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1月30日，大年初二。
《红楼梦》在中央电视台试播了6集。
30年后的今天，「87版《红楼梦》」成了经典的代名词，大众的观感一步步塑造起它在中国影视江湖的地位。
但是，它在那一年春节的试播，却找不到太多痕迹。

在导演王扶林后来的访谈中，有这样的细节：
开始，红学家坚持《红楼梦》原著的第一回到第五回绝对不能删，因为，这一部分是全本《红楼梦》的缩影，埋藏着大家族由荣至衰的脉络。于是，剧组便将前五回编了六集戏。
“87年春节晚会后，拿出来亮相。结果反映不好，看了半天，宝玉、黛玉、宝钗在哪呢？看了半天，是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正因如此，1987年5月2日，《红楼梦》正式开播时，启用的是另外的开头：“第一集演一半，黛玉就出场了。”#那时的女演员都是拔光了眉毛重新画过的#

30年后再回头，该如何描摹那个时代的中国与一本电视剧的关系？
可以说，87版《红楼梦》是剧变的中国社会，一场真正的剧变。
改革开放数年，单向的计划供给体系，已经开始了从经济领域到精神领域的打破。向内与向外——有见地的人显然找到更具活力的组合。#剧组大合影#▼▼▼

如果回到1983年的春天——
18岁的陈晓旭正在辽宁鞍山话剧团当报幕员，间或演一些不大的角色▼▼▼

20岁的欧阳奋强是峨眉电影制片厂一位成长中的年轻演员▼▼▼

18岁的张莉在成都军区战旗文工团，是一名芭蕾舞蹈演员▼▼▼

26岁的邓婕来自四川人艺，是一名川剧演员▼▼▼

原本，未成宝、黛、钗、凤的他们，只是行走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之上，未曾想到因一部电视剧而汇集到大观园，并改变自己未来的人生。
正是这一年春天，杭州的《大众电视》杂志刊登了一则《红楼梦》剧组选演员的启事，它面向全国，不论专业与否，都可报名▼▼▼
此后三十年，一部《红楼梦》，以及演员戏里戏外的人生，都走向了不能预知的未来。
这一点，作为导演的王扶林也未曾料到▼▼▼

1982年底，王扶林接下了筹备拍摄《红楼梦》的任务。
这一年，他已经51岁。

对于每一代电视人而言，追求优质制作的剧集是一种必然，而87版《红楼梦》的诞生则带有一些偶然。
追溯起来，87版《红楼梦》缘起于1979年王扶林到英国BBC的一次访问。
那次访问，别人半个月就回来了，王扶林则多待了半个月。有一件事情刺激了他，BBC改编了莎士比亚等名人的著作，全世界发行。中国很多文学作品为什么不能改编？这是他脑海中闪现的念头。

在归国后向台里汇报时，他提到了可以将四大名著中《红楼梦》改编成电视剧。为什么会选择《红楼梦》？
那个时候的王扶林，只是觉得《红楼梦》“好拍一点”。
到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当时说的其实是外行话——
别看没有打打杀杀，其实很多微妙的细节，曹雪芹的寓意都很深奥。当时，我连《红楼梦》都没看完。没想到，拍摄意见被中央电视台采纳了。周汝昌、冯其庸等老一辈红学家，也都全力支持。
“文革”结束不久中国，“读书无用”的氛围，蔓延在大众生活当中，有些大学中文系的学生，连古典名著都没怎么读过。
拍《红楼梦》的第一要义，其实就是普及，借由最为大众的方式，让人群从电视剧再回到对经典的回溯与阅读当中。

#左沈从文，右周汝昌#
20世纪80年代初，名著改编电视剧，并无蓝本参照。建组、改编、选角，在资金与人才捉襟见肘的当时，每一步都要顶着巨大的压力。
作为一个自称“连《红楼梦》都没有读完”的统筹者，王扶林要先过自己这一关。
1983年2月，改编《红楼梦》的筹备组成立，接受这个任务之时，王扶林提了一个要求，他要用一年的脱产时间去从头学习《红楼梦》——
那一年，我竭力要做的就是把曹雪芹的意思，把小说内涵给理解了。但中国有这么多人研究《红楼梦》，从胡适开始一直到冯其庸、周汝昌，花一年时间就理解全部是不太可能的，但只能尽力而为。
与此同时，建组工作与剧本改编也同步进行。

最开始，王扶林并没有想由自己来执导《红楼梦》，他首先找到越剧电影《红楼梦》的导演岑范，对方没兴趣。后来，他找了北京电影制片厂四大导演之一成荫，不久，成荫突发心肌梗去世了。无奈，又找电视台另一位导演，可对方嫌拍摄时间太长。
对于王扶林而言，担当《红楼梦》的导演，有些“自己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只有一个导演，怎么可能完成一部环节繁杂的电视剧？
如果不是作曲家王立平的加入，王扶林在“拉人”频频受挫之后，真有些气馁了▼▼▼

电视剧《红楼梦》的创作班子，除王扶林之外，第一位成员是王立平。那年40岁的王立平主动找到王扶林，他说——
“我知道你们不能完全相信我是否可以写好，但是我愿意把我创作的黄金年代放在《红楼梦》上。我先为你们写一个《红楼梦》的主题曲，你们请顾问团的专家听一下，如果可以我就继续地写下去，如果不可以我立刻就走人。”
就这样，王立平用一年的时间创作了《枉凝眉》，它打破了电视剧制作的常规——一般而言，主题曲的创作，要等全部素材出炉并进行粗剪之后，才由作曲去写音乐。
此后，王立平在剧组待了4年，创作了14支曲子，都堪称经典。
而在《红楼梦》的拍摄过程中，每天开场，必是先放《枉凝眉》，让演员进入到“《红楼梦》时代”。

如王立平，主动请缨参与到剧组来的，再无后来者。
更多的时候，王扶林对人才的搜罗要施加一点“巧劲儿”。
王扶林曾在公开场合讲述过摄像李耀宗进组的故事▼▼▼

李耀宗是表演系科班出身，王扶林认为，作为摄像的李耀宗懂表演，来剧组最恰当不过了。
但是，李耀宗拒绝了王扶林的邀请。
李耀宗当时已经30岁，放在那个时代，绝对是一个大龄男青年。他的女朋友在湖北武汉儿童艺术剧院当演员，如果《红楼梦》一拍就是两三年，李耀宗怕把自己的婚姻大事耽误了。
为了免除李耀宗的后顾之忧，王扶林答应将他的女朋友也调进《红楼梦》剧组担任场记。
但是，王扶林有一个附加条件——电视剧拍摄期间，二人不能结婚，他们的婚事要等《红楼梦》拍完了再说。

这名随男友调进《红楼梦》剧组的场记，就是东方闻樱。
后来，她成为探春的扮演者▼▼▼

《红楼梦》拍摄完毕后，李耀宗和东方闻樱结婚，成为一段“红楼佳话”。
只是，这段佳话并未持久——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
1983年秋天，王扶林终于搭建起了《红楼梦》的创作班底。与此同时，演员的全国海选也开始了。
《红楼梦》的演员是怎么选的？
一是由副导演去全国各地挖掘演员，另一个是号召有意者以信件自我推荐。
王扶林派到全国各地的副导演们，让初选的演员简单的服装一穿，表演小品，再将录像交给王扶林审阅。王扶林从好几百人的录像中，挑了60位年轻人——
“小姐不行就演丫头，粗使丫头不行就贴身丫头”。

书信自荐的方式更好理解，编剧之一周岭说，剧组在北京华侨大厦有一间办公室专门用以接收信件。
在成麻袋装自荐信中，只有一个人应聘成功了，她就是陈晓旭。

1983年，陈晓旭18岁。她的来信中，有两张登着她作品的剪报，一张画报封面，还有几张照片。陈晓旭在信里说自己想演林黛玉，而且，她对林黛玉进行了独到的分析，也谈到了自己的特点和优势。
她随信寄给王扶林的两首诗是这样的：
《我是一朵柳絮》
我是一朵柳絮
长在美丽的春天里
因为父母过早的把我遗弃
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己
我是一朵柳絮
不要问我的家在哪里
愿春风把我送到天涯海角
我要给大地的角落送去春的消息
《小麻雀》
停一停吧小雨
难道你不见妈妈为我觅食去
假如你打湿了妈妈的翅膀
她就会掉在冰冷的雨水里
呵，妈妈她回来了
羽毛还带着点点雨滴
我问妈妈冷不冷
她却笑着把小虫喂到了我的嘴里
王扶林很快给陈晓旭回了信，约她到北京见一面。
一个雨天，王扶林见到了陈晓旭，“18岁80斤，整个样子就是林黛玉，就是鼻子高了一点”。
王扶林觉得林黛玉的演员应该是个诗人。#剧组化妆师的造型手稿——林黛玉#




陈晓旭除了会作诗外，外形纤弱文静，眉宇间有些忧郁。“你说她是诗人，还算不上，起码，她还是有这个潜质。”

而且，在王扶林的感觉里，这种味道的姑娘，在20世纪80年代几乎很难找到。“你在18岁的人里头，找一个会写诗的青年，太少了，还必须是那么一种味道，这个，演是演不出来的。”#现在可以去央视诗词大会找啊#
陈晓旭成为林黛玉的不二人选，还另有机缘。
陈晓旭当年就研究过《红楼梦》吗？当然没有。
王扶林后来说，《夜幕下的哈尔滨》的作者陈玙（也是鞍山人），跟陈晓旭家比较熟，他听说中央台在筹拍《红楼梦》，就建议陈晓旭试一试。
这样，才有了那封陈晓旭写给王扶林的信。
陈晓旭在回忆文章《梦里三年》还提到，当时的男朋友毕彦君（就是《大宅门》演白景琦爸爸的那位）也鼓励她应征林黛玉▼▼▼

而且，陈晓旭只为林黛玉而来。

再说邓婕。
87版《红楼梦》的制片主任任大惠在车站第一次接到来北京报道的邓婕时，有些失望。
眼前这个相貌平平、身高只有155的姑娘，和在从成都带回来的录像里的邓婕，完全对不上号，更和高挑、盛气凌人的王熙凤相去甚远。
任大惠当时就想问“你是邓婕吗？” 可这话没敢说出来，毕竟，他是代表剧组来接邓婕的。

邓婕能出演《红楼梦》中的王熙凤也是凑巧。
当时，负责挑选演员的导演助理夏明辉原是四川省人艺的演员，她自然想到去四川省人艺看一看，正好，熟人向她推荐了邓婕。
成都选角时的现场，邓婕是等在最后的一个。其实，面对她，剧组成员有点头疼——让她试什么角色好呢？

看起来，邓婕有一股儿泼辣劲，但要个头没个头，又不算是特别漂亮，演丫头气场大了，演夫人小姐个子又不够高。
大家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让她试一试王熙凤。
被冷落的小个子姑娘邓婕一直若无其事地坐在场内，可一上镜，简直像换了个人。
多年后，任大惠依然记得，有一小段戏，这边一喊开机，邓婕“啪”一拍桌子，是背影。然后，“啪”一回身，有一张很漂亮的脸。
那股子凤辣子的劲儿，竟然叫人无法形容▼▼▼

1984年春，电视剧红楼梦一百多位大小演员悉数到位。
《红楼梦》剧组在北京圆明园开设封闭式演员培训班，请专家指导这一群年轻人进入《红楼梦》的世界，大家上午读书，下午做小品，晚上学习琴棋书画 ▼▼▼

培训班共花费了10万元，而之前王扶林执导的中国第一部电视连续剧《敌营十八年》的总投入也才10万元。这笔钱，让王扶林有点心疼，但觉得花得值。
在招演员之前，王扶林已经打算好了，他要重新塑造演员。正因如此，他不介意许多年轻人是如一张白纸一样的外行。恰恰相反，他觉得一张白纸反而有更多创作的空间。
有一点他始终相信，《红楼梦》既然是名著，这些年轻人一定可以走进其中的情境，“一遍看不懂，可以看第二遍，再看不懂还有专家指导。”
这个培训班就是为了给大家更多酝酿的时间，况且，“大观园的姑娘都会作诗，都会写字，笔杆子都没拿过，你怎么表演啊，表面的东西也得学一点吧。”

培训结束后，王扶林宣布了角色名单。不过，最后的名单与剧组人员私下的猜想不太一样。
陈晓旭的一则日记里，记录了宣布结果时的情形——
导演慢慢掏出眼镜戴上：“下面，我来宣布角色名单，金陵十二钗第一名……”
我的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衣袋里的杏子，但是一种神秘的预感把一切告诉了我，我在心里几乎与导演同时念出：“林黛玉——陈晓旭扮演。”

陈晓旭觉得自己的性格、气质跟林黛玉很像，这是她坚信自己可以出演林黛玉的理由。这一点，与王扶林的选角要求是一致的。
王扶林选角，自始至终，两个最重要的字是——气质，它要在外貌和演技之上。
林黛玉这个角色还有几个主要竞争者，比如张蕾（秦可卿扮演者）▼▼▼

张静林（晴雯扮演者）的黛玉试妆照 ▼▼▼

沈璐（秋桐扮演者）的黛玉试妆照 ▼▼▼

可能张静林的表演比陈晓旭要好，陈晓旭的表演不如她，但是，张的身材比较宽，脸也比较大，是一个疯丫头的气质，陈晓旭的气质就是弱不禁风……她的缺点是不够漂亮，林黛玉还要再漂亮一点就好了，但我宁可要那个气质，我不要张静林比她漂亮。
显然，王扶林觉得，陈晓旭要再漂亮一点就更好了。

#陈晓旭的生活照也是黛玉的样子#
最激烈的竞争，在王熙凤身上。
起初，《红楼》剧组考虑过邀请刘晓庆或张曼玉来演凤姐，但出不起她们的片酬。
后来，刘晓庆出演了电影版《红楼梦》的王熙凤，算是弥补了自己的遗憾 ▼▼▼

邓婕的对手是乐韵、周月和于兰，他们身高全在1.65米以上，正是书中的王熙凤修长的身形。

#乐韵也试过尤三姐的妆#
“她太上镜头，3个人竞选王熙凤的角色，邓婕最合适。在身高上，拍电视时可以垫高。当时，领导还推荐了一个有力的竞争者，最后让我定。”
其实，王扶林最后拍板邓婕出演王熙凤，只有一个编剧同意他的意见。
许多事看似一念之间，但冥冥之中的机缘巧合其实都是表象。如同陈晓旭与邓婕，她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角色，最终还在于，不似多数同龄女孩儿那么迷糊，而是深知自己要什么，并为之付出更多。
正因如此，有很多人说，邓婕和陈晓旭都是心中有数的人。
据说，拿到片酬后，陈晓旭说：我有钱了；邓婕把钱锁进抽屉后说：我又没钱了。
的确，她们本就不同，一个是林黛玉，一个是王熙凤。

相比陈晓旭和邓婕，有一个姑娘实在太过平顺，却又不能不说。
她是薛宝钗的扮演者张莉 ▼▼▼

张莉原本是陪一位老师的女儿去面试的。那一天，她并不知道同伴面试的内容是什么。面试结束，她们正准备走，工作人员要求张莉也试试镜头。
就这样，成都军区战旗文工团的芭蕾舞演员张莉，这个有点“木呆呆”的姑娘进了《红楼梦》剧组，她未曾想到自己会在薛宝钗扮演者之中脱颖而出。
原本，她对自己的期待是只是出演紫鹃，而剧组在很长的时间内对她的定位是演迎春 ▼▼▼

当时薛宝钗的主要竞争人选，是后来饰演袭人的袁玫 ▼▼▼

饰演湘云的郭霄珍 ▼▼▼

饰演元春的成梅 ▼▼▼


最后的试妆，张莉一亮相，饱满、圆润的脸让导演及制作班子推翻所有宝钗候选人。
有些人就是天生为镜头而生，如果张莉仍然饰演一个丫头，她必然会抢了小姐的戏。
足见，87版《红楼梦》剧组，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为镜头而生的年轻人。
大观园里的女孩儿都确定了，剧组却迟迟开不了机，因为还差一位最重要的演员——贾宝玉的扮演者。

学者吴祖光曾调侃地说过：能演贾宝玉的能还没出生呢，如果红楼梦拍不成，那就是没有找到贾宝玉。
如今想起贾宝玉，人们脑海中自然浮现出欧阳奋强的扮相 ▼▼▼

可是在此之前，贾宝玉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1983年，第四期《大众电视》中，有一篇文章：《《红楼梦》人物画家戴敦邦谈应当选一个什么样的贾宝玉》。
戴敦邦所认定的贾宝玉是这样的——
脸蛋白，胖而不蠢，不十分圆，要带有几分英俊少年气，不能完全把他的男性少年运气淹没在脂粉气里。
宝玉这个形象，身材不能高大，手脚不能粗壮，颌骨不能高，应当是中等身材，体格匀称，有一张盛开的桃花般的脸，大眼睛水汪汪的，睫毛也应明显一些，脸蛋上可以有一对醉人的酒窝，红嫩的嘴唇上带着少女般的温馨。
这些还不是所有的条件。

当时，前来竞演贾宝玉的年轻人中，有一个女孩子，她叫张玉屏。本来，张玉屏想反串贾宝玉，但后来，她觉得，另外一个人可能更适合出演贾宝玉 ▼▼▼

些还不是所有的条件。

当时，前来竞演贾宝玉的年轻人中，有一个女孩子，她叫张玉屏。本来，张玉屏想反串贾宝玉，但后来，她觉得，另外一个人可能更适合出演贾宝玉 ▼▼▼

#林青霞也反串过贾宝玉#

在张玉屏的推荐之下，邓婕以自己在四川便利的关系，联系上了在峨眉电影制片厂的演员欧阳奋强。
正好，王扶林为了片头的那块大石头，要去四川峨眉山采风，顺道就见了欧阳奋强一面。
那天，欧阳奋强因为要出外景，晚上大约八九点钟，才去见王扶林。
他是穿着拖鞋过来的，而且是光着头，剃了个秃瓢，穿了个圆领衫，好像也没洗脸，脏乎乎就来了。”合适的身形与外貌，王扶林一见欧阳奋强就叫他去北京试镜了，而且，王扶林给了欧阳奋强和陈晓旭一样的条件，如果选上了，来回机票剧组报销。

在此之前，欧阳奋强没有坐过飞机，对他而言，演什么也无所谓，能去北京玩一趟，还能报销机票，真是好极了。
1984年7月15日，欧阳奋强早早来到北京南菜园大观园的修建处试戏。这一天和他一起来试演宝玉的有24个小伙子。
他们都打扮得很时髦，和他们相比，我就是一个土鳖，但等二十多个贾宝玉的候选演员试完戏，我心里就有底了。
欧阳奋强心里有底，并不意味着王扶林就放心了。

生活中的欧阳奋强，是个大大咧咧的男孩，更是离《红楼梦》的人物气质最远的一个。

为此，剧组为欧阳奋强办了一期学习班。这也就是为什么87版《红楼梦》在1984年春夏办了两期培训班的由来。
为了让欧阳奋强尽快进入状态，王扶林给他很多特权，可以在剧组恶作剧，可以“招惹”女孩子们▼▼▼

如今，欧阳奋强在新浪微博上的名字叫：欧阳宝玉1987。
这个头发灰白的圆脸大叔，已经不是很多人记忆中的贾宝玉的模样。但他留给了几代人一个关于贾宝玉的想象和记忆，相信也包括他自己▼▼▼

在微博上，欧阳奋强时常发一些87版《红楼梦》旧照，从他最近的微博中可以看到，有一本书名为《1987，我们的《红楼梦》》，将2017年5月上市——5月，正是87版《红楼梦》正式开播的日子。

······

1984年9月，87版《红楼梦》正式开拍。
原著中的975个人物，浓缩为剧中近200个角色。主创的身后，还站着周汝昌、启功、沈从文、王昆仑、曹禺、朱家溍、吴世昌等文化大家。

两年，辗转十余省城市，41个地区的219处景点，到1986年10月， 《红楼梦》拍摄完成。
如果算上之前的筹备、选角、演员培训，这部36集的电视剧，耗时5年。

如王扶林所说，87版《红楼梦》尽最大程度去遵从曹雪芹的原著，并没有用高鹗的后40回作为结局，而是坚持按照曹雪芹的前80回正文的伏线和学术界多年研究成果完成。
当然，这种遵从也并不机械。
比如探春远嫁，书中寥寥数语。电视剧中却呈现了四五分钟。
王扶林说，为了王立平《分骨肉》的曲子，也得把戏演足。
分骨肉谭炎健 - 红楼梦 洞箫音乐专辑
这一段的片场，设在山东，一曲《分骨肉》，从头到尾让探春、王夫人、赵姨娘等人的内心与个性纤毫毕现▼▼▼


不过，电视剧拍完之后，王扶林却“躲”了起来。
学界的评判当然避不开，电视剧《红楼梦》播出后，专家开了整整四天的研讨会。
总体而言，学者们对王熙凤和贾宝玉的形象表示肯定，而对林黛玉以及湘云被逼为娼、王熙凤暴尸的结局表示不满▼▼▼


就普通观众而言，每个人心里都有宝黛钗，都有个凤姐。
“你稍微弄得有点不对劲，挨骂啊！哎呀，我逃避现实了，我跑了。”
于是，王扶林不敢宣传，躲避着领导的视察、慰问和宴请，记者也一概不见。
多年以后，他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87版刚问世时毁誉参半；
电影《红楼梦》出来，87版不挨骂了；
剧组二十年重聚首，评价上了个新台阶；
新版将出，87版给说成“经典”了！

或许，正因剧组当年的低调，以及记忆的偏差，后来的人们再说起87版《红楼梦》，会有一些具体时间与数字因人而异，且无多少报章的痕迹可寻。
王扶林未曾料到，87版《红楼梦》会得到一个“经典”的评价，在他个人的评价体系里，如果拿曹雪芹的原著小说来衡量电视剧，电视剧只能算是及格。因为在30多年前，把电视剧因袭原著的味道拍完，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说87版《红楼梦》对普及名著起到的作用，则当之无愧。
即使到当下，王扶林认为，在更为深刻理解原著的基础上，他也无法拍出一部可以超越87版《红楼梦》的电视剧。因为——
现在创作的环境也不一样了，人与人的关系我也不太适应了，金钱、权势也在那里左右着艺术创作，我是很看不惯的。
恰恰是他的看不惯，映射着当下影视剧制作中的通弊。

同时，面对当下的影视表演，87版《红楼梦》又该被置于怎样的地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87版《红楼梦》拍摄完毕后，王扶林算了一笔账，这部电视剧总共花了800万，在当时，是花费人力最多，耗费成本最高的电视剧，可以说是天价投资了。
即便如此，限于财力，仍有很多未能表现的情节，如金玉良缘、木石前盟是怎么回事？太虚幻境、神瑛侍者、绛珠仙草应该怎样表达？恰恰是这些却是，让87版《红楼梦》收到了集中批评——
欠缺诗意与意境，内在的含义、深刻性没表达出来。

很多人将遗憾当作一种美，在事后给予善意的评价。但王扶林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遗憾就是遗憾。
87版《红楼梦》不能弥补的遗憾，王扶林更愿意给予后来人这样的启迪——
如果能够懂得在成功时回望过去，找到遗憾并加以修正，这或许才是打开未来之门的最好钥匙。
1987年，《红楼梦》获得第7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王扶林将拿到400元奖金请主创吃了一顿饭。
而后，那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子各自分散，却似乎依然沉溺于红楼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