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别天下(一五\/二九\/七五)

一楼百度,一五。
凤凰花开,千年古城。

人人都道世间有三百六十行,然而却鲜少有人知道在这三百六十行之外还有八行。
外八行的称谓源于明朝开国之初,乃太祖皇帝亲封,包括了盗门、蛊门、机关门、千门、兰花门、神调门、索命门以及红手绢这八门。外八行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几乎囊括了江湖上所有的偏门,从古至今的江湖流派,都与其脱不开关系。

长沙有九门,说的并不是那气势恢宏的九道城门,而是外八行中的九个人。

军爷戏子拐中仙,
阎罗浪子笑面佛,
算子美人棋通天。

而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他们中间。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6:29:00 +0800 CST  
第一章 上地

一九三六年,八月。
长沙,东华山。

当吴老狗从自己人一天前打得盗洞里爬上来的时候,心里面只存了一个念头:怕是这一身马褂又是不能要了,也不晓得上次小九九说的西洋人开的服装店里有没有什么结实点的衣服,要是有那种和塑料布似的最好,买回几套来在家里备着,也省的每次都这么狼狈。吴老狗回过头望着身后的洞口,阳光下的尘土肆意地飞扬,更加映衬得那片凹陷黑漆漆的,像极了里面粽子的眼窝。

妈的,这两年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的?怎得每次下地都能碰到这些?怕是回头还得破费,去老八那里算上一卦才好!

“爷,除了之前失散了的华子,其余的弟兄都没事!”旁边的伙计看吴老狗盯着盗洞失神,赶紧过来搭话。吴老狗眼瞅着他另一只手还放在腰间的短刀上顿时觉得哭笑不得,还没待开口袖子里就传来了一声犬吠。

长沙城里谁不知道九门五爷爱狗如痴,家中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狗儿琳琅满目,从帝王世家爱不释手的京巴儿,到随处可见的杂毛黄土狗,从秃身无毛的冠毛犬,到毛可拖地的西藏狮子犬,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在这些狗儿当中,吴老狗最喜欢的还属一只名为三寸钉的西藏獚,这狗介于西藏梗和西藏袖犬之间,只有两百来克,是西藏的礼佛犬,极具灵性,平时吴老狗就将它放在袖子里,如果感知到危险它便会立刻提醒主人,救过吴老狗不下五回。

而此时,三寸钉怕是感觉到了自家伙计的不怀好意,这才急呼出声,出言警告。吴老狗边安抚着怀中的小家伙边冲着对面的人笑道:“你个宝崽子,以为爷爷我能中了那粽子的道儿么?本来就这么些人,老子我自己不会看吗?”
被吼的伙计本就是担心自家爷中了邪,眼下见这人活蹦乱跳的还知道训斥人,显然是一切都好。伙计赶紧在边上点头哈腰,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吴老狗知他心意也是不恼,只是推了他一把,催着他快去清点这次的战利品。

九月湘江水慢流,沙边唯览月华秋。湘江水养育湖南,数条支流连绵长远,纵使吴老狗的风水知识有限,但偶然间过来这里,看着这西有湘江坐镇,南有捞刀河护主,东边是楚家湖滞落,就留着北边东华山聚入灵气,依山傍水的地方,必有好斗。吴老狗手痒痒得很,没过几天便拎了三寸钉带着几个伙计颠儿颠儿地过来找龙穴来了。
非常时期了,兄弟们都没开张,日子却还得过不是?

这次的斗不大,看规模顶多算是个什么县令之类的小官斗,一路上还算是顺利,最终带上来的收成也相当不错:一个奶白色平安扣玉佩,两对玛瑙样的手镯,一只铜制的雕了狻猊的香炉等等。而这之中最为珍贵的还要数一对青花松梅灵芝纹盘,这盘子追溯起来,年代应在清代左右,瓷质玉白,釉面均匀;盘内以松、梅、灵芝为纹饰,意为岁寒三友。单是这一只盘子,少说也值一百个大洋,一对的价格显然就更高了。
面对这一堆明器,吴老狗笑了笑,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继而轻轻地抿了抿嘴唇。
这次的行动十全九美,唯一的遗憾便是失了一个去年阿四扔过来的伙计。

陈皮阿四在九门之中被称之为恶阎罗,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很难想象吴老狗能和这个人也相处得来,许是因为他与世无争的态度让陈皮阿四觉得没有威胁的关系。

之前有一回陈皮阿四过来给吴老狗送东西,见吴家的伙计一个个的都和他一个样子,温润如玉,菩萨心肠,阿四说了句怎么连个充门面的都没有?第二天就把华子拨了过来,说是让吴老狗留着当门神用。
要说这华子也确实凶狠,七尺来高,虎背熊腰,方脸浓眉三角眼,面相就透着股狠劲儿,脸上还有一道疤,蜈蚣一样的从脸颊一直划到了下巴。

想到了华子吴老狗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华子下地,刚下去的时候吴老狗就觉得那人的眼神躲躲闪闪,贼光乍现,怕是半路看到哪里有油水便脚下抹油开溜了。这墓看着虽不大,但却是岔路极多,就算是有吴老狗带着,众人也在里面生生耽搁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华子没了照应还能不能再走得出来。

钱这东西,死了谁又能带得走呢?

抚了抚额角,吴老狗收回了思绪,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盗洞,继而冲着一旁的人喊道:“放支彩烟给华子留个信号,其它人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01:00 +0800 CST  
第二章 算卦
当吴老狗把自己家的东西都翻过了一遍依旧找不到那个玉佩的时候,他才认识到那东西怕是真的丢了。
说起来那个玉佩还是解九送的,翡翠质地,油青飘花,上面雕了一只小狗,精明机灵,栩栩如生,艳黄的翘色刚好在那狗儿的后背及尾巴上,有趣得紧。

记得那个时候,解九刚刚当上解家的当家,他家家大业大,再加上解九之前一直在留洋读书,所以对于解家的很多人来说,解九这个人便好像是从石头缝里凭空蹦出来的一样,不服气的大有人在。

有一天解九请吴老狗过去吃茶,吴老狗也没做多想,拽着三寸钉就去了。解九引着他到了自家的书房,这一进屋子吴老狗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去,因为那书房竟是整得跟个皇家宝库一样,摆着一屋子宝贝:比手掌还大的三色貔貅根珀;阴沉木的观音菩萨;云龙纹象牙鼻的青花瓷瓶;还有朱红嵌银的盝顶方盒等等等等。
而那枚翡翠玉佩,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摆在了房子正中间的一个花梨木素面的博古架上。

吴老狗本就爱狗,一看那玉佩眼都直了,喜欢得不得了,又不好意思向解九讨来,一顿茶吃的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回到了家里吴老狗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惦记着那玉佩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的上午解九就派了小厮过来,呈上了一个小叶紫檀的盒子,吴老狗狐疑地打开来一看,自己心心念念的物件儿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盒子里面。
吴老狗这叫一个心花怒放,当场就表示解九这个朋友他交定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他,这卖身契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给签了。

有了九门狗五爷的帮衬,解九之后的日子也算是风生水起了。

后来吴老狗不止一次的想,以解九爷的高深远略,当年那人绝对是故意让他瞧上那玉佩的。

无论解九的初衷是怎样,后来吴老狗和他关系到底相当不错,对这玉佩也一直是爱不释手。所以现如今这玉一不见,吴老狗是蔫头耸脑,百感交集。

看样子还真得找老八算算了。

这老八,指的便是九门排行第八的神算子,齐铁嘴。

奇门八算,到底多准?神乎其神。

虽说吴老狗鲜少去算过,但从另外一件事情却能充分的体现。
齐铁嘴不像九门其他人似的有那么多伙计,这算命的本领可不是说教就能学得会的,加上他自己又不下地,所以一直便只有一个小堂口,就是他那孤零零的算命摊子。可别看齐铁嘴只守着这么一个摊子,生意却是好得不得了!齐铁嘴会做事,想了个营生的办法,那便是他从来都不单独给人算卦,而是送卦,暨你来我这儿买个玩意儿走,我给你算上一卦。谁都想知天命,谁都舍得花那个钱,所以齐家一直都是门庭若市,有的时候吴老狗他们弄上来了明器甚至还得需要齐铁嘴帮着出手。

吴老狗本就是说干就干的性子,一件事情心里想过两次便已经是极限,他穿好衣服登上鞋,悠哉悠哉地甩了甩手,抱着三寸钉就往齐铁嘴家去了。

齐铁嘴的家在一个不起眼的街道的最深处,是个梯形的院子,那院子前面建了个香堂,专门给人解签算命,后面则是齐铁嘴住的地方,明末的宅子,古朴雄浑,厅堂三间七架,红砖黄瓦,房梁木上全是彩画,十分的精美。

暖秋正午,日头刚好。齐铁嘴斜躺在院子里的竹木摇椅上晒太阳,满眼带笑地看着吴老狗拎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迈进了自家大门,他瞅着被挤到那人肩头上的三寸钉眯了眯眼睛,嘴里调笑道:“古有潘岳掷果盈车,我看狗五你今儿个也差不多了。”

吴老狗人缘奇好,不光在九门游刃有余,手下弟兄服帖,街上的百姓居然也都喜欢他。来齐铁嘴家这一路上,李家给了整篮橘子,王家递上了糖滋粑粑,赵家赏了通红苹果,刘家硬塞了一个甜瓜。总之,准备空手套白狼的吴老狗,现在是大包小包,双手满满地站在了齐铁嘴的面前。

要说这吴老狗人缘好,主要是因为他讲义气重情义,不凶狠没架子,但是齐铁嘴不得不承认,这人的面相也是不可忽略的原因之一。
不同于其他的土夫子,吴老狗有着南方男子特有的书卷气,面容意外的白静姣好,棕色的头发微微带卷,元宝小嘴唇边含笑,鼻梁高挺笔直,五官异常的精美。然而吴老狗这脸上最让人过目不忘的却还数他那对招子,明眸善睐,双瞳剪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是和狗儿在一起的关系,一双鹿眼灵气得很,总是又明又亮。

“怎的那么多废话,还不过来搭把手?”吴老狗嘟着嘴,毫无杀伤力地对一旁看定热闹的齐铁嘴幽幽地开了口。
齐铁嘴嘿嘿一笑,撑着椅子把手起了身,他走到吴老狗身边看了看他,故作神秘道:“我知道你今天要来,早上便算了一卦,卦象离奇,你可要听?”
吴老狗一边把手里的东西一件件地交给了刚刚赶过来的一个伙计,一边白了齐铁嘴一眼,那眼神儿的意思很明显:你有那么好心?
齐铁嘴看着那水汪汪的眸子想了想,又望了望天,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最终说道:“算了,这卦我都觉得不准,不好不坏,不听也罢。”
他说完了这话就又躺了下来,顺手指了指宅子深处的一条小路,闭上眼睛开口道:“厨房在老地方啊,不送。”

吴老狗爱狗,但是也极爱吃狗肉,因着爱吃狗肉,所以做得一手好菜,齐铁嘴好吃,两个人一拍即合。

傍晚。
齐铁嘴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从八仙桌上的琉璃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往嘴里放边慢悠悠地晃着脑袋。吴老狗觉得这算命的一直都是这副摇头晃脑的样子,也不怕那纤细的脖子哪天撑不住咔嚓一声就——
“断了”二字还没来得及想,齐铁嘴就一口瓜子皮喷了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想的是什么?”他冲着吴老狗努了努鼻子,“狗五你不厚道,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我没告诉你那卦象,你也不用咒我死啊?”
吴老狗惊得瞪大了双眼,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和怀里的三寸钉如出一辙。
齐铁嘴咧了咧嘴,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之人,要知道现如今这九门里,上三门张大佛爷目前军务缠身,二月红专心照顾夫人,半截李主要在收租子和砸场子,都是不怎么碰地下的东西了;下三门中自己和小九不用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那霍三姑娘长得是漂亮,下斗的功夫也还过得去,只是古墓里本来阴气就重,她再怎么是霍家的大当家也终归是个女子,能避则避;也就是说现在真正能称得上土夫子并且还亲自下地的也就平三门这三位爷了。
齐铁嘴就奇怪了,相比于阴鹜的陈皮阿四和狠厉的黑背老六,眼前这位抱着狗儿的一丝戾气都没有的兄台究竟是怎么在地底下号令千军的?

“行了行了,你别这么看着我,”终是敌不过那人的眼神,齐铁嘴摆了摆手,“我他妈是谁呀,这点事情我还猜不出来那我就别当这天下第一算了。”
吴老狗眨了眨眼睛,就道:“老八你可真神了?!要不这样,卦的事儿咱先不说,我之前刚做了一票,你帮我出几个明器总可以吧?”吴老狗摆出了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知道的,这年头啊,内陆的明器不好出手喽,运出长沙都是个问题,我这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你让我面对粽子还好,这面对人…”
“得了得了?我的狗五爷!”齐铁嘴才不吃他这一套,“要说这人脉,在长沙城里除了备战部的那一位,还真没人敢跟您争第一!您呐,就别打我这小本生意的主意了。”

齐铁嘴所说的备战部里的人,指的便是长沙九门之首张大佛爷——张启山。

要说这张启山绝对是个传奇的人物。从东北一路逃难南下,打过鬼子,劫过官车,后来一步一个脚印熬到现在这个位置,黑白两道通吃,坐镇长沙无人能及。
张家据说也是靠下地起的家,相传张启山的风水造诣数一数二,可以看三代土,功夫十分了得,枪法百发百中,短刀长枪无一不精。

吴老狗听到齐铁嘴提及了张启山微微皱了皱眉,他和那军爷没见过几面,而且就算是见了也都是官面儿上的事,突然把两个人放在了一块儿,吴老狗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刚准备开口和眼前的人掰扯,就看到门口有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齐铁嘴的家业不大,所以小厮并不算多,可留下来的却个个儿都是人精儿,极其会来事儿。老爷在会客,照理说那些伙计是绝对不会贸然打扰的,而此时这小厮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进来那便只能说明出事了,而且出的事还不小!
齐铁嘴正在纳闷儿说我这今天早上也给自己看了一卦,没有无妄之灾啊?怎的就这么背,在家里还能被什么找上门来?他还没来得及问,那伙计早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回了话:
“禀爷,二爷的夫人今天早上一下子病重,估计是快不行了,二爷现在带着她去了张府!其他几门已经过去了,要不您也快去看看吧?!”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02:00 +0800 CST  
第三章 答复
吴老狗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病重为何不带去医院却带去了张府的含义,就被齐铁嘴拉着出了门。两个人叫了辆黄包车,齐铁嘴多赏了那车夫一个大洋,让他快点往张启山的府邸赶。在银元的驱使下那黄包车愣是跑成了小电驴,等二人到达张家的时候,也不过才过了十多分钟而已。

天色阴沉,怕是会有雨,吴老狗刚刚这么一想就有道闪电自九重天重重划下,首部崎岖末端狰狞,像是恶魔的爪子。远方发红的云朵里传来了隆隆的闷声,继而突然炸响在头顶之上,地上噼啪出现了一个酱红色的圆点,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那些规则的小圆圈越来越多,最终连成了一片。
雨声不断。

这二爷说的是九门之中上三门排行次位的红二爷,江湖人称二月红,是个唱戏的旦角,名角。他是个戏班的班主,原来是白天唱戏,晚上倒斗,据说他下地,根本就不碰墓底,用一根杆子就能沿着墓壁行走,功夫俊俏得厉害。后来二月红娶了夫人,觉得倒斗有伤德行,慢慢的便不再碰地下的东西了,就靠着祖辈的积蓄和唱戏一心一意的与那个女人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说起这二月红的夫人,吴老狗是既陌生又熟悉,这陌生是指吴老狗根本就没怎么见过嫂夫人,嫂夫人自幼体弱多病,一直都在卧床休养,吴老狗除了在二爷大婚的时候远远地看过她一眼,之后便再也无缘拜见;而熟悉又是因为这大街小巷里上至老叟下至孩童,人人都能声情并茂地描述出当年二爷是如何当街为她赎身,三炷香的时间就快马而归,取了一墓室的明器,用带着黄土的三支金钗护了其后半生的幸福无恙。

然而现在,曾经的幸福也和这地面上的灰尘一样,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二月红抱着夫人雕塑一样的站在雨里,水天色的长袍和身后的夜色早已融为了一体,吴老狗感觉那人有点像漆黑墓室中的灯奴,只不过他眼中的光已经灭了。
吴老狗望了齐铁嘴一眼,对方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吴老狗一怔,惋惜地跺了跺脚,他环看四周,发现东边的洋房下,解九正给霍仙姑撑着伞,直直地站在那里。
解九左边大半个肩膀都湿透了,他却像是没察觉一般默默地望着雨中的二月红,有些细小的雨滴凝在他的金边掐丝眼镜上,慢慢汇集成水珠,最终滴落在了那墨红色的西服上面;霍仙姑在解九的照顾下倒是半分狼狈都没有,她的右腿微微斜着,双臂在怀中交叉,一身木槿色的旗袍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她肌肤白皙如雪,貌美非凡。
似是感觉到了吴老狗的视线,霍仙姑在他望过来的时候轻轻抬首,对上吴老狗的目光之后略略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之前正是吴老狗走亲访友帮着霍仙姑登上了霍家当家的位置,私底下自然有人传闻两个人的交情不一般。


“师父,您还在这里想和他说什么?”
一声急促的呼喊将吴老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扭头一看才发现陈皮阿四竟也来了,此时正站在离二月红不远的地方。陈皮阿四一袭黑色长褂,怒气冲冲地望着前方,像影子一样隐藏在随暴雨而来的黑暗之中。

吴老狗知道阿四早就被二月红逐出了师门,但他明白那人的一声师父却绝不是口不择言,因为「师父」这个称呼,是唯一一条可以让陈皮阿四和那个女人有关联的纽带。

陈皮阿四和二月红的对面,是张启山的府邸,这地方听说以前是个清朝大官的宅子,再往前就不知道了,后来美国人把这房子收了,把天井前房都给铲了,修了个喷泉,留下了主房、厢房,又重新刷了白色的墙皮,早就没了原来的样子,反而越来越像是个洋楼,连院门也拆了随之扩大,装了不知是铁还是铜的黑色栅栏门。
透过那些密密麻麻的金属条,吴老狗发现原来张启山一直都在栏杆后面,不光是他,他的身后似乎还有整整齐齐的一堆人,每一个都是一身军装。

张启山在队伍的最前面沉默不语,因着下雨,他身上军绿色的戎装早就化为了墨绿色,金色的流苏蛰伏在他的双肩,像是即将喷出烈火的兽,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水滴不断地流下来,那些透明的液体流过那个男人坚毅的眉眼,遮不住那双黑瞳中的决绝。

“大佛爷,你明明可以救的,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二月红是练过嗓子的人,此时的话语竟没有一个字隐藏在雨声中,身后的夫人死死地依偎着他,早已经浑身冰冷。
天空中又下一道闪电,惨白的瞬间吴老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张启山似乎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吴老狗想,如果自己的鼻子还能用,那他一定闻得到空气中苦涩的味道。

半晌张启山终于是开了口,他没有正面回答二月红的问题,而是扫视了一下四周,冷静地命令道:
“张家亲兵,给我通通跪下!”

没有任何人质疑,唰啦一声,张启山身后近百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还没待吴老狗震惊完毕,就看到张启山向前一步,对着二月红毫无犹豫地曲下了双膝。
如果说二月红不吃惊那肯定是假的,就是一边的陈皮阿四都震得将原本插在腰上的手放了下来。张启山跪在那里,腰板儿笔直,倒似天地同悲,冷漠淡然却又壮烈不已。
“张启山,你疯了,你疯了啊!”二月红看着张家所有人那犹如磐石一般的眼神,仰天长啸,“你能救那么些人,又为何独独不能救她?!”
“二爷,这个女人不死,必有千千万万的百姓遭难,以一人之命得保我们的民族,这孽即使万死,我也得抗。”张启山在他面前淡淡地说道。
二月红闻言静静地站在雨里近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再出声,空气中的水汽凝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心里,断断续续,直到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二月红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竟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却又凄然不已,那笑容如同花开四月里的一只蝴蝶被折翅,如同满目繁星最亮的那颗陨落人间,那样美的一个人儿在这样的雨天,以一个完全绝望了的方式嘶吼般地笑着。
“什么国家!什么民族!如果没有她,于我又有何意义?”二月红力竭声嘶,“你告诉我,张启山!你告诉我!你难道就不曾有过?或者今后你是否会有?!会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忘了所有的新仇旧恩,只想为她!也只能为了她而活?!”
张启山静静地跪着,似是想了想,终是沉声回道:
“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二月红看着在雨里一动不动的张启山,最终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之前找我意欲为何!这一切算是我咎由自取!…”他顿了顿,声音颤抖不已,“你说的事情,我会再考虑考虑,在我想好之前,你便是跪在这里吧,我的好佛爷!"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05:00 +0800 CST  
第四章 解九

吴老狗看着二月红离去,拉了拉齐铁嘴的衣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铁嘴咋咋舌,叹了口气:“这事情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佛爷之前去找过二爷,似乎是有事求他,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没人知道。”语毕,齐铁嘴想起了早上给吴老狗卜的卦,又补了一句,“这上三门的事情你小孩子家家的别管,你这八字和他们相克!”
吴老狗心说您他娘的之前还说过我和三寸钉相克呢!他刚想开口,却用余光瞥见了跪在地上的张启山,那人坚毅的眼神一下子划过了心间,吴老狗嘴边上的话便生生地咽了回去。

“佛爷就真的这么一直跪着了?”吴老狗边说眼神边溜溜地转,他看见解九和霍仙姑耳语了几句,后者就点了点头举着伞离开了。解九冲吴老狗和齐铁嘴挥了挥手,也就转身走进了巷子里,像是往二爷家的方向去了。
齐铁嘴扫了张启山一眼,一脸无奈:“佛爷说话,从来就没有回转的余地,既然是他自己跪的,估计到死才会站起来,”齐铁嘴看了看怔在一旁的吴老狗,嘴里劝道,“咱们也先回去罢。”
“他就这么一直跪着等到了天明这百姓们还不得炸开了锅?”吴老狗踌躇着没有挪开步子,“这不是办法啊?”
“是不是办法,可难道你有法子?”齐铁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回头看了看吴老狗,却意外的发现那人明亮的眼睛里一片狡黠。


张启山不记得让亲兵们起来之后自己又在这里跪了多长时间,他只知道雨还在下,天色却已经开始慢慢地从黑转白。
那唱戏的,这次怕是真的恨透了自己。

在清晨的太阳还未冲破乌云之时,张启山便听到了第一声犬吠,紧接着就是第二声、第三声,以及穿插在其中的抱怨和谩骂。

晨曦微露,张府的四周除了狗叫,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不知怎的,张启山忽然认定这是那个没见过多少次的狗五爷做出来的事情,他微微地怔了怔,随即嘴角无意识的一笑。
这样使唤他的宝贝狗,也亏得他舍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烈日当头,张启山觉得喉咙有些干,湿透了的衣服慢慢地贴紧了肌肤,以一个扭曲的姿态粘腻在身上。他三天前从北平一路赶回来,半刻都没有停歇,此时淋了一夜的雨,张启山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惚,落下的光,周围的景,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远处的狗叫声突然变了调,一声叠着一声,张启山精神一震,听着那些牲畜吠得热烈。

二月红踏着片片被雨打湿的树叶款款而来,一袭火红色的长褂穿得行云流水,他的衣服上用大红色绣了两只鸳鸯,连鸟儿羽毛上的纹理都丝丝入扣,活灵活现。而与之相反的是二月红此时的表情,似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可言。他的身后,十个人抬着一座金丝楠木的棺材,正跟着二月红的步子,悄无声息的移动。

许是真的斗下得太多了,就算是看到亲人的棺材,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张启山心想。

二月红走到张启山的面前,他看着他眼里一片笃定的神情,最终轻声开口:“你之前说的事情,我答应你,等过了丫头的头七,我再找你定夺。”
张启山闻言缓缓地站了起来,膝盖传来了一阵刺骨的疼痛,他微微皱了皱眉,冲面前的二月红垂眼颔首,接着转身就向着自己家宅子走去。
路过一直在一旁候着的副官时,张启山略略减缓了速度,口中命令道:“吩咐下去,七天之后——九门议事。”



九门议事的帖子被吴老狗翻了又翻,他撅着小嘴拽着三寸钉的毛往自家红樟木的四方凳上一坐,郁闷地盯着怀里的小家伙, 嘴里说道:“为什么只有咱们两个不识字?”
“汪。”三寸钉应了一声。

吴老狗不识字,但不代表他很多东西不知道,因为不识字,所以吴老狗比旁人更容易记得某些事情,很多传说、故事,他基本上是过耳不忘,所以没人敢质疑大字不识的九门 五爷在斗里的决定,而且有些东西也不是文字上能记载的,真正下地靠的还是那些九死一生练就的经验。

喊了两声管家,没人应答,吴老狗这才想起来上午自己刚把那人支走。因着快到中秋,正是虾肥蟹满的日子,吴老狗打算弄点好虾好蟹过来一锅喷香,再配上点嗦螺,倒上两杯土家蜜,火辣辣的能从咽喉一直暖到胃里。
所以自家管家估计现在这会儿正在忙着当采购,哪里还顾得上帮着看帖子?吴老狗无奈,想了想便拿着手里的纸抱起三寸钉出了门。
他打算去问问解九这贴子上倒底写了什么,顺便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那人和齐铁嘴一起叫过来大搓一顿。

解九的家是个典型的西洋建筑,流线型的铁门,青砖砌的墙面,里面就一个楼,东面四层西面三层,坐北朝南,很宽,二层以上每间屋子都带着突出的阳台,有些窗户上装了琉璃玻璃,在太阳光下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下人知道吴老狗和解九熟络,经常一起出去喝茶听曲儿,就没有通报直接让他进了屋。吴老狗也不客气,和进自己家一样蹦哒着就上了楼。

解九一直被公认为是一个极其讲究的人,对时间把控得当,按部就班,他总是喜欢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一般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解九应该会在自己家的书房里喝茶才对。

熟门熟路地进了屋,吴老狗环视四周,书房东面的巨型茶几上放着一座黑檀木的茶盘,茶盘里摆着两杯茶,些许青烟萦绕于上,莲花样的小茶宠儿上似乎还残留着点点茶香。
房间暖暖,却不见解九。

吴老狗犯懵了,正觉得奇怪,却是听到书房边上的卧室里窸窸窣窣的有了声音,三寸钉也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嗓子。
因着吴老狗走到哪里都带着三寸钉,久而久之它见到九门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再会发出警告,更何况是碰见了和吴老狗颇为熟悉的解九?吴老狗眼睛一转,一个念头便蹿上了脑袋:
——难道是有人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偷到我们九门里面来了?
想到了此,吴老狗再没犹豫,抱着三寸钉一脚就把解九卧室雪白色的喷漆房门踹了开来。

解九的卧室干净整洁,不像是被入室了的样子,然而那房子西面的双人床上却是有抹黑色的影子。
吴老狗发誓,假如在解九的床上躺着的是一只千年大粽子,或着是一个巨型青花瓷,甚至退一万步讲,就是躺着的是那两家交好美若天仙的霍仙姑,他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惊讶。
而此时这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欧式雕花的实木大床上,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衣衫半褛,睡眼朦胧地微微起身,绕带兴趣地看着刚闯进来的吴老狗,那人长得很漂亮,头发随意的洒在了肩头,表情惬意,带着说不出的慵懒。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一旁浴室的门开了,解九裹着浴袍边擦着头发边单手拿着眼镜探出了脑袋,他扫了吴老狗一眼,眸子中间有一闪而过的慌张。
完了完了完了,怎么有种捉奸在床的错觉?
吴老狗叫苦不迭。

空气中漂浮着一丝尴尬,解九将眼镜戴上,看着吴老狗半哭不哭的样子摇了摇头,他转过身撵了下发梢,对床上的人低声说道: “我还有些事,你自己先回去吧。”
说完这话解九便从床边一片狼藉的衣服里挑挑拣拣,敛了几件甩给了那人,那人倒也没多说别的,只是冲吴老狗微微笑了笑,之后便开始缓缓地穿衣服。
吴老狗脸一红,条件反射地就想转过身回避,却是被解九拽着后脖颈直接拎出了屋,他晃荡了两步,接着就被甩在了书房里皮质的沙发上面。
“哎呦喂...抱歉抱歉,三寸钉它一叫我怕有人加害你不是?”吴老狗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他当然知道刚刚那两个人在做什么,只是一下子接受不来,原来解九喜欢的是男子的事实。

解九看了吴老狗一眼,难得的没有喝茶,而是走到酒柜前拿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出来,他抄起醒酒器,慢慢地将红酒到了进去。解九边摇晃着器皿边观察着吴老狗的表情,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看自己的神情依旧是一如既往,平静坦然。
解九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你过来干什么?”解九将晃悠了半天的红酒递给了对面的吴老狗,又给自己到上了半杯。
“快到中秋了,我要做口味蟹,本是想请你过去吃的。”吴老狗端起杯子喝了口红酒,有些心虚,语气里夹杂着自责的味道,怀里的三寸钉也委屈地嚎了一声。
解九看着茶几对面这一人一狗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不怪你,是我该抱歉,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了,只是...”
后面的话解九没有说,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地爬到了解家当家的位置,又是如何步步为营,棋着险招的才换来了所谓的运筹帷幄。解九多怕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所有人便会像看怪物一样看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会瞬间崩塌。

和解九的患得患失相比,吴老狗对于此事倒是没有太多的反感,很久以前他心里就一直有个想法,那就是对于一个人,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了,其它的一切都是扯淡。
开始的震惊慢慢地被好奇取代,吴老狗这个人命犯太极,越是感兴趣的东西便越是想知道,他见解九面色有缓,试探性地问道:“刚才的那一位…是你的相好?”
“他?他不过是个玩伴而已。”解九看着眼前人纯粹的不着一点杂质的眸子唏嘘不已,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走到窗边有些怅然地望了望外面的天空,“也许我爱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在我的怀里了。”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08:00 +0800 CST  
第五章 凤凰花
吴老狗从解九那里回来的时候还有点茫然,以至于他忘了原本想再去找齐铁嘴一起过来吃饭的事情,在解九拒绝了自己之后也没想起来问他九门议事的帖子上面倒底写了什么。

靠,怎么去的又怎么回来了,谁陪老子喝酒唠嗑啃螃蟹啊!

然而吴老狗觉得老天定是认为他刚刚受的刺激还不够大,想要再来添上一笔,因为在他迈进院门的瞬间,便清楚地看到了在自家盘曲多姿的凤凰木下,一堆狗崽子的咆哮声中,那一身军绿色戎装的男人站得笔直。

吴老狗家的宅子以前是个苗族人修的,因着后院临河,便是建了一个吊脚楼,坐北朝南,三层漂于水上,红色的雕花栏杆上漆满了碇蓝色的花纹,是标准的湘西风格。吴老狗为了方便养狗就把吊脚楼前面的院子扩大了一倍多,将里面铺了一层灰黑色的石板路,到处都是拴狗的桩子和围栏。院子的正中间有一口废了的古井,古井边上则种着一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凤凰木。
这株凤凰木高近六丈,需得四个人合抱才抱得过来,树冠横展而下垂,枝繁叶茂。不知为何今年这树上的花似是比往年开得都晚了一些,到了此时依旧是满目赤红,有时有风吹过,一片片伞状的火焰便摇曳着在树顶上跳跃,异常的美艳妖娆。

张启山仰着头凝望着那一簇簇凤凰花,一只手在身侧拿着军帽,另一只手则在胸前捧着一大片血红的花瓣,他的身姿挺拔却不显粗旷,鼻梁高耸且嘴唇轻薄,脖项间优美的弧度随着鼻息轻颤,带着黑皮手套的手指意外的修长。
吴老狗就不能理解了,心说这么多畜牲冲着这家伙狂吼,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情赏花?

似是终于察觉到了吴老狗的归来,张启山轻轻地回过了头,棱角分明的脸上,英挺的剑眉配着那双深邃锐利的眼,说不出的冷傲孤清、盛气逼人。
被那样的眼神一盯,吴老狗突然觉得周围一声狗叫都没有了。电光石火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小跑了几步,在张启山的身边急急地刹住车,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着刚才的思绪直接问道:“佛爷佛爷你吃饭没啊?没吃留下来我给你做口味蟹啊?”
......
......
……
较之前雨中的不真切,张启山此时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他扬了扬唇角,随后淡淡地回了一个字。
“好。”

吴老狗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顿饭像眼前的这顿饭似的吃得如此憋屈,关键是这不爽还他妈是他自己找的。邀请张启山吃饭的话一出口,吴老狗就悔得恨不得想咬掉舌头,本想着对方一定会说「多谢款待但张某人还有事情」云云,没想到那人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吴老狗估计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是精彩,嘴合不拢,泪流不出。
因是第一次请张启山吃饭,吴老狗也不知道对方的口味,只好亲自下厨,撸胳膊挽袖子一副大义凛然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凭着对张大佛爷仅有的那一丢丢点儿了解,改良着连地地道道的长沙人霍仙姑吃完都嫌辣的口味蟹。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张启山坐在主座上,吴老狗坐他对面,自家的红榉木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张启山吃饭并不算快,吴老狗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当兵的吃东西会这么慢,当他反应过来这是典型的「煎熬中的时间过得分外的长」的表现时,已经是好久以后的事情了。

咽下最后一口酒,张启山抬眼看了看对面一脸生无可恋的吴老狗,觉得心情突然间变得很好,他用小厮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点头道:“不错,多谢了。”
吴老狗一怔,一度认为自己听错了,等确认了之后顿时觉得浑身都特别舒坦,像是一个人在屋里闷了很久以后突然开了窗大口的呼吸,他愉快地眯了眯眼睛,脸上不自觉的就挂了笑。
吴老狗的一双眸子本就是圆而大,笑起来的时候又自带桃花,眼睛一闭形如新月,叫人看着就觉温暖。
张启山看到对面和猫儿一样的吴老狗,没来由的扬了扬唇角。本来他这次过来是想和吴老狗说说九门议事的事情,顺便问问那天是否是他派出了狗,去保他长沙九门之首的面子。然而进来之后却是意外地看到了那株凤凰木,被美得张扬跋扈的花儿吸引,一个不小心竟是入了神,接着就发现一脸委屈和震惊的吴老狗进了院门。

吴老狗家临河,本就是常年氤氲着水汽,张启山只记得:迷蒙的空气里,火红的凤凰花下,那一袭青衣的男子怀抱着金黄色的西藏獚,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头发微卷朱唇半启,偶尔有风吹过,片片如血的花瓣胡乱地飞扬,轻抚过他细如美瓷的面庞,一双玛瑙样的眼睛颇具灵性,在薄雾的午后肆意地闪耀着摄人心魂的光芒。
多年后,张启山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站在那里的人儿的样子——刺痛人眼的绚丽。

“明天九门议事,五爷可别忘了。”张启山蹙眉望了望已经暗得发黑的天空,耽搁了这么久,今天怕是又要熬夜了。
听张启山这么一说,吴老狗才想起来这九门议事的帖子他还没看,或者说他还没叫人帮着看,他对着张启山眨了眨眼睛,问道:“九门议事到底是要议什么事?”
张启山闻言身形略微一顿,随即想起了吴老狗不识字的事情,他将放在桌边的黑色手套重新戴上,随口回道,“不是什么大事,夹喇嘛而已。”
吴老狗盯着对面人沉稳的眸子心下骂娘,腹诽着这还不是大事?他娘的得是一个什么样的墓犯得着让九门一起去下?
张启山对上吴老狗疑惑的目光没多做解释,他站起身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用下巴向吴老狗怀中一指:“五爷不用多虑,你只需带着它和我一起就可以了。”

三寸钉此时正在吴老狗怀里睡得香甜。

街边口送走了张启山,吴老狗长吁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刚要回府,就看见道路的另一侧,霍仙姑正静静地站在路灯下面,美若天仙的脸庞未着粉黛,平时被盘起的长发此刻散在肩头,一身米色的旗袍干净素雅,更显得她清心孤傲,出淤泥而不染。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吴老狗心里咯噔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跳着步子就跨了过去,“怎么回事?站多久了?”
霍仙姑也不说话,平常那股子辣妹子的呛人劲儿此时竟是一丝都没有,她幽幽地望着吴老狗,媚眼如丝。
吴老狗看着对面人微微泛白的樱桃小口只当她是冻得,刚想脱自己的衣服给她穿又觉得似有不妥,情急之下一下子把三寸钉拽出来往霍仙姑的怀里一塞,说道:“用它暖暖手。”
“汪汪汪汪!!”
一阵抗议。
霍仙姑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亲昵地顺着三寸钉的毛,调侃道:“除了下地,我还没见你什么时候正经过。”
“一贯如此一贯如此。”吴老狗摸了摸头,“这么晚了你戳在这儿干吗呢?”
灿白的路灯下,霍仙姑抬眼看了看吴老狗,又似是无意地望了一眼张启山消失的街道,不咸不淡地问道:“你答应他了?”
吴老狗只道她指的是夹喇嘛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九门之首张大佛爷的要求,怕是长沙城里没人敢拒绝。
霍仙姑顿了顿,突然转移了话题:“我刚从老八那里回来,买了他八件物件。”
“八件?”吴老狗顿时瞪大了鹿眼,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伸手附在了霍仙姑的额头上,“你没发烧吧?!”
霍仙姑在街边足足站了半个时辰,秋夜的风很冷,却取代不了她心里的那份绝望,而现在吴老狗微烫的手掌就那么随意地搭在了她的额头上,温暖的气息霎时环绕在她的身旁。
是了,自己一直贪恋的,就是这份莫名的贴心。

“嗯,买了八件。”霍仙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那份炽热,顺手把三寸钉也推回到了吴老狗的怀里,“顺便灌了他一顿酒。”
“哦?然后呢?”吴老狗接回三寸钉,饶有兴趣地问道。

然后?然后才骗到我想要的东西。

霍仙姑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她就这么安静地盯着吴老狗看了半天,紧接着轻声叹了口气。霍仙姑仰首望了望天色低声说了句明天见,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吴老狗抱着三寸钉一脸懵圈,然而他却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纸卦文随风而去,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12:00 +0800 CST  
第六章 夹喇嘛
齐铁嘴看见吴老狗进屋的时候头还是止不住的疼,昨夜寒露,偏得霍家丫头为了这只臭狗拼了命的和自己喝酒。齐铁嘴撇了撇嘴,不愿意承认自己竟是没喝过那个辣妹子,后来发生了什么他都记不太清了,只道那个女人定是没有吃亏。
风卷云涌,一切都要开始了。

张启山定下的议事地点是自家的祠堂,在张府的东北方向。祠堂面朝南方,东西长七丈有余,南北宽三丈之多,由八根紫檀木的顶梁柱撑着,房檐上描画着黑色的麒麟,显得大气古朴,气宇轩昂。堂内干净素雅,宽敞明亮,正中间扇形样的摆着八把太师凳,左侧由北开始坐着的依次是还在带丧的二月红,翘着二郎腿的陈皮阿四,怀抱关山刀的黑背老六以及脸色有些不好的齐铁嘴;另一边则是未到场的半截李的座位,刚刚进屋的吴老狗,看着玉手发呆的霍仙姑以及一直望着二月红的解九。
张启山单手撑着头在首座上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随着主人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吴老狗蹑手蹑脚进来的时候张启山略略地抬了抬眼,目光随着他入了座,又重新阖上。张启山的身后站着两位平常不离左右的副官,一位叫张旵,一位名李斌,都是不苟言笑。
等到半截李到了之后,张旵轻轻在张启山耳边说了句什么,后者一正头便坐直了身子。张启山双手合十放在唇前轻吸了一口气,继而扫视了下四周,沉声说道:“各位想必都已经了解了这次议事的内容,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昨夜接到急报,今日我便要动身广州,预计七日内回来。这次要下的斗在长沙以北,湘江以西,具体的位置我会让李斌详细告知各位。九门共行,目标太大,还请二爷、四爷还有霍三姑娘先行,我、五爷和六爷殿后,咱们最终在欧家岭附近碰面,三爷、八爷、九爷先按兵不动,在城内留守。”
语毕张启山仰首看了看右手边的二月红,后者没有说话,算是默许。见二月红没有异议,陈皮阿四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顾低下头摆弄起手中的铁弹子来,黑背老六本就不喜言辞,除了半截李,吴老狗和其他几门也都应许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轮椅上的半截李却是倏地开了口:“佛爷,这个喇嘛夹得仓促,你让我和两个宝娃娃留在城里?东西入了手你要何解咯?”
张启山看着半截李没有说话,眼神里尽是审时度势的意味,周围死一样的无声,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罩在了这屋子里面,十指收缩,慢慢捏紧。
半晌张启山才撤去了锐利,他径直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自己的军装,口中说道:“有我张启山在,三爷的东西自然一样不会少,如果三爷的堂口有闲人,一起去便是。”
这话说的已经很是客气。
半截李呼出了一口气,他想了想继而朝地上吐了口痰,嘴里嘀咕道:“嬲你妈妈别,既然是你夹的喇嘛,那便是你说了算吧!”
张启山点了点头又扫视了一遍四下里的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吴老狗的身上。吴老狗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三寸钉金色的毛,他时不时地抬头和霍仙姑耳语几句,然后仿佛是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般呵呵的笑着,这个人就好像是这秋日里的阳光,温润如玉,暖暖和和。
他倒是快活得紧。
张启山静静地看了吴老狗一会儿,随即收回目光沉声开口:“这次的行动各位带的伙计不要超过一个,今儿个就这么散了吧。”
语毕,张启山便目不斜视,直接阔步走出了祠堂。


张启山把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了李斌,自己则和张旵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广州。李斌用了几天的功夫仔细地把这次夹喇嘛具体的情况和安排介绍给了几门,众人听过之后都没有异议。

吴老狗一直在思索要带着哪个伙计去见见世面,最后琢磨来琢磨去却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张启山这次大动干戈,那想必这回的斗不同于寻常,吴老狗不愿意自己的手下涉险,他的心里面有个坎儿,他迈不过去。

吴老狗的至亲,全部死于一次在镖子岭的倒斗行动里,只有他活了下来,带上来了一份残缺不全的战国帛书。

日子过得飞快,浑浑噩噩之间张启山那边却是归期未定,二月红、陈皮阿四和霍仙姑早已如期上路,留下的几个人在一片未知里无事可做,只能耐心等待,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九门议事后第十天的夜里。
吴老狗在睡梦之中被电话铃声吵醒,他特别不喜欢解九送他的这个西洋玩意儿,吴老狗骂骂咧咧迷迷瞪瞪地披上褂子,抄起话筒来一听对面的人是齐铁嘴,顿时气得脏话破口而出,然而他话还没讲完却是被齐铁嘴给打断了,话筒对面的人声音很是急切,焦心焦虑。
“你来一下张府,佛爷受伤了!”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14:00 +0800 CST  
第七章 受伤
吴老狗撂下电话哪里还敢耽搁,抄起三寸钉让司机开了车就奔着张家赶。三寸钉一路上在他怀里被颠成了筛子,到了张府门口的时候差点没把晚上吃的肉给吐出来。

夜意外的静,张启山的宅子却是灯火通明。

守门的士兵看见吴老狗自是没有阻拦,说佛爷和八爷在二楼的书房。吴老狗闻言点点头,也没空道谢,拽着还没缓过劲儿的三寸钉扬长而去。

吴老狗看见张启山的时候,齐铁嘴刚刚给他包扎好了伤口。
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八爷九爷一剂药,半城郎中夹尾逃」,这讲的就是九门八爷和九爷在行医救人上颇有法子,虽说是夸张了一点,不过有齐铁嘴在,吴老狗这心里面总归是踏实了不少。

张启山披着件衬衫斜靠在书房的黑色沙发上,左臂绑着绷带,没受伤的右手撑着头,脸色白得厉害,他双目禁闭,呼吸均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张旵满脸焦急地站在张启山的身侧,手里捧着个瓷制托盘,里面全是染血的毛巾和纱布。
齐铁嘴在张启山的正对面站着,手上一片赭红,他看见吴老狗过来微微皱了皱眉,接着便在一个白色的瓷盆里涮了下手。齐铁嘴擦干了手上的血迹,冲吴老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说话。

“怎么回事?”门外,吴老狗有些急,眼睛不自觉地往里面瞟,“怎么伤成这样?”
“日本人做的,”齐铁嘴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广州那边情况不太好,拖了好多天,时间太紧,佛爷回来的时候和副官抄了小道,偏偏赶上鬼子扫荡,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活过来的,佛爷是为了护着副官才受的伤。”
吴老狗听着心里有点堵,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乱生个什么气,这个时代已经不是独胆英雄就能改天换日的年代了,张启山这样做事情,太危险。

“五爷?”许是齐铁嘴的声音有些大,又或是张启山根本就没睡着,听到门口的动静,屋内的男人沉声道,“进来。”
吴老狗和齐铁嘴对视了一眼,后者象征性的皱着眉抽了自己两嘴巴,吴老狗无奈地摇了摇头,和他一起走进了屋子。

张启山还保持着刚才吴老狗看见的姿势没有动,只不过眼睛睁开了,那双檀黑色的眸子里亮着微光,在吴老狗进门的同时闪了一瞬。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齐铁嘴在一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张启山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吴老狗一会儿,把吴老狗盯得有些发毛,正在不自在的时候,却是听到了那人如常的声线:“五爷回去准备一下,咱们明天一早便动身。”
吴老狗一怔,还没待说话,张启山身后的副官却忍不住抢先一步道:“佛爷!您的伤…”
张启山摆摆手打断了张旵的话,他往自家的沙发上靠了靠,转眼看着一边的齐铁嘴,微微一挑眉。
齐铁嘴见状脸一黑:“佛爷您可别看我,”他往前走了一步,抖落了抖落自己的衣服,有些郁闷,“我这一不是医生二不是神仙,您这伤哪儿是一两天就能好的?这俗话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么,我肯定是不同意你下斗。”
张启山闻言慢慢地活动了下手臂,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吸了口气,站起身来:“没有时间了,”张启山想了想,低声命令道,“副官,去找九爷要药,只要两天的量,下斗之后我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解九有头痛的毛病,为此他那里总是会备着一些止痛的东西。齐铁嘴当然知道解九手里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自然是极不赞成张启山的做法,他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对面的人用眼神儿顶了回来,齐铁嘴心里一颤,无可奈何地跺了跺脚,只得作罢。
张启山又和张旵耳语了几句,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吴老狗:“这么晚了五爷快快回去罢,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动身。”
吴老狗心中奇怪,他不明白为什么下个墓要和催命似的紧赶慢赶,他抬头对上那个男人不容拒绝的眸子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默许。吴老狗摸着三寸钉的脑袋又看了齐铁嘴一眼,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望着吴老狗的背影,张启山突然觉得自己的伤口像是被火燎过一般,整个房间瞬间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自从镖子岭之后吴老狗的鼻子就废了,所以他并不知道,刚才在满屋都漾荡着铁锈味道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一身凤凰花淡淡的清香,一丝一缕幽幽地飘进了张启山的鼻腔里,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张启山左臂上的纱布又渗出了血迹,齐铁嘴赶紧上前重新包扎,他手下的动作麻利得很,只不过边绑边重重地跟那里叹气。
“叫他过来做什么?”张启山望着吴老狗的眼神儿没有收回来,这句话却是在问齐铁嘴,音线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本来指望着他能劝劝您,多歇个几天也好。”齐铁嘴不紧不慢的开口,手下顿了顿,“顺便印证一下,我之前算了一个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卦象,他娘的到底准不准。”
张启山闻言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他看着身边的人,询问性地挑了挑眉。齐铁嘴迎上眼前人探究的眼神微微一笑,口中答道:“一如既往。”

第二天清晨吴老狗抱着三寸钉到达张府的时候看到了两辆黑色的老爷车,黑背老六正蹲在其中一辆的边上抽着烟袋,这年头民不聊生,大烟已经不是平常人家能随意弄到的东西了。
黑背老六一手抱着长刀,另一只手从自己邋遢的灰色衣服里掏出了一个褐色鹿皮的小袋子,他将里面干枯的福寿膏小心翼翼地填到了烟袋里,然后便用力地嘬了一口。他手里拿的是一个石楠木银嘴的烟袋,还是吴老狗送的,用一个宋朝斗里的粘土瓦缸换来的。
一圈圈白色的烟雾从黑背老六的嘴里、鼻子里吐了出来,在他身边形成了一圈光晕,他抬抬首哑着嗓子叫了声五爷,接着便不再言语,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张启山从宅子里走了出来。为了掩人耳目这次夹喇嘛肯定是低调而行,吴老狗难得看见张启山不穿军装的样子,灰色的短款皮衣里,褐色的衬衫勾勒出了他那完美的身型,棉质的西服裤下套了一双马靴,不大不小的提箱随手拎着,倒显得这人俊朗不凡,英俊潇洒。
张启山身后跟着的是张旵,也是未穿军装,他披着件亚麻质感的西服,后背背了个非军用的行军袋,左手则拿着一个巨大的旅行箱。
吴老狗在晨光下迎着张启山走了过去,望向他的左肩,开口问道:“佛爷,你的…”
“上车再说。”张启山打断了吴老狗的话,他不着痕迹的看了周围一眼,给张旵递了一个眼神,后者点了点头,便引着黑背老六上了车。
吴老狗无奈,只得和张启山一起坐上了另外一辆车子。

上车之后张启山简单的给吴老狗介绍了一下司机,姓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老王约么四十多岁,笑起来憨厚老实,他和张旵车上的那个司机是父子,给吴老狗他们开车的是老子,那边的是老王他儿子。说完了这些之后张启山便不再言语,默默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张启山一不说话,老王和吴老狗自然都不敢多言,三个人封着嘴巴一路前行,唯一能听到的只有玻璃窗外面呼呼的风声。吴老狗抱着三寸钉戳在张启山边上百无聊赖,就差给狗崽子头上编辫子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老狗觉得张启山的脸色比起昨夜来,竟是又白上了几分。
车行到中午的时候众人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凑在一起跟一个小馆子里面吃了顿便饭。吴老狗趁机喂了三寸钉一些熟牛肉,因为再往西便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了,要一直开过一片山才能再看到人烟,这片山吴老狗也不知道叫什么,离岳麗山不远,不算陡峭。
休整完毕之后几个人回到了车上,张启山从随行的包里拿出了从解九那儿要来的小袋子,他打开了密封的铁盒,抽出里面的东西,然后往自己的静脉上注射了第一针吗啡。
那一刺刀,深可见骨,怎会不疼?
可是莫名的,有身边的这个人陪伴,就奇迹般的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身上的凤凰花香,还是那股温暖的气息。张启山想起了昨夜齐铁嘴和自己说过的话,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15:00 +0800 CST  
第八章 夜晚
吴老狗醒了,他是被张启山叫醒的。

一行人疯了一般的赶路,天黑之后还开出去了好几十里,最后吴老狗实在是担心张启山的伤,这才连劝带逼地让他命令着众人停了车。深山老林里地势不好,张启山看了看四周便让两个司机把车熄在了路边树林里的一片黄土坡上,几个人一起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就直接在车里面扎了营。
这附近的树木都不算高,以灌木为主,大多是些小叶黄杨和铺地柏,偶尔会有一两棵木棉在一片黑压压的土地里拔地而起,显得独树一帜,突兀不已。

上了车,吴老狗帮着张启山换了次绷带,当他看到那道伤口的时候便开始后悔没有执意让这人多休息个几日再出来,然而后者的脸上却挂着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在自己身前忙前忙后的人儿。
换完绷带后张启山破天荒地抱了会儿三寸钉,再后来怕是有些发烧,竟就那么抱着狗崽子沉沉地睡了过去。吴老狗看着三寸钉在他怀里一副惬意的样子抽了抽嘴角,继而小心翼翼地靠在了张启山身旁的座椅上。吴老狗和老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天,之后也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当吴老狗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为了照顾张启山受伤的左臂,吴老狗上车之后便一直是坐在那人的右边,而此刻张启山整个人都半压在他的身上,右手覆着他的嘴唇,一双美目在黑暗之中看得真真切切。张启山从军许久,常年握枪,食指指肚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此时那滚烫的手掌抚于脸上,吴老狗立马就感受到了那一小片粗糙。
“有情况。”张启山在吴老狗耳边轻声说道。

因为离得太近,张启山说话的时候微湿的发梢扫过了吴老狗的脖子,随着言语而出的鼻息洒在他的耳畔,一如吴老狗对张大佛爷的认知,这个人的气息干净爽朗,带着他特有的沉稳。
被张启山捂着的脸有点发烫,吴老狗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又说不清楚,他赶紧点了点头,轻轻用手指碰了碰张启山覆在自己唇上的手。
察觉到身下人儿的安静,张启山便是放开了他。

“怎么回事?”吴老狗猛喘了一口气,心脏碰碰直跳,三寸钉重新跳进了他的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
张启山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外面黑黢黢的树林,吴老狗跟着他从车窗中间已经被擦拭过的部分望了过去,入眼的却只有满目漆黑。

“五爷,是这样,我刚才下去放水,看见我那娃子的车灯亮了一下,我喊了他一句他却没有回话,我这心里犯嘀咕才跑回来问的佛爷。”眼看张启山没有开口的意思,驾驶室里的老王憋不住介绍道,他担心自己的儿子,现下六神无主,“五爷,您您您说该咋办啊?”
老王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张启山已经从腰间拔出了配枪,他用似隼的双眸扫视了一下外面的黑暗,边伸手拉车门边沉声说道:“我去看看。”
吴老狗闻言一怔,一下子按住了张启山的手,他也不顾那人在黑暗中能不能看见,只管指着他受伤的左肩,低声道:“你有伤,我去。”
张启山想了一下,然后点头默许。
吴老狗见况轻拉了下车门,抱着三寸钉猫着身子就钻了出去,他轻声轻息地挪动着步子,悄悄地往旁边的黑色铁皮车摸去。
两辆车相隔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近,原本是按照一个八字随意停靠的,后来因为吴老狗他们车下似乎刚好有个土坑,歪歪斜斜的实在不舒服就又往前移了好几米。
吴老狗弓着身子行到了老爷车旁边,周围尽是苟活的蝉鸣和轻风穿过树间的声音,黄杨树的树影映在黑色的玻璃上,斑驳陆离,摇摇晃晃;偶尔有落叶拍打在车上,继而滑下去,发出了滋滋的声响,一切都平静得不像样子,似乎与他们昨夜刚停下车时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吴老狗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车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这按理说六爷、张旵、小王,三个大老爷们窝在一个窄小的空间里总得有一两个呼噜连天的,而此时在不亮的月光下,那黑色的老爷车却活像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静悄悄地躺在了那里。
吴老狗心下骂了声娘,嘟囔了一句“老子我还就不惧开棺!”便径直沿着车屁股摸到了车门。他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已经直接把张旵等人归化到了粽子一列。

慢慢地靠在汽车上,吴老狗缓缓地叩了叩手下的铁皮,口中唤道:“六爷?”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吴老狗倍感煎熬,他脑子转了转,突然想到天塌下来后面还有张启山顶着呢。吴老狗心中莫名一松,抱着三寸钉就站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继而猛的拉开了车门。

小王开车用的眼镜被丢在了驾驶室的皮椅上,张旵的座位下面还堆放着那个褐色的行军包,黑背老六脏兮兮的褂子也随意地扔在了一旁。车内安安静静,空气中漂浮着些许青烟,吴老狗发誓,如果自己的鼻子还能用,现在定会闻到福寿膏的味道。
什么都不缺,唯独车内空无一人。

吴老狗在车门外直了直身子,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思考着人都去哪儿了,就在这时,他怀里的三寸钉却忽然动了动耳朵,随即便抬起脑袋冲着他的身后吠了一声。

身体的反应绝对快于大脑,当吴老狗感觉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时,早已侧身往边上撤了一大步,他左手扶着汽车,右腿退后,紧接着就做出了反击的姿态。然而吴老狗还未看清袭击自己的人是谁,却是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急急传来:
“六爷当心,好像是五爷!”

一束手电光打在了吴老狗的身上,他被光亮刺得睁不开眼,好半天才适应。黑背老六手握长刀,背靠着汽车门幽幽地看着吴老狗,张旵则在他身旁打着手电扶着小王。小王的状态不是很好,口吐着白沫似乎是昏死了过去。

“妈呀,这是咋回事嘛?”因为张旵开了手电,张启山和老王也从车上下来走到了这边。老王一看儿子成了这个样子当下是又着急又心疼,他从张旵怀里揽了小王过去,扶着他躺在了地上。老王看了看儿子又抬头看了看四周,好像这片山头会吃人一样。
吴老狗蹲下身来试了试小王的鼻息,呼吸均匀,气息平稳,这种情况以前他下地的时候看得多了,多半都是被吓的。吴老狗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几片事先备好的薄荷脑,揉捏碎了抹在了小王的鼻子下面。他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安慰他说没事的一会儿肯定就能好。

张启山皱着眉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吴老狗,然后转眼看向自己的副官,张旵连忙站直给他行了个军礼,嘴里回道:“刚才小王说要去方便,出去之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车灯就灭了,我和六爷觉得不妙赶紧下了车,等找到他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吴老狗听完张旵的话瞟了一眼既悲痛又焦急的老王,心说你们爷儿俩也是逗,撒尿都赶着同一时候。
张启山在一旁没有言语,多年的默契和生死一线的日子让他清楚张旵定是还有话说,这里面有问题,不然黑背老六不会贸然对着吴老狗挥刀。
果然,张旵接着开了口:“我们发现小王的时候他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了,右手指着一个方向,嘴里嘀嘀咕咕的,我和六爷想去探探究竟,便沿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说到了这儿张旵顿了顿,表情有些奇怪,“我们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五爷。”
吴老狗闻言一愣,立马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你们本不是向着这边的路走,却是又绕了回来?”
张旵不再说话,算是默认,在一边的黑背老六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中的关山刀。

黑背老六可以说是九门里功夫最好的那一个,「闹市一路过,沿街落人头」是别人对他的评价。他善于杀人,各式各样的人,那些人在他的眼里只是分为想杀的和不想杀的。黑背老六亦是刀客,他的刀从来没有让期待的人失望过。
但,这不代表他能够宰鬼。

张启山看着张旵沉默不语,他思考了一下,突然问道:“你发现他的时候他嘴里说的是什么?”
张旵一愣,似是没想到张启山会问这个,他仔细地想了想随即认真地答道:“他说的…好像是猫。”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18:00 +0800 CST  
第九章 猫鬼
猫?
吴老狗闻言心下一沉,怀里的三寸钉也仿佛听懂了一般扭动了一下身子。吴老狗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心说幸亏老子当年选的是狗而不是猫。
猫在民间的形象不太好,俗话说「狗送财,猫送丧」,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碰到猫,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不对不对,”在一旁抱着自己儿子的老王颤抖着开了口,面上溢着惊恐,“这哪里是一般的猫?这是猫鬼啊!”

北方的一些人家里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闻,有些动物生前邪魅,死后更为诡秘,其中尤其以猫甚之。人死为鬼,猫死为猫鬼,独鬼常常作怪,甚至可以杀人。

本来听见猫吴老狗这心情就已经够差的了,现在老王一提猫鬼他更是感到头皮发麻。吴老狗看了看周围的黄杨树,突然觉得这些木头一下子变得狰狞了起来,仿佛在地上铺开了一张网,继而慢慢地收紧,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压力将众人围在了中间。

张启山环顾了下四周,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他知道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是不是他们说的猫鬼他并不清楚,只是既然那东西让自己的副官和黑背老六陷入到了鬼打墙的境地,那想必肯定不是什么善主儿。张启山沉思了一下,扭头望了望吴老狗,他看着那人一袭青衣,然后竟然微微的笑了。
看到那笑容,吴老狗有那么一个瞬间还以为张启山被猫鬼附身了,他刚想扔出三寸钉去咬他,耳边却是传来了那人一如既往的握筹布画的声音:“五爷怎么看。”
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吴老狗登时就有点恼,这张启山明明就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偏偏又不说,这古怪的脾气倒是像极了犯倔时的三寸钉。吴老狗不肯示弱,想了想,硬着头皮开口道:“按照张副官所说,咱们啊怕是遇见鬼打墙了。鬼打墙,大伙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定是因为这鬼生前有留恋,或者有未了的什么心愿,替他完成那些事情就能自动走出鬼打墙,不过,这猫鬼打墙嘛...”
吴老狗有点说不下去了,他咽了下口水眼神儿不住地往张启山的方向瞟,后者倒也没有再为难他,在胸前交叉着的右手伸了出来,轻轻地朝吴老狗的怀里指了指。
“三寸钉!”吴老狗反应了过来,是了, 想要走出鬼打墙,不只有完成什么狗屁心愿这一条路,如果有什么不受之影响的东西给众人带路,一样可以顺利脱离。西藏獚是西藏的礼佛犬,最具灵性,管他是鬼打墙还是猫打墙,有三寸钉打头阵不愁走不出去。
三寸钉一直在吴老狗怀里假寐,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终于是伸了伸懒腰,它冲着张启山讨好似的叫了一声,颇有种良驹遇伯乐的姿态。吴老狗看见这一幕顿时咬牙切齿:你这小白眼狼,是我喂你养你照顾你!你倒好,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就权当给你吃的那些肉都算是喂了狗了。
事后很久吴老狗才想起来自己当时完全忽略了三寸钉本来就是狗的事实。

张启山瞅着吴老狗看三寸钉的表情,又仰头望了望如墨的天空,觉得心情奇好。

老王显然是不太相信长沙九门狗五爷的名号,尤其是这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似乎比自家儿子还小上不少,他皱着一张圆脸,有些绝望地望着吴老狗怀里的小家伙,声音发颤:“五爷,哎呦我的五爷,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呐?”
吴老狗看着他挤在一起好像松狮一样的五官暗自发笑,便道:“老王你放心,一会儿让三寸钉带路,你和张副官架着你儿子,我保证咱啊很快就能回到美好富裕的康庄大道上。”

听完吴老狗的话,一旁一直默默无言的黑背老六第一个钻进了车里,他拽出了自己的外套随手往身上一披,关山刀晃了晃便抗在了肩头。张旵从汽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了之前的箱子,准备一手拎箱子一手和老王共同扶着小王。
吴老狗见况便和张启山一起回到了他们的车边,张启山探身去取背包,吴老狗盯着他受伤的左臂想了一下,开口道:“得了佛爷,我给你拿罢。”
说着吴老狗也不等张启山同意就先他一步钻进了车里,他把自己的行李往身上一背,顺便抄起了张启山的背包随手一搭,之后理了理衣服退了出来。张启山看着身旁的人没有多言,只是在黑暗中又笑了笑。

各自收拾完毕准备妥当,吴老狗蹲下身子抱出了怀里的三寸钉,他看着狗儿圆溜溜的眼睛轻声说道:“乖宝儿,带着我们走出这鬼地方。”
三寸钉乖巧得很,汪汪了两声便从吴老狗手里跳了出去。老王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吴老狗回头冲他笑了笑没再说别的,他打头阵跟着三寸钉朝斜前方向走了去,老王和张旵在中间,张启山和黑背老六垫后。

人这种生物如果在黑暗中行走,最渴望的东西就是光明和声音,所以这一路上老王一边走一边和身旁的张旵聊个不停,不过与其说他俩在聊天,倒不如说是老王一个人在唠叨,张旵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在极偶尔的情况下才会支吾一声,权当给老王壮胆儿。
吴老狗在前面听着后面的动静觉得有趣,心说这张启山带出来的人就是和他一个模样,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张启山这个时候也正在凝视着吴老狗以及上蹿下跳的三寸钉,想法和吴老狗如出一辙。
三寸钉仿佛出来郊游般的东溜溜西转转,一会儿闻闻土地,一会儿刨刨地,玩得不亦乐乎。五个大老爷儿们就这么走走停停地跟着它晃悠了两个时辰,吴老狗终于是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

说起来现在还未到中秋,小王晕倒的时候刚过丑时,众人这又是走了两个时辰再怎么着也该到寅时了,该是能在远方看到些许光亮才对,而此时他们周围却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色。
吴老狗心里犯起了嘀咕,心说难道是三寸钉根本没有办法破这鬼打墙?他们一直还是在这原地打着转儿?
正待吴老狗分神之时,他面前的三寸钉却是突然站住了脚,小狗儿动了动鼻子,前腿蹬直身子微弓,吴老狗一看它这架势暗道了句不好,弯腰就想伸手捞,谁知手指还没碰到三寸钉的毛,它就噌的一下钻进了旁边的矮木丛里。吴老狗赶紧跟着跑了几步,可地上布着的是连成片的刺柏,密密麻麻,针叶交错,他被拌得踉跄了几下,耽搁了几秒,等再直起身子周遭哪里还有三寸钉的影子。
“靠!”吴老狗环顾了下四周叉着腰大骂了一句,心里一片懊恼。

众人只看到吴老狗的身型一晃,紧接着一下子蹿出去十好几米,这种情况用脚想都知道是出事了,张启山一步跨到了吴老狗的身边,沉声问:“怎么?”
吴老狗没看他,只是一脸委屈和后悔,他皱着眉头跺了跺脚:“跟丢了,三寸钉不见了。”
要知道三寸钉虽说是极具灵性的西藏獚,但是它毕竟只是只袖犬,小身板儿跟牙签儿似的,别说什么豺狼虎豹了,就是只大点的猫都能轻易一巴掌掀翻它,所以此时小家伙一没了踪影,吴老狗是要多焦急有多焦急,要多心疼有多心疼。
“早知道带唐僧来了,好歹还大点儿。”吴老狗看不见三寸钉,心里没着没落。
除了张启山,众人闻言心中均是一沉,原本指望着能跟着这三寸钉出林子,怎能想现在唯一的希望也跑丢了,他们此时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加上昨日一路劳顿,张旵和黑背老六还好,那一直扛着不知死活儿子的老王只觉得身心俱疲,眼瞅着眼泪就簇簇地往下淌,他刚要哭出声却是张启山大手一挥,那人动了动手指,在老王面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张启山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朝着吴老狗慢慢地闭上了眼,他的左手缓缓地移到了自己的身侧,整个人像是只在黑暗中寻找猎物的豹子一般。张启山就这么停顿了好几秒,紧接着突然睁开鹰眼,双膝一弯蓦地转过了身去,他从腰间拔出配枪,没做任何停留,朝着身后的黑暗便扣动了扳机。
突如其来的巨响几乎是炸在吴老狗耳边,然而在那枪声中间,张启山喉间溢出的双音节却是清晰不已。
“滚罢。”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41:00 +0800 CST  
第十章 黎明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却是两声清脆的鸟鸣在枪声的余音里一闪而过,远方泉水或雨水流动的曲调儿开始慢慢地浮现出来,周围如墨一样的黑色竟像雾一般一缕一缕地散开了,东方微微泛白的天空和山间特有的水汽渐渐清晰,旁边黑压压的树林此刻也奇迹般的被染上了色彩,或绿或黄。
吴老狗感觉到张启山收了戾气放松了下来,之前一直围在众人身边的压抑感也忽的不见了。
这鬼打墙,破了。

吴老狗还没细问张启山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快的犬吠。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老旧的类似寺庙的祠堂在不远处忽隐忽现。
那祠堂在一堆矮木树的簇拥之中,并不算大,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破破旧旧,青砖黄瓦,堂口前摆着供桌,里面供奉的人物看得不是很真切,外面的梁柱如血一般的红,应该是漆了朱砂。
三寸钉此刻正吐着舌头趴在那有些褪色的供桌上面,旁边散落着几个看不出原来形状的果子,和一个被打碎了的罐子。

看见了小家伙吴老狗哪能再顾得上其他,三步并两步地就朝着三寸钉跑了过去。到了供桌边,三寸钉冲吴老狗热情地叫了一声,摇着尾巴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感觉到毛茸茸的狗儿不停地用舌头舔自己的手,吴老狗这才终于是觉得心中踏实了些,他笑着亲了亲小家伙的鼻子,接着便把它放到眼前检查了起来。
吴老狗怕三寸钉受伤,他太爱它了。

仔细地把三寸钉看了一溜遍,临末了吴老狗还是发现狗儿的前爪子上有些暗红色的血迹,他心里咯噔了一声,赶紧把脸凑了过去,再一看却又觉得不对,这血迹早已干了且颜色暗哑,不像是新伤,吴老狗又认认真真地把三寸钉的毛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伤口。
这是谁的血?

众人走了过来,张旵把小王放在地上,接着就起身查看地形去了,老王还是苦着一张脸,守着自家孩子,叫爹喊娘。
黑背老六也四处看了看,终是将目光停留在了三寸钉旁边的那个碎掉的罐子上面,他举起了一片碎瓦,扭头看了一眼张启山,沉声说道:“佛爷好枪法。”
张启山正在观察祠堂里供奉的人物,也没说话,只是微微地颔了颔首。

吴老狗把三寸钉揣进了袖子,跟着打量起了那个罐子来。那罐子不大,也就两个巴掌大小,材质是普通的红泥陶,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散落的碎片边缘可以清晰地看出一个圆型的印记,应该是刚才张启山的那一枪,子弹怕是打穿了罐子直接飞入到了后面的祠堂里。
再来看罐子里的东西可就没那么顺眼了,罐子的下半部,粘稠的液体沥沥拉拉,里面灰黑一片,看着有点像什么动物的尸体,上面还带着些许毛发。
除了吴老狗和昏迷的小王,在场的所有人都能闻到那罐子里的味道,那气味很奇怪,并不是众人以为的腐烂的味道,而是另一种带着一丝甜腻的特别的味道。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能走出这鬼打墙多半是因为张启山打碎了这奇怪罐子的缘故,但是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几个人却又一时说不清楚。吴老狗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能闻到什么?”
老王并不知道吴老狗的鼻子早就失了嗅觉,他狐疑地看着旁边的男子,点了点头:“是有味道,甜甜的,有点像...”
“是蜂蜜。”张启山往前走了一步,捻了一下罐子里灰色的东西,吴老狗看着他手套上粘着的不明丝状物,发誓绝对不要再和这个人握手。
张启山显然并不在意,他又巴拉了一下手下的罐子,然后微微蹙眉:“这是一个储尸罐。”
“储尸罐?”吴老狗闻言一怔,奇道,“还真有用蜂蜜做的?”

关于储尸罐,吴老狗是曾经听说过的。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保存尸体的几个法子里,有一种被行内人称之为「果脯」的,顾名思义,这种方法就是让人在死前便开始喝蜂蜜,等死了之后继续浸泡在蜂蜜罐子里,最终形成一具完整的腌制尸体。经过这种方法处理的尸体常年不腐,据说食之可以治疗骨折等疾病。

听到张启山和吴老狗的对话,一旁的老王再也忍不住了,他有些仓促地开了口,带着哭腔:“五爷,这罐子是干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娃娃啥时候能醒啊?”
吴老狗走过去翻了翻小王的眼皮,心里便有了底儿,他安慰性地拍了拍老王的的肩,模仿着脑海中齐铁嘴坑蒙拐骗那副摇头晃脑的德行,像模像样的给小王把了把脉,眼睛溜溜一转,就道:“没事没事,令公子脉象平稳,肯定没事。”
“没事?没事他怎么还是不醒啊!”老王急得直用手攥拳垂地,声音里面满是焦虑。
“别着急啊!”吴老狗边说边摘下了腰间的水袋,他咕咚咕咚地喝了几下水,最后含了一口在嘴里,接着便扭过头直接喷到了小王的脸上。
别说,这一下,还真就把小王给喷醒了。

小伙子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迷迷糊糊地摇了摇脑袋,他看着身边的老王,又看了看四周,朦胧的眼睛慢慢变得清明起来:“爹?…我,我还活着?”
一直张着嘴瞪着眼的老王没答这话,只是叫了声“儿子!”紧接着就抱着他哭了起来。平时五大三粗的汉子此时呜呜咽咽,哭声震天。

看到这情景吴老狗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丝异样的情感,有什么一直不愿意被提及的梦魇瞬间占据了心头,耳边像是有无数人在叫喊,叽叽喳喳,人声鼎沸,然而那些人吼出口的却又似乎只有一句话:
“三伢子,快跑!!!”

快跑!快跑!快跑!!!

嘶吼声一下下撞进心间,吴老狗忽觉气短,薄薄的细汗出了一身,脑袋昏昏沉沉,四肢发麻到僵硬,指尖冰凉。他环顾四周,原本明亮的林间不知为何倏地变得满目血红,黄土地上骤然站起来了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他们就那么死死地望着他,脸上的皮一片片地掉落下来,血肉模糊。
吴老狗的鼻子好像又能闻了,但是吸进去的却全是血腥味。

三寸钉在吴老狗怀里紧张地动了动耳朵,它望着主人提醒般的叫了一声,然而吴老狗却似完全没察觉一般依旧直愣愣地站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而眼前的这片地狱又是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忽然紧紧地覆住了吴老狗的额头,张启山英俊的脸蓦地放大在了他的面前,那人盯着吴老狗褐色的眼睛,音嗓沉沉:“你还好?”

突如其来的带着磁性的声音震得吴老狗心底一颤,他猛地收了魂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纯净的没有任何味道的空气,令人绝望的窒息感一下子烟消云散。
吴老狗抬首,入眼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眸子。
清晨的微光从张启山的身后穿过他的发梢,洒在了吴老狗的眼里,周围斑驳的树影随着轻风在他身上摇摇欲坠。吴老狗原来其实并没有怎么在意过张启山的容貌,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这张隐藏在军帽沿下的脸竟是意外的好看。

见吴老狗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张启山站直了身子,他将手从吴老狗的额头上移到了肩膀,然后便借着这个姿势直接将他拥入了怀中。

吴老狗一顿,微微战栗。

“那储尸罐里邪气太重,我打碎了罐子,它就散到了这片林子里,你别受了影响...”
张启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一分吴老狗从未听过的温柔。想到之前看到的场景,吴老狗突然觉得眼底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他条件反射地咬紧了嘴唇,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张启山感受到怀里人儿的轻颤便放开了他,双手却依旧搭在吴老狗的肩头。张启山慢慢颔首,想确认对面的人是否清醒了一般直视着那双鹿眼,轻声问道:“我是谁?”
吴老狗抬起头,美瓷样的面容俊秀不已,带着水晕的眸子微微泛红,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话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一字一顿:
“你是,张启山。”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46: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名字
张启山在听到吴老狗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眸中微光轻闪,仿佛有哑色的火焰在静静地燃烧。
吴老狗一怔,在他印象中,张启山的眼睛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色彩。

“哎呦我的五爷!我的活神仙!”
不合时宜的言语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吴老狗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张启山之间的距离,他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那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心底漫了上来。张启山的眼神扑朔迷离,只让人觉得他更加捉摸不透,无法触底。

“五爷五爷,您可是我家娃娃的救命恩人啊!”老王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吴老狗的手,连哭带笑,“您这口水喷的可真是神了!”
吴老狗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张启山的身上收回来,他看着眼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王摆了摆手,和他打起了哈哈:“别谢别谢,我就说令公子脉象平稳,没什么大事,你让他过来,我再给看看。”
老王边点头边哈腰的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然后就跑回到自己儿子身边颤颤巍巍地扶起了他。

“有趣,”张启山突然在一旁淡淡地开口,“你还会号脉?”
说这话的时候张启山一向看不出喜怒的脸上竟是含了几分笑意,吴老狗扭过头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人在高兴什么。吴老狗不想像个娘们一样的唧唧歪歪,于是甩了甩头,扔掉了那些奇怪的思绪,他垫起脚在张启山耳边小声地答复着:“哪儿能啊,那小子之前恐怕只是被吓的,顶多有点中邪,现如今你破了这鬼打墙,他自然也就好了。”
话说到这儿吴老狗皱了皱眉,他走过去又仔细看了看供桌上的罐子,奇道:“如果说这是个储尸罐,就算储的是猫尸,那放在这里是又是为何?”
“它是用来当贡品的。”张启山随口回道。
吴老狗一愣,还没待细问却见老王已经扶着小王走了过来。小王长得和他老爹很像,圆脸短发,带着眼镜,看着像个读书人,似乎有点阅历。
“大佛爷的说法我赞同,”小王坐下来喘了口气,他喝了一口老爹递上来的水,把手递给了吴老狗,“在我们北方有一种说法,这山里面的野兽啊什么的都是归山神爷管的,山神爷让哪只野兽撞枪口,哪只野兽就得撞,所以打猎之前人们都得祭祀,像现在这种快入冬的时候,谁不希望能有好收成?”
吴老狗继续假装郎中,搭上了两个手指给小王把脉。
在接到吴老狗给出的一切都好的“诊断”之后,小王开心地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听说啊,这用蜂蜜储存的尸体可值钱了!我寻思吧,有什么人也知道这个事儿,然后就想把这个储尸罐当作贡品献给山神爷。可没成想以前放进去的猫因为邪气太深竟然变成了猫鬼,你们是不知道,那情景...”
“你这臭小子别再说了,这什么神神鬼鬼的吓死个人了!”一旁泪眼婆娑的老王用衣角擤着鼻涕,他打断了自己儿子的话,看了张启山一眼,嘴里嘟囔道,“佛爷,这次事先可没说过会遇见这档子事儿,回去之后您能不能给我们爷俩加点钱啊?”
吴老狗闻言疑惑地望了望站在身旁的张启山,后者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佛爷,”张旵匆匆行了过来,他在张启山身边立正站好,嘴里说道,“车找到了。”
众人一听这话均是一喜,几个人跟着张旵从小土路绕过了祠堂,发现就在祠堂背阴处不到百米的地方,他们的黑色老爷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静静地停在了那里。
“我的祖宗喂!”心有余悸的老王父子惊叹出声,他俩对视了一眼就互相搀扶着直奔汽车走了过去,黑背老六轻蔑的哼了一声,抱着刀慢慢悠悠地跟着,张旵冲张启山点了点头也随着过去了。

张启山望着那两辆汽车抬起脚刚准备迈步,吴老狗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张启山回过头对上吴老狗满是担忧的眸子,暗自叹了一口气。
长沙九门狗五爷,怎么可能只靠狗就栖身此位?

张启山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返握了一下吴老狗的手,然后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一切都好。”
吴老狗却没有放开张启山的意思,他看着那人墨色的眼睛,刨根究底:“老王父子不是你张家的人?佛爷这次出来为什么要用外人?另外...”
然而吴老狗突然住了口,因为他忽地感觉到对面的张启山顷刻之间有点不太对劲。那人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薄唇一沉,眉头骤蹙,看着吴老狗的眸子霎时染上了挑衅的意味。
什么情况?这是生气了?
吴老狗看着对面低气压的人,没弄明白他为何发火,只得歪着脑袋咽了下口水,继续问道:“…另,另外,佛爷怎么知道那个储尸罐子在那里?”

这一次吴老狗明显感觉到了张启山骤然而来的怒意。

隼目微眯,眼角垂坠,张启山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始作俑者,周围呼呼的风声卷着树叶,片片枯枝摇摇摆摆。
吴老狗突然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他想了一瞬顿时记起了之前请某人吃饭时的情景。吴老狗在心里暗骂:怎么一和这人在一块儿,时间就他娘的变得这么难熬?

“五爷睿智,”不知过了多久,张启山终于开了口,语气却是冰冰凉凉:“雇什么人去开车,就不劳五爷费心了,至于那个罐子——我张某人自是有法子知道它在那里。”
说完了这话张启山便别开了头,阔步往着汽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吴老狗跟原地直瞪眼睛,他狐疑地望了望怀里的三寸钉心说这个人怎么这么的阴晴不定?自己到底又是哪儿得罪了不可一世的张大佛爷?
啊等等...张-大-佛-爷?

吴老狗本就是一点就通的性子,小聪明经常是连解九都自愧不如。此时他看着张启山径直离去的背影脑子转的飞快,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吴老狗咬了咬牙,试探性地冲着那人轻声喊道:
“张启山!你等会儿我!”

那个在绿叶成荫中仿佛苍松翠柏一样的身影倏地停住了脚,吴老狗看到张启山的肩峰轻轻地起伏了下,接着蓦然回首,心满意足地扬了扬唇角。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53: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竹林客栈
吴老狗惦记着身旁的伤号,本是想让大家休息一下再出发的,但是老王父子说什么都不愿意在那个诡异的林子里呆了,张启山似乎心情不错,说了声无妨便第一个钻进了车子。

所以当东方的太阳终于透过薄雾完全升起的时候,吴老狗他们已经走完了此程四分之三的路途。

张启山在车上告诉吴老狗,照这个速度下午他们便可以到达欧家岭附近的一个客栈,之后就得骑马进林子了,二爷他们行得早,估计已经先一步去寻那个古墓的入口去了。
吴老狗在车里又给张启山换了一次绷带,张启山的伤口好了很多,已经不再流血了。

临近四点,一行人终于是穿过了那片杳无人烟的山林,在张启山事先定好的小客栈里迎来了短暂的休息。

那个客栈是用竹子搭的,明代房屋的样子,古香古色,就一层,外面围了一圈松木篱笆,周围都是竹林,有一条小河弯弯曲曲地流过院前,簇簇的流水声听在耳朵里异常清脆。

几个人在院子里的四方凳上坐定,张旵和张启山耳语了几句,之后就带着老王父子出去了。黑背老六翘着脚靠在另一个椅子上,吸一口烟袋喝一口酒,享受着夜幕降临前的惬意。
点菜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吴老狗。吴老狗一直在问张启山想不想吃这个,想不想吃那个,最后估计是把张启山问烦了,说了句你定就可以,接着就起身走出了院子。
吴老狗郁闷的一个人点完菜,黑背老六又悠哉悠哉地抽上了福寿膏,吴老狗搭不上话便抱着三寸钉去找张启山。张启山已经走到了客栈的马厩前,他盯着围栏后面的几匹马儿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老狗好奇,停在张启山身边跟着一起望着那些畜牲,问道:“你看什么呢?”
张启山瞟了吴老狗一眼,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竟是含了笑:“我是没想到三爷真的派了伙计来。”张启山转过头重新看着马厩,右手抵住了下颚,“而且居然还来了不只一个。”
吴老狗没弄明白张启山的意思,还没待多问却是见张旵赶了过来。那人在张启山身边站直颔首,随即看了看吴老狗。
吴老狗见状岂能不懂,他刚想说你们聊着我先走了,却见张启山摆了摆手,嘴上说道:“不必,”张启山和张旵吩咐着,“以后看见五爷,就当见了我。”

这下别说是吴老狗了,就是之前一直泰然自若的张副官此时脸上也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

吴老狗奇怪自己和张启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交情?他正在想等回去之后是不是能借此机会抱抱他家院子里的那尊大佛的时候,张旵却是已经在一旁如常的开了口,声音平静:“老王他们已经回去了,属下和老板打听过,一切都如您所说,不过三爷那边应该是来了两个人。另外,那边给您留了封信。”
张启山微微点了点头,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连这信都在意料之中,他看了一眼副官递上来的牛皮信封,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烧了。”

吴老狗一向不知道张启山平时都在和什么人来往,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就像这次夹喇嘛,明明各处都透着不对劲,但吴老狗也并不介意。
因为他只需知道,是长沙九门之首张启山夹的喇嘛,就够了。
他只需知道,是他张启山需要他,就够了。

吴老狗也不知道这样的念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形成的,他只是有点感觉,自己和张启山之间变得不太一样了,具体是什么他讲不明白,如果非要说,那应该是解九所说的所谓情愫之类的东西吧。

张旵听到了张启山的话点了点头,刚准备转身离去又停了下来,他回过身顿了顿,然后有些踌躇地说道:“对了佛爷,那马...”
“嗯,我知道,”张启山难得的打断了副官的话,只见他一脸惋惜地摊了摊手,无奈道:“没办法了,有多少来多少罢。”

吴老狗一直觉得张启山的周身时刻都笼罩着一股强大的决胜千里的气场,或喜或怒均不行于色,别的情绪更是鲜少在他的脸上有什么体现。
说白了,就是有些面瘫。
所以当吴老狗在马厩边上看到张启山摆出那副扼腕长叹的样子时,只觉得后背涔涔发冷却不知为何。
直到酒足饭饱,吴老狗拎着三寸钉剔着牙最后一个大摇大摆的从篱笆门里迈出去的时候好像才有点醒悟。

院外,黑背老六一袭灰衣,手抱长刀,嘴里叼着他的烟袋,睡着了一样地坐在一匹会棕色的蒙古马上。他的旁边,张旵正在收拾行李,把之前带来的箱子和几个人的行军袋死死地捆在了另一匹白色的马儿身上。
而最中间,落日余晖下的张启山跨坐在一匹高大的黑色河曲马上,他一只手轻抚着马儿浓密的鬃毛,另一只手随意的挽着缰绳。
夕阳洒在客栈门前的那条小河上,西方的光和水中的光同时映在张启山俊朗的脸上。即使不在战争期间张启山也经常骑马,所以此时他挺直腰板儿坐在马背上的姿势异常的挺拔好看,帅气非凡。

吴老狗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张启山,后知后觉地扫了下四周光秃秃的土地,问道:“我,我的呢?”
张启山看着吴老狗张口结舌的样子扬了扬唇角,轻笑出声,他侧首点了点树林的方向,朗声回道:“怕是三爷的人骑走了。”
至此,吴老狗终于是明白了下午那一阵发冷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张启山,你他娘的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面前人儿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张启山微笑着望了望远处的天空,他驱马向前,在吴老狗的身侧停下,朝他伸出了右手:“上来。”
吴老狗看着张启山含笑的眼睛,又瞅了瞅怀里莫名兴奋的三寸钉,最终认命地叹了口气。他抬手搭住了那个坚实的手臂,左腿蹬着马鞍,借力一翻身就稳稳地坐在了张启山的身后。

马背上的吴老狗左动动右动动,发现想要在不触碰张启山的情况下和他坐在同一个马鞍上实在是太难,索性一闭眼,大方地环上了那人结实的腰身,往他宽广的肩上一靠,嘟囔了一句“骑稳点”,之后便不再言语。

吴老狗微卷的发稍扫过了张启山的后颈,张启山只觉得脖子麻麻痒痒,身后人儿的体温透过衣服缓缓地传了过来,周身都是他身上凤凰花的味道。

张启山难得的顿了一下,他对上张旵探寻的目光深吸了口气,随即用脚跟轻磕了一下马肚子,口中命令道:“出发。”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53: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集合
周围由淡渐浓的树影不断地向后偏去,可能是因为身前人的体温依旧偏高,随着马儿前进时的上下颠簸,吴老狗竟是昏昏沉沉的在张启山的身后睡着了。

吴老狗一会儿梦到自己上蹿下跳和三寸钉抢肉吃,一会儿梦到自己东倒西歪的在斗里翻滚,正在反胃想吐的时候,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我知道了,先别吵醒他。”

突然想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吴老狗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睛,却看到浓重的夜色之中,是霍仙姑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一双盈盈秋水波光粼粼,闪着绚丽的色彩。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吴老狗刚一睡醒就看到这么一张脸,就算是再眉清目秀,他也没心情欣赏,只觉得心中一顿,差点直接从马背上掉下来。
好在张启山眼疾手快地回身扶了一下吴老狗,那人看着身后人儿的样子摇了摇头,失笑道:“三姑娘都能把你吓成这样?”
吴老狗单手抚着胸口,愣愣地点了点头。
见吴老狗真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霍仙姑睨了他一眼,红唇一撅,转身就走,嘴里嘟囔着:“我还没被他吓到,他竟反而先惊着了。”
吴老狗眨眨眼,迷茫地看了看霍仙姑,然后朝着张启山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后者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因着睡着了,所以吴老狗并不知道,当满目繁星下,嘴角含笑的张启山骑着高大的黑色骏马,载着熟睡的自己踏碎落叶而来的时候,所有人能做的只有目瞪口呆,屏息不语。

吴老狗还在迷蒙之际,却是听张启山说道:“即是醒了,便下去罢。”
听闻这话吴老狗才想起来自己还赖在张启山的身后,顿时老脸一红,赶紧出溜了下去,他在地上站定,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抱着三寸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看样子他们是已经到了约定的林子里了,现在应该是子时左右,夜色漆黑。这片林子多是些胡桃楸和樟子松,偶尔能看到一两棵红松和椴树,荒无人烟,杂草丛生,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张启山纵身跃下马,把缰绳递给了候在一旁的张旵,张旵接过绳子便牵了他的马儿往边上拴去。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嘶嘶声,看样子别人的马也都在那里。

这边矮小的树木很明显不久前刚刚被坎过,残断的枝丫规整地围了一周,圈出了个临时的营地。营地的最中间,一团不大不小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除了刚刚看到的霍仙姑,黑背老六已经坐过去暖手了,二月红和陈皮阿四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他们的身边还蹲着三个陌生人。
看到张启山一行人走过来,陈皮阿四和那三个陌生人站起身冲他弯了弯腰,嘴里叫了声“佛爷。”张启山点点头看向了一边的二月红,后者往火里添了根树枝,继而微微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相互一介绍吴老狗才知道,原来那三个陌生人便是几个人带来的伙计,其中有两个都是半截李的手下。
要知道当年半截李因为遭人陷害在墓里被折了腿成了废人,出来之后就异常的凶戾怪僻,想要做他的伙计,必须也得是残疾才行。这两人一个是穿灰色马褂的汉子,叫做大林,约莫着四十岁左右,右手半个手掌都没了,不怎么爱说话,一个三角眼吊钩似的瞪着,看人的眼神儿里颇有半截李的风范,估么着是跟了他一段日子了。
另外一个长头发的年轻人倒是挺健谈,人也机灵,说管他叫栓子就行,吴老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人缺了什么,栓子也不避讳,掀起自己的头发指着只有一半的耳朵,笑着说当年家里穷,没钱补窗户,这耳朵半夜就给蝙蝠咬下来了,不过也幸亏没了这半扇耳朵,不然后来也进不去半截李的堂口。
吴老狗听到这里心里寻思着,也不知道半截李收不收自己这鼻子废了的,要是收就好了,以后如果实在过不下去了,好歹还算是有个去路。

两个人介绍完毕,吴老狗便将目光移到了最后一个颇具书生气的男子身上。这人长得挺白净,生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柳叶弯眉瓜子脸,左手纤细的拇指上戴着一个红玛瑙的扳指,吴老狗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堪堪地望了过来,美艳的眼睛微微弯着,似笑非笑。
吴老狗被那人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想着陈皮阿四独来独往惯了,霍仙姑断然不会带个男的来下斗,那这个人必定是二月红的伙计。吴老狗偷偷地挪到陈皮阿四的身边,嘴里问他道:“怎么着四爷?你同门师兄弟?”
陈皮阿四知道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敢拿他二月红弟子的身份开玩笑,他白了吴老狗一眼,没好气地回道:“二爷的入室弟子,伶名叫做慕良,功夫相当不错。”
吴老狗又看了看这个叫做慕良的人,他总觉得这人怎么瞅怎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正想着,慕良竟是微微一笑,径直走了过来,他在吴老狗面前优雅地揖了揖,开口说道:“那日一见,未曾相言,五爷别来无恙。”
慕良的声音很是好听,吴老狗听了他的话,又盯着他的脸想了半天,惊得“啊”了一声,终于是记起了这人是谁!
我靠,这他娘的慕良便是之前在解九床上的那个小厮!

许是吴老狗的声音太大,在一旁正和副官说着什么的张启山偏过头来皱了皱眉,朝这边投来了疑问的目光。吴老狗赶紧冲他挥挥手,讪讪回了两句没事。陈皮阿四和发现了宝贝一般两眼放光,调侃着问道:“怎么?认识?”
“嗯。”
“不是。”
异口同声却是两个回答,这次连二月红都抬起眼皮看了看这边。陈皮阿四嘿嘿一笑,顿时觉得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吴老狗在,果然就是有趣。
吴老狗脸一黑看着慕良一副无辜的样子顿时觉得有点想揍人,他正待发作,就听张启山在不远处喊了一句:“五爷,过来,借三寸钉一用。”
吴老狗闻言瞪了慕良一眼,抱着三寸钉就奔着张启山的方向连跳带蹦地过了去。慕良看着吴老狗的背影失笑,想着刚才在火光映衬下的那一眼马马虎虎的也可以算得上是风情万种了。

吴老狗走过去的时候张旵正在清理他们的东西,霍仙姑和张启山说着这几天的情况,她指了指西边的几棵金钱松,开口道:“按照佛爷之前所说,我们最后定的位置也就在这边了。”
张启山盯着那片暗哑的林子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仔细望了望星空,低声说:“还应该再往北一些,不过也差不多了。”他冲着走过来的吴老狗招了招手,就道,“让三寸钉来找一下地宫的入口罢。”
吴老狗边放下三寸钉边在心里嘀咕:你他娘的张启山,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半点信息,这倒好一张嘴就是一个地宫,难不成我们这次要下的斗是个皇陵?
吴老狗这么想着,就不自觉地抬眼望了望张启山,没想到后者也正在看着自己,吴老狗赶忙低头,轻咳了一声,催促着三寸钉:“乖宝儿,别给爷我丢脸,咱去找好东西。”
三寸钉吠了两声,撒欢样的一路小跑了去,吴老狗见状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跟着。不一会儿小狗儿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东闻闻西嗅嗅,接着便冲着他汪汪直叫。
张启山打着手电跟了过来,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坚硬的土地,起身又环顾了下四周,和一旁的张旵说道:“和他们说一声,干活了。”
张旵行了个军礼,转身便去叫人。吴老狗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抬头看了看张启山,发现那人已经轻靠在了一棵巨大的红松上,双手合十在唇前,盯着地上的树影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想到了这一路上的事,吴老狗抱着三寸钉迈过快及腰的杂草,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开口问他:“这墓是个什么情况?”
张启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抬了抬眼皮轻声回道:“这墓...”
话还没说完两人却是听见边上传来了一个声音:“佛爷,在哪里?”吴老狗仰头一看,几束手电光下,二月红等人都聚到了这边,栓子更是拎着洛阳铲,一副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票的样子。
张启山看了看他们,拿着手电从西向东随意一指,沉声道:“就在这一片,那边的椴树到这里的红松,先打个轮廓出来。”

这几个是什么人?见钱眼开的土夫子!一想到马上能下地摸明器,全都不说二话抡开胳膊就开始干。作为九门的一家之主,吴老狗又哪里肯落后于人?他也不管这墓穴到底是什么情况了,只顾从张旵那里接过铲子玩了命的使劲儿刨。
吴老狗平常用的铲子大多数都是洛阳铲或是直把大铲,这次也不知道张启山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些个洋货,铲柄是铁铸的,漆了绿色的油漆,能折叠,铲斗墨黑微宽,用起来很是顺手。吴老狗心想等这次完事儿了他一定得要一把回去,修修自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好。

挖地这种粗活自是轮不到霍仙姑的,她在一旁把之前收拾的枯木凑在一块儿,点了个小火堆给众人照亮,然后就和张启山以及二月红一起站到了一边。

三人并排而立的时候竟意外的安静。

霍仙姑望着不远处认真刨地的吴老狗,想起了之前从齐铁嘴那里骗来的卦文,不自觉地扭过头偷偷看了看张启山。不得不承认,张启山的确是有种特别的魅力的,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他一贯的漠然,纤细狭长的眼睛里又带着军人特有的果敢,这两种气质在张启山的身上融合为一,形成了一种他独有的肃杀和不容拒绝的霸道。
霍仙姑心下叹了一声,又转过头来看了看二月红。
单从相貌上来说,二月红其实生得更俊俏一些,眉如墨画,面若桃花,两片薄唇像是涂了胭脂,在如雪的脸上显得分外艳丽。但二月红和张启山这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说张启山是振翅翱翔天际纵揽狂澜的鹰,那么二月红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孤芳自赏的鹤,也不知这二人心里的芥蒂何时可以解。
霍仙姑正想得出神,却是听到陈皮阿四在不远处兴奋地喊道:“嘿,有了!”
众人围过去一看,半丈左右的土地下,陈皮阿四的铲边,隐隐约约地显现出了一块土黄色的砖。

吴老狗一看这砖心下便是一惊,要知道砖这种东西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秦汉发展迅速,然而这隋唐往后的能配得上王侯将相的砖多是青色的,也就是说如果这墓是一个皇陵,或者退一步说这墓是一个需要九门一起下的龙穴,那墓主必定身份显贵,而用了这土黄色的砖,那只能说明这墓是在隋代以前,无论具体是哪个朝代,里面的东西想必都是极好的。

张启山走了过去,蹲下来敲了敲那转,随即摘下手套一点一点地沿着砖头的边缘捋了一遍,他将周围的土放在鼻下闻了闻,最终站起来摆摆手,沉声命令道:“没事情,直接砸了。”
吴老狗一听差点吐血,心说哎呦喂我的佛爷呦,您这可真是入乡随俗完全成了咱南派的人喽!

张启山的祖籍是东北,吴老狗很少听他谈起自己的事情,只知道他家起源于一个巨大的盗墓世家,是其中的一个分支。

他们这行,南边的称呼是土夫子,北边的多叫摸金校尉,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自己给自己穿了一身黄马褂。
这摸金校尉盗起墓来极为讲究,什么鬼吹灯吧,什么见光不取吧,总之说白了摸金校尉就好比是盗墓份子中的文艺青年,两个字总结:套路!而南边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虽说都是盗墓,但基本上就是抢,有什么拿什么,能拿多少拿多少,或者换句话说北边的是小偷,偷东西不能惊着正主儿,南边的则是强盗,我管你三七二十一全部直接拿来拉倒。
而吴老狗现在看张启山这二话不说就开砸的架势,颇有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觉。

“佛爷,我是个粗人。”这个时候在一边的大林开了口,他的声音和黑背老六一样沙哑,“这次下的到底是什么斗,还请佛爷能告诉我们,不然这佛爷说砸就砸,我们心里也没谱不是?”
这话里话外说的很明白,万一你这一锤子砸下去,真要是出了事儿倒霉的还得是我们。

张启山闻言并没有说话,只是唇角一沉,他审视地看着大林,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寒气四溢,锐利摄人。
大林一怔,觉得那双眼睛即危险又骇人,想逃避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不敢动换,后背噌噌地就起了汗。

“你来之前,三爷没跟你嘱咐过什么么?”张启山终于开口了,声音极淡,带着冰冷的气息,眉眼间堆满了不屑。
大林咬了咬嘴唇,一下子想起了临行前半截李最后特别的吩咐:
“哈宝!记得喽!没事情莫要惹他张大佛爷!”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7:54: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入口
大林的心里有点慌,他突然觉得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已经有点像看死人的眼神了。早就听闻张启山手腕强硬说一不二,半截李又是特意嘱咐过的,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刚一上来就招惹到了这位爷?大林的马褂被汗水浸湿了,寂静的树林里一点活物的声音都没有,刚才霍仙姑燃起的火堆不合时宜的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斑驳的树影上下飘忽,像张启山此时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

大林正在不知所措间,却忽听旁边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带着点不着调的语气:
“哎呦喂,佛爷,就现在,老八走之前和我说过,下斗现在这个时辰最好,吉时啊吉时!都快别耽搁了,阿四赶紧砸呗!”
几束手电光顺着声音照去,就见九门狗五爷正拿着铲子吭哧吭哧的跟那儿敲地呢。

明亮的月光下,吴老狗褐色微卷的头发上有些许刚刚溅上去的泥点子,光洁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上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汗珠。他腋下夹着手电,双手拿着铲子,正用铲斗的背面努力地拍着砖头。三寸钉乖巧地伏在他的肩上,望向这边的眼神狡黠得很。
大林还没反应过来,却是感觉刚才那股强大的锐利嗖的一下就不见了,正在莫名其妙间,就看到张启山一甩手,沉着脸迈过他们刚刚翻上来的泥巴,阔步走到了吴老狗的身旁。张启山站在那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低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启山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所有的人听到而已。

吴老狗心说哎呦喂你个张启山,你到底天天闲的没事总在乎这个称呼干什么?我想在众人面前给你张大佛爷个面子怎么就这么难?!

二月红在一旁听到张启山的言辞明显的一怔,他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轻哼了一声,接着就看见吴老狗在张启山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后者顿了一秒,继而颇为受用的点了点头。张启山转身走了回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对着大林说了句“下不为例”,之后便重新靠在了刚才的红松上,垂首不语,嘴角含笑。

众人见状皆是一懵,但谁都不敢再说什么,陈皮阿四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张罗了一下,带着几个人也开始鼓弄起那地砖来。

如梦初醒的大林感觉风吹过自己的后背格外的凉,连汗毛都在微微颤抖,他一步一个脚印地挪到了吴老狗的身边,边凿着地砖边低声说道:“多谢五爷。”
吴老狗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道:“好说好说。”

吴老狗本就生得俊朗,这一笑便更显温文尔雅,白皙如玉的脸上明眸皓齿,弯弯的眉眼自带桃花,竟是说不出的清新俊逸,暖意盎然。

二月红看着目不转睛望着吴老狗的张启山,突然扭头对霍仙姑说道:“三姑娘,方才过来的时候行得急了,咱的地图怕是落在了那边,麻烦你去取一趟吧。”
霍仙姑看了看二月红,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不好多问,只得点了点头回身进了林子,往刚才营地的方向走去。

望着霍仙姑越行越远的身影,张启山偏过头来看着二月红挑了挑眉,问道:“怎么?”
二月红在黑暗中的眼睛看的并不真切,好似有层烟雾笼罩在他的四周。即使是下地二月红也依旧是穿了一身灰蓝相间的长衫,风姿卓越,风采翩翩。
“张大佛爷,你曾说过,你不会有一个那么样的人,好像丫头对于我。”二月红的语气在提及夫人的时候有片刻的温柔,然而紧接着他却话锋一转,锋芒逼人,“所以佛爷,从现在起…你,要当心了。”
张启山没有再说话,他看着二月红仿佛雕塑一般的一动不动,玄青色的眼睛里带着复杂的神情。二月红也凝视着张启山,在他印象中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显露出最多的情绪就是淡然,还有的就是那人特有的绸缪帷幄,所以此刻二月红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双美目被渲染上如此悲切的色彩。
张启山最终率先移开了目光,他重新望着吴老狗的方向叹了口气,说道:“二爷,我张某人并没有你那样的福气。”

但得将军能百胜,不须天子筑长城。
张启山一向沉稳,从东北到长沙,一路上所向披靡霸气滔滔,他知道自己选择的路到底是什么。
这条路,是他一个人走的路,是张家人走的路,也是千千万万同胞走的路。
这么多年了,张启山明白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做些什么,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只是偶尔的时候,许是中秋团圆夜,许是花灯满城时,张启山也会想,心底是否应该留一个位置给一个人,也算是不枉此生。
只不过这个偶尔,少到他自己都极少察觉。

直到凤凰木下的男子,一袭青衣,迷了他坚定的眼,暖了他漠然的心。
但是又能如何呢?
什么不负如来不负卿,他张启山做不到,因为偷得浮生半日闲对于他来说都是吹网欲满,煎水作冰。所以即便他如此贪恋那个人的温暖,如此渴望他身上的凤凰花香,却也明白他们终究只能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除非,别了长沙,别了天下。

二月红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忽听一旁的慕良喊了一句:“佛爷,二爷,打穿了。”
张启山没有再理会二月红,他缓缓地走了过去,二月红突然觉得那个隐入黑暗中的人,背影异常孑然。

慕良和陈皮阿四的旁边,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大约能同时容纳两个人进出,里面传来了幽幽的阴风。
吴老狗见状心中又是一惊,这墓多年不见天日,竟还有空气流动,看样子里面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张启山从二月红身边过来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即使是看见这样的情况也好像并不觉得意外,他蹲下身子用手电往那黑乎乎的洞口里探了探,光线所及之处能看到下面一丈左右的地方隐隐约约的有些黄色的台阶,那些砖头曲曲延延的向下展去,再往里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吴老狗根据台阶的高度大小猜想,他们此时应是在原本修建的入口不远处的正上方。
张启山对着洞口凝视了一会儿,便起身命令道:“四爷带着大林、栓子蹚雷,二爷、慕良和三姑娘在中间,副官、五爷还有我垫后,准备一下,之后便下去吧。”

没有人敢质疑张大佛爷的决定,众人听完各自应了一声,随即散开,四下开始清点起东西来。吴老狗愣了愣,抱着三寸钉戳了戳张启山的胳膊,指着在一边好似睡着了一样的黑背老六,提醒道:“六爷呢?”
张启山正在检查自己枪里的子弹,嘴里回道:“六爷不下去,他在上面。”
吴老狗一听更觉得奇怪,张口就问:“你们家打猎进围场的时候,难道把猪派进去,把藏獒留外面?”
陈皮阿四正在不远处把九爪钩往身上绕,听到吴老狗无意识地把除了张启山以外的所有人都骂了一溜遍,嘴角一抽,差点一使劲把那钩子直接摁自己身子里。一边的慕良刚往皮靴上绑了一把匕首,闻言也直起腰来,他看着吴老狗的方向自言自语:“这狗五爷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张启山早就将和驳壳枪配套的沉重木匣子换了下来,只做了一个牛皮套子挂在皮带上,他将枪别到了自己的腰间,随后轻耸了下肩膀。张启山拍了拍吴老狗的左臂,继而踏着泥泞的土地走到了黝黑的洞口前,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这次下墓怎么他娘的这么不对劲!

望着张启山的背影,吴老狗在心里拼命的骂娘,但却最终没说什么,他冲着一旁的黑背老六挥了挥手,之后便跑到张旵那里,拾到着自己的东西。
这要说收拾东西,其实吴老狗也没什么可带的,食物和工具都是张启山帮着准备的,自己又不像陈皮阿四或者霍仙姑他们那样有专属的“神兵利器”,顶多就是带点手电绳子火折子,顺便带好喂三寸钉的牛肉干。不过想到那折叠铲子异常的好用,吴老狗还是管副官要了一柄绑在了身上。

待众人收拾妥当之后,张启山大手一挥,陈皮阿四点了一盏矿灯,一猫腰就按照那人之前的吩咐,第一个钻进了洞口,剩下的人也鱼贯而入,瞬间隐入了黑暗之中。

张启山在最后一个入洞之前回过头来看了看黑背老六,眼神里是少有的信任和放心,他轻笑了一声之后便回过头来,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漆黑的洞里。

黑背老六站在洞口旁,潮湿闷热的风吹在了他的脸上,他低头扫了扫渐渐消失的亮光,习惯性的从腰间摸出了烟袋。黑背老六走到还未来得及熄灭的火堆边上,慢悠悠地点上了烟,他眯着眼睛吸了一口,接着便用脚碾了碾摇摇欲坠的火苗。

森林里,除了那烟嘴里偶然间闪现的红点,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8:05: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石门

吴老狗在台阶上站稳,环顾了下四周,他觉得这甬道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一些,约莫着能并排走五个人左右,上窄下宽,成梯形,周围都是用黄土砖垒成的。许是因为挨着湘江的缘故,地下水汽比较大,手电所及的光束里弥漫着细小的水珠,那些水珠和灰尘混在了一起,在空气中不安地翻滚。
张启山随后也跳了下来,他朝吴老狗比划了一个前进的手势,吴老狗也不再多言,跟着众人就往深处走去。

黑暗之中谁也没有说话,就连三寸钉都安静异常。这一行人有人拿着矿灯有人打着手电,因着照路,光亮都是从下往上映在众人的脸上:陈皮阿四一贯的跋扈凶狠,张启山和副官一如既往的表情凝重,配上此时的死气沉沉,吴老狗心想,这要是真有粽子大半夜里起来上个厕所什么的,看见这场景,没准儿还先会被吓倒。
正想着他却见两边的甬道突然宽了,前面的霍仙姑也停下了脚,吴老狗刚想问情况,就听到更远处传来了栓子的声音:“佛爷,这儿有个厅,没路了。”
张启山从吴老狗的身后走到了前面去,吴老狗跟过去打量起了眼前的宽厅,大厅呈菱形样子,高度是之前甬道的两倍,砖头也不像是素面的了,都雕上了简单的花纹。吴老狗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从刚才下地到现在,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因为担心会有机关,所以一行人走得并不算快,大概也就行了两里路的长短。
大厅的最深处,一个石门挡住了路,那个石门宽两丈左右,两层楼高矮,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漆黑的雕像。吴老狗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玩意儿,觉得奇怪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雕像应该是黄铜质地,样子有些像麒麟,但似乎又不是,外形像马,脑袋为鹿,头顶有角,口中含珠,四蹄异常的巨大,足后和尾尖刻有羽毛,其余的部分则均是鳞片。
陈皮阿四在最前面撇撇嘴,低声骂了一句:“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
二月红走过去,并肩站在张启山的身边,他看了那黑呼呼的铜像一眼,问道:“这...是勾陈?”
张启山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二月红看他默认便和陈皮阿四解释道:“此物唤为勾陈,是传说中上古六神兽之一,性好杀,凶恶至极。”
吴老狗愣了愣,这个名字他似乎是在哪里听说过。

许是觉得这东西有点不太吉利,陈皮阿四少有的没再吵吵,他瞪了那铜像两眼,就把目光移到了别的地方。

看到张启山一直都没有说话,吴老狗便抱着三寸钉走到了那石门前想探探究竟。石门上没什么装饰,只是和四周的砖一样有一些非常简单的雕花,吴老狗又抬头看了看门梁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想了想便蹲下身去,仔细观察起门下的土地来。

借着手电光吴老狗看到石门下的土地上有一个浅浅的凹糟,和石门内连成了一体。这种凹槽对于土夫子来说并不陌生,简单的说这东西有点像门闩,不过是在两扇门的正下方,倾斜地卡在门的内外。凹糟的顶端会放一个石球,待墓主下葬礼成需关闭石门的时候,二扇门并不合缝,中间留有一个三寸左右的空隙,行礼的人用长柄钩从门缝伸进去,将原本槽缝上方的石球向外钩拉,这样石球就能沿着已凿好了的凹槽滚进门后的深坑里,恰好顶住石门。从此,除非从外破坏,这石门就再也打不开了。
吴老狗心下一沉,站起身招呼大家过来,几个人猫着腰一看均是不语,一脸沉重。

吴老狗看了看一旁的张启山,问道:“佛爷,这次过来有没有带些霸道的物件来?”

吴老狗所说的霸道的物件自是指炸药一类的东西。
虽说上天揽月下水捉鳖,九门的营生范围一向涉及很广,但是对于军火却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倒不是怕别的,主要是几位爷堂口都多,家大业大,军火从选货开始就需要亲力亲为,否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破财消灾到都是小事,不小心落在日本人手里那才是得不偿失。现在是非常时期,一致对外九门还是能齐心合力的。
所以作为长沙城布防官的张启山,是九门之中唯一可能弄到炸药的人物了。

张启山避开了吴老狗期待的眼神,摇了摇头:“这次并没有。”
吴老狗一听这话就蔫了,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张启山应该会料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准备呢?
不对劲,一切都他娘的太不对劲了。

张启山走到前面,蹲下身子又好好地看了看那石门,继而指着它下方的缝隙说道:“不必多虑,这个石门就算不用炸药也一样能开。”
众人闻之精神一振,赶紧聚了过来,张启山用带着手套的手指刮了一下门座,接道:“这石门下的凹糟比以往见过的所有凹槽都深一些,从左到右连城一体,也就是说这凹槽不是只有半扇门的,而是从左边一直到的右边,封门石球落下之后卡在了门背后中间的位置,但还是有机关可以控制它再继续往下走的。两条凹槽交叉在门后,机关开启之后球便可以各自回到对面的门轴处,门就可以打开了。”
吴老狗听完张启山的话觉得有理,可他同时又觉得奇怪,因为按理说建墓陵这种地方,一般是不会将门设计成还能再打开的样子的。墓穴嘛,本来就是把好东西守在自己身边,带入黄土共同升天,难不成里面的粽子还等着千年之后能有人过来?一开门还问一句要不要一块儿喝杯茶不成?

二月红弯腰看了一会儿那凹槽,直起了身子说道:“阿四,用九爪钩扫一下整个墓室的墙壁。”
就算他不说,陈皮阿四也早就蠢蠢欲动,虽说只是扫一下墙壁,但二月红实际是要陈皮阿四通过九爪钩下的触感来感受四面是否有机关。这活儿听着简单,但却极需要能耐,因为机关一触即发,少一份力感受不到,多一份力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吴老狗原来就听说陈皮阿四的九爪钩十分厉害,能取十米开外的生鸡蛋,蛋勾回而不碎,平时他没少缠着阿四给自己表演,但是陈皮阿四每次都说他的九爪钩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杂耍的,出钩必须见血,要是吴老狗舍得他家的唐僧,他倒可以用那狗给他比划比划。
吴老狗虽说很相信唐僧的能力,但是最终还是作罢了,今天到好,也算是有机会开开眼了。

陈皮阿四从腰间取下九爪钩,左手拿绳右手持钩,腕上一用力九爪钩就在手里打起了转儿。只见他用如鹰的眸子随意扫了一下四周,接着就将钩子甩了出去。那钩子以一个完美的弧度奔着砖壁飞去,碰在上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几乎是同一时间陈皮阿四左手用力地紧了紧绳子,带着那股力道腰一弯腿一蹬,跟着跃了几步转了个圈,九爪钩就借着力瞬间扫过了刚才的墙面。吴老狗的手电根本跟不上那蛇一样的钩子,眨眼之间一圈的墙壁已是探完。
众人只觉得陈皮阿四的钩子又快又准,身型矫健敏捷,姿势煞是好看,大林甚至忍不住叫了声好,就连二月红也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周围还回响着九爪钩的叮当声,陈皮阿四却已经如法炮制的扫完了四个墙面,然而他收了钩子脸色并不是很好,只是盯着张启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佛爷,并没有什么机关。”
陈皮阿四对于自己的武艺极为自负,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白:我是不会出错的,如果真要是有问题,错的也只能是你张大佛爷。
张启山见状也不恼,他看着陈皮阿四笑了笑,一挪身子,敲了敲身后两个黑漆漆的铜兽,说道:“机关在这里。”

张启山手指敲过的地方,黑色的铜兽发出了不合时宜的两声的闷响,几个人一听那声音顿时明了,实心的黄铜应该是击之无声的,空心的则是嗡声如蚊,而这样的声音只能说明,那铜兽的腹内藏了什么东西。

机关是找到了,可这机关又要如何开启呢?

就在这时,霍仙姑朝着张启山的方向走了过去,纤纤玉手轻抚上了那已经发了黑的黄铜,她蹲下来沿着铜像身上的纹路一寸一寸地捋了过去,寻着手下细微的变化。
霍仙姑的相貌精致,从别人对她这个仙姑的称呼就能看出她的美是那种清新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素雅。为了下墓,霍仙姑放弃了平常钟爱的旗袍,上身穿了一件袖口微宽、斜襟、元宝硬领的浅蓝色上衣。下身则是她自己改良过的绸缎罗裙,大大的裙摆实则是条裤子,方便行动又美观大方。
吴老狗看着霍仙姑那婷婷袅娜玲珑多姿的身段,心下感叹,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得女人来干,又仔细又好看,赏心悦目的。

约莫着五分钟过去了,霍仙姑微微起身,对着张启山说道:“身上严丝合缝,应该是嘴里那珠子。”
吴老狗眯着眼睛看向了铜像的大嘴,经霍仙姑这么一说他才注意到这铜像口里的珠子好像的确是有些不同,似乎并非黄铜,而是白银质地,这东西年代久远,因着表面氧化早已发黑,所以之前大家才以为它是和铜像连成一体的。
张启山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看着铜兽嘴里的珠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往往张启山一不说话,周围的人就都不敢说话了。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在一旁站了半天的栓子等得有些着急,见没人言语到底年轻气盛,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开口说道:“这样吧各位爷,我来蹚这雷。”
语毕栓子居然真的伸出手,朝着那珠子就猛地探了过去。

然而栓子只道自己刚抬起了爪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二月红一个横扫撂倒在地;耳边炸起了一声枪响,张启山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肩头飞入了黑暗之中;右臂瞬间传来了剧痛,却是吴老狗将之前的折叠铲拍在了上面,而铲斗旁边还有一枚被挡下的陈皮阿四的铁弹子——打着旋儿的落在了地上,激起了一阵灰烟。

电光石火之间,几个人的动作却是格外的一致。九门提督,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别动。”张启山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是语气冰冷,他对上栓子略带惊恐的眼神,不容置疑道,“动了,你就是死。”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8:15: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变故

栓子还陷在巨大的震惊中没有缓过神儿来,却是看到张启山似是满意地瞥了吴老狗一眼,随后便走到二月红的身边和那人说着什么。陈皮阿四狠狠地瞪着栓子,眼神里带着可怖的怒意,霍仙姑也是满目轻蔑,不满的打量着这愣头青的脸。
栓子正在战战兢兢之际,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俊俏的面容。微褐色的刘海下,吴老狗笑盈盈地看着他,口中说道:“我刚才那一铲子虽说打得不轻,但总比让阿四废了你一只胳膊强,你活动活动,可有受伤?”
栓子此时哪儿敢再动,只顾张着嘴,盲目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结结巴巴道:“五...五爷,刚才那...那是什么情况?”
吴老狗按下怀中想探头出来的三寸钉,没回答栓子的问题而是先伸手过去撸起了他的袖子。看到栓子被自己打青的半条胳膊没什么大碍,吴老狗才呼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你这宝娃娃,莽撞得厉害,几位爷都没动,你怎么敢上手?”
栓子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男子哭笑不得:“五...五爷,我这儿不懂事,您还多担待,刚才到底怎么了?”
吴老狗本来就是极其爱交朋友的性子,他交朋友也一直不分贵贱,虽说之前在林子里和栓子他们刚刚认识,但是栓子人机灵又健谈,吴老狗一直挺喜欢的,此时他看这人没什么大碍,便把他拉了起来,指着那漆黑的铜像低声说道:“别怪刚才我们对你出手,你想碰的那珠子,其实是个阴阳阀。”
一听阴阳阀,栓子这心里面就咯噔了一下,饶是他不像吴老狗似的那么经验丰富,但总归还是下过地,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这阴阳阀说白了就是一种双向开关,一个开关上连着两个机关,一个主生,一个主死。栓子知道,如果这真是一个阴阳阀,那么刚才自己要是贸然摸了那球,后果必定不堪设想。要是触发了机关,就算九门的几位当家神通广大能免于此难,自己和大林这三脚猫的功夫可就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了。
只是栓子没有想到,在那种时候,狗五爷还能替他挡下陈皮阿四的铁弹,为的只是帮他保住这条胳膊。张大佛爷刚才那赞许的目光,是否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所致?
想到了这里栓子不由得抬起头,多看了几眼身边的男子。不久前在树林里黑灯瞎火的没太注意,此时矿灯下的人看起来尤显俊朗,即使是下地后灰头土脸,他的笑容也异常干净,周身温暖。栓子有点迷茫,这个仿佛书生一样的男子真的是和他们一样甚至是比他们更如履薄冰的九门五爷么?他能走到这个位置又是经历过如何的岌岌可危,生死一线?

吴老狗看栓子在这儿发呆,只当这人是劫后余生还没缓过来,他心里惦记着那个阴阳阀,便招呼大林过来看着栓子,自己则往张启山的方向望了过去。
张启山正在和二月红说着话,忽明忽暗的矿灯打在了他坚毅的脸上,五官硬朗,线条清晰,斜飞的剑眉随着那人的言语时皱时展,纁玄色的眼里一片笃定和泰然。
不知为何,吴老狗突然觉得这时候的张启山异常的帅气,那人运筹帷幄秉旄仗钺的瞬间,简直比刚才霍仙姑探勾陈时还让人觉得悦目心仪。

然而紧接着张启山的所作所为却是让吴老狗心中一紧。

只见张启山还在那边和二月红说着什么,一只手却是从腰间抽出了把银色匕首,他淡然的将那匕首覆上了自己左手的手掌,微微用力,鲜红的血液就一下子流了出来。然而张启山就像是毫无察觉一样,边继续说话边将手掌虚附在了那铜兽嘴中的银球上。

吴老狗只觉得一阵恍惚,他一步便蹿到了张启山的身边,猛地捧起了那人流血的手,脱口而出道: “张启山!你他妈这又是抽什么疯?!”

吴老狗的这一举动把一边的众人吓了一跳,张启山一瞬间似乎也是怔了一下,静如潭水的黑眸晃了晃,似是有别样的火光在闪动。

等到吴老狗琢磨过来自己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张启山已是恢复了如常的神情,他嘴角含笑地看着吴老狗,一用力便握住了他的手。张启山也不顾鲜血流得对面的人满手满身,只是将他轻拉至胸前,用只能让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吴老狗耳边低声说道:“五爷这是在担心张某人么?”

张启山本就比吴老狗高出不少,因着说话身体前倾,两个人挨得十分的近。离他俩最近的二月红抬了抬眼,眸色微沉,继而别过了头去,轻叹出声。

吴老狗听出那沉稳的声音里面带了明显的挪揄,知道张启山没什么大碍,他发现两个人的姿势有些暧昧,立刻面上一烫。吴老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赶紧抽出了手,随即便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绷带来,他边替那人包扎边小声嘀咕道:“你这是嫌活得长了是不是?”
张启山全然不顾周围一切或猜疑或好奇的目光,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人,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人生的长短不在于活的时间,而是在于和什么人一起做过什么事。”

张启山的语气坚定而严肃,吴老狗手下一抖,有些懵懂地抬起了头,正巧对上那人深不见底的眸子,吴老狗张了张嘴,却是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霍仙姑走了过来,问道:“佛爷,这阴阳阀可是有办法了?”
张启山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霍仙姑一眼,随后侧首用下巴指着二月红的方向:“不是问题,好破的很。”
吴老狗边给张启山缠着绷带边望了过去,只见二月红早就走到了慕良的身边,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分别行至了铜像的两侧,他们在墙壁离地面一人多高的位置上轻凿出了两个小洞,将随身带着的甩棍插了进去。

吴老狗其实也是第一次看二月红带甩棍这种东西出来用。因为二月红心系夫人的病,觉得盗墓这类事情有损德行,所以这么些年来他基本上就已经不下地了。原来二月红下墓,是用竹竿游于四壁,足不着地,然而时代在变,现在总不能还让二爷背着一捆竹子在墓里横冲直撞吧,万一要是碰上几个粽子出来讨甘蔗吃,你说这是给还是不给?
因此二月红便是用甩棍替了原先的竹竿,这甩棍其实就是一种伸缩棍,铁做的,泛着金属的寒光,伸长能近两米,缩入只得半臂长短,便于携带,十分顺手。这次夹喇嘛二月红和慕良准备充分,看这架势估计是带了不少过来。

两个甩棍已经分别固定在了两边的墙上,长长的金属伸至了铜像的嘴边。张启山看着,和所有人解释道:“刚才我和二爷又研究了一下,铜兽嘴里的银球拉出了的两根银丝,一根连着铜像的腹部,控制着石门,为生;另一根则连着下颚,控制着机关,为死。”他顿了顿,接道,“一会儿二爷和慕良会用甩棍抵住银球的一端,保证球面和下颚连接的那条银丝不动,咱们切断连着它腹部的那根就可以了。”
吴老狗听到这里一愣,转过头狐疑地问道:“你能确定连着腹部的那根银丝是主生?”
“十之八九,”张启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已经被包扎好的左手,然后缓缓说道,“但是以防万一,便是由我和二爷来断线,你们都退后罢。”

吴老狗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张启山为何会知道哪根银线是主生的开关,就听到那人说要自己断线。吴老狗脸一黑,心中郁闷,刚想说你这新伤加旧伤的干嘛还要逞这个能?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妥,这次是张启山夹的喇嘛,他做决定天经地义,又哪儿能轮得到自己管着?吴老狗不知道该以一个什么立场和语气说出这些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小眼神儿顿时和怀里的三寸钉一样,变得可怜兮兮的。
站在一旁的陈皮阿四实在是看不过去了,直接走过去拎着后脖颈子把吴老狗给拖走了。吴老狗拗不过阿四,直闹腾,张启山没多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众人四下散去,墓厅中间便只剩下了张启山和二月红,他们俩一人守着一只铜兽,张启山在左,二月红在右。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便各自手持短刀,稳稳地割断了银球上方的丝线。
不长的等待后,伴随着一声闷响,墓室中央的石门竟真的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见事情顺利,吴老狗刚要叫好,还没待出声,怀中一直安分的三寸钉却是突然朝着二月红的方向叫了一嗓子。
这一声犬吠在屏气凝神的墓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吴老狗心下一沉,立刻望了过去,只见二月红身侧的墙面上,一只足有手掌大小的虎斑壁虎正趴在那里,后背的鳞片洒着金光,一双溜溜的圆眼毫无生气地看着众人。那壁虎正抬着前腿移动,眼瞅着就要碰到那插在墙上的甩棍尾部。
这甩棍之所以能插在墙上而不掉,均是二月红和慕良精打细算的结果,如果被那壁虎爬上必定经受不住,功亏一篑。一旁的张旵显然也是看到了这情景,面色一变,刚要开口提醒却是听见了张启山的声音:“四爷!”
张启山的话音还没落,一枚铁弹子已经呼啸而过,奔着那壁虎就招呼了过去。
陈皮阿四的铁弹子,例无虚发,众人只见黑影一闪,那壁虎已经瞬间应声中弹。阿四的力道极大,那畜牲竟是被铁弹顶着,擦着墙皮弹到了半空,然后才又猛地掉了下来。
吴老狗刚想松一口气,然而他却突然发现,二月红的甩棍就挺在了那壁虎掉落的必经之路上,他惊呼之声还未及出口,就看到那棍子被壁虎巨大的身躯一砸,颤颤巍巍地便从墙上落了下来。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了一声巨响,脚下也传来了硕大无朋的震动,紧接着四周的墙壁似是活物般的动了,尘土飞扬,黄沙漫天,刹那之间地面崩塌,沙砾四溅,随着咻咻风声,不知哪里而来的箭羽从四面八方骤然出现,直直地朝着众人射了过来。
万箭齐发。

吴老狗瞬间地向后一撤,连续几个侧身躲过了几支锋利无比的飞凫,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用余光看到了二月红脚下的土地乍然开裂,一个黑漆漆的深渊赫然眼前,仿佛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燕巢幕上之时,只见离二月红最近的张启山掏出配枪,朝旁边已是残破不堪的地面上蓦地连开了三枪。被枪击落的石块斜滑下来,滚入了刚裂开的洞口中,减缓了二月红下坠的趋势,与此同时,张启山纵身一跃,几乎是横着身子扑了过去,他将二月红往边上大力一推,自己则直直地坠入了断裂开的黑暗之中。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8:17: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下洞救人
这变故来势汹汹却也转瞬即 逝,风驰电掣的震动后,所有的一切又忽的恢复了平静,只有墓厅里的飞沙走石提醒着众人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

吴老狗从一缕黄土中抬起了头,他轻咳了一声,定了定神,只觉得身体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垂首见怀中的三寸钉一切安好,也就再顾不上观察别的情况,直奔着张启山跌落的洞口跑了过去。

洞口边,二月红正斜靠在漆黑的铜像上往自己的腰间系着麻绳,一身长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的额角在刚才的变故中受了伤,鲜血直流,然而那些红色的液体根本无法遮掩他眼里的焦急和懊恼。
刚从一片狼藉中爬出来的陈皮阿四看到二月红的动作顿了顿,知他是想下洞救人,于是说道:“二爷请三思。”
二月红看了陈皮阿四一眼,继续折腾着手里的绳子:“佛爷是这次夹喇嘛的负责人,又是为了救我才掉下去的,我于情于理都应该下去。”
陈皮阿四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张旵倏然开口:“二爷不可。”他盯着洞口一脸担忧,嘴里却是说道,“佛爷之前有吩咐,要求属下必须护着您的安全,保二爷开棺。”

张旵跟着张启山从东北一路到了长沙,多少年了他自己都不太记得。张旵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张启山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命令,都有着不容拒绝的理由,所以此时此刻张旵明白,无论张启山的要求是什么,他不需要了解任何事情,只需要绝对的服从就可以了。

听了张旵的话二月红却是没多做表示,连话都懒得回,他把腰间的绳子系好,将另一头死死地捆在了一旁的铜像上。
“二爷!”张旵有些急了,他咬了一下嘴唇,决定了什么般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借一步说话?”
二月红眉头微蹙,他侧首看到张旵眼中的神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慕良一起退到了一边。

借此机会霍仙姑暗自清点了下人数,除了下落不明的张启山,别人似乎都没什么大碍,连大林等人也都有惊无险的躲过了此劫。霍仙姑的目光停留在了吴老狗的身上,她能看出这人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不,应该说是非常的不好,平常的和颜悦色吊儿郎当全都没了,只剩下一脸的严肃,表情凝重。

吴老狗看到张旵神情肃然的在二月红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后者闻言脸色一变,继而凝视着他,问道:“他当真这么说?”
张旵点了点头:“一字不差。”
二月红终于是不说话了,他低下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二月红正在踟蹰之际,却是听吴老狗说道:“二爷不能下去,便是我去吧。”
张旵一听这声音本来就阴郁着的脸色立马又沉了三分,他猛地抬首,登时反对:“佛爷之前说了,必须保五爷的安...”
“行了行了,”吴老狗打断了副官的话,他也不知道此时自己为何会如此的暴躁不安,“二爷要保,我也要保,四爷三姑娘他全都要保,保来保去怎么样?到最后还不就他张启山一个人生死不明?!”
似乎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敢这么说自己心目中的长官,张旵一时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吴老狗见他犯懵便借机从二月红手里夺下了绳子,就道:“现在佛爷不在了,二爷自是不能下去的。刚一上来就碰到这事儿,也不能无功而返,你们继续走着,我下去便可,反正我也经常一个人,惯了。”
张旵还是不死心,拦在了吴老狗的身前,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犯险。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在二月红身侧的慕良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这样吧,我陪着五爷下去,你们继续开这石门,开开了之后你们就先走,或者随便留个人在这里等会儿也行,我们找到佛爷后便马上上来与你们汇合。”

吴老狗虽说心里着急,但理性还在,他听到慕良的话脑子里闪过了一丝狐疑。要知道墓穴不比别处,牵一发而动全身,每行一步都需要绝对的冷静和正确的判断,因此一般土夫子下墓之后往往尊卑分明,好比说这次是张启山夹的喇嘛,那么大家就必须以他为首,以他为尊,一旦他发生什么意外,就需要由二月红来主持一切,这也是刚才为什么吴老狗说二月红不能下去最主要的原因。
所以按理说九门在墓里做决定是不会允许一个伙计在边上插嘴的,像之前栓子那种缺心眼儿的应为,要是三爷在场估计他就得再残废一次了。
而此时此刻这个慕良却敢在众人面前说意见,那只能说明在这个墓里,他的身份似乎不只是二月红的弟子这么简单。

二月红看了看慕良,又用眼神问了下张旵,他思索了下,最终点了点头,说了句你们小心,就转过身吩咐着陈皮阿四,重新鼓弄起那铜像来了。

得到了二月红的首肯,那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尽管心有疑虑但吴老狗也没时间再耽搁,他和慕良对视了一眼,准备各自整理一下之后就下洞救人。

这个时候霍仙姑走到了吴老狗的身边,她双手怀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胳膊上。吴老狗的衣服上血迹斑斑,霍仙姑指着那些暗红,语带关切地问道:“你受伤了?”
吴老狗并未感觉到有任何不适,他下意识地抬起右臂,看到自己的袖子上确实淋淋漓漓的都是血迹,密密麻麻,狰狞不已。吴老狗愣了愣神儿,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苦笑了下,淡淡地说道,“我没事儿,”吴老狗缓了口气,将之前的折叠铲抄在了手里,“这些并非我的血。”
霍仙姑歪头不解,还想再问,却是见吴老狗已经转过了身,他将麻绳绕在了腰间,另一头递给了慕良。慕良挎了一个大包,单手接过绳子往洞里一送,随后轻轻一绕,双腿一蹬便率先滑了下去。
吴老狗看慕良已是下洞,回过头来什么也没再说,他拍了拍霍仙姑的肩膀,接着曲膝而下,也顺着绳子隐入了幽幽的洞口之中。

看着吴老狗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霍仙姑站在那漆黑的深渊边上向下望了望。一旁的二月红招呼她过去帮忙,霍仙姑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他看到二月红和陈皮阿四正在重新开启那扇石门,一个场景闪过心间,顿时恍然大悟:
吴老狗身上的,是张启山的血。



耳边的人声渐渐变小,头顶的亮光缓缓变暗,吴老狗打着手电跟在慕良的后头慢慢的一点点向下滑去。
下降的过程中,吴老狗观察了一下,他发现这个洞穴从下到上都很湿润,周围也没有人工开采过的痕迹,吴老狗心里有了底儿,登时就乐观了起来。
之前吴老狗一直担心这个洞穴是因为他们触碰了机关而打开的,那样的话洞底也许还有更加危险的陷阱,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洞穴很有可能是因为机关打开而牵扯到了地层的变化,这才裂开的一个口子。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洞底至少是安全的,就算张启山毫无准备的掉下去也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更何况张大佛爷的身手九门内无人能及,自保绝对绰绰有余。

正想着吴老狗就不自觉地扬了扬了嘴角,他刚想和下面的慕良沟通一下,就觉得手上的麻绳大力地动了动。
吴老狗一怔,以为是慕良在下面有什么发现,于是赶紧拿着手电往下照去,却看见慕良也正举着手电向上看来,一脸的疑惑。
看着慕良的表情,吴老狗心下一沉,一个不祥的念头涌了上来,他立刻抬起了头,什么都还没看清却是感觉腰间紧绷的力道猛地一松,那条粗麻绳霎时一顿,接着便再也吃不上劲儿了。
“我——”
「靠」字还没出口,吴老狗就被重力带着直直地掉了下去。

听着耳边的风声和慕良骂娘的叫喊,吴老狗奇怪自己在掉落的第一时间竟然腹诽的是:
张启山啊张启山,你可千万别被老子砸死啊!

突如其来的凉意以及噗通的落水声让吴老狗没空再瞎想,他刹那间反应了过来,奶奶的,下面居然有条河?!

认识到自己落入了水中,吴老狗有一瞬间其实还是蛮庆幸的,因为他没听说过张启山不会游泳,有河在下面,那人定是没事。
然而紧接着吴老狗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因为这河水流得也太他娘的急了吧!

吴老狗是地地道道的长沙人,水性自是不弱,但此刻他哪里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泳技?吴老狗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不断的把他往下游带,他的腿脚胡乱蹬着却是碰不到底,胳膊四处摸索却什么都抓不到,有水不停地往鼻腔和嘴里灌,偶尔碰上树枝或是石头更是被撞得七晕八素。
吴老狗慌乱之中拉了拉腰间的绳子,发现自己和慕良之间早已脱线,手上的触感柔软不已,绵绵无力。

见此情况吴老狗只得拼命踩水,努力挥手,尽可能的控制着方向。与此同时他还不忘连抱带举的时不时的让怀里的三寸钉露出水面透口气,心里想着就算是爷爷我搁这儿了,你他娘的也得给我好好的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吴老狗觉得头晕眼花,满目金星,脑子里恨不得都进了水的时候,身体终于是感受到周围的水流开始慢慢地减了速。吴老狗下意识的从水里努力地探出头来,瞅准了一棵离岸边不远处的枯树,一下子就抓住了靠近河中央的树枝。吴老狗费劲全力地稳住了身体,然后顺藤摸瓜匍匐着上了岸,他半趴在泥泞的陆地上用力地呼吸了下空气,接着便连咳带吐了起来。
直到吴老狗觉得自己的肚子里除了五脏六腑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时,终于是缓过了那股劲儿,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跪在地上把怀里的三寸钉抱出来看了又看。
好在,三寸钉似乎并没什么大碍,虽说也是呛了水,但是小眼睛溜溜直转,精神状态可比吴老狗好多了。
吴老狗松了一口气,三寸钉安慰性地舔了舔他的脸。吴老狗把它放在地上,小家伙用力地抖着身子,伸着舌头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吴老狗刚擦了一把脸,却见面前三寸钉突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的不动了,紧接着就冲着不远处的黑暗里汪汪的叫了两声。
吴老狗的手电早在落水的时候便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看着三寸钉的样子暗道不妙,立刻顺着叫声望了过去。隐隐约约间吴老狗只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幽幽地站在那里,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8:27: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河边交谈

吴老狗一怔,心说我他娘的不会这么背吧,一上岸就能遇到个粽子?转念之间又觉得不对,因为他感觉对面的家伙口鼻之处吁吁有声竟好像是有呼吸一般。
活的?!
吴老狗寻思了一下登时一喜,开口便喊:“张…”
然而他的话语却是被黑暗里的人影生生的给打断了:“五爷?”

听到这声音,吴老狗呼了一口气。
是慕良。

一束手电的光亮适时的闪了起来,吴老狗被那光线刺得睁不开眼,他眯了眯眼睛,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声娘。
慕良浑身也都湿透了,头发贴在了脸上,衣服紧裹着身体,许是看到吴老狗的脸色不太好,他赶紧走过来给他拍了拍背,说道:“我也刚上岸,听到了三寸钉的叫声,这才过来的。”
吴老狗被慕良拍得又咳嗽了两声,他回想起了之前遇到猫鬼的夜晚自己独探空车时的情景,十分的郁闷,心说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听见三寸钉的声音之后自然而然地喊着五爷,你们这「五爷」倒底是他娘的叫它还是叫我?!
想到了这里吴老狗的心情似乎更糟了,他没好气地白了慕良一眼,问道:“怎么不开手电,吓人玩儿呢?”
慕良听到吴老狗带刺儿的语气不由自主的一怔,他瞬间想到了这人刚才开口却未说完的话,于是笑了笑,解释道:“刚刚手电进了水,一时按了开关也不亮,这下总是好了,才给开的。”
慕良其实长得相当的漂亮,尤其是眉眼,和他师父二月红竟是说不出在哪里有点相似,现在他这一笑带着点妩媚,又带了点那种识破人心的狡诈,确是灿烂至极,光风霁月。
吴老狗还没弄明白慕良在那儿偷笑自己是为何,那支手电却是像能听懂人话一样,滋滋出声,闪了几下,噗嗤一声又灭了。

吴老狗这下彻底火了,刚想发作,却是听到对面传来了一阵打火石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火折子便缓缓地亮了起来。
火光后的慕良笑容依旧,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空地,开口说道:“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些干树枝,劳烦五爷搭把手,咱们先把衣服烤干再做打算吧。”
吴老狗自知慕良说的有理,便也不再反驳,嘟囔着嘴随他走过去捡柴火。
流水旁的树枝总归是潮湿滑润的,吴老狗摸着手底下木头的手感闷闷不乐,就道:“这些东西太湿了,火折子怕是点不着罢。”
慕良闻言微微一笑,他把手里的树枝凑在了一堆,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罐子和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块样的盒子。慕良从盒子里撕了些纸铺在了木头堆上,又将小罐子里的液体浇了上去,他垂手用火折子在纸上撩了几下,很快便把火堆点着了。
看样子那小罐子里面装的应该是煤油之类的东西,吴老狗的心里闪过了一丝异样,却也没多说什么,他把三寸钉往火堆边上一放,接着便抬头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来。

吴老狗和慕良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微型的小洲,是两条地下河交界的空地,一条河是他们掉落的那条,另一条则在旁边不知道幽幽地通向哪里。他们的头顶都是钟乳石,乳白色的石晶体在火光下闪着微光,晶晶亮亮,五光十色。
吴老狗把湿衣服脱下来,继而掏出了自己随行的几个物品摆在了火堆旁。
看到面前零零散散的几样东西吴老狗真是觉得欲哭无泪,因为之前想着只要找到张启山就能立刻一同上去,所以他把大多数的物品还是留在了张旵那里,就带了那个的铲子和随身的小包便匆匆忙忙的下了洞,连食物都没有准备。吴老狗看了看一旁打着哈欠的三寸钉,摸着口袋想着:看样子爷爷我只能和你抢牛肉干吃了。

反观慕良面前正在晾烤的东西,吴老狗顿时感觉只能用应接不暇来形容。
两个甩棍、一柄短刀,折叠卡尺、指北针、火柴、打火石、火折子、绳子、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罐子等等,吴老狗甚至还看到了在慕良的身侧有一块真丝手帕安安静静地铺开在地,等着烘干。
吴老狗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你这是…把二爷的家都给搬下来了吗?”
慕良低着头边擦着自己的红玛瑙扳指,边随口答道:“哪儿能啊,二爷自己的东西还在上面,这一套是我的。”
吴老狗一愣,刚才的那股诡异的感觉又回来了。

一般来说土夫子下地,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像陈皮阿四那样仙人独行,所有的装备和吃喝那肯定是需得自己带着;另一种便是像这次一样,几个人一起出击,带着伙计下斗的。这种情况下,除了食物均分,当家的大多都会安排让不同的伙计拿不同的东西,这样一是保证当家人能有绝对的体力和精力来处理墓穴中遇到的意外,二是让伙计们步调一致,离开谁都不行,避免哪个人走到一半起贼心,撂挑子单干。
就是因为吴老狗一直不太讲究这些事情,上次下地才导致了那个华子半路起意,中途离开,最终不知何踪。

而此时眼前的慕良竟是单独准备了整整一套东西,那便是说要么是他小心谨慎怕有万一,要么就是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想单干。

吴老狗一寻思觉得这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说不定还大些,如果慕良真想单干,那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主动要求和自己一起下来了。
想到这里吴老狗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了,因为谁知道慕良一会儿会不会一个砍刀劈下来,弄死自己之后再开溜?吴老狗皱了皱眉,看慕良的眼神都凝重了起来。

似是感觉到了吴老狗有些不友好的目光,慕良向这边偏过了头,他看见吴老狗阴恻恻地望着自己,心中有了谱,失笑道:“五爷不必担心,您和九爷关系那么好,我要是动了您,他还不得千刀万剐了我?”
毫无防备的,这是吴老狗第一次听慕良提起解九,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慕良的语气却是如此的随意,如此的自然。

说到底,吴老狗其实还是挺反对那天解九所说的话的,因为在吴老狗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有某种可以被称作为底线或执着的东西的,尽管他知道自己过的是生死一线、刀头舐血的日子,但吴老狗依旧坚信着有些事情,只能和心爱的人做,神圣的、虔诚的、不可替代。
所以吴老狗不能理解,解九所说的玩伴究竟代表着什么,他也不清楚慕良又是如何想的,因此从某个角度来说吴老狗是一直有点害怕慕良提起解九的。
而此时此刻慕良这副坦然的样子,反而让吴老狗有些不知所措了,再加上之前的想法被看穿,让他多少觉得有些尴尬,脸也就立刻红了起来。吴老狗干咳了一声,悻悻地开口:“那个,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的,抱歉。”
听到吴老狗这么说慕良倒是心中一动,从来没有九门的当家向他言过歉意,就算是那床榻边上的人也一样,慕良不禁想这狗五爷果然是有他过人之处,也难怪吴家总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了。
“自是不能怪五爷多心,”因为解九的关系慕良从一开始就对吴老狗颇有好感,现在又加上了一丝敬佩,“我这次单独带了一套东西下斗,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受人之托。”
吴老狗听言不解,疑惑地问道:“什么万一?受何人之托?”
然而慕良却并未回答吴老狗的问题,他拿着甩棍捅了捅身前的火堆,顾左右而言他:“众人均知,五爷有一玉佩,模样俊俏,不知慕良可否有幸一睹芳容?”
吴老狗一愣,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慕良说的是解九送给他的那块玉佩,“我不是不想给你看,”吴老狗凝眉啮唇,沮丧不已,“可那东西已是不见了。”
慕良一听这话满目惋惜,他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本想着他送的东西,就算不是给我,我也是有机会看一眼的。”
看到慕良期期艾艾的神情,吴老狗心中一动,慕良对解九的感情似乎不像解九对他那样是所谓的玩伴那么简单。

以前虽说在二月红的梨园里听过那些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调调,但其实吴老狗还是不太懂的,可现在他却从心底有了点感触,原来两个男子之间也可以做到这般一往情深,这个样子倒底是需要怎样破釜沉舟的勇气?

吴老狗和慕良都各有所思,谁都不说话了,气氛一时凝重了下来,最终不知慕良想到了什么,竟忽的笑了,他率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一本正经道:“言归正传,五爷可知,下来之前佛爷的副官和我家二爷说了什么?”
吴老狗的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他想起当时张旵神神秘秘的样子顿时也来了兴致,吴老狗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话,能让一向执于己见的二月红改变了心意。
慕良眨了眨眼睛看着吴老狗那期待的神情,越发的想捉弄一下眼前的人,于是接道:“副官和二爷说,佛爷临行前特别嘱咐了:‘这次下墓,谁都可以死,唯独他二月红不行。’”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8:33: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浅析
慕良说完了这句话就饶有兴致的看着吴老狗,等着对面人儿打翻醋缸的样子,然而等了一会儿他却是有些失望,因为吴老狗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反应。

吴老狗坐在那里,唇角微沉,眉头轻皱,他呆了一会儿便抬起了眼睛,褐色的瞳仁里面没有一丝酸楚,却留一片了然。

戏台子里这么些年,慕良觉得自己的眼光一向很准,通过这一路的观察,尽管不知道张大佛爷和狗五爷是不是像他和解九那般,但慕良认为这两个人之间总归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当时连二爷听完张旵的话都无法淡定,不敢相信那是出自张启山之口,眼前的人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他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慕良不解,却见吴老狗已经顺手从刚才的柴火堆里抽出了根木头,他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画了三根直线,双眸之中一片真知灼见:“我突然有了些想法,和你说说?!”
慕良一愣,还没待答话,就看到吴老狗仿佛生怕思绪跑掉一般,迅速地开口:“是这样,我之前就觉得这次下墓非常的不对劲,大概有三点,你的话刚好帮我想到了很多。”他顿了顿,低下头指着手边的第一条直线,“首先这第一个不对劲就是佛爷定下的九门议事的时间。九门议事是在二爷夫人去世过了头七之后,议事的内容便是此次下斗。之前就听闻佛爷单独去找过二爷,谈了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佛爷去找二爷,应该就是为了请他一起来夹这个喇嘛。”
说到这里,吴老狗停了下来,他想了想,环顾了一下四周:“如果佛爷真像你刚才所言说过那些话,结合他执意需要二爷下墓,那我便可以猜想,这个斗里许是有什么机关或者东西,想要打开它——非二爷不可。”

吴老狗知道,有一种人是绝不会因为一己原因多和别人说一句废话的,也绝不会因为一念之差就耽搁整个计划。
而张启山,恰恰就是这种人。

在如此大的地宫之中,最怕的便是人心不鼓、相互猜忌,张启山是何许人,又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在走之前给副官留了那么一句话,只保住红二爷,他就不怕其他人当场反了么?
所以吴老狗不难猜出,张启山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以前来过这里,不但来过他还知道这墓里有什么事情只有二爷能解决。
也正是因为此,张启山才会宁可不救丫头也要逼着二爷下斗,才会让副官尽可能的护着他,才会在他遇险时拼死相救。
吴老狗还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整件事情慕良定是知道原委的,因为二月红这一路丝毫都没有避讳他,这也是为什么慕良可以在二爷面前有身份讲话的原因。

慕良看着吴老狗眼中的笃定,心中感叹此人的笑颜背后竟是如此的颖悟绝人,原来他并非不在乎,而是一点就透,和张大佛爷心意相通了而已。慕良轻叹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嘴里回道:“你说的没错,之前张大佛爷确实来府上找过二爷,我也在边上,为的确是此次下墓之事情,但二爷那会儿心系夫人的病,无意外地拒绝了佛爷。后来佛爷和九爷找到了我,让我作为一个下下策,就是如果二爷执意不肯来,那么便由我替他下墓。现在二爷来了,我也是作为一个备选,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就必须代二爷完成之后的事情。”
是了,自己一直都是他的替代品,无论在哪儿,无论何时。

吴老狗一直盯着地上的三条线出神儿,一时也没太注意慕良脸上略带凄凉的神情,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下有了底儿。慕良之所以会单独带上一整套家伙,就是为了留个后手,所有的鸡蛋不能放到同一个篮子里面,这也是他选择和二月红分开行动的原因。吴老狗转念又一想,如果说慕良能在什么地方代替二月红,那就是说这墓里面需要二爷的地方,不是他柔韧无骨的功夫,就是他娓娓动听的声音了。

虽说具体的细节还不清楚,但是第一个不对劲也算是基本上想明白了,吴老狗捏了捏眉心,在第一条直线边上画了个对勾,继续说道:“我们再来看看这个,”他的手指滑倒了第二条线条的旁边,“这第二个要说的,是这次佛爷下墓的动机。这次夹喇嘛佛爷不惜动用了九门的人手,给人的感觉是势在必行,但是整个过程他又一直在紧赶慢赶,就连之前受了伤也都不管不顾的执意要来。这按理说古墓又不会跑,张家人定下了位置之后,等个三年五载都不是问题,可佛爷连二爷的夫人都不救,就是为了逼二爷下墓,这也太着急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良闻言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我得替佛爷驳一句,那就是夫人其实早就病入膏肓了,根本无力回天,二爷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杯水车薪。所以与其说是佛爷见死不救,不如说当时无论佛爷或二爷再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慕良讲到这里顿了顿,脸上一片惋惜,“所以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二爷最终还是同意了和佛爷一起下墓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其实并不怪佛爷。”
吴老狗听了慕良说的话,又低头琢磨了琢磨,他不太明白张启山为何会如此匆忙,如果说那人以前来过这里,那么这次又究竟是什么逼着他做出了这样决定?

吴老狗想来想去也没有思路,只得在第二条线边上画了一个叉子:“这个问题我们放着,先不谈,先说说第三个不对劲的地方。”他指着第三条线开了口,语气严肃,“这第三个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个墓本身。这墓有些奇怪,佛爷没有透露任何讯息,究竟是他故意隐瞒还是真不知道,我也并不太清楚,但总之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这墓应该是在隋代以前,而且墓主肯定身份显贵。”
说到这里,吴老狗看了慕良一眼,问道:“你可知那石门两边的守护铜兽勾陈,究竟是什么来历。”
慕良听到他的语气,摇了摇头,摩挲着手上的玛瑙戒指,浅笑道:“我的好五爷,您就别卖关子了。”
吴老狗闻言暗骂了一句,自己怎么被齐铁嘴那混账给带出了爱忽悠人的臭毛病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接道: “那勾陈,一般并不常见,却在一个地方必不可少,那就是——奇门遁甲。”

因着吴老狗和齐铁嘴关系颇好,没事的时候经常一起吃茶听曲儿,齐铁嘴便总将他那些个奇门八算的事情在吴老狗耳边喋喋不休,偏偏吴老狗又是个过耳不忘的脑子,所以对此多多少少知道些门道。
“奇门遁甲不难理解,是由「奇」、「门」、「遁甲」三个概念组成。「奇」就是日、 月、星三奇;「门」就是休、生、伤、杜、景、惊、 死、开八门;「遁」即隐藏,「甲」指六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甲」藏而不现,隐遁于六仪之下。”
吴老狗在另一边的空地上胡乱画着,继续说道:“我们平常所说的黄道吉日就是由奇门遁甲所推托出来的。要做奇门遁甲的计算不但要配合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这九星;同时还要配合八神,即值符、塍蛇、太阴、六合、玄武、九地、九天…”至此,吴老狗抬起了头来,褐色的眼睛睿智异常,“还有一神,便是勾陈。有的地方勾陈和白虎是互换交替着出现在奇门遁甲这八神中的。”
“你的意思是说,那勾陈是奇门遁甲里用的神兽?”慕良咬了下嘴唇,随即开口,“这个墓穴是按奇门遁甲布下的?”
吴老狗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这墓是否是按照奇门遁甲布的,但我觉得肯定和奇门遁甲大有渊源。隋代之前,奇门遁甲最盛行的年代,一是春秋战国,二是三国时期。那你猜这个墓到底是什么时候、又会是谁的呢?”
慕良看着吴老狗不说话了,他们现在掌握的讯息太少,根本推测不出来这个墓穴是谁的。吴老狗也知道这事儿太过强人所难,他盯着地上的三条线抿着嘴角,陷入了沉思。
终于,在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吴老狗伸了出右手,他在地上三条直线的边上又歪歪扭扭地画了第四条线。吴老狗看着面前狰狞的痕迹,自言自语道:“奇怪,之前有几个细节我差点忽略了,还有一个不对劲——佛爷他这次下斗,连开车都用了外人,又把功夫最好的六爷留在了上面,难不成…他是在防着什么吗?”

楼主 pinky小猫  发布于 2017-04-09 09:09:00 +0800 CST  

楼主:pinky小猫

字数:318101

发表时间:2017-04-09 14:2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06 11:35: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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