉麟把那把枪背在身后,已经踩着石柱轻巧跳下,几个德国兵在下面连连朝他竖起了拇指。
有了阿静的翻译,吴老狗大概知道这些德国人的意思是很赞叹张玉麟过人的身手,他心下不免补充了一句身手好的中国人多得很,战场上和日本鬼子打仗的时候更是个个神勇无比,心底竟没由来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民族自豪感。
他这厢走了神,等张玉麟走到跟前,才注意到他从横梁上取下来的枪,竟是阿宽的那把猎枪。
张玉麟把枪从背后解下,沉声道:“那么高的地方,人不会无缘无故爬上去,而且上面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吴老狗接过猎枪,发现枪身并没有大的损伤,尚能正常使用,不像受过暴力袭击的情况,且地上没有血迹,起码证明暂时还没有人受伤。
他皱了皱眉,“如果他们比我们早到这里,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才会爬上房梁,但阿宽之前好像很珍惜这把枪,不到万不得已,恐怕不会丢下枪逃命。”
“也许这把枪不是他主动留下的,而是被迫不得不留下。”张玉麟忽然道:“但是,能让佛爷和黑瞎子选择被迫离开的,恐怕不是一般的东西。”
吴老狗放心不下:“为什么只留下了阿宽的猎枪?他们人现在在哪里?”
没有人接话,前殿四周寂静一片,众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凉意。
事不宜迟,所有人开始往后殿走。
奇怪的是,他们越往后走,便发现四周越显破败,壁墙和头顶的横梁都有灰黑的痕迹,像是沾上了焚烧过后的黑灰。
地面开始出现了很多杂乱的脚印,方向是直接通往后殿。
吴老狗心下着急,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快到后殿之时,便远远地看见一个人靠在门边,似乎正在等他们。
他心下一个咯噔,脑子当场轰的一下就炸了,几乎愣在原地再也挪不动脚。
那个人影看着眼熟,身上穿着的正是张启山的军装外套。但是,他的头却不见了。
站在那里的,是一具无头尸体。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7-05 16:12:00 +0800 CST  
【四十七】
吴老狗脸色大变,几乎用尽全力才走到那具尸体旁边。待走近之后,他只看了一眼,就肯定这具尸体不是张启山,当下终于长舒一口气,喃喃道:“不是他。”
尸体手上端着枪,食指扣动扳机,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张启山没这么高大壮实,肩膀也没那么宽,而且开枪的手法也不一样。
他再仔细看了看,疑惑地咦了一声,转头对阿静道:“这具尸体里面穿着迷彩服,看着像是你手下的人。”
阿静皱了眉头,显然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当时有两个德国兵离开石台去了巨大的青铜管内,但后来只回来了一个,眼下这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没有归队的德国雇佣兵。
见曾经一起的队友无缘无故没了脑袋,且尸体身上还多了一件别人的衣服,当下几个德国兵脸上都不太好看,看向吴老狗和张玉麟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敌意。
阿静用德语解释了几句话,按下他们的情绪,便转身对吴老狗道:“里克之前告诉我,他和约翰在青铜管内遭到了袭击,两人失散后,约翰就一直没有回来。没想到,竟然死在了这里。不过,我相信不是佛爷他们动的手,一来没有必要,二来没有理由。最大的可能是,约翰遇到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杀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认为,有很大的几率,佛爷他们也遇到了,所以刚才在前殿的时候,才会在房梁看到那把枪。”
吴老狗知道阿静有些话没有说破,但很欣赏她的果断和冷静,他相信约翰不是张启山杀的,但期间肯定发生过什么才让他留下了军装外套,于是当下沉吟道:“如果约翰是在这里被杀的,那他的头在哪里?”
地上有一摊暗色的血迹,可是尸体的头颅却并不在附近。谁会带走头颅而独独留下一具没有头尸骸?
“你们看上面。”张玉麟指着后殿的房梁上,忽然道。
顺着他手中探照灯光的方向,吴老狗抬头一看,只见后殿的房梁上每隔五米左右就挂着一个铁质吊灯,吊灯上有斗状的铁皿,本来应该灌有尸油,以作长明灯用。这种灯名叫引魂灯,一般用于古墓的殿前,再后面就是棺材的墓葬所在地,意味着人世与冥界的交界处,既为死去的魂魄指路,也为抬着棺材下了墓葬的活人重新回到现实引魂。
也许是这里因焚烧被毁,灯油尽失,仅留下光秃秃的铁架子吊在上面,森冷不已。
就在这时,张玉麟手中探照灯的光打在第三个铁架上,所有人惊讶地发现,上面挂着的东西,赫然就是那个德国兵的头颅。
头颅上的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自上而下俯视,在探照灯的光照下,表情扭曲,脸上尚留有生前吃惊的神色,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极为骇人。饶是众人见惯了尸体,突然看到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阿静很快恢复了冷静,道:“杀死约翰的恐怕不一定是人,看来那个东西动作极快,而且非常敏捷,能很快爬上屋顶横梁。”
吴老狗知道她的意思,在这种地方,能杀死活人的反而更有可能是死人。
鉴于很有可能没有机会开枪,所有人拿在手上的武器都变成了刀,近身距离作战的话,刀比枪会更好用。
好在在场的人除了专业土夫子之外都是专业雇佣军,起码上过战场,无论是远战还是近战都有过实际经验,倒是省了不少心。但见过同伴惨死的死状之后,大家的心境有了细微的不同,对周围的变化格外敏感谨慎,原本有说有笑的氛围开始变得沉默。
吴老狗担心张启山的境况,走在最前面,后面是阿静和张玉麟,一行人排开了去。
此时墙壁和地上灰黑的痕迹越来越明显,但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状。更诡异的是,先前在前殿的时候,他们还能看到杂乱的脚印,可是这里灰尘满地,却没有任何人走过的迹象,仿佛所有的踪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老狗心下觉得奇怪,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张玉麟道:“他们如果来了这里,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我怀疑要么他们走了不同的暗道,要么他们在约翰死后因故离开了——”
话没说完,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喊叫,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后面几个雇佣兵已经自动围成了一圈,这是军队遇到危险时的对外防御队形。
“少了一个人。”张玉麟忽然道。
吴老狗讶然地转头一看,就见几个近两米高的德国汉子脸上的表情难掩惊讶,与约翰死前流露出的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样。
阿静解释道:“他们说刚才听到走在最后一个的里克叫了一声,回头看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也许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后殿门口处本来保持站立姿势的无头尸体突然倒地,黑暗中传来一阵诡异的摩擦声,尖锐刺耳。吴老狗心下了然,被袭击的那名德国兵,想必已经凶多吉少。
人总是对暗处和无法解释的东西怀有本能的恐惧和排斥,他握紧手中的短刀,背后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身薄汗。常年下斗的经验让他感觉到了此处暗藏的危险,当下皱了皱眉,沉声道:“我们保持不要落单,打开手中所有的探灯,立刻离开这里。”
所有人手中的探灯很快全部打开了,大家两两一组,加快了往前走的速度,七八条光照把十米之内的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张玉麟很快知晓了他的用意,问道:“五爷是想把那东西逼出来?”
吴老狗点点头,道:“我们下斗的人,不能信鬼神。而只要不是鬼,就一定会有影子。”
也就是说,黑暗中不能找到那东西。那么在光照之下,无论它的速度有多快,也一定会露出马脚。
此时在头顶的房梁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出现了一个拉长的影子。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7-06 00:51:00 +0800 CST  
【四十九】
两个人不要命地一路狂奔,直到后面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张玉麟身体底子过硬,跑上这么一大段还不带大喘气,吴老狗就不行了,到最后差点跪在地上吐舌头喘气了。
也许是跑的过程中伤口裂开,张玉麟伸手抹了一把脖子,满手的血。不过虽伤在颈部,好在没伤到经脉,但若再深一分,肯定血溅当场。
其实交手过后,他发现那人力气比普通人大出很多,加上表情呆滞,当时他就意识到出了问题。但那时正全力阻止刀口,根本无法出声提醒,万幸五爷及时发现了异常并提供了可以反击的机会。
他拿纱布简单缠了一下伤口,道:“多谢五爷相救。”
吴老狗摆了摆手,说不过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顿了顿才道:“不怕你笑话,我打小就坐不住,没进过私塾,不识字。之前张启山说教我认字,最后我学会的字也没超过十个。今天这件事之后,我觉得以后有必要学一学粽子语,这样下地交流才没有障碍。”
张玉麟一笑,心知对方是在岔开话题,他想了想,便问道:“五爷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吴老狗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导致阿静和那个外国小伙精神失常的原因。
他摇了摇头表示没看清,道:“我只在阿静肩上看到了一个很小的爪子,如果没有猜错,那个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附在人身上,短时间内可以扰乱人的心神。所以肯定行动迅速,而且,既然能很快搬动一具尸体,说明力气很大。”
张玉麟沉吟道:“打斗的时候,有个长得奇怪的东西从那人的衣领处露出来过,也是趴在他的背上,我们看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东西。”
“长成什么样?”
张玉麟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想了一下才道:“是一只僵尸脸的毛猴子,脸大概有人头大,就贴在他的后脑勺上。”
吴老狗很努力想象了一下僵尸脸的毛猴子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很快就放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猴子总比粽子好对付。”
他们站起身来,探照灯左右扫了扫,这才发现已经跑出了后殿很远。本来后殿的主道是冥碑,之后就是群墓所在地,但黑暗中他们匆忙间走错了偏道,眼下这里似乎本来是一个类似祭拜的地坛,看着倒极为宽敞,正中建了一个三阶的石台,四周分别挂了帷幔,只是过于时间久远,帷幔早已破败不堪,布料腐烂蛀空,只能勉强看出原来的形状。
两人拾阶而上,就见石台中央放着一个祭桌,四处散落着一些古早的香炉,里面的残灰中甚至还留了几根线香,却只有一个木制的牌位,上面的字迹已经几乎被磨平,勉强能看出第一个是‘张’字。
吴老狗手里拿着牌位,转头问道:“如果拜的是张家祖先,只有一个牌位会不会太少了点?”
张玉麟摇头表示不清楚,顿了一下说道:“也许是第一代张家族长?”
吴老狗心说有这个可能,只是不知道这位族长叫什么名字,张家流传数百年,也少不了第一代族长的功劳。心里这么想着,他恭敬地把牌位重新摆在了桌上,没忘记双手合十拜了一下。
谁知抬头的时候,眼角突然瞥见桌角上有一个用刀刻下的记号。
因被残灰覆盖,这个记号并不明显,但吴老狗认识,他曾在前殿的墙上看到类似的用刀刻下的记号。
他伸手抹去上面的白灰,一个一个地认出了那串数字。
02200059。
本来缺失的两个数字也齐全了。从刻字的手法来看,吴老狗认为应该是同一个人刻下的,说明当年那个人也到过这里,但这次却没有留下那个奇怪的手掌印。
他皱了皱眉,这串数字到底有什么作用?和张家又有什么关系?
这时张玉麟站在石台不远处上对他道:“五爷,你过来看看。”
他不明就里,走过去一看,就发现地面已经洒了很浅一层香炉的白灰。石台本是深色,撒上白灰之后,表面刻下的暗纹慢慢显露出来,依稀能分辨出整个石台上是一个踏火麒麟的巨大图案。
先时在悬尸楼中的那个八仙桌上,吴老狗也看到过类似的图案,以及一个双指奇长的掌印。
他突然隐隐察觉,麒麟对于张家而言,似乎是一个类似家族图腾的印记,否则不会多次出现在张家祭奠的场合。就好比龙是天子的象征,狼是蒙古族的代表一样,张家作为大族流传至今,有家族特有的标识也不足为奇。
何况,盗墓双指探洞的奇功并非人人都能练成,就算是张家族人,恐怕也不能保证每人都有这个天赋和能力,那么不排除这是一种身份的标示。与历史上的改朝换代类似,他相信张家也将遵从优胜劣汰,强者为尊,尽管他不清楚张家族长推选的标准和理由是什么,但可以推测,历任族长将是一代人中最强的那个。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叹了口气,心说张家如果人人都长生,数百年延续至今,其实历任张家族长算下来也屈指可数,也难怪这里只摆放了一个族长的名字牌位。
“五爷。”喊声唤回了他的神智。
吴老狗回过神来,就见张玉麟站在对面愣愣地看着他,目光的焦点却在他背后。
他奇怪地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五爷,你背上趴着一只……”
吴老狗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他也看到了一个有着僵尸脸的毛猴子。那东西不过脸盆大小,身体极为扁平,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的香炉和牌位后面,裂开一张没有唇的巨嘴,露出一排尖牙,正冲着他笑。
想到身后也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僵尸猴,他顿觉头皮一乍,握着短刀反手对着背后就是一刀。身后那东西反应更快,猛地往下一滑,他脚下一个踉跄,那东西拉住他的脚,竟拖着他开始急速后退。
吴老狗暗道不好,但此时变故突发,张玉麟担心误伤不敢动手,不过眨眼功夫,他已被拖出百米。手中的探灯落在半途,黑暗中几乎没把他的肋骨给折了几根。他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能凭感觉发现那僵尸猴是把他开始往一个狭小的甬道下拖。
他心中警铃大作,在下滑的间隙,摸出腰间短刀,用劲全力卡在了一道石缝中,拼死不肯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抓住脚下的力道似乎松了。他抬了抬脚,终于松了口气。这时没有了探灯如同睁眼瞎,但双脚踩在实地上多少给了他些许安全感。
他摸索着站了起来,手臂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吴老狗心下一惊,手中的短刀二话不说就招呼了上去,猛然发现对方的气息莫名熟悉,他脱口而出:“张——”
“别说话,跟我来!”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7-13 02:09:00 +0800 CST  
【五十】
是张启山。
吴老狗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很快心里无数的疑问就差点问出口,比如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的衣服怎么会在那个德国兵身上,黑瞎子和阿宽现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诸如此类。但张启山既然让他不要说话,必然有其原因,眼下也只得把想问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张启山握了他的手,拉着他在黑暗中穿梭。吴老狗看不清周遭的情况,刚开始还试图努力凭感觉辨认路的走向,却只能分辨出是狭窄的甬道,最后干脆不管不顾,直接跟在他后面了事。
眼睛看不见东西,触觉和听觉就会变得敏感。张启山的指腹有着熟悉的薄茧,五指有力,骨节分明,温度暖人而不灼烈。他心下一暖,指间用力,回握住对方的手,躁动的心跳慢慢变得平复,相由心生地无声笑了笑。
这个时候,吴老狗的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感觉,他们两个人还能这样走下去多久?
他性子素来洒脱,凡事都能乐呵面对,一向拿得起放得下,加上长沙九门特殊的地位和身份,所以从来没想过这种庸人自扰的问题。可是眼下在这个双目不能视物的地下墓中,却不知为何莫名地有了这个念头。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反应过来,当一个人真切地感受到了幸福,面对可能的分离和永别,往往会变得犹豫和疑惑。这些深深刻印的记忆能够让人在察觉苦难来临之前,就清晰地感受到疼痛。
可这时他没想清楚这个问题,脑子里下一个念头就是,没准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到张家祖坟面前,也许还得跪着磕两个响头也说不定。
不过两人其实并没有走多久,眼前很快变得豁然开朗,突如其来的光线令吴老狗眯了眯眼,耳边就响起了一个惊讶的声音:“吴爷?!”
他睁眼一看,便见阿宽靠着墙上,裸着上半身,腰间缠了厚厚的绷带,正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和张启山,叫道:“刚才张爷让我在这里等着,二话不说就走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竟然把吴爷你找到了。”
吴老狗愣了一下,奇怪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黑瞎子呢?”
阿宽脸上难掩劫后余生的庆幸,道:“我当时被卷入血沙下面,整个人被绞得差点窒息,几乎没晕过去,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血沙外了。后来听了张爷的解释才知道,他和黑爷为了救我,两个人一起卷到血沙里面,不久黑爷就失踪了。你们后来难道也没有看到黑爷?”
吴老狗摇了摇头,表示对黑瞎子失踪一事并不知情,“以他的能耐,就算落单了也应该不会出事。”
他随即转头对张启山道:“你们从血沙出来后,是不是到了一个巨大的青铜管道中?”
张启山看了他一眼,道:“血沙之下有一个直接的入口通往古墓前殿,没有青铜管道。”
吴老狗闻言心下了然,如果血沙之下另有入口能直接到达前殿,也难怪后来那个惨遭尸首分离的德国兵能比他们更早进入古墓。
这时,阿宽忽然指了指自己腹部的伤口,道:“那地方还真他妈邪门,我和张爷就是在那里遭到了一群僵尸猴的袭击,妈的那帮畜生简直是怪物!神出鬼没抢了老子的猎枪不说,他娘的差点没把老子开膛破肚,多亏了张爷身手利落,帮忙解决了好几只才没送命。”
吴老狗恍然大悟,阿宽的猎枪被挂上前殿的横梁,竟是那群猴子的杰作。如果他们都曾被僵尸猴袭击过,这里很可能是它们常出没的老巢,刚才张启山找到他之后急着离开,恐怕也是担心还有其他的僵尸猴出没。
他心下一动,很快把自己和张玉麟中途遇到阿静之后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但隐去了发现那串奇怪的数字一事。
阿宽听完后,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我敢打赌,那些畜生绝对能拧断人的脖子。当时我差点被一只僵尸猴控制了神智,身体不受控制差点误伤了张爷。他为了救我,把衣服挂在了横梁上,偷梁换柱才骗过了那群猴崽子。”
吴老狗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转头对张启山道:“当时在后殿看到的那个德国兵尸体身上披着你的外套,我本来以为你和他们见过面,看来你对此并不知情。”
张启山沉吟道:“在前殿的时候,我当时也几乎中招,为了救人不得不把外套丢下以作伪装,没想到会在其他人身上出现。”
吴老狗皱了皱眉,那个叫约翰的德国兵尸首分家,阿宽差点被开膛,张启山轻描淡写的一句‘几乎中招’背后到底有多么惊心动魄,他已经无法想象。
不过如此一来倒很难判断到底是那个德国兵是生前捡到了那件外套,还是那些猴子故意在他死后把衣服披在了尸体上。无论哪种情况都颇为忌讳,但好在张启山没有身受重伤,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他暗自松了口气,心情一好,忍不住笑道:“虽然被拖得肋骨差点断了几根,好歹我们见面了。”
阿宽见他身上的衣服被拖出了好几个口子,但身上却不见伤,忍不住啧了一声:“实话说,进山之前我总觉得吴爷你身子骨是几个人里面最弱的,黑爷听了只是笑,说我担心你还不如担心我自己。我以前还不信,现在总算是信了。”
不料他说话动作太大,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直咧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吴爷你来看看,我们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吴老狗闻言四下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一个很高的枯井,四壁全是青石,严密缝合,很难爬上去,整个枯井只有他们进来的那个出口。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问道。
张启山的脸上不见波澜:“从上面不小心摔下来的。”
吴老狗一怔,道:“那刚才你怎么知道我就在附近?”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张启山看着他,淡淡道。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7-19 00:11:00 +0800 CST  
【五十二】
此时靠坐在门边稍作休息的阿宽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咦了一声,就道:“开棺?”
他一抬头,便看到张启山和吴老狗闻言双双转过头来,大概是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只见他们一个眉峰英挺,眼神沉冽,一个气质温润,眼底灵动,脸上转瞬即逝的疑惑表情倒是出奇地一致。
阿宽没由来觉得他们两人站在一起莫名的般配,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夫妻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表情动作也会越来越像。
就好比他和家里那口子一样,当年媳妇儿过门时才十九岁,虽说每天柴米油盐难免小打小闹,也已经磕磕绊绊过了大半辈子。阿宽自认是个大老粗,不懂什么感啊情啊的,却也知道日子久了,一言一行互相影响,便会觉得身边再也少不了这个人。
阿宽心道虽然张爷和吴爷不是夫妻,但刚才两人动作表情一致,彼此自有一种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当然,这句话他没胆子说出口。
其实他不是没见过棺材,几年前老爹死的时候,还守了几夜的棺。何况战乱年代什么尸体没见过,被炸成血肉模糊只剩上半身的都摸过,他一个大老爷们自然不怕这些。但是,他从来没有开过棺是事实,更别提古墓了。刚才听说要开棺,当下是来了兴趣,所以才脱口而出说了那句话。
阿宽一面解释,一面忍着伤痛一瘸一拐走了过去,问道:“这里有十七具棺材,难道要全部打开?”
“不用。”张启山淡淡道,转身抬手敲了敲棺木,一具具棺材看了过去。
碍于年纪比他们两人都长,阿宽也没好意思露出完全不懂的神色,有样学样努力也跟着仔细观察了一遍,无奈不得要领,只得作罢。
没过多久张启山便在其中一具棺材前面停了下来。
吴老狗看了阿宽一眼,示意他一起跟上,随即指着那具棺材,解释道:“其他几具棺材用的都是柏木,只有这具用的是檀木,说明身份较为不同,我们先开这一具。”
“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阿宽大惑不解。
“听棺木的声音。”
阿宽闻言恍然,暗道果然隔行如隔山,他怎么也算是二道白河镇数一数二的猎户,可说到这营生,就完全是瞎子摸象了。
他知道张启山和吴老狗都是道上的老手,经验上绝对没问题,但自己作为新手心里多少有点打鼓,便道:“这里几十年甚至有可能一百年没有人来过,说明里面的尸体起码也有百年了,万一死了那么多年的老尸起尸,咱拿什么自保?我听人说过可以用黑驴蹄子?还是直接撒糯米?”
吴老狗闻言失笑,摇头道:“真碰上老尸凶变,除了逃跑,就算把黑驴蹄子塞它嘴里都没用。若是一般的粽子,也没必要用那些东西。”
阿宽见他神色自若,想了想,低声问道:“吴爷,那你认为张家的陪葬品能有些什么?”
吴老狗看了看他,“开棺了才知道。”
说话间,就见张启山忽然神色有异,他很快走了过去,问道:“发现了什么?”
“这具棺材曾经打开过两次。”张启山指着棺盖与棺身封接处,对他道:“这里的灰尘厚度不一致,第一次打开后,棺盖很可能没有密封严实,后来有人才重新将棺盖合上。”
“两次开棺的间隔应该有几十年,才会有明显的灰尘厚度差异。”吴老狗看了他一眼,道:“说不定,他可能也来过了。”
张启山知道话里的那个‘他’是指谁。两次开棺时间若想差十年以上,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祖父当年也许曾来过这里。此次来长白山,除了探知张家家族的秘密,他的另一个目的,也的确希望能找到关于祖父的哪怕一些过往。吴老狗一直都记得。
眼下棺材既然曾经被打开过,再开棺就不是难事。
三人很快合力将棺盖挪开,激起灰尘四散,此棺身较高,吴老狗恰站在棺头,被呛了个正着,咳了好几声之后抬头一看,就见棺边的阿宽愣在原地,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他心里一个咯噔,暗道难不成棺里的尸体阴气太重,阿宽平时很少下地导致中邪了,转头却见张启山倒是脸色如常,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心下疑惑,低头往棺内看去,只见棺内的尸体几乎已经干透,因积尘不少变得灰黑不已,棺内也没什么其他值钱的陪葬品。
但奇怪的是,这具尸骸并不完整,尸体的右手竟被齐腕切下。
张启山俯下身去,拾起尸骸的右臂,仔细看了看右手手腕创面,良久方道:“右手是在死后才被切下,一刀下去,干脆利落,看来是有意这么做的。”
吴老狗闻言一惊:“你是说,是张家人自己动的手?”
要知道,能进入张家古墓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张家本族的人。何况他只听过偷尸体,没听过偷尸体只偷手的啊。
除非,这手有特别的意义。
他脑中一个激灵,张家族人多有练就双指探洞的绝技,只是远离世人往往不为人知。他不敢保证历史上知名的发丘中郎将是不是都出自张家,但现今世上双指奇长的盗墓者确实并不常见。
吴老狗很快把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道:“从尸骸完整度来看,排除是对尸骸进行复仇和泄愤。若双指奇长算做是张家人的一种特征,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尸体的右手会被单独切下,可能只是为了某种纪念,也可能是为了保留张家族人的这个特征。”
这就好比你要纪念一个人,往往会选择一个有纪念意义,或足以代表这个人的特殊性的东西一样。
见张启山没有反对,他继续道:“如果是后者,那么就意味着,全部有同样特征的张家族人,他们尸骸的右手都会被切下。”
张启山不置可否,随即挪开了旁边的几具棺盖。
与第一具棺材一样,有几具棺内的尸骸已经几乎化骨,且均是右手被整齐切下。不同之处,其中有三具尸体却是完整的,右手却与常人无异。
张启山思考了半晌,忽然道:“当年所有族人离开长白山,也许铁俑数量不足以运完所有的尸骸,也许由于条件所限无法将全部尸骸运离长白山,看来他们选择了一个更简单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吴老狗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的右手被砍下后,以手代人都被送到张家古楼。”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7-26 01:50:00 +0800 CST  
【小公告】

1. 因个人时间安排等原因,这里接下来停更一个月,10月恢复更新;
2. 这部其实是张家篇+九门篇,目前的进度大概是三分之一…… 下半年会更勤快些,嗯!
3. 全文预计明年七月底完结(。
4. 爱一五,爱生活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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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记得好些姑娘的文都很赞,怎么就都坑了呢……我想看一五啊(伏地不起
自己萌上的CP,哭着都要萌一辈子!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08-27 22:51:00 +0800 CST  
【五十四】
吴老狗心里突然涌上来一种奇怪的感觉,扶着阿宽跟在张启山身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具巨大的棺椁,也就是棺材外面套有外棺,遍体涂成了朱红色,体积几乎是之前看到棺材的两倍。棺椁被置于一尺高的棺台上,外棺的落地四角用铜片包裹,因年代久远,棺木沉重,四角已压入地面半寸有余。
饶是阿宽对倒斗之事知之甚少,也看出了这具棺木的不同寻常。因为外棺的棺盖已被挪开放在一旁,里面的棺材倒是完完整整,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张启山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加上军风严苛,本就行大于言,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阿宽也习惯了他不会轻易对人对事发表看法。但现在连吴老狗都站在棺椁旁边看了半天没吭声,他心说不对,奇怪道:“吴爷是觉得哪里有古怪?”
吴老狗皱了眉头,喃喃道:“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具棺椁出现在这里有点不太对劲。”
他很难向阿宽解释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经验足够丰富的盗墓者能靠直觉察觉出其中的异常,所以当时张启山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条件反射地拦住了他们。
吴老狗仔细想了想,开始慢慢理清思绪。
如果说这具棺椁很重要,可无论是外棺还是内棺,都没有应该有的装饰和花纹,未免过于简单。当然,这点可以用张家人从简节约,不喜欢铺张浪费的理由来解释。但眼下这个墓室虽然宽敞,却并没有特别之处,甚至不是最大的主墓室。
但若说这具棺椁不重要,棺木的质量和大小规格却都可称之为隆重。以铜片包裹棺木四角更是难得,一般情况下常用于避免因棺木重量过于沉重造成朽坏,显然除了棺椁本身沉重之外,棺材里面的东西恐怕也不轻。
现在外棺不知为何已被打开,内棺却完好无损。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当时开棺的人发现了什么,所以停止了继续打开内棺。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张启山,问道:“你觉得在张家古墓中,谁的棺木会被认为是最重要的?”
张启山沉吟道:“族长。”
吴老狗点头,道:“张家历经数百年,肯定不止一任族长,那么装有他们尸骸的棺木呢?是已经被转移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张家古楼,还是早就被毁于这个张家古墓的地下?”
“如果我们之前的推测没错,部分族人的尸骸是以手代人被送至张家古楼,但不能由此断定所有人的尸骸都是以这种方式转移的,尤其是最古老的那些棺椁。”张启山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历代族长既然掌握了张家最重要的秘密,他们必然有独特的传承秘密的方式。尸体是会说话的。”
吴老狗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死人不会说话,但尸体会说话。因为尸体可以隐藏很多的线索和秘密,也就意味着放有历代族长尸骸的棺椁并非像张家族人一样,可以随意放弃。
吴老狗笑了一下,道:“这就说明,这具棺材里面是张家族长的可能性不大。”
张启山看着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张家族长,谁会能用得起这么隆重的棺椁?”吴老狗皱眉,问道。
张启山想了一会,忽然道:“也许,不是人呢?”
吴老狗闻言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终于反应过来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这具棺椁奇怪的原因。
由于棺材中东西的重量远远超过一具尸骸,所以棺材才会罕见地在地面压出了压痕。也正因为不是人用的棺椁,故没必要用一般的墓葬之礼来推测它的合理性。
换言之,这具棺椁或许只是作为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放在这里而已。如果曾经打开外棺的那个人在开棺后猜到了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但他的目的并不在此,那么他放弃继续打开内棺也不是不可能。
“我们现在还要不要打开看看?”阿宽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脸色,迟疑道。
吴老狗心说,有棺材不开非土夫子所为,手不痒心也得痒啊。
他抬眼看了看张启山,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意思,见对方没有反对,于是转头笑眯眯地对阿宽道:“既然碰上了,就开棺试试。”
谁知这次开棺去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顺利,因为他们根本没找到内棺的棺盖在哪。
准确来说,是内棺棺盖与棺身连在一起,整个棺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木头匣子,似乎是从里而外地钉死了。
吴老狗凝眉想了想,起身仔细查看了一下棺椁四周,很快下了结论:“这个内棺和外棺是连在一起的,只有把外棺敲开,从侧面才能打开内棺。”
但这具棺木质地坚硬,要想完全把外棺拆开不是件容易的事。考虑到阿宽身上带伤,他暗道反正这具棺材打不打开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不如能少一事是一事,免得再横生枝节。
张启山在一旁见他忽然沉默了下来,猜到他是担心阿宽的伤势不方便动手,便道:“把刀给我。”
吴老狗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随即把腰间的黑金短刀解下递给他。
只见张启山手起刀落,锐利的刀锋精准地在落在棺木几不可见的缝隙中,没费太大劲就把外棺拆了个七零八落,倒把旁边的两个人看得愣了神。
阿宽显然没想到他身为一军之长竟然还会木工,脸上掩不住惊讶,道:“张爷你除了带兵打仗,到底还会多少门手艺?”
“来长沙前为了生存,什么都会一点,钟清的手艺学得比我精。”张启山淡淡道:“但如果这是石棺,我就没办法了。”
吴老狗心下一叹,乱世炮火中逃出生天,埋藏身份凭一己之力直到今天手握军权,背后的艰难不是一句话就能概括,他忽然很感谢那些日子张启山的身边还有钟清这些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能够不离不弃度过曾经最艰难的时候。
他笑着接过张启山递过来的短刀,两人合力掀开了内棺的侧面棺门。
但是,待看清楚棺材里面的东西,他却顿时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10-03 00:42:00 +0800 CST  
额,我也不知道为啥度娘今天竟然吞贴了……看明天度娘是否会吐出来吧……
虽然晚了半小时,但我真的更新了,木有食言啊……
嗯,明天续更以做补偿好了……o(╯-╰)o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10-03 00:49:00 +0800 CST  
【五十六】
张启山却似乎对黑瞎子的话不太在意,也不知是同意他的话,还是另有想法。
吴老狗转身正要扶阿宽起来换个地方休息,就见他挣扎着站起身,口中叫道:“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耽搁了大家的行程,这点折腾老子这把硬骨头还能经得起。”
阿宽嘴里说得硬气,怎奈动作太大一用力伤口口子裂开,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张玉麟此时正站在旁边,眼明手快伸手扶住了他。
但话说到这份上,吴老狗料定阿宽肯定不愿意再多做停留。
这点认知阿宽早已清楚,下斗后生死由命,他们甚至完全有理由丢下他不管。吴老狗心下叹了口气,如果以阿四的脾气秉性,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受伤过重的人就算没被半路了结,恐怕也不会作为负担扛着走。
张玉麟见阿宽因伤口裂开疼得直冒冷汗,行走不便,想了一下,就朝张启山和吴老狗点了点头,示意接下来由他扶着垫后。
张启山颔首,几个人很快收拾好向墓道尽头走去。
吴老狗心里有事,言语上就少了主动性,五个人一路往前走,竟难得地没有说话。就连阿宽都忍着疼痛没有出声,一时间只听到众人的呼吸和脚步声,四周安静了很久。
不过好在墓道宽敞,并不难走,否则势必会加重阿宽的伤势。
吴老狗虽然心思不全在观察周围的地形上,但职业习惯还是让他注意到周遭的墓室数量在逐渐减少,墓道长得不见尽头,地势却在慢慢往下倾斜。
他心知张启山对此不可能对此没有察觉,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身旁身穿戎装的人,却发现对方正视若不见地往前走。
吴老狗突然想到,恐怕张启山之前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个中缘由,才会如此确定地行事。
他突然意识到,和张启山在一起的时候,对彼此无条件的信任,让他甚至在对事情不明了的情况下,开始渐渐习惯对方所有的安排和判断,比如长沙杀敌,比如杭州之行。
人在世上总要承担一些身在其位的责任,染上一些无可避免的浊色。他这双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清白和干净,本该付出的代价也不应该由其他人来经受。
他暗自叹了口气,所以这个习惯不好,得改。
这时,走在旁边的黑瞎子忽然笑了一下。
吴老狗疑惑地看着他,待要问他为什么笑,心里料定对方不会说实话,想了想便问道:“你曾经在德国留过学?”
黑瞎子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很快就道:“五爷是想了解我的背景,还是想知道我在德国留学与这次夹喇嘛会有什么关系?”
吴老狗摇头,道:“我在想,裘德考是美国人,但阿静作为这件事情的一把手却是在德国呆过一段时间,甚至雇佣兵都是德国人,难道作为他的手下,他最信任的不应该是美国人?”
黑瞎子转过头来,就对他道:“那是因为,阿静并不完全算是裘德考的手下,她真正从属的对象是一个德国公司,裘德考不过是因为手头上掌握的一些外八行的资源,成为了名义上的老板。”
吴老狗闻言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惊讶非常。
如今黑瞎子并不忌讳把这件事告诉他,也就意味着阿静和那个德国公司在黑瞎子看来,其实不值得隐瞒。他之前从未和张启山提及这个事情,一来没有机会,二来他不在意,当然也就无从了解张启山是否早已知道这个事实。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张启山并没有阻止黑瞎子向他告知这一切。
“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就肯定有其必然性。”吴老狗缓缓道:“阿静从事的是个德国公司,你也在德国留过学,难道德国真的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五爷认为,张家在鼎盛时期的势力有多大?到现在依然留存的势力还有多大?”
吴老狗皱了皱眉,他想起了在冰川掩埋下壮观无匹的张家族人的居所,那些建筑不仅实现了空间和数量的连绵不断,更跨越了千百年的岁月长河。张家能在远离世人的同时,保持着与时俱进的能力,更以一己家族之力掌握了不可公布于世的秘密,流传至今。
不管张家是由于什么原因导致了今日的分崩离析,但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曾经极盛的张家就算风光不再,也至少保留了一定的实力,才能将曾经所有的秘密,成功转移至一个没有人知道坐落何处的张家古楼。
他思考了很久,对黑瞎子道:“你的意思是,张家留存的一些势力很可能流到了海外,比如说,德国?”
黑瞎子道:“五爷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的,尚且无法告知。”
吴老狗微微一叹,问道:“那么,你刚才怎么知道我和阿宽就在附近?”
黑瞎子笑了笑:“我们见到佛爷的时候,他并没有询问五爷你在哪,那么你们本来就是在一起,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行踪。我猜了前者。”
吴老狗略一思考,如果换作是他,在那种情况下,见面时肯定也会首先确认张启山的行踪和安全。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黑瞎子忽然道。
吴老狗被他认真的神色怔住,问道:“是什么?”
黑瞎子一本正经地道:“三寸钉告诉我,它当时就在附近,所以五爷你应该也离得不远。”
吴老狗突然就很想拎起三寸钉糊他脸上。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打断,因为张启山首先停住了脚步。
“快到了。”
吴老狗发现,张启山一向不见波澜的话语中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疑惑地抬头一看,就见周围的墓室已经到头了,宽敞的墓道开始变成甬道,周围的空气陡然增加了冷意,其间竟还似乎夹杂了些许凉风。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10-05 02:15:00 +0800 CST  
【六十一】
棺盖被小心地掀开,很快露出棺中一具早已骨化的尸身。
骨化意味着不会尸变,吴老狗悬着的心终于完全放下。
从尸身的形状来看,棺主生前长得颇为高大,骨节却异于常人地粗大,尤其是各个关节处显得尤为突出。
他随即扫了一眼尸骨的右手,发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较其他手指要长很多,确实是张家族人的先辈。
但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这具尸骨反常地呈现出灰黑的颜色。
吴老狗皱了皱眉,正要探手去摸那人骨,就被张启山扣住了手腕。
“骨头已经变成黑色,他生前是毒发身亡。”张启山看着他道。
吴老狗‘啊’了一声,也不知道该遗憾还是可惜。
张家人本来长生,死亡的原因多源于非正常死亡。如果排除自杀的可能,那么毒杀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外族仇杀,二是内斗火拼。
他叹了口气,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张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平神秘,一个传承千年的家族,暗流涌动的激烈和残酷也非他人所能预见。他们无从得知当年的真相,只能根据眼前无言的尸骨窥知一二。
吴老狗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棺主的殉葬品似乎比之前看过的其他张家先辈多些,除了几个样式古朴的镯子之外,还有几枚价值不菲的古玉。
奇怪的是,棺尾处竟有一只拳头大小的青铜铃铛,铃铛顶部系着一根红色的细绳,红绳的另一端则系于棺顶,绳子已从中间被割断。
他心下一惊,转头对张启山道:“六角铜铃?”
张启山脸色如常,微微点了点头。
这种青铜六角铃铛的铃声有致幻作用,之前他吃过六角铜铃的苦,所以记忆犹新。但当时那个铃铛不过耳坠大小,也不知道铃铛的致幻作用会不会随着大小而增强。
如果刚才张启山没有事先割断系着铃铛的细绳,他们一旦打开棺盖,细绳牵引着铃铛一响,大家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势必全都陷入幻觉。且不说中了幻象会发生什么,人站在半空若是失去意识,直接摔下去就算不会脑浆迸裂而死,也得摔个半身不遂。
吴老狗苦笑了一下,暗道要开张家人的棺还真得提前备好九条命。
他心说这种铃铛可谓张家特产,杀人无形,也不知是不是量产,想了想问道:“在其他棺中我们没有看到类似的青铜铃铛,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张启山淡淡道:“说明棺主生前的身份在张家很高。”
吴老狗一怔,“如果棺主是张家族长,为什么没有被及时送离这里?”
张启山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其他的事情,一时没有答话。
张玉麟看着眼前沉重的黑铁棺材,说道:“可能当时只来得及把其他更重要的尸骨转移,也可能这具棺材没有转移的必要。”
要知道,入棺时重要的棺材均会注明棺主的身份和名字,但这具棺材却意外地没有留下任何名号和标识,一旦知情人全部不在人世,也就意味着信息链断裂,后人无从得知其中的因果,一旦面临选择必然会选择放弃。
吴老狗想了一会,忽然道:“看来,张家确实有很厉害的仇家。”
此时黑瞎子正在检查尸骨,闻言来了兴趣,就道:“五爷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这具尸骨生前就算不是张家族长,至少也是张家家族身手很好的人。”吴老狗指了指尸骨宽大的骨关节,道:“他的骨节异于常人,造成这种情况往往是因为练了缩骨功。这种功夫很难练成,一旦练成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收缩筋肉,全身收放自如,我们之前见过棺材中的尸骨并没有这种情况。”
黑瞎子笑了,“没想到五爷对缩骨功也很了解。”
吴老狗摇了摇头,道:“我十岁的时候老爹曾经想让我拜一个江湖异人为师练缩骨功,不过当时被我老娘阻止了,说练这种外门功夫对骨头不好,老爹一向很听她的话,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待要问黑瞎子是否也练过缩骨功,但转念一想,这种功夫素来不外传,而对方显然对这种功夫很了解。这个人的背景太过神秘,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吴老狗早就心里认定,与张家扯上关系的人都不是正常人,恐怕这时就算有人说黑瞎子和张家人一样是长生,他也能平静地接受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随即正色道:“既然棺主身份地位很高,身手也很好,他会被人毒杀,而且全身骨骼没有其他伤痕,说明很可能是被内部亲近的人谋杀。”
“五爷是说,如果排除个人仇杀的情况,另一种可能是张家家族内部出现了分裂?”张玉麟想了想,问道。
吴老狗点头,继续道:“家族分裂的原因我们不知道,但既然百年前张家集体紧急迁移长白山,说明当时肯定是迫不得已,这种情况不会单纯由于家族内部分裂造成的,而是迫于家族外部的压力。退一步说,没准张家内部的分裂,是由家族外部一些原因蓄意引发的,也说不定。”
他正要说也许能在那个张家古楼中找到证据,就听到张启山说道:“之所以要用黑铁浇铸封住全棺,是为了让这些木制棺材在青铜锁链中能长久放置,不至于变形。”
吴老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铁封棺材是张家有意放置在青铜锁链中的。
被青铜锁链锁住的棺材远远不止眼前的这一具。
张启山看了一眼众人:“封住棺盖,继续往下走。”
四人一起很快把棺材恢复到原本的模样,顺着青铜锁链往下爬,果然在百米远处看到了另外一具同样被黑铁封住的棺材。但此棺似乎曾经被打开过,里面的尸骨已经不见了,却意外地在棺中发现了一行小字:张起灵。
“与天同葬。”张启山轻声道:“我没有猜错,整片青铜锁链的区域,就是所有张家族长墓葬的地方。”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11-08 23:33:00 +0800 CST  
【冒个泡】
今晚加班,更新延迟。
那个,近期加班都会比较多,故更新不定,大概年后会空些,那时你们说更啥就更啥,说啥时候更就啥时候更,荤素搭配怎么都行(。
入冬天寒,姑娘们注意保暖么么扎(两广及云南的孩子不在提醒之列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11-30 19:31:00 +0800 CST  
【六十四】
尽头是一个约两三米高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铁棺。
墓里有棺材是天经地义的事,吴老狗感到惊讶的是这个棺材的大小和形状。
首先,这个棺材实在是太大了,足有一层楼高,里面足够平着躺十个人,上蹿下跳都没问题。
其次,这个铁棺与其说是棺材,不如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更合适。
吴老狗思虑良久,转头对黑瞎子道:“你确定要找的是石头盒子,不是铁盒子?”
黑瞎子笑了:“五爷,你想的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吴老狗看不清他墨镜下的眼神,但这句话的潜台词很明显:黑瞎子千真万确要找的就是一个石头盒子。
他皱了皱眉,难道神秘的石头盒子在这个巨大的铁棺里面?
干实事的人讲究眼见为实,大家当下没有耽搁,开始往是石台的方向走。
吴老狗知道张启山对那个石头盒子的事也知情,但和黑瞎子一样都不会轻易说出个中的缘由。他想了想,决定换一个问法问黑瞎子,“阿静受雇的德国公司也在找那个石头盒子,万一他们先找到,对你会有什么影响?”
他本来对答案没抱希望,但很快就听黑瞎子道,“谁先找到并不重要,结果取决于谁先关上盒子。”
吴老狗愣了一下,他难得见黑瞎子这么正经地说话。
“石头盒子不是张家发现的,但是张家祖先帮忙打开的。谁知打开之后,很多事情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黑瞎子顿了顿,继续道:“这次来张家古墓,其实不是为了找到石头盒子,而是希望能找到关上那只盒子的方法。”
吴老狗闻言愕然,道:“你的意思是,当年张家祖先打开了那个什么石头盒子,才是张家一切秘密的起源?”
黑瞎子转过头来,朝他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
吴老狗很清楚什么叫点到为止,既然黑瞎子不肯说,他也不好继续再问。但很显然,无论那个石头盒子的来历是什么,都与张家为什么会被迫守护秘密有关。
幸好他也不是那种得不到答案就睡不着觉的人,凡事顺其自然,倒也不作强求。
四人很快就走到了石台边,拾阶走了上去。
等上去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巨大的铁棺棺头和棺尾竟分别挂了一面古旧的青铜镜。
吴老狗估算了一下,这两面青铜镜都约莫脸盆大小,周围一环刻着浅鳞兽纹浮雕,由于纹路简单,仅以象形作描绘,他看了半天才确定其中一面铜镜上刻着麒麟,另一面刻着貔貅。从材料和做工技艺来看,这面青铜镜的年代已经非常久远。
他甚至发现青铜镜的质地极好,站在镜子前还能照出极淡的人影,但很快就被张启山一把拉开了。
“在斗里不要靠近任何镜子。”张启山似乎对这面铜镜并不在意,叮嘱了一句后,转身就去打量后面那具巨大的铁棺。
吴老狗心里叹了口气,倒斗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刚才其实倒也没打算细看。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黑瞎子扫了扫青铜镜之后也不再多看,转而跟在张启山后面去围观铁棺了。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黑瞎子还冲吴老狗笑了一下。
吴老狗被他笑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摸了摸脸,心说老子脸上长疮了?但既然他们对青铜镜都不感兴趣,肯定有一定原因。
这么想着,他转头对张玉麟问道:“棺材上挂青铜镜,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张玉麟不愧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军人,解释道:“用铜镜殉葬,取的是辟邪炤幽的意思。不过古镜一般都有铭文,这面铜镜上却没有任何文字。此外,就算用做殉葬品,一般也仅用一面镜子,而不是两面。”
吴老狗很快反应过来,道:“说明这两面青铜镜都不是作为殉葬品来用,只有弄清楚铁棺本身的玄机,才能知道铜镜的作用。”
张玉麟点头,继续道:“五爷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空气闷热不已,一般而言周围的物体都会导热,但这具铁棺摸上去却很冷,也非常奇怪。”
吴老狗将信将疑地把手掌贴了上去,掌心传来的冷意不是假的,很明显不是俗物。
他知道有种玄铁万年寒冷,但张家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用玄铁来做棺材?人死了放在里面还不得冻成硬邦邦的尸体冰棍?还是说,这棺材根本就不是给死人用的?
他心里正胡思乱想,便听到头顶传来张启山的声音:“你们也上来。”
吴老狗‘啊?’了一声,抬头一看,就见张启山和黑瞎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铁棺棺顶,伸手正打算把他和张玉麟也拉上去。
但这铁棺起码有一层楼高,直接上去肯定不现实。
他和张玉麟对视了一眼,暗道当兵时的野外训练还真没白学。两人于是很快后退几步,紧接着一个助跑,快速踩着铁棺就爬了上去,分别扣住了张启山和黑瞎子伸出来的右手,转眼就都到了棺顶。
上去之后,吴老狗才发现,自己刚才把这铁棺材称为铁盒子是正确的。
只见棺顶非常平整,平整到足以在上面画画,因为现在上面就画着一幅图画。
不过他觉得也许还不能称之为画,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些斑点,由斑点组成线条,再由线条组成图。
整幅图是一个如同乌龟壳一样的东西,中间有着非常细小线条。吴老狗想了想,认为这些细小的线条应该代表了龟壳上的裂纹。就在这个‘乌龟壳’边上,还有着八个小一点的‘乌龟壳’,它们没有规律地排列着,和大的‘乌龟壳’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图形。而在所有‘乌龟壳’的四周,又有很多细小的线条,像蜘蛛网一样相互连接着。(注1)
吴老狗很清楚,玄铁这玩意极为稀有,道上又叫做天外陨铁,材质坚硬非常,且永不腐蚀。别说在上面画图,连凿个坑都不太现实。唯一的可能是,这块玄铁本身就有问题,或者说,张家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了这块玄铁,用特殊的方法让上面的斑点形状显现了出来,组成了现在看到这幅图。
吴老狗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启山,却见对方微微皱了眉,神色晦涩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问道:“这上面的乌龟壳是什么意思?”
“终极。”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注1:此段描述摘自《藏海花》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12-13 01:27:00 +0800 CST  
【六十八】
他终于反应过来阿静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喃喃道:“这面青铜镜不能照出活人的影子,难道是指,只能照出死人的影子?”
阿静点头,道:“这两面青铜镜一阴一阳,阳镜照活人,阴镜照死人。你看的那面青铜镜为阴镜,本来不可能看到你的影子。如果看到了人影,那么看到的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你。”
“另一个世界?”
“亡者的世界。”阿静缓缓道,脸上的神情近乎肃穆,“五爷可曾听说过‘阴兵借道’?”
吴老狗点点头,他少时确实听阿爹讲过类似的故事。那时他年纪小,晚上兄弟几个不肯睡觉,阿爹就给他们讲些鬼故事当做睡前故事。所谓阴兵借道就是说,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鬼其实忌讳人的阳气,正如人忌讳鬼的阴气一样。所以一旦鬼兵遇到了阳间的军人,往往会显神通让阴兵显形,借阳间的道得以通过,就叫阴兵借道。说到底宗旨就是邪不胜正,阴不胜阳,所以他从小胆子就大,坚信人鬼相争,胜的必然是人。
阿静听了他的描述,道:“还有一种说法是,阳间有阳间的军队,阴间有阴间的军队,不同的是阴兵不用吃喝,所以战斗力甚至比人更高,古代也曾有过道行比较高的盗墓者借用阴兵打赢胜仗的传闻。但阴兵既然存在于亡者的世界,活人本来看不见阴间的军队,唯有在阴阳交界处,才能看见阴兵。”
吴老狗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问道:“你说从这面青铜镜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影子,所以你怀疑这里可能就是阴阳交界的地方?”
“也许是,也许不是。”阿静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在这个山体裂缝的另一个尽头,曾有人见过阴兵借道。而且,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
吴老狗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就去看黑瞎子。
曾经来过这里的人,除了黑瞎子不作他想,连张启山都若有所思地朝黑瞎子看了一眼。
谁知当事人却一副置之事外的表情,转过头来对他们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就道:“我视力不好,还带个墨镜,看出来的世界和你们本来都不一样。”
吴老狗心里很清楚黑瞎子戴着墨镜其实比任何人都敏锐,能有本事把身份隐藏如此深,看事情当然也会比一般人通透。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眼下对方明显不愿意多谈这件事。至于黑瞎子是否真的到过裂缝的尽头,尽头是否真的有一道通往终极的青铜门,终极到底是什么,根本不是他们今天就能够探知明白的。
阿静对黑瞎子的话也不置可否,道:“无论如何,张家既然选在长白山底作为家族延续千年的地方,原因或多或少和能看到阴阳两界有关。”
吴老狗天性豁达,对生死也看得比其他人开,闻言笑了笑,道:“我之前在青铜镜里看到的人影,是死后的我?还是说,如果镜子里出现了我在另一个世界的影子,就意味着我会死在这里?”
阿静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不知道。这两面青铜镜是两个世界的媒介,但我得到的消息里,并没有活人能在阴镜中看到人影的先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青铜镜既然是极阴之物,加上这具陨铁棺材本就不是俗物,恐怕有聚集亡者的作用。正由于阴镜中沾染了你的活人气息,才导致墓中所有的尸骸都聚到这里。”
吴老狗苦笑了一下,心说怪我咯,眼看周围的尸骸越聚越多,便道:“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怎么办?这些尸体一旦数量过多,我们要离开恐怕就难了。”
阿静迟疑道:“怕就怕,它们不会放你离开。”
吴老狗愣了一下。
这时就听到张启山淡淡道:“有我在,就一定能带他离开。”
阿静看了看他们两人,一时没有答话。
吴老狗眨眨眼睛,似乎明白过来了。
如果这个布满青铜锁链的山体裂缝真的是所谓的阴阳交界处,亡者既贪恋生者的气息,青铜镜染上了他的活人气息,就意味着所有的尸体将会全力阻止他离开这个墓底。
他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自己虽然一年中倒有多半时间在斗里,但实在不愿意以后天天陪着这些土里爬出来的粽子过一辈子,哪怕是张家祖宗都不行。何况就算他愿意,三寸钉恐怕也不会答应。
张启山看了他一眼,很快转头就对阿静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掩盖他的气息?”
“让所有人都沾上死人的味道。”阿静道。
吴老狗闻言愕然,心说:沾上死人的味道?难不成每个人背上都得扛一粽子回去?
阿静看着他一脸的欲言又止,便道:“或者说,必须带上亡者的气息,混淆它们的注意力。”
张启山沉默半晌,忽然道:“这里真的有那个东西?”
他这句话是对阿静说的,视线却是看向黑瞎子。
吴老狗听得一头雾水,但很快敏锐地意识到他们说的这个‘东西’应该就在附近,张启山似乎对此有所耳闻,所以在探听阿静和黑瞎子对这个‘东西’的了解程度。而且,这个‘东西’似乎和阴阳两界有关,或许真能像阿静说的那样,沾上亡者的气息来摆脱这些粽子的阻拦。
果然,阿静顿了顿就道:“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少。”张启山沉声道:“刚好还知道,你这次来除了拓印棺顶的这幅图,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阿静抿嘴一笑,道:“张大佛爷不愧是张大佛爷,一般的手段在您眼中根本就不该提。”
张启山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冷不热道:“既然双方都能得益,你来带路,我自会帮你扫清障碍。”
谁知阿静摇了摇头,“我只是得到消息,那个东西就落在附近,但并没有进去过。而且,没有人活着从那里出来。因为就算活人进去了,也根本不愿意再出来。”
张启山冷冷道:“我能活着进去的地方,就能活着出来。”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5-12-28 01:30:00 +0800 CST  
2016,新年快乐。
接下来的一年也会继续爱一五。
以及希望能在第五年写下完结章的句号。
无论前路何方,记得笑颜常在。祝文字里的他们和现实中的我们明天都更好。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6-01-01 00:07:00 +0800 CST  

楼主:刹那七公子

字数:105090

发表时间:2014-10-11 09:5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10-10 04:51:16 +0800 CST

评论数:682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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