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九门记事3(一五,HE,长篇)

【七十三】
倘若门是从里面被栓住,意味着是间密室,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门外有机关控制,这样可随时从外边打开;二是门一旦关上,再次打开必须以彻底损毁作为代价。
从这座藏书楼的价值来看,吴老狗更倾向于前者。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便注意到书架与墙竟是一体的,连书架上的横板似乎都有意被固定住了。异常与平常往往只隔了一个机关的距离。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他摸着书架的横板开始往上爬,直到爬至顶层第三格,终于找到了一个松动的暗板。
他单手固定身形,另一只手将架上横板翻转,只听得墙后传来咯哒一声细响,便见书架下层原本纹丝不动的横板自两边挪开,墙上暗门自动开了。
但接下来见到的场景,却在意料之外:门后不过是一个墙内夹层,宽度仅容一人贴墙站立,别说密屋藏娇了,连做狗窝都嫌小。
不过,九门五爷啥都信,就是不大信邪。
也许是之前的失明使得听力较之往常更敏锐,他在墙后的夹层来回走了一趟,很快从细微的回响判断,地下是空心的。换言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座藏书楼在建楼之初,恐怕就有了一个秘密的地下室。
既然明确了方向,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掀开墙后夹层的一块木板,果然露出一截通往地下的窄梯。
但楼梯虽然陡峭,好在并不算高。地下室漆黑一片,吴老狗举着火折子一路照了过去,就见天花板和墙角蛛网横斜,没比墓室干净到哪去。他从蛛网的厚度和地上累积的尘灰判断,这个地方起码有十年以上没人来过了。
地上横着几座倒下的旧书架,想必本是靠墙而立,但木架一脚被白蚁啃食殆尽,彻底朽坏后,便连同架子上的书一并四下跌落。他蹲下身翻了翻地上的旧书,看着并无特别之处,左右不过是些线装书籍,文学价值或许还比不上楼上的藏书,部分书线已经脱落,散页飘得到处都是,凌乱狼藉。
他心说,这地方怎么看都像是个废弃的书房,如果真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藏在这些书中,最好先把解方叫过来,一起做个初步筛选,总好过把这里所有的书一并打包扛回去。
这么想着,他站起身来正打算往出口走,就听得不远处地下室尽头传来一阵异响,犹如指甲挠在硬木板上。
但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尽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这时,吴家盗墓压惊心诀起了作用:看不到就当没发生。
吴家当家想了一下,转身就往发出异响的地方走去。这里本就不甚宽敞,走了十步开外的距离,就到了底。在火折子的光照下,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地下室尽头,是一座被木条交叉封住的厚木拱门。
“鬼门……”他喃喃地道。
要知道,活人忌用这种上圆弧型的拱门,因其形状近似墓碑,所以又称“鬼门”,容易聚阴气,造成意外灾难或家门不幸,实为风水大忌。想来当初设计这地下室的人,不是心怀鬼胎,就是居心不良。
木门极厚,封条上用朱砂画着乱七八糟的符文,用长钉钉死在门框上。只是,如今拱门被封,也不知门后到底是什么。
不过在他们这些土夫子眼里,这玩意基本等同于封了棺的棺椁,不亲眼看看里头的东西,怕是做梦都会想着开棺压压惊。
他没花多少时间就解开了封条,正打算推开拱门,身后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火折子晃了晃,暗了数秒后再次亮了。
此时,他陡然觉得后背发凉,猛地转过身来,就见身后数米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木书桌。黑暗中,一个人坐在桌后的椅子上,直直地盯着他,看不清眉目。
他头皮一麻,手里的火折子差点没拿稳,但常年处于极限生存状态下的理智将他本能的恐惧硬生生压在了喉间。
“谁?”他开口说道,声线尽可能保持平静。
没有回答,对方甚至连动都没动。
吴老狗深吸一口气,一手悄悄按在了腰后的短刀刀柄上,大着胆子朝前走了几步,手中的火折子照亮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干瘪人脸,眼窝已被蛀空,森百的牙齿翻露在外,皮肤蜡黄,脸上满是尸气聚集的尸斑,想来这人当时是靠在椅背上死去的,之后再没被移动过,故一直保持死时的姿势至今。
吴老狗皱紧了眉头,死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地上也没有血迹,排除了血腥杀戮的可能。而且,从干尸身上的衣物判断,这人死的时候应该是在民国初年,恐怕还是个文书类的官员。他是谁?为什么会不为人知地死在这个诡异的地下室?是因何故而死?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干尸手中还握着一支笔,身前的书桌上摊开了一卷文书。
文书上已落满厚厚一层灰,他伸手抚开灰尘,却蓦地呼吸一窒,愣在了原地。
这是一份花名册。
首先,名册上写的人名虽然不多,但应该都挺厉害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种诡密的场合。其次他认的字虽不多,可其上第一个人的名字他却是从小就认得的。
那是他曾祖父,也就是长沙吴家老太爷的名字。
吴老狗安静了片刻,伸手拿起名册想要看得仔细些,便眼尖地在书页下看见了一个极为眼熟的东西——一枚箭头模样的小铁片。
他突然很想骂娘。
他不知道这份名册的由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吴家曾祖会位列其中,但他似乎已经模糊地触碰到了一些尘封已久的秘密。诸如,家传族谱为何没有往年先祖的任何记录,以及当初在新月饭店,张启山收到的那封信中,为何会单单出现一个’吴’字。
曾经掩埋的那些过去,纵使暗水深流,可只要血脉未断,终有一天会重新翻涌而上。血色依旧。
这时火折子快燃到头了,他手里捏着那枚箭头铁片,一时没察觉,便听见圆拱木门的后面,再次传来指甲挠门的声音。
恰在此刻,一道劲风自他耳后扫过,早就摇摇曳曳的火折子索性灭了个干脆利落。
凌厉的掌风如期而至,他一矮身躲过袭击,倏忽间右手已经摸上了腰后的短刀刀柄。
岂料却在黑暗中被人捏住了手腕。
他心下大惊,正要开口,就听有人忽然轻笑出声,火光很快重新亮了起来。
吴老狗首先看到的是一副略为眼熟的墨镜,然后才是那人脸上一如既往的笑。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还坚持戴墨镜的人不多,他恰好认识一个。
“黑瞎子!”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8-12-25 01:29:00 +0800 CST  
【七十四】
咫尺外的鬼门又响起了那指甲挠木板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门而出。
黑瞎子墨镜后眼神一凛:“走!”
要拿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当下吴老狗也没耽搁脚程,即刻跟着出了藏书楼地下室。
两个人一路奔到门前路边,就见远处开过来一辆军用越野,车行至门口时放慢了速度,黑瞎子利落攀上后车厢,右手一伸,将另一个还没回过神的人也拉了上去。
不过眨眼功夫,原地徒留一片尘土飞扬。
越野车的噪音震得人耳膜发疼,风在脸旁嗖嗖地掠过,吴老狗的声音被风传出去很远:“你怎么会在那儿?”
黑瞎子看着他笑:“找你。”
得,我就不该问,吴老狗没好气道:“那现在去哪儿?”
“到了之后,五爷自然就知道了。”
军车的好处在于一路上畅通无阻,竟一直开到了长江南岸中山码头,微腥的江风携了鼎沸的人声扑面而至。
吴老狗展目一望,就见宽阔的江面上数艘巨大的铁路轮渡轰鸣而动,腕粗的铁索铰链从冰冷的水下探出,绿皮火车响着刺耳的汽笛声,冒着一股股黑烟自岸边的栈桥轨道驶上渡轮,激起栈桥下水浪翻飞。
不同于龙蟠里9号死亡般的静寂,此处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人们,每个人脸上都是劫难余生后的疲惫和麻木,混乱的嘈杂声充盈于耳,间或夹杂了手持刺刀的日本兵叽里呱啦的呵斥。积满污垢的煤港上空,浓黑的尘烟直冲云霄,军绿的邮局、红白的医院、金色的饭店,表里不一的齐齐喧嚣着向码头中心车站围拢。
远处浑浊的雾霾中,‘南京车站’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隐约而现。
黑瞎子忽然道:“轮渡马上就要开了,看来你得跑过去了。”
吴老狗听他话里有话,便道:“要过江?”
黑瞎子笑了一下,转身敲了敲后车车窗:“停车。”
越野车不愧训练有素,立刻就踩了刹车,还没完全停稳,两人已经翻身跳下后车厢。
黑瞎子将一个东西塞他手里,便道:“先坐渡轮到江北。”
吴老狗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手中是一张船票,岂料抬头才发现身边早没了黑瞎子的影子。
远处即将启程的渡轮轰鸣声响彻天际。
他骂了一句娘的,深吸一口气,向着江口的方向开始一路狂奔,终于在起航的最后一刻踏上了过江渡轮。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他的气还没喘匀,便发觉身后似乎有道目光胶在自己身上。
吴老狗一惊,凝神屏气之时,一双手蓦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这双手五指纤长,皮肤细腻。是一双女人的手。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别说话,下了船跟着我。”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吴老狗于是更惊讶了:“阿静?”
他不知道阿静为什么会出现在船上,又是否与黑瞎子事先接过头。但所谓债多不压身,既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弄明白黑瞎子的意图,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念及此,他放平了呼吸,索性稍事休息,权作补充体力。
渡轮在江上迎风破浪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终于呜鸣着得以靠岸。
阿静率先起身,吴老狗等了片刻,顺着人潮也下了船。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重重人群,无数旅客流水般自身边走过,满目的忙乱喧闹。整个江北已被日本人占领,出入均有士兵把守。阿静对着守兵说了几句洋文,随即指了指站在身后的他,那日本兵抬头看了看,便对两人放了行。
出了码头,便见一长排的拱形雨廊,远远地通往浦口火车站的候车伞形长廊,高高的廊顶,上覆瓦楞白铁皮,简单雕饰的立柱足有数十根,从车站主楼延伸直通高高的月台。
“就在这里等吧。”阿静选了一处人少的候车长椅,待两人都坐下了才道,“五爷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
“等谁?”吴老狗皱了眉头。
“一个故人。”
“和我有什么关系?”
阿静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一时没接话。
吴老狗想了一下,便道:“那我换个问题。你和黑瞎子要找的人,为什么是我?”
“有人要见你。”阿静突然转过头去,道,“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吴老狗就见不远处一位年轻姑娘正朝他们走来,头戴一顶精致的宽檐帽,身穿白色洋装,眉目清丽鲜妍,手中还提了一个古旧的木箱,在一色灰扑扑的人群中甚是惹眼。
思量间,那姑娘已行至他们面前站定,眼睛却始终只盯着他一个人看。
被太丑或太美的人长时间地盯着,都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吴老狗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他见过的姑娘不少,但的确不包括眼前这位,所以就算是故人,也绝不可能是他认识的故人。
那姑娘却忽然笑了,犹如春风吹破冰面:“你们姓吴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一双招子确实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啊?”吴老狗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认识我?”
“姑奶奶,你别招惹姓吴的。”
所有人转头看去,就见黑瞎子嘴里叼支烟,懒洋洋地靠在长廊立柱旁。他想必到了有一会,只是众人均未察觉。
姑娘秀眉一挑:“怎么?张启山那小子还真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吴老狗愣了一下,脑子终于转过弯来。
能让黑瞎子尊一句“姑奶奶”,敢把九门张大佛爷称作“那小子”的人,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张家前辈。
换言之,这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也是张家人。而且,年纪比张启山还要大上不少。
从刚才的话来判断,她应该认识某个吴家前辈,而且似乎还曾有些过往。那么,会是出现在藏书楼地下室那份名册中的长沙吴家曾祖吗?那份名册上的人又都做了什么?
这厢还没理顺来龙去脉,他便听得那张家姑娘道:“别人的东西,姑奶奶不稀罕!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们去趟海外,自然不会食言。”
说着,她将手中的木箱递给阿静,声线陡然变得清冷:“别丢了。”
吴老狗注意到,尽管她能轻松地单手拎着手中的箱子,但阿静接手时双手突然一沉,至少说明了两点:第一,木箱里的东西颇沉,且似乎很贵重,所以其他行李随火车货车过江,唯有这个箱子随身携带。第二,张家人的力气都不小。
更让他吃惊的是,阿静平素心气甚高,在这位张家姑奶奶面前竟也低眉敛目:“去上海的火车马上就要开了,现在陪您坐轮渡过江。”
能让一个人放下身段去做一件事,或者对方是要人,或者做的是要事。
阿静所在公司身负海外张家分支的委托,会与国内张家后人接洽并不奇怪。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这位张家姑奶奶远赴海外?
他想得过于专注,待回过神来,眼前只剩下黑瞎子一人。
吴老狗接过他递来的火车车票,疑惑地抬了抬眼。
“南京到六安。”黑瞎子笑笑。
“六安?”吴老狗愣了,心说不会那么巧吧?六安市的秦岭大别山山区,恰好地处张启山此次北上支援的华中第五战区。
“五爷如果想弄清楚南京藏书楼地下室的秘密,或许这次能让你得到答案。”
黑瞎子的一番话终于让狗五爷下定决定,踏上了月台上汽笛轰鸣的绿皮火车。
他捏着车票到了第五卧铺车厢,便见一个人面朝里而卧,铺位已被占了。
“这位兄弟,你睡的是我的位置。”他试图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待那人转过身来,便对上了一双檀乌的眼瞳。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1-31 02:27:00 +0800 CST  
【七十五】
那人回过头来的瞬间,吴老狗几乎脱口而出:“是你。”
眼前这人和张家年轻人竟有七分相似。
但是,眼神不同。
如果说张家年轻人眼中还有人世的浮华和温度,那么,这双檀乌的瞳色便覆上了一层薄雪的淡漠苍凉,也许承载了太长的光阴,也许经历了过多的遗忘。
这个眼神,记忆中他曾是见过的。
拉姆卓玛的卷轴中,那个生于雪山深处的孩子,未经世事的眼中也是同样人世之外的淡薄。
两个人各怀心思,相视无言,一时沉默了下来,幸好此时黑瞎子后脚也上了火车:“哟!已经打上照面了。”
吴老狗回过头,奇怪地道:“你们认识?”
黑瞎子不置可否,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车票,指了指隔壁的卧铺:“你的铺位在他对面。”
等弄清楚自己真正的铺位号,吴老狗再回过头的时候,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重新转过身去了。
他只好用眼神质问黑瞎子:“他是谁?”
“五爷早就看出来了,何必再问?”黑瞎子耸耸肩,目光穿过墨镜瞪了回去。
吴老狗眯了眯眼,心说若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与七十年前被带离普兰的那个孩子有关,那么就不仅仅是张家人这么简单了。没准通过他还能得知,那个失踪的龙纹石盒下落,甚至确认现任张家族长的行踪——如果他就是张起灵的话。
可是,如果这个年轻人才是现任张家族长,那么先时在广西巴乃寻找张家古楼、远赴西藏入了终极的张起灵又是谁?张家族长世代承袭,张起灵可以有无数个,但当今真正的族长却只有一人。他们两人的相貌既有七分相似,到底谁是真?谁是假?以假乱真的目的又是什么?
吴老狗突然心底生寒,无论答案是什么,背后的真相都不是朝夕之间一蹴而就,而是数十年的筹谋和布局。也就是说,不是现在的他能去触碰和解构的,甚至连长沙九门的势力恐怕都无法直接与之抗衡。
何况,如果此行去六安仅涉及南京藏书楼地下室的秘密,为何张起灵会一起同行?除非,背后还有其他的缘由。
见他半天沉吟不语,黑瞎子就道:“有的话不适合现在说,等到了六安,张大佛爷会亲自向五爷解释个中原因。”
“慢着,”吴老狗顿时心下警铃大作,“张启山怎么知道我到了南京?”
黑瞎子看着他,也不说话。
吴老狗转念一想,也就猜到了原因。解九的情报虽尚未传至华中战区,但此行下斗的地点在作战区,若要出入顺利,势必需要军方的支持,何况那位张家姑奶奶既然点名要见九门吴家当家,张大佛爷身为九门之首得以事先知情,于情于理也说得通。
只是没想到解九阴差阳错有意瞒下了他来南京一事罢了。
心里默默地替解九烧了一把香,九门五爷事不关己地爬上中铺,躺着想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翻身探出头去,低声问道:“那个张家姑奶奶,到底是什么来头?听起来,倒像是认识我们吴家的某个亲戚?”
黑瞎子仰面躺着,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我可不敢乱嚼她的舌根。总之来头不小,辈分也不小,大概和你曾祖奶奶差不多年纪。你如果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去问她,运气好的话,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把铺盖一卷:“五爷最好也眯一会,到了六安还有一段路要走。”
吴老狗闻言只得作罢,其实他这两天坐车着实没怎么睡,这么一躺回去,头挨枕头不多时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是被黑瞎子叫醒的,火车到站时已是半夜。
对面铺位的那个年轻人早就醒了,三个人收拾收拾就下了车。车站很小,位置在城郊,又恰逢战时,出了站几乎就是一片荒地,四周不闻人声,只有几枚烧了很久的白炽灯亮着暗淡的光,除了他们三个人,再不见其他旅客。
黑瞎子递过来一支烟。
吴老狗伸手接了,借他手中的火点着,辛辣的烟气在肺部滚一圈,完全清醒了。
他吐出一口烟,转头对黑瞎子道:“约好在这里见面?”
黑瞎子抬头看了看天空寥落挂着的几颗寒星,道:“再等等。”
吴老狗转过头,就见那个年轻人在不远处沉默地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话,他们说话的当口,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当地上的烟头快成堆时,黑暗中终于有一把探照灯远远地打了过来,随即响起了汽车的喇叭鸣声。
军车稳稳地停在了车站前,从车上很快下来一个军装的亲兵:“几位久等了。”
说话间,他行至三人跟前,扫了一眼后似乎拿了主意,走到吴老狗面前,行了一个军礼,这才解下腰间的配枪,双手举着递了过去:“副座有令,将配枪给到吴家五爷,以验真伪。”
吴老狗好歹在军队待过一段时日,知道见枪如见人,是以对方才如此恭敬。此举也是为了避免有人从中做鬼,“验货”完毕方算接头成功,想必张启山也事先详述过他的长相,这个亲兵才能快速准确地找对人。
他接过手枪看了一眼,就道:“不错,是他的配枪。”
亲兵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各位请上车,不过提醒一句,接下来走的是山路,行车时会比较颠簸。”
吴老狗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暗道看来是不走军营,而是直接去目的地了。
三人依次上了车,年轻人坐了副驾驶的位置,其他两人分别上了后座。
山路本就崎岖难行,夜里行路更艰难,在几乎把胃部颠空之后,黑瞎子终于忍不住和那个亲兵换了位置,亲自掌握方向盘,开山路连跑带飞,简直如履平地,硬生生把路上时程缩短了一半。吴老狗本就有晕车的毛病,加之先前骨伤刚愈合不久,这一路上差点搭进去半条命,车开到霍山金竹坪时,全靠一股精神气撑着保持清醒。
金竹坪是位于大别山山脚的一个小村庄,统共也就十几户人家,到村口的时候,车上众人就意识到张启山的人已经到了。离村口不远的一排房屋灯火通明,门口停了好几辆军用车,很显然是特别空出来给军队用的。
吉普车还没熄火,当中一间房的门就开了。
吴老狗跳下车,抬头便见张启山站在门口,背光而立,周身笼上一轮暖黄的光晕,连硬挺的军装都柔和了几分,只可惜一张俊脸上不见笑意,唯有见到那个年轻人的时候表情松动了一霎,但看到他的瞬间眉头皱了起来——他的脸色实在太过苍白,明显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黑瞎子何等会察言观色,见状立刻脚底抹油,拖着年轻人远离战场:“佛爷,有事明天一早谈。”
等等,说好的兄弟呢?!
吴老狗勉强笑了一下,只得使唤怀里的三寸钉:“去,打个招呼。”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2-02 01:25:00 +0800 CST  
【七十六】
三寸钉抖了抖耳朵,没理他。
“小兔崽子……”吴老狗咬了咬后槽牙,见门边那人依旧冰着一张脸,于是使劲跺了跺脚,顾左右言其他,“山里到底寒气重些,五月倒像是三月天。”
张启山气笑了:“五爷也知道山里寒气重?”
完蛋,真生气了。
吴家当家无辜地眨了眨眼,语气也放软了:“我……这不是担心佛爷还亲自来山里一趟,万一打起仗来,你这个主帅不在怎么办?”
他脸上本就不见血色,先时到南京也没想过要进山,连大衣都没穿,更显得孑然单薄。
张启山满腹怒气顿成一声叹息:“你打算一晚上站门口聊天?”
吴老狗朝他一笑,几步走了过去,门一关立刻隔绝了屋外逼人的冷意。
屋子里家具虽简陋了些,好在一应设备倒还齐全,角落甚至还准备了一个大的木浴桶,想来已经是村里能提供的最好待遇。
“现在是战时休整期,进山扩充军资物需。”张启山自桌上倒了一碗热姜茶,随手递给身边人,“喝碗姜茶,暖暖身子。”
吴老狗一愣,反应过来他这话是回答了自己刚才的问题,笑着接过姜茶喝了一口,浓郁的姜辣味混着茶香味直冲脑门,倒是冲淡了不少晕车的不适感。
待喝完一碗热茶,身上也暖和了起来。
他放下碗,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道:“黑瞎子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你的?”
张启山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还没到南京的时候。”
吴某人顿了半晌,干脆把无辜装到底:“那,你已经知道南京藏书楼地下室的事了?”
张启山目光微凝:“你去过地下室?”
吴老狗眉峰一扬,一副老子厉害着呢的模样,正要回身取出那份名册,就听得外边传来敲门声。
门外有人恭声道:“副座,热水准备好了。”
“进来。”
门被推开后,一个亲兵提了两桶热水放在浴桶旁,随即目不斜视地退出去,还随手关上了门。
“进山前还能洗上热水澡,从来没这么好的待遇。”吴老狗笑道,转身取出名册递给张启山,对他道,“你看一眼,是不是能瞧出些端倪。”
“藏书楼地下室里发现的?”
吴老狗微微颔首,指尖点了点名册上的第一个名字:“可以肯定的是,跟我们吴家有那么一点关系。”
张启山一抬眼皮:“长沙吴家老太爷?”
吴老狗继续道:“我不知道当年太爷爷为什么会选择长沙作为落脚点,但他早年其实并不在长沙城,我们这一支也失去了更早的祖籍渊源。”
说着,他指间多了一枚箭头模样的小铁片:“而且,这件事跟你们张家也脱不了干系,因为我还找到了这个小玩意。”
张启山面无表情地接过铁片,眼底瞧不出情绪。
“黑瞎子告诉我,此番下斗能找到藏书楼地下室的秘密。这次要去的地方,你知道多少信息?”
张启山顿了一会,方道:“他这么跟你说的?”
“他还说,你知道个中的原因。”
张启山笑了。
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吴老狗一拍桌,直接站起身就打算开门找黑瞎子算账,被张启山眼明手快拉住了:“准确来说,他这话也没说错,否则我也不会同意让你介入这件事。”
“什么意思?”
“给我点时间想一想。”张启山忽然站起身来,走至角落将那两桶热水倒入浴桶,“热水快凉了,你新伤初愈,不能沾凉水,洗过澡后我再跟你解释。”
吴老狗无奈,只得任他一个人对着那份名册发呆,自己脱衣入了浴桶。屋子里很快漫起了氤氲的雾气,连声音都似乎沾了水汽。
“对了,我在南京还见过一位张家姑娘,但辈分不低,你应该认识。”
“为什么笃定我会认识?”
“因为她认识你。”吴老狗解释道,简单把南京浦口车站遇到阿静和那位张家姑奶奶的事说了一遍。
张启山眼神一沉:“你说,她随身带了一个古旧的木箱,而且很重?”
吴老狗点点头,正想问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但对方似乎已经陷入了回忆,半天没了声音。他百无聊赖地双臂趴在浴桶边沿,自言自语道:“你刚才在门边见到那个年轻人,是不是已经认出来了?两个张起灵,哪个才是真的张家族长?”
张启山没有回头,半晌才道:“这次进山,也许就能确认族长的身份。”
“什么?”浴桶中响起哗啦啦一阵水声。
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张启山一抬头,就见他只单穿了件褂子,外衣也懒得套,发梢还滴着水,当下眉头一皱,兜头一个毛巾罩了上去,拉着他在床边坐下,擦干他湿透的头发。
吴老狗想了一会,就道:“他愿意这么配合一起下斗,说明某些条件上有求于人。”
张启山淡淡地道:“他有一件事希望能得到九门的协助,但必须先确认族长的身份。同时他需要经历一些熟悉的场景,来帮助恢复部分失去的记忆。各取所需。”
他脸上神色不见波澜,手上动作倒颇为熟练:“我知道南京藏书楼地下室有几十年前秦岭大别山盗墓的线索,只是没料想和吴家老太爷直接相关。不过,倒是跟之前的一些暗线对上了。”
“你之前就知道吴家有牵扯其中?”吴老狗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不依不饶地从毛巾下探出头来,“已经查到了多少?”
张启山静静地看着他被水汽浸得清透的双眼,盖在头上的毛巾一抽,捏着下巴就亲了上去。
没有了先前骨伤的顾忌,这次张大佛爷没放过他,星火即可燎原,一双手不多时已经摸上了后腰。
顿时麻了半边身体的吴家当家此刻尚存了一丝清明,挣扎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战场上杀伐果敢的张大佛爷即刻熄了灯,被子一拉:“验伤。”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不过吴家当家已经被亲迷糊了,没仔细想清楚,就算要验伤也该是检查胸前肋骨,而不是后腰。
算算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2-03 01:41:00 +0800 CST  
【七十七】
若有缘则能见,无缘则意味着被隐形or被吞了。
补一个lofter链接,详见评论楼中楼。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2-09 22:42:00 +0800 CST  
【七十八】
云朵脸上却露出了难色:“只是,那条道需要走水路,不知几位军爷习不习得水性?”
林木左右瞧了瞧,便道:“我自小江边长大,水性很好。”
“那再好不过,因为我们得有个人点篙撑驾。”
她没说错。
一行人走到目的地,就见此地正是江口,水面极阔,要到对面山根,还真得临时扎个竹排过去。好在目及所处,竹林遍地,倒是不缺原材料。
“咱们坐竹筏到对面,过了葫芦洞,就是上山的入口了。”云朵指着对岸,转头对张启山道。小姑娘性子机灵,几个对话下来已经明白他是这里的头儿,说的话最有分量。
张启山看了一眼四周山势,沉默了片刻才道:“好,就地取材。”
在场的都是好手,打得了盗洞,当然也扎得好竹筏。半个时辰后,一个简易过河工具就成型了。吴老狗发现,林木这小伙确实有几分真本事,肯卖力,手脚麻利,干活利索,点根竹篙就撑着过河了。
云朵一语不发地坐竹筏最前头,一改先前活泼的模样,只静静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山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瞎子将整个手掌浸入河水中,感受水流由湍急慢慢变得和缓,忽然道:“累了这大半天,有点饿得慌,我抓条鱼给大家尝尝。”
云朵闻言,扭过头来:“这片河里没有鱼,就算有也不能吃。”
黑瞎子看着她道:“没有鱼,那有什么?”
云朵咬了咬下唇,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葫芦洞就在眼前不远处了,说是山洞,其实就是一道山的裂缝,犹如利斧劈开山根,越往里,口子越小,仿佛一道逐渐愈合的撕裂伤口。
待得竹筏入了洞口,刺目的阳光被山顶浓郁的密林挡住,光线很快变得暗淡。江口收窄,水流再次变得急促起来,前方水面宽度很快便缩短至一丈。
“抓稳了!”点篙的林木喊了一句,只听得前方河水哗啦啦的响声在耳边陡然放大,竹筏顺着水流霎时跌落数尺下的深潭。
竹筏本就是临时搭的,绑得并不十分牢靠,这么大力一撞,几乎立刻有了松散的架势。
不过幸好流水速度也很快缓了下来,水面扩至十丈开外,洞顶石壁足有两人高,其上竟有无数的溶洞,宽度可容一人通过,也不知通往何处。
“我阿爸说,这葫芦洞名副其实,看着就是个平躺着的葫芦,口子小,肚子大,是咱这一方水土除邪保福的好兆头。”云朵脆生生的声音在洞里回响。
吴老狗左右打量了几眼,心说除邪不一定,招邪倒是有可能,但又怕说出来没得吓着人小姑娘,只好等早点出了这葫芦洞,再做打算。
就在这时,林木却突然发觉手中长篙使不上劲了,一时竟扯不上力,整个人差点被带下水。
离他最近的吴老狗最先发现了异样,忙一把伸手拉住他,谁知原本缓慢前行的竹筏失了撑篙的动力,忽然就停着不动了。
林木担心自己连累所有人,忙双手去扯竹篙:“很快就好。”
“慢着。”吴老狗制止了他的动作,眉头皱了起来,“水里有东西。”
“没事没事,估计被水草绊住了,我——。”他转头就见大家已全都站起身来,当下也意识到出了问题,话越说越小声。
四周实在太安静了,水面诡异得连一丝涟漪都没起。
云朵怕是初次见此景象,紧张得双唇发白,死死抓紧了身边最近那人的衣袖。
张启山低头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问道:“你确定,你父亲当年走的是这条近路?”
云朵抬眼看了看他,很快低下头去,没答话。
张启山淡淡地道:“这个葫芦洞不是什么招财进宝的天然福地,而是藏污纳垢的聚阴之地,此处潭水冰寒,活人难逃一死,死人必定起尸。”
站旁边的吴老狗闻言,给了他一个眼色:虽然这话是没说错,但好歹留点余地。他们这帮老油条是觉得没啥,可倒斗新手第一次见到白毛粽子被吓得尿裤子的情况,往年也不是没遇到过。
果然,云朵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到底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听此一说便生了怯意:“我……我阿爸……”
此刻从水下突然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人的手骨,其上附着尚未腐烂完全的皮肉,陡然抓住了她白生生的脚腕。
尖叫声和枪声同时响彻石洞。
张启山一枪击退活尸,所有人即刻聚拢至竹筏中心。但更多的尸体已探出水面,尚能分辨很多都穿着军衣,五官血肉模糊,想来多是战时死后无人收尸,被水流冲至此聚阴之地,如今被活人生气所扰,直接起了尸。
眼见活尸越来越多,有的已经爬上竹筏,更多的开始撕咬竹排,本就不牢的竹筏立刻面临散架的边沿。
林木和两个战友到底比云朵胆子大,但毕竟没见识过此等骇人场面,当下也惊了个手忙脚乱。
黑瞎子一梭子解决一片,暂时逼退群尸,转过头笑道:“等竹筏一散,咱这几个人在一块也算齐活了。”
林木被他没心没肺的一番话震得一愣,手中的竹篙几乎脱手。
张启山抬头看了一眼石洞壁顶,冷声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往上走!”
话音未落,立于竹筏尾部一直没出声的年轻人已纵身一跃,一脚踩上林木手中的竹篙,一拧腰就攀上了壁顶的溶洞。
从没见过此等身法的林木当场惊了个目瞪口呆,一时没注意差点被脚边一双爪子拖下水。
这时,早就摇摇欲坠的竹筏终于四分五裂,无数活尸从水下肆无忌惮地爬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黑瞎子朝顶上的溶洞一甩攀登爪,分秒间就爬了上去。
眼见脚边数具活尸快要爬上身,林木跟两战友背靠背左支右绌,既要防脚下不稳落水,又要防粽子近身咬人,忍不住抬头怒吼:“黑爷有这般能耐,早说啊!”
黑瞎子朝下探出头来:“得,冲这声‘黑爷’,老子保你不死。”
那边年轻人早已放下一根登山绳,张启山脚踩两根竹竿立住身形,右臂一用劲将手边的云朵送了上去。
旁边的吴老狗以短刀护身,要解决这些粽子倒是不难,可他不习水性,脚下能踩稳晃荡的竹竿已经不易,一时不妨被背后一具活尸偷袭,眼看滴着涎液的利齿就要咬上脖颈。他猛地一偏头,耳边一声枪响,爆头后的腥臭粘液险些溅了一脸。
张启山一踢脚下竹竿,瞬时闪身而至,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抓着再次落下的登山绳,当即被年轻人拉了上去。
两具活尸嘶吼着抓住他们脚踝,一并给带了上来,但很快被一枪一个解决了。
“这枪果然好用。”吴老狗手握配枪,在张启山耳边低声一笑。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2-09 22:44:00 +0800 CST  
【七十九】
他唇边笑意未尽,嘴角就被人猝不及防轻啄了一口。
啄人的那位一身军衣,满脸正气凛然:“好用就多用。”
吴老狗还没仔细琢磨过来这句话的味儿,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到了上方的孔洞内。
往上爬了数尺之后,便见不同方向四通八达竟出现了更多的孔洞暗道,犹如置身一个内含无数虫道的巨大蜂巢。
此时甬道的高度虽只有半人高,无法站立直行,空间却扩宽至数尺,可容两人并肩。
诡异的是,他们收起手中的登山绳,却发现绳索尽头竟是空的。四周静悄悄不闻人声,空空如也的甬道口已不见早先上来的年轻人和云朵的身影,更别提从另一边孔洞上来的黑瞎子和林木等人。
自打在广西巴乃曾被无端困于那诡异可变的山岩中,吴老狗对岩石的坚固和重塑已经有了新的认知,拧眉道:“以他们的本事,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得手,这地儿可能还有其他古怪。”
张启山不置可否,突然伸出双指一扫甬道的岩壁,指尖很快抹上了一层潮湿的粘液。
“当心有毒。”吴老狗捏了他的手掌一翻,指间皮肤上果然很快起了几粒血红的疹子,忍不住骂道,“你们张家人的血就算再金贵,也不是什么都能防!”
张启山摇摇头,意思是不必担心,看着眼前的岩壁若有所思道:“石壁摸上去很粗糙,倒像是水流常年累月留下的痕迹。”
“滴水穿石?”吴老狗举着火折子,下意识地也凑上前去,果然看到上面有地下河河床的痕迹,“这地方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人为凿开的,但如果是天然生成,地下水的流向未免显得太规整了些。”
他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下面就是深潭水,这里却没发现任何苔藓,说明经常会有活物出入。”
张启山沉吟半晌,便道:“水的流向未必不可以人为控制,就好比,那个葫芦洞的入口也可以人为改造。”
吴老狗抬了抬眼:“你的意思是,改了葫芦洞天然的风水走向,目的是把潭底变成积尸地?”
“江水本是水口双分,天门齐开,但到了洞口十丈内,江水突然改了流向。当时进葫芦洞之前,黑瞎子想必也已经发现了其中的异常,所以提前有了准备。”
吴老狗略略一想,很快明白了他的话:“云朵恐怕对此有所知情,我们时间有限,进山势必会选近道,她把我们引到葫芦洞是有意为之。至于深潭中的那些阴尸……目的无非是退敌,或者守财。”
张启山目光微凝:“是饲养。那些阴尸的血肉腐而不僵,尸毒未竞,不成气候。而且擅改天地风水将折寿数损阴德,如果目的只是养这些阴尸,太大材小用了。”
“以人尸腐肉为食?难不成这个古怪的岩巢就是巢穴,恐怕岩壁上粘液的毒性就是长年累月积累的尸毒所致。”说完,吴老狗一怔,“那我们现在岂不是成了送上门的点心?”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乌鸦嘴,甬道深处突然发出一个人的尖叫声,很快戛然而止。
是云朵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即刻往发出响声的方向赶。为避免裸露在外的皮肤碰到岩壁的毒性粘液,只得先拿衣服简单裹了头脸和手掌,顺着七弯八绕的甬道往里爬。
没过多久,走在后面的吴老狗陡然发觉,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细碎的声响。
他猛地回头,火折子照了照,甬道尽头漆黑一片。
张启山转头问道:“发现了什么?”
吴老狗静静地盯着尽头的黑暗看了一会,这才回过身来,但头脸被裹住了,声音听起来有点瓮声瓮气:“没什么。”
张启山越过他的肩膀扫了后面一眼,叮嘱了一句:“跟紧我。”
两人前行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但身后那东西也如影随形紧紧跟了上来,似乎总能与他们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却也不着急立刻发起攻击。
就在这时,前面的张启山突然停了下来,低声道:“它在把我们往它的地盘赶。”
吴老狗眨了眨眼,一双眼瞳在火光下犹如两枚清亮的黑曜石:“真把我们当点心了?”
他叹了口气,就道:“而且,它好像没耐心了。”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两人索性回身,抽刀拔枪。
黑暗中,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怪物慢慢从尽头现了身形,只见那玩意形似胡蜂,尾部毒针足有一尺,背上却缺了双翅膀,粗大的躯体几乎占据了整个甬道,显得格外蠢笨。
吴老狗脸上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有谁会专门用阴尸来养这玩意?”
话音未落,耳边一道枪声响过,远处腥臭的液体于甬道四处飞溅。
张启山就道:“是尸蜂。”
“尸蜂?”吴老狗奇怪地道,“我怎么从没听过?”
“我也只在早年听父亲有一次提及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尸蜂以腐尸为食,虽然行为蠢笨,但成虫积毒极深,遇到了要避开不难,难的是只要有它们在的地方,空气中都会充斥毒素,通过呼吸侵蚀人的五脏六腑。”
吴老狗闻言恍然:“也就是说,如果把它们养在古墓中,盗墓者恐怕没等离开古墓,就会因中毒身死其中,而且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尸蜂能自我繁殖,这样既防止机关用尽被毁,还能避免粽子的不可再生,也太他娘的阴损了。”
张启山看着他,一向冷静的眼底难得烧起了一阵烈焰神光:“既然遇上了,那我们就顺便端了它的老窝。”
吴老狗对这个目光并不陌生。
九门从不坐以待毙,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除了坐拥富甲一方的财富,以及官商联合的坚不可摧,盗墓者根深蒂固对于未知事物天然的征服欲,大概是身为九门之首的张启山,带领长沙九门得以在短短数年的时间内就在道上得势的根本原因。
吴老狗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好!”
你若一往无前,我便生死相随。
两人一路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就发现被尸蜂当做点心的,不止他们两人。
“黑爷,你确定这条路是对的?”林木的嗓音远远地在甬道内回响。
从他的声音判断,吴老狗推测此时他们的距离相隔不会超过十丈以外。
黑瞎子接道:“对不对我不清楚,但这条路肯定能遇上佛爷和五爷。”
吴老狗心说,黑瞎子的耳朵他娘的难不成开过光,十丈以内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是林木显然不大相信黑瞎子的话,以至于在岔道口见到佛爷和五爷两人时,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瞠目结舌硬是没憋出一句话。
黑瞎子没跟他一般见识,就道:“哑巴和云朵恐怕已经到它们的老巢了。”
吴老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想必也已经遇到了尸蜂,而‘哑巴’是指那个年轻人——迄今为止没听他讲过一句话。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3-09 23:09:00 +0800 CST  
【八十一】
只见那些尸蜂的腹部已经接近透明,虫卵孵化成蛆,里面清晰可见无数蠕动的幼虫,几乎就要破皮而出。一旦这些天生带了毒素的幼虫如潮水般涌至石巢中心,在场所有人都会成为它们的第一顿点心。
林木跟身边另外两个战友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年纪不大,可都上过战场,临到生死关头,明白谁怕死谁先死的道理。三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持枪的手指指节有点泛白。
张启山看在眼里,也不多加解释,淡淡地道:“洒石灰。”
依赖军人高效的执行力,在众人站立之处数丈内的地方,不多时就全撒上了厚厚的一层石灰。果不其然,外围所有尸蜂似乎被其所扰,均烦躁地原地推挤,再不肯进前一步。
三个盗墓新手明显松了口气,只是不大明白个种原因。尽管他们心下很佩服张启山的先见之明,但自家长官脸上一向冷淡镇定,何况军人以服从为天责,执行命令从来无需过问原因,此时心里就算有问题也没敢多问。
眼见几人脸上难掩“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疑惑,吴老狗想了一下,状似不经意道:“石灰性烈,遇水就能烧,用来防蛇蚁蚊虫最好不过,连蜈蚣都能灭个干净。这些尸蜂幼虫虽然自带毒素,可一旦接触石灰,一样很快会脱水而死。”
林木本就心思活络,眼下这位吴家五爷很是亲近,他也乐得顺着杆子往上爬,问道:“这里尸蜂太多,时间一长,恐怕也难以为继。”
吴老狗眨了眨眼,笑了一下:“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喉咙里甚至开始变得火烧火燎?”
林木被他笑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还真有点那么回事,他很快意识到出了问题:“空气中有毒。”
吴老狗点点头:“如果尸蜂是打开地下巢穴入口的钥匙,意味着机关利用了它们身上某种特殊的东西——毒素。也就是说,当空气中的毒素浓度累积达到一定程度时,地下巢穴的机关入口才会打开。”
这时,站旁边的两战友也一面端着枪注意外围那帮尸蜂的动静,一面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当下便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开始发痒。
两人面面相觑,这他娘的多吸一口,中毒岂不更深一层?怕就怕,机关入口还没打开,人就先没了,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林木一个’没出息’的眼刀送了过去:“***的!就当是打一个师的鬼子。”
话是这么说,大家还是放缓了呼吸的频次,可周围那些尸蜂却等不急了。
离他们最近的一只尸蜂的肚皮陡然爆开,里头无数幼虫犹如沸水一般滚了出来,被当做养料的尸蜂很快成了一张干瘪的外皮。幼虫约莫拳头大小,模样与蛆一般无二,其上有着黄白相间的纹路和尖锐的口器。爬得最快的幼虫触碰到石灰,顷刻间溶成了一摊摊黄绿的脓水。
众人看着直起鸡皮疙瘩。
这他妈被咬上一口,脸还不得烂穿?
可是,再多的石灰也经不住成片毒虫的侵蚀。随着其他尸蜂争着投胎一样自爆,如蛆一样的幼虫数量实在太多,石灰已经无法成为屏障,有幼虫开始越过层层叠叠的尸体爬了过来。
意外的是,石巢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吴老狗忍不住咦了一声,心下疑惑,难不成之前都判断错了?
“再等等。”张启山忽然开口,转过头来,平静地对身边的亲兵道,“准备火油。”
林木再怎么没经验,也明白他打算用火防了。但火油有限,必须有效控制时间,否则火烧完了,地下巢穴的入口还没打开,所有人迟早葬身虫腹。
也许是印证张启山的话,没过多久,脚下地底深处蓦地传来一阵机括之音,或急或停,回响沉闷绵长。似乎感应到地下巢穴入口打开的征兆,外围的尸蜂幼虫仿佛疯了一样,滚雪球般往众人站立的地方滚来,甚至能清晰地看清楚它们身上剧毒的明亮黄白纹路。
这个视觉场面太过震撼,大家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所有人犹如陷入狂烈的风暴之眼,周遭一时间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脚下开始有了轻微的震动,地面突然缓缓裂了一个约莫一丈长的口子,深不见底。
“烧!”张启山一声令下,犹如平地惊雷。
火折子接触到火油的瞬间,一圈猛烈的火墙呼啦一下立刻烧了起来,到处传来哔哔啵啵的声音,空气中即刻弥漫了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此时,地面的口子越开越大,外边尸蜂幼虫也越发急躁,烧死的尸体不计其数,甚至有数十头幼虫成功越过了火墙,被众人一手一个解决了。
待地面入口开到三尺宽,黑瞎子第一个跳了下去:“佛爷,我先探路。”
话没说完,人已经到了下面。从地下再传出声音时,听起来便像是有了回响:“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张启山扫了一眼四周逐渐减小的火势,声音不见波澜:“说。”
“好消息是离地只有一丈高,跳下来没有生命危险。坏消息是……这是一片流沙地。”
地面上的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说话。
得,前有狼后有虎,走哪儿都是死路。不过大家心里也清楚,就算被流沙埋,也好过葬身虫腹化为脓水。
张启山思虑片刻,忽然问道:“下面是不是有门?”
“还真有。”黑瞎子的声音里带了笑,“东南西北,一共四道门。”
张启山正要开口,便听得吴老狗低声道:“没有时间了,地面的入口很快就会合上。”
他转头一看,便见地面三尺宽的入口已开始缓缓闭合。
张启山心念电转,必是空气中的毒素浓度受到影响,方导致入口机关开合的异常。
“一个一个走,我垫后。”
半晌没人动。
张启山眉头一皱:“这是命令!”
部队军纪严明的好处在于,命令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执行。如今吴老狗早已不是部队的人,反而是最先跳下去的。
临走前,没忘了在张启山耳边叮嘱一句:“万事小心。”
但跳下去之后他才发现,黑瞎子说的话真他娘的不能全信。
下面确实是一片流沙地,不过中央有一片石台,起码能活命,不为流沙吞噬。
流沙十丈开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有四道巨门,门上各有数量不一的浮钉,区别在于,各门的浮钉数量不同。北门纵九横九,南门纵八横九,西门纵八横八,东门纵九横八。
黑瞎子站在石台中央,正看着远处的东门出神。
“五爷,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黑瞎子回过头来,看着他道,“戊寅城墙土,甲子海中金;震巽同根源,阴阳得化育。”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4-07 20:47:00 +0800 CST  
已经是第三次发文不可见了,要被百度搞死…
【八十二】
依然走lofter,文章链接见此层评论回复。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4-25 19:19:00 +0800 CST  
【八十三】
走过流沙暗桩,便到了死门后。
吴老狗没想到的是,迎接他们的真是一堆死人棺材。
从墓室大小和位置判断,这是一处偏殿,仅在门边各放有一盏长明灯,其上落满尘灰,显然很久没用过了。殿内整齐摆放着两排木棺,足有十数具,表面黑漆斑驳脱落,怎么看都像是放这儿好几十年了。
“停尸殿。”他低声道。
墓室有棺材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停尸殿原是王陵才配有的规格,用以墓主生前亲近之人的活人陪葬,普通王公贵族的陵墓就算地方够大,偏殿也只用来存放明器,不可配置专门的棺材群陪葬。自西周之后,因活人陪葬过于残忍,该制度便渐渐废弃了,改用泥俑替代。眼下这地方跟哪个皇帝都搭不上边,合理的解释有两种,一是此殿为西周之前所建,二是为后期的仿制品。
怪就怪在,殿内没有足以判定年代的明器,除了诡异的十数具棺材,别无他物。
两人抬脚往殿内走,张启山忽然道:“憨子,他们人呢?”
吴老狗这才注意到,数米远处的一具棺材棺盖已经打开了,旁边站了一亲兵。
名叫憨子的亲兵长得虎头虎脑,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就道:“林木让我守在这儿,他俩在里头检查其他棺材。”
吴老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林木和另一个亲兵正一具具检查所有棺木,唯独没看到最先进来的黑瞎子。
他奇怪地道:“为什么要守在这儿?瞎子呢?”
“黑爷不见了。”憨子端着步枪,指了指身前的空棺,“我们赶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黑爷半个身子躺进了这棺材里,谁知走过来一看,才发现里头是空的,根本没任何人的影子。”
说完,他似乎也觉得听起来太不可思议,又补充道:“当时我也怀疑自己见鬼了,但咱三个人眼见为实,千真万确没看错。而且这地方不能藏人,没道理人会凭空消失,我还亲自躺过,没半点反应,不信我可以再躺下去试试。”
憨子说着就要抬腿再跨进去,被吴老狗拦住:“等等,棺材里有东西。”
棺底的缝隙中,卡着一枚熟悉的箭头铁片,与在南京藏书楼地下室发现的那枚一般无二。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泛起了凉意。
如果先前他只是怀疑,尸蜂繁衍受困于石巢是无法离开青铜树所致,那现如今黑瞎子的凭空消失,以及箭头铁片的存在,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此处秦岭余脉与青铜树物质化确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这时,不远处林木朝他们叫道:“副座,有情况!”
吴老狗转头和张启山对视了一眼。
待走过去一看,林木用手拍了拍棺盖:“我们都检查过了,这里的棺材盖上基本都积了灰,深的年代久,浅的年代近,只有这具没有灰尘。”
他顿了顿,纠结了一张面皮:“这就意味着,要么这具棺材是新的,要么近几年内有人开过棺。但还有个怪事我没想通,照理说棺材在停在这儿,总得封个棺吧?没道理棺材盖盖上就完事儿了,这里阴气重,万一起尸怎么办。”
林木其实没亲眼见过真的起尸,不过,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道上的盗墓传奇,没起个尸总觉得对不住棺材里的粽子。
吴老狗忍不住笑道:“真要起尸,棺是封不住的。不起尸的,百年后尸骸也就成灰了。做我们这行的,认棺不认人,首先心里不能有俱意,心一怕,气就短三分,粽子就算本来不起尸,也乐得爬起来跟你打一架。”
林木到底年纪轻了些,被看穿心里所想,干笑着挠了挠头:好在对方留了面子,只是点到为止,没有把话说穿。
吴老狗对他道:“你很有天分,行事谨慎,胆大心细,甚至能从细枝末节找到端倪。既然你认为这具棺材有问题,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棺里有一具铁俑。”张启山淡淡地道。
吴老狗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张启山闻土点穴的功夫几乎出神入化,鼻子灵敏的嗅觉功不可没。此棺未封,如果真有那种散发浓烈死人味的铁俑,想必他早就闻出来了。
果然,开棺的那一刹,大家发现里面确实是一铁俑,吴老狗鼻子坏了闻不到气味不受影响,在场三个新人可遭了秧,眼见长官没动,也没敢捂鼻子,憋气憋得满脸通红。
张启山看了一会,突然弯下腰,掀开了铁俑的面具。
里头是一具新鲜的尸体,是个中年男人,样貌普通,一定不是张家人——这人有胡子,面容粗糙,掌心布满老茧,穿着打扮倒像是个劳作的山里人。说尸体新鲜,是因为面孔并没有粽子的青白皮肤和白骨嶙峋,但会不会变成白毛粽子就不一定了。
张启山看在眼里,面上依然眉目不惊,也不知道心里所想。
吴老狗思虑片刻,忽然道:“看来这里不是停尸殿,而是养尸殿。”
林木想了一下,反应很快:“是因为尸体不腐?”
“尸体不腐是因为有铁俑和阴气养着。”吴老狗点了点头,就道,“但奇怪的是,养尸殿的目的要么是保护墓主,要么是为墓主本人培育阴气,一般不会这么简陋,而且棺材的位置也不专业,倒像非道上的人随手摆的。”
“五爷的意思是,有人因为其他目的把这里变成了养尸殿?”
吴老狗拧眉,半晌没回答。涉及张家秘密的个中细节不便为外人透露,铁俑非常人所得,与张家关系甚密,可铁俑里装的这人不是张家人,最大的可能是另有所图,就像西藏雪山的扎布一样,无尽的生命换来受困青铜门,迷失终极。
他这边没开口,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满堂静寂之时,偏殿一角陡然传来数道轻响。
“谁?”张启山冷声喝道。
仨亲兵互相看了一眼,分秒间持枪上膛,立刻奔着声音而去。
那东西似乎跑得很快,几个人的脚步声听着立刻就跑远了。
剩下两人一尸与十数具棺材共处一室,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张启山蓦地开口:“出来吧。”
过了一会,偏殿另一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暗处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可是,待他行至火折子的光照下,竟是一张棺材铁俑中的尸体一般模样的脸!
吴老狗脸色突变。尽管他早已清楚,青铜树的物质化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可当生人与死尸同时出现在眼前,造成的巨大心理冲击依然震撼。
身旁的张启山却像是早有预料,脸上未见惊讶之色:“你在这里多久了?”
“你认识他?”吴老狗转过头来,更惊讶了。
张启山静静地看着那人,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那人像是许久未见生人,目光浑浊,但似乎还能听懂人话,只不过张嘴咋呼了半天,没把话说明白。
他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看了半天,一字一句道:“你们在一起……害死另一个……不得善终。”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5-12 21:36:00 +0800 CST  
这里再次说一下,部分在贴子里被吞的章节,都已转至Lofter。
目前已经转移的有四个章节:
【六十五】【六十八】【七十七】【八十二】


Lofter用户账号:刹那七公子
Lofter文章标签:九门记事


如果这层楼依然不可见,那……就随缘叭(皮卡皮卡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5-15 13:51:00 +0800 CST  
【八十四】
行叭,这章又被吞了……
还是走Lofter,链接见楼中楼评论。如果链接依然被吞,就只好手动搜标签了(又是想暴打百度的一天


Lofter用户账号:刹那七公子
Lofter文章标签:九门记事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5-21 00:49:00 +0800 CST  
【八十五】
吴老狗毫不掩饰眼中的疑问:“你怎么知道的?”
“从相貌衣着手骨判断,他是本地人,而且不是道上的,加上棺中尸体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五年,他既然通过青铜树物质化得以重生,必然得到过专人提点。符合条件且能有此机缘的人不多,结合云朵之前的反常,我猜测多年前她父亲曾做向导来到这里,可惜换来无尽的生命,却再也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
“向导?你的意思是,几年前他带人来过这里?”
话音未落,石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门口就出现了两个人。
正是张家年轻人和云朵。
也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云朵看起来吓得不轻,语无伦次地对他们道:“我刚刚看到……到这里就不见了……我阿爸他……”
她身后的年轻人一如既往的神情淡漠,没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墓室,也没解释云朵的惊恐从何而来,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吴老狗将身上带着的水壶拧开,转手递给小姑娘,待她喝水稍稍缓了口气,这才问道:“你看到有人跑进了这间石室?”
云朵点了点头,将水壶递还给他。
吴老狗迟疑了一下:“你确定那个人……”
“我认得阿爸的背影,那人就是他。”云朵脸上不见血色,再次左右打量了一遍,确定这里无法藏人后,眼圈突然就红了。
当希望变泡影,期待落空的瞬间,才是最绝望的。
吴老狗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奇怪,如果养尸殿遇到的“人”真的是云朵父亲,为什么两次进入石室都突然失踪?难道这间墓室有什么古怪,对方这么做是故意为之?
见他沉吟不语,云朵像是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去,手指绞着衣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
眼见旁边两个姓张的都冷着一张脸,很明显不适合聊天,吴老狗只好放低了声音,对她笑道:“你说。”
“四年前,有一批陌生人来到我们村,说是要进山,需要找个当地人做向导。本来进山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们指定要走葫芦洞,那地儿邪乎!平时根本没人敢踏足,有命去没命回,我阿爸小的时候到过一次,也再没去过。后来那些人不得不出了很高的价,最后只有我阿爸愿意带路。果然,从此就没了音讯……”
云朵吸了吸气,努力收住溢满眼眶的泪水:“我从小跟阿爸亲,这些年梦里还会梦见他。前几日我带你们进山……我想着如果这次我们也走葫芦洞,没准能找到阿爸,哪怕让他入土为安也好……”
吴老狗心里叹了口气。
人心是可以**控的。葫芦洞被传得很邪乎,是因为有人想要它邪乎。
他于是轻声问道:“四年前那批人进山时,你见过他们,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
“记得,领头的那人长得凶巴巴的。”云朵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脸上有道很长的疤,从眼睛一直到下巴。”
是刀疤!吴老狗心下一惊,抬眼便看到她咬着下唇,突然不说话了。
注意到她脸上神情的不自然,他便问道:“除了领头的人,你还记得谁?”
云朵转头看了旁边的年轻人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还有一个人很像张家哥哥。”
吴老狗愣了一下,心说和他长得像的人,倒是真认识一个。
只不过如此一来,刀疤不仅与江臧关系甚密,竟然和那个张起灵也有交集。那么,他们代表的是同一方势力,还是各有靠山?而且,葫芦洞有猫腻,四年前刀疤进山既然指定要走这条路,势必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几十年前太爷爷也曾被卷入此地,两件事情是否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一个头两个大,暗道等回到长沙,一定得想个法子,把这些难题都丢给解九,好歹比忽悠老八那个神棍容易些。
心里正想着,就见站在旁边一语不发的年轻人越过他们,径直走到寒水池边,以掌为刀,将整个手掌浸入水中,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变了神色。
“我来过这里。”年轻人忽然道。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了。
吴老狗闻言第一反应是,小伙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第二反应是,奇了怪了,怎么他娘的谁都来过?
这时,就听得张启山道:“身体的记忆比头脑更长久。你从水的温度和流向已经猜到水下有异常,尽管没有这段经历的记忆,但你记得这个感觉。”
他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带了冷静的不可辩驳:“是否还记得,水底那具玄冰棺?”
年轻人轻轻摇头,意思是不记得了。
张启山对他的反应也不意外:“玄冰棺之所以稀少,除了所需条件极为罕见之外,更重要的是,它擅改生死,逆天而事。就好比服用长生药最终会导致心智丧失,变成不生不死的怪物一样,玄冰棺就算能让死人回生,也难逃天谴。若非执念太深,不会有人擅动此物。”
他顿了半晌,缓缓道:“但水底那具玄冰棺,却是空棺。”
“什么?”吴老狗讶然。
“有两种可能。第一,棺椁本来就是空的;第二,棺主已经离棺。从玄冰棺的稀有度和特殊性来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言外之意,多年前有人进山来到这里,目的就是开棺。
吴老狗听明白了,转身对云朵道:“葫芦洞邪门的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姑娘掰着指头算了算:“听阿爸说,他很小的时候到葫芦洞时,那地儿就没人敢去了,起码有三四十年了。”
“南京藏书楼地下室记录的那起事件,刚好发生在四十年前。”吴老狗若有所思地道,“也许正是从那之后,棺主离棺造成了此地的某些异变,这才导致不得不避人耳目,封了葫芦洞的入口。”
云朵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想见见失踪多年的父亲:“阿爸……他知道我来看他了,对吗?”
吴老狗一时无言。
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少,反而是一件幸事。
早年他不明白,如今领会个中滋味,回首已走过千山万重。
他朝云朵笑了一下:“无论身在何处,相信他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5-26 15:31:00 +0800 CST  
【八十六】
静默片刻,张启山忽然道:“见到你父亲之前,你们遇到了什么?”
云朵愣了愣,方回道:“当时我们被毒蜂逼得走投无路,在死路尽头看到阿爸的身影,我们一路跟着他才到了这里。”
“毒蜂?”吴老狗心中生疑,暗道外头的蜂群各司其职,难不成他们遇到的是尸蜂的另一个变种?
“准确来说,是一群毒蜂。”云朵煞白了一张小脸,仿佛心有余悸,“最小的也有拳头大,一大片铺天盖地飞过来,幸好——”
话没说完,寒水池边的年轻人陡然站起了身,直直地盯着石室门口。
云朵条件反射立刻噤了声,连吴老狗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直窝在他衣袋里休息的三寸钉突然探出了头,琉璃似的一双眼睁得滚圆。
“是极淡的血腥气。”张启山的眉头皱了起来,“和新鲜的尸臭味。”
吴老狗闻言心下一个咯噔,转头看了他一眼。
新鲜的尸臭,意味着附近有活人枉死。可此番他们入山,带的人屈指可数。
张启山略一沉吟,大踏步出了门。
墓道纵横交错,他们并没有走太久,远远就见道上横着一具俯卧的尸体,身着军衣,军帽滚落一旁,掌中依然紧握一支冲锋枪。
吴老狗暗道不好,便见张启山脸色铁青,几步已行至尸身旁。
他小心扶起尸骸,将其轻轻放正。
跟在后头的云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声惊叫捂在喉间。
只见尸体浑身肿胀,五官发黑,双目暴凸,脸上满是星星点点的黑斑。死前似乎经受过极大的痛苦和挣扎,尸身双手前伸,十指痉挛蜷缩,很明显是被群蜂蛰而死,蜂毒极烈,导致尸身快速腥败。
尽管尸体形容可怖,吴老狗仍从模糊的五官依稀辨认出,这人正是当时老老实实在养尸殿中守着那具空棺的亲兵憨子。
张启山半晌没出声,以手覆面,亲自替憨子阖上了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失神了一会,轻轻捡起滚落一旁的军帽,拍干净上头的灰尘,端端正正重新戴在了尸体头上,起身朝尸骸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吴老狗的视线没离开他的一举一动。
沙场杀戮无数,张启山必须习惯身边战友的离去,可并不意味着,他对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
相反,他比普通人更尊重和珍惜每个生命的付出与代价。
人人都只看到张大佛爷只手遮天的高位和权势,往往会忽视他冷面背后的温暖和柔软。
吴老狗却是知道的。
张启山平素喜怒不形于色,于部队治军严格,在外八行盛名远扬,但无论身为部队长官还是九门之首,对部下士兵和门下伙计都亲护有加,爱军惜才。故而尽管当年与张玉麟立场有别,本着任人唯贤的本心,他也依然破格推荐提拔,助其平步青云。张家门下伙计众多,多出身穷苦,他凭着惊人的记忆力,甚至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和优势,下油斗若得了明器,更从未短过任何人的好处。
所以,他们信任他,依靠他,仰慕他,敬畏他,听令于他,乃至不惜举家以命相托。
乱世荆棘丛,人命若草芥。庇护之人唯有心怀悲悯,方得众人忠心耿耿,誓死追随。
名号的“佛爷”二字,已然道尽佛之冷面仁心。
世人皆喜上位得权者施恩布善,如今既然长沙出了一个面冷心慈的大佛爷,日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不定还会有一个面和心善的小佛爷。
他心中所想漫无边际,被云朵一个短促的惊呼打断了思绪。
吴老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墓道不远处竟幽灵般出现了一个人影,隐藏在光影交界处,身形模糊,看不清眉目,不知道在那儿已经站了多久。
“阿爸。”云朵喃喃地道。
猝然间,静寂的墓道深处传来数道微弱的枪声,犹如天边闷雷,。
吴老狗心念电转,与张启山交换了一个眼神:“是林木他们。”
他顿了一下,很快就道:“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你先走,这边解决了我就去找你们汇合。你万事小心。”
事不宜迟,张启山挂念部下安危,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即刻朝枪声来处奔去。
岂料,藏身黑暗的那人见状,竟毫无预兆地转向墓道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踪迹全无。
“等等!”云朵顿时急了,拔腿追了上去,转眼也不见了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吴老狗一时间愣在原地,反而不知该往哪边追了,偏头就见旁边的年轻人正凝神听着什么,全然没关心周遭的变故。
吴老狗心下奇怪,侧耳仔细一听,便发现四面八方响起嗡嗡嗡的噪声,仿佛同时捅了十数个马蜂窝。可诡异的是,周遭回声不断,唯有一个岔口寂然无声。
他听了半晌,忍不住咦了一声:“围三阙一,虚留生路。看来它们的目的不是袭击,而是要把人往一个地方赶。”
憨子死状的惨烈就在跟前,真要被毒蜂围攻了,他们也别想完整地站着离开。想到这里他才突然意识到,憨子性倔,恪守承诺,说往东绝不往西,恐怕是先前答应了战友会在这里等着,宁死也不肯离开,这才遭了意外。
年轻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眼见四周蜂鸣之音越来越近,未及毒蜂现身,二话不说就转向了此时留下的唯一出口。
吴老狗对自我的认知一向很明确,心知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抵挡蜂群的攻击,因此尽管前路不明,但留下来只能步憨子的后尘,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不出所料,约莫走了盏茶时间,群蜂的噪音在耳边便渐渐消散,重归空寂阒静。墓道一路由窄变宽,直到变得足有数丈宽,墓顶也愈发空阔,却依然不见尽头。
年轻人似乎在考量周围的环境,在前面走得并不快。
眼下既然没有危险,吴老狗不疾不徐地走在后头,一时起了玩心,空出手揉了揉三寸钉的小脑袋。
他虽在鬼神人心的泥淖中求生,但本质上是个闲散的性子,懂得及时享受当下,劳心劳力的事情只要有人代劳,便乐得省心,闹得管家各种操心五爷的未来不及九门其他各家来得稳当,以至于吴家账本渐厚,管家发量堪忧,他这个当家的其实得负一半责任。
九门五爷抬头看着前面年轻人的身影,心说他和小张哥既然长得像,没准两人名字都叫张起灵,要么直接叫他大张哥?不过,九门素来对外是一家,所谓长序有别,叫大张哥没得占了所有人口头上的便宜,倒不如直接称呼张家小哥,这样谁他娘的都不吃亏。
他这厢思绪飘到了九天云外,怀里的三寸钉突然嗷呜一声,伸出小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手掌。
前边的年轻人也停下了脚步。
“有水声。”他转过身来。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9-06-06 20:37:00 +0800 CST  

楼主:刹那七公子

字数:175603

发表时间:2017-01-29 09:2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15 17:02:25 +0800 CST

评论数:2220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