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安歌寄微词(师生\/兄弟,第十一章起)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08-02 12:59: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08-02 13:00:00 +0800 CST  
第十三章(6-1)

假如你回顾起自己的童年,一定会有些味道,是记忆深刻之入骨的厌恶,是饱经风霜羽翼渐丰后,都仍旧会避之不及的阴影,是总以为会忘记,可却始终存在于细枝末节中的陈年封印。
恐惧,向来是会比美好的回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
深刻到多年之后,很少会过问家中添置日常用品的季杭,仍会趁妻子转身不注意时,默默低头从满满的购物车里嫌厌地拎起那可怕的漱口水放回到货架上……

“爸爸!”小警察似的安淮怔地瞪起那副敏锐的小眼睛,义正词严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因为出门前才被收拾了一顿,因而来趁机打击报复的,“牙医叔叔说要乖乖漱口――唔!”
季杭臂展一弯便一把将大呼小叫中的小屁孩拦腰捞起,从后头实实捂住儿子的大嘴巴,放低声音在耳边威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小叔昨晚躲房间里干什么了都,是不是要我提醒提醒你?嗯?”
忿忿不服的小安淮涨红了两颊扭头去看满脸无辜的爸爸,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父亲到底和漱口水有过什么过节……诶?小叔?小叔会不会知道……
这都是后话了。

颇有慷慨就义之势得往嘴里灌漱口水的季杭,其实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为难到哪般田地。
最先起反应的是薄嫩的牙龈,辛辣的刺激仿佛自带了热度,一点一点由外到里将那薄薄的牙肉灼烧得滚烫,粘膜上似是被侵蚀出无数细小的伤口,活跃的消毒因子无孔不入,仿佛一个个都是手持硬板刷的小人儿,黏附在脆弱无防的牙龈上,孜孜不倦地搓刷着表面,愈演愈烈。
颜庭安恋恋不舍得从调了静音的电视画面上收回目光,附身拾起茶几上那白色小药品,在指间一捻,凑在耳边轻轻摇晃几番,“日常摄入量多少?”

原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委屈,正在被强劲的漱口水腐蚀着,催化着,缓缓渗入牙龈底层,顺着纤薄的血管壁进入血液。
师兄明明知道,他根本没法说话。
可倔犟如季杭,又怎么会伸出手来比划。于是,他只是用丝毫不见怯懦的目光,灼热得像燃烧的火苗微微颤动着,径直迎上颜庭安淡然的注视。

沉默在微凉的空气中渲染出骇人的气氛。
“不说,就当做还挺多的吧。”被那明显冒犯的眼神注视的男人其实并不发恼,他只是耸耸肩,小巧的药瓶中发出细碎的“莎莎”声,“那就先没收了。什么时候需要,打电话申请,反正就隔着一个小区,我亲自给你送过来。”
敏感的舌尖如被滴上了辣椒水,顺着舌根蔓延至咽喉,一路窜上头皮,额前便起了汗。 可那硬冷的目光,却生生又尖锐了几分。
同为临床医生,颜庭安当然知道优质睡眠的重要性,清醒的精神状态是安全行医的必要前提。他仿佛给足了自由空间,可是……
“季杭,你其实并不如你想象中的自律严谨。”

脊背仿佛是被熨烫过了似的,板得笔直,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知怎么就握了起来。原本棱角分明的两颊被漱口水撑得微微鼓起,泪腺不知怎么也被刺激了,眼底的红血丝密密麻麻地出现,连眼角也变得湿润。
”有些事情,师兄管不了。”颜庭安依旧清朗寡淡,仿若看不见眼前人拧成麻花的眉头,“比如你怎么和医务处作对,怎么处理送上门的医患矛盾,怎么对小远怎么对安伯父。”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坚冷起来,“你怎么对你自己,暂时还归我管。”

视线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口腔内膜上的刺痛转而变成**,就好像含了满满一嘴的花椒粒似的,细微的分子运动都被无限而剧烈得放大,连带黏膜的细胞都不住地颤抖。
颜庭安却只是稳稳将腕表摘下平放在茶几上,“五分钟。”
染着雾气的眸子不解地向上寻去。
“还没写完的话,就去吐了……”那瓶叫人深恶痛绝的漱口水再次被移入了视线,“重新含,一百。”
说完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极了第一次来家里,却丝毫不让人省心的客人,满脸无辜地低头,“浴巾在哪儿?”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09-06 19:56:00 +0800 CST  
第十三章(6-2)

氤氲的水汽渐渐从浴室门缝底下往外钻出,淅淅沥沥的水声隔着门板像是江南雨季的背景音,季杭锁着眉,眼神定在B大医院为抬头的线纸和熟悉的蓝黑墨水笔上,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师兄是个时刻被阳光笼罩着的人,清俊朗逸的面容里再揉入恬淡明亮的笑容,笑意顺着刀削一般的弧度浅浅流传到了眼角眉梢,时而三分温柔,时而五分亲和,时而是率真的可爱,肆意的喜悦。
从容得体的教养气质和幽默诙谐的言谈举止,让他不论走到哪里,都总要比自己更加受欢迎些。所有带教过颜庭安,或是在之后一同共事的老师,给出的评价,总离不开学识深厚,聪明努力,阳光开朗,灵活变通这些词。可到了季杭这里,免不了要加上几个弱转折词,然后给出——“就是不怎么爱笑”,“有点儿固执了”,或者,“话太少”之类的点评。

颜庭安仿佛就是一个永恒不变的光源,那通亮的双眸后头,是沉淀在阅历之下的沉静和淡然,正面汹潮惊雷,都能有一派风轻云淡,从容不迫的深稳。
然而,只有季杭自己明白——大概还有他很亲近的学生——师兄想要狠下心来收拾谁,那这光,大概就变成了……激光。

哪怕沿袭外科医生速战速决的洗澡风格,颜庭安出来的时候,也已经过了五分钟。八十毫升就足够撑开整个口腔容积,一百毫升是近乎极限了。
可季杭又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投机取巧,一个瓶盖是四十,他口里含的,宁多不少。随着浴室门开启而在客厅缓慢蒸腾开的热气,也没能唤醒**的知觉。通红的眼底盛着雾气,分寸不移地盯着桌上崭新的纸张。

发梢上挂的水珠,有意无意缀在茶几边缘。
颜庭安一边用毛巾揉擦头发,一边用温热的视线打量眼前这个真的长高了一些,却明显消瘦了一圈的身影,语气很是轻巧,“你敢漏出来一滴,试试。”
此起彼伏的反胃和眩晕,反复侵蚀着季杭理智的边界,大脑像是从高速行驶的过山车上被抛出轨道似的,信马由缰得在空中飞落。茶几,沙发,颜庭安身着家居裤的双腿,都在眼前迅速旋转摇晃,就好像电影里描绘时光隧道的影像,四周都是斑驳支离的色块,拼凑不出一点儿信息。
除却师兄带着深度的笑容,仿佛能看到,灿如夏花,“继续,一百二。”

季杭都记不清自己是以什么姿势走回茶几边了的,记不清最后是又跪着还是站着的,只是还记得当端起那瓶半满的漱口水时,那双经过刻意训练,因为连续手术可以十几个小时都在腰上举着的双手,竟在抑制不住得颤抖。
整个口腔内膜都厚厚得肿着,舌尖轻轻一刮,就疼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像嫩豆腐似的碎成渣渣似的……不对,还没破吗?怎么喉头会有隐隐的血腥味。
沉稳的双眸平静得向颜庭安不怎么能看得出表情的面容移去,执拗得看不出一丝动摇的痕迹,可就在季杭又要抬头往嘴里灌漱口水的瞬间,手里却忽而一空,心上好像也泄出了一个洞。
他想,自己到底还是在那风轻云淡和从容不迫之上的。

瞬间敛起的笑意就仿佛突然而至的台风,整个客厅都因此而阴沉下来,季杭脖颈后的肌肉下意识一紧,他大概还是有些怕师兄抡起手臂再给他一巴掌。
可是并没有,清旷的声音在耳窝里挑起根根绒毛,“倔什么?”
“师兄冤枉人。”新鲜的刺痛让几个字说得格外艰难,可藏都藏不住的委屈却是实实在在倾泻了出来。
颜庭安静静看了他很久,终于渐渐在眼底流转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唰”的拉开抽屉将纸笔扔了进去,继而抬手往书房的方向一指,“去拿藤·条。”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09-06 19:57:00 +0800 CST  
第十三章(6-3)

安寄远有些后悔,他大概是在一个特别,十分,非常尴尬的时间走出来的。
但他更后悔的是,还来不及在楼梯口偷听到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进入了二人的视野。
眼前的氛围太过陌生,一些剑拔弩张的紧绷,和一些掩藏在沉默之下的暗流涌动。
“哥……”他只记得用手掌紧紧盖住手机下缘的收音口,视线愣愣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庭安哥……”

季杭端立在沙发侧面,脸上浮着一层晶莹的薄汗,铺陈着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向楼梯拐角处射来,凝起眉,莫名看得安寄远无端想要低头认错。
“那……那个,”还是庭安哥的笑容让他缓过了神,抬起胳膊堪堪将手机递向季杭的方向,拖鞋底下却像是粘上了502,怎么都不想往这客厅底下的强对流气旋里走,“顾主任找。”
“什么事?”
那深凝的脸色更冷了。
安寄远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觉得哥哥的声音不太一样,像是感冒时的闷沉,又像是刚拔完智齿后的含糊,有种难以描述的违和。
他有些被吓到似的求助般看向一边的庭安哥,才发现颜庭安的手一直是背在身后的。
宛如惊雷一撆,安寄远触电般的收回目光,“说是,急会诊。”

不论急诊还是会诊的上报制度,都应当遵循严谨而规范的流程,从下至上,层层递进。季杭并不是极端教条化的老古董,可是在他心里,灵活变通和藐视规则的界限,尚且还是分明清晰的。
只是他并不是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了,哪怕十几分钟前还委屈得像个小孩儿,夹着雪花的冷风一吹,理智的分水岭便清晰起来,理出细微的头绪来。
于是刚走出电梯就撞上焦灼等待迎接的顾平生,也并没有那么惊讶了。

“诶哟季杭你可算来了!”金丝边框的镜架重新搁回鼻梁上,仿佛救星临世一般,若不是实在年纪大了,真恨不得上去给人一个熊抱,“我说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以前从来没这个习惯的,凌晨两三点也绝不会让铃声响过五下。”
这也是许多年后了,是安寄远知道哥哥和嫂子平日里大多分房睡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每次挨过重责后半夜醒来都空空如也的床边,却硬要把自己手机的应急呼叫连接至他号码上的细节,也是季杭从来不会说出口的在意和温柔。
所以,当季杭看到留在书房的手机上闪烁着顾平生十几通未接来电时,不论原因的合理性有几分,他仍然知道,这是绝对不应该犯的错误。

“对不起主任,是我的问题。”季杭垂着头,声音分外深沉。
然而,坦诚的道歉并没能消减顾平生在听到季杭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惊讶和八卦,“不过……你怎么会和安寄远在一起?这大晚上的,在哪儿呢?安全送到家了吗……诶!等等我啊……”
满脸黑线的季杭终于还是停下脚步,严肃地岔开话题,“患者在哪儿?”
“在会议室呢。”顾平生嫌弃的打量季杭这一身风尘仆仆,“你先去换个衣服,什么样子啊,眼睛怎么那么红,你这么看我干什么还想吃了我不成……诶你不对啊,脸怎么也红的……”
听闻所谓的“急会诊”不在抢救室也不在病房,恐怕是好端端在会议室里坐着,季杭的脸色不免又沉了沉,盯着顾平生的眼神也逐渐掺了几分冷意,自然就忘了自己脸上的巴掌印。
直到被顾平生那大半辈子临床经验铸就的职业敏感性嗅出异样,才仓惶收起那不经意间散开的气场,赶忙扭过脑袋,“不用了,先去看人吧。”
声称不用的季杭自然是没有拧过顾老的坚持,硬是被押去办公室换上白大褂挂好名牌,穿戴整齐得像是要去表彰大会似的,才舍得领去会议室。

只是当打开门看清这阵势的那一霎那,季杭那一身硬冷的锋利棱角,瞬间就没了遮拦,那是多少层干净素朴的白大褂都挡不住的凌厉和严肃。
“嘎吱——”
会议室里仿佛还萦绕着被愕然打断的逢迎谀媚声,那一张张伪笑的脸纷纷往季杭的方向扫来,或审视,或好奇,或带着小小的诧异。
只有角落里的乔硕,忐忑不安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凳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摩擦出怪异的声音,他小声唤人,“老师……”

“季主任到了啊,快坐快坐。”侧坐的院长向着门口的二人招了招手,指向预留在对面的两个空座。
季杭并没有动,面无表情地扫过围坐在会议桌周围的院长副院长,医务处主任党支书记,麻醉普外整形等各大科室的主任级医生,还有仿佛在某个会议中见过的省卫生部骨干……
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明显局促的乔硕身上。
嘴里仍旧肿胀刺痛着,本就是少言寡语的性格,再惜字如金起来,便撑起通身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来,“你在这做什么?”

“我……”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跟主任们也没规没矩的乔硕,在如此大的阵仗之下,也难免被压得喘不过气,更何况……当然了,他更在乎的,是直接能掌握生杀大权的自家老师,“老师,我今天,值班的。”
像是一片漆黑深沉的大海,明明底下是翻滚涌动的暗流,和风刀霜剑的冰冷,浮在水平面之上的,是撑得以假乱真的,风平浪静的假象。就差在这以假乱真,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插一块“此处危险⚠️”的禁牌。
季杭的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戾气,“你在这里,做什么?”
———
蛋泥亲妈:你家老师这个样子是你可以随便惹得起的吗?还不快走!!!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09-06 19:58:00 +0800 CST  
第十三章(6-3)

安寄远有些后悔,他大概是在一个特别,十分,非常尴尬的时间走出来的。
但他更后悔的是,还来不及在楼梯口偷听到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进入了二人的视野。
眼前的氛围太过陌生,一些剑拔弩张的紧绷,和一些掩藏在沉默之下的暗流涌动。
“哥……”他只记得用手掌紧紧盖住手机下缘的收音口,视线愣愣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庭安哥……”

季杭端立在沙发侧面,脸上浮着一层晶莹的薄汗,铺陈着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向楼梯拐角处射来,凝起眉,莫名看得安寄远无端想要低头认错。
“那……那个,”还是庭安哥的笑容让他缓过了神,抬起胳膊堪堪将手机递向季杭的方向,拖鞋底下却像是粘上了502,怎么都不想往这客厅底下的强对流气旋里走,“顾主任找。”
“什么事?”
那深凝的脸色更冷了。
安寄远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觉得哥哥的声音不太一样,像是感冒时的闷沉,又像是刚拔完智齿后的含糊,有种难以描述的违·和。
他有些被吓到似的求助般看向一边的庭安哥,才发现颜庭安的手一直是背在身后的。
宛如惊雷一撆,安寄远触电般的收回目光,“说是,急会诊。”

不论急诊还是会诊的上报制度,都应当遵循严谨而规范的流程,从下至上,层层递进。季杭并不是极端教条化的老古董,可是在他心里,灵活变通和藐视规则的界限,尚且还是分明清晰的。
只是他并不是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了,哪怕十几分钟前还委屈得像个小孩儿,夹着雪花的冷风一吹,理智的分水岭便清晰起来,理出细微的头绪来。
于是刚走出电梯就撞上焦灼等待迎接的顾平生,也并没有那么惊讶了。

“诶哟季杭你可算来了!”金丝边框的镜架重新搁回鼻梁上,仿佛救星临世一般,若不是实在年纪大了,真恨不得上去给人一个熊·抱,“我说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以前从来没这个习惯的,凌晨两三点也绝不会让铃声响过五下。”
这也是许多年后了,是安寄远知道哥哥和嫂子平日里大多分·房睡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每次挨过重·责后半夜醒来都空空如也的床边,却硬要把自己手机的应急呼叫连接至他号码上的细节,也是季杭从来不会说出口的在意和温柔。
所以,当季杭看到留在书房的手机上闪烁着顾平生十几通未接来电时,不论原因的合理性有几分,他仍然知道,这是绝对不应该犯的错误。

“对不起主任,是我的问题。”季杭垂着头,声音分外深沉。
然而,坦诚的道歉并没能消减顾平生在听到季杭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惊讶和八卦,“不过……你怎么会和安寄远在一起?这大晚上的,在哪儿呢?安全送到家了吗……诶!等等我啊……”
满脸黑线的季杭终于还是停下脚步,严肃地岔开话题,“患者在哪儿?”
“在会议室呢。”顾平生嫌弃的打量季杭这一身风尘仆仆,“你先去换个衣服,什么样子啊,眼睛怎么那么红,你这么看我干什么还想吃了我不成……诶你不对啊,脸怎么也红的……”
听闻所谓的“急会诊”不在抢救室也不在病房,恐怕是好端端在会议室里坐着,季杭的脸色不免又沉了沉,盯着顾平生的眼神也逐渐掺了几分冷意,自然就忘了自己脸上的巴·掌·印。
直到被顾平生那大半辈子临床经验铸就的职业敏感性嗅出异样,才仓惶收起那不经意间散开的气场,赶忙扭过脑袋,“不用了,先去看人吧。”
声称不用的季杭自然是没有拧过顾老的坚持,硬是被押去办公室换上白大褂挂好名牌,穿戴整齐得像是要去表·彰大会似的,才舍得领去会议室。

只是当打开门看清这阵势的那一霎那,季杭那一身硬冷的锋利棱角,瞬间就没了遮拦,那是多少层干净素朴的白大褂都挡不住的凌厉和严肃。
“嘎吱——”
会议室里仿佛还萦绕着被愕然打断的逢迎谀媚声,那一张张伪笑的脸纷纷往季杭的方向扫来,或审视,或好奇,或带着小小的诧异。
只有角落里的乔硕,忐忑不安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凳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摩擦出怪异的声音,他小声唤人,“老师……”

“季主任到了啊,快坐快坐。”侧坐的院长向着门口的二人招了招手,指向预留在对面的两个空座。
季杭并没有动,面无表情地扫过围坐在会议桌周围的院·长副院·长,医务处主·任dang支zhi书shu记ji,麻醉普外整形等各大科室的主任级医生,还有仿佛在某个会议中见过的省卫生部bu骨gu干gan……
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明显局促的乔硕身上。
嘴里仍旧肿胀刺痛着,本就是少言寡语的性格,再惜字如金起来,便撑起通身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来,“你在这做什么?”

“我……”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跟主任们也没规没矩的乔硕,在如此大的阵仗之下,也难免被压得喘不过气,更何况……当然了,他更在乎的,是直接能掌握生杀大权的自家老师,“老师,我今天,值班的。”
像是一片漆黑深沉的大海,明明底下是翻滚涌动的暗流,和风刀霜剑的冰冷,浮在水平面之上的,是撑得以假乱真的,风平浪静的假象。就差在这以假乱真,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插一块“此处危险⚠️”的禁jin牌。
季杭的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戾气,“你在这里,做什么?”
———
蛋泥亲妈:你家老师这个样子是你可以随便惹得起的吗?还不快走!!!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09-06 20:02:00 +0800 CST  
第十四章(1)

“诶诶诶!怎么回事呀今天,犯困啊?”修剪平整的指尖噔噔噔敲在电脑屏幕上,值班护士从凳子上侧过半个身子,冲一旁神情异常呆滞的乔硕叫骂道,“就几条医嘱半天了还没弄清楚,什么是明日出院10g,是准备让患者把头发给剃了送回去吗?剩下的一百多斤乔医生是什么个打算?接着住还是跟你回家啊?”
乔硕抬起脑袋往显示屏上愣愣看了两秒,页面果然还停留在他刚保存过的医嘱单上,尴尬抽了下嘴角又不忘赶紧伸长脖子往四周瞅了瞅,长呼一口气,幸好已经过了曾经那段每次犯错都会刚巧被季杭幽灵般的现身当场抓包的日子。

“别凶啊……我马上改。”
小姑娘气得连护士帽都一摇一摇的,“真是的,又不是实习医生还整天犯这种低级错误。”
“行了小玲,别数落他了。”这慈蔼的声音在素来以快节奏著称的A组是独具特色的,带着舒缓神经的音调从斜后方的治疗室里传出,“估计是被季主任骂了。”
乔硕唰得转头,惊道,“叶老师怎么来了?”
护士长叶慧从里间推着一车液体走了出来,往会议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待命。”
乔硕的脸色好像又凝重了一些。

他平日里在护士和师弟之间上蹿下跳的总是一副老大不正经的样子,顾平生面前都时常放肆三分,也只有到了季杭这里才习惯收敛,今天这心不在焉又不同寻常的神色,自然是格外惹人注目的。
叶慧索性放下手里的东西,拉了把凳子坐到他跟前,“怎么回事啊?被骂傻了?”
从前低年资的时候与护士长搭档抢救,总是会莫名多一份踏实,如今年资长了,同护士长搭班的机会大多留给了师弟师妹,可每次看到叶慧,乔硕总还厚脸皮得把自己当小孩儿。
“没骂……”他犹豫地抓了抓头,就好像那爪子能伸进颅骨里帮他拨清混乱的思绪似的,“我就是,感觉不太好……说不清,又好像有点担心。”
说来也奇怪,循证医学培养原则下的临床医生,总是会时不时冒出些莫名其妙的直觉和灵感,偏偏有时候还准得可怕。

“不是说,是(书)(记)夫人吗?”
乔硕的脑海里又闪现过那张满满胶原蛋白的精致面孔,患者看多了总是会有些脸盲,特别是这相貌实在是同网上那些招摇过市的网红们太接近了。
他有些吱唔,“嗯,是。”
叶慧也歪着脖子想了会,“不过也确实奇怪啊,这种高//官//政//要不是一般都去陆//军//医院嘛,那里可都是些习惯了在老虎身上动刀子的医生,难不成是个疑难杂症才找上的季主任?”
对于各医疗机构各卫生部门的组成结构和联动作用的了解,是书本上学不到,却实实在在可以在临床案例中起到增益效果的。明白什么是常规流程,当事件的走向偏移常规的时候,就要打个问号了。
这是经验,也是职业敏感。
乔硕将手肘支在桌边托着脑袋,细细回想,“不疑,不难,也不杂啊……”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0-04 17:23:00 +0800 CST  
第十四章(1-2)

“术前还需做一个磁共振和脑血管造影,根据结果判断是否要栓塞,这些都可以在门诊做。”季杭从墙边的灯箱上抽出CT影片放回大号的袋子里。
他已经是在竭力克制了。可余光里扫到那穿着实在是十分环保节约的患者,使劲往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蹭时,还是忍不住蹙起眉宇。
肿胀刺痛的口腔内膜正在缓慢吞噬季杭企图管理表情的理智,眉头一紧,便似是刀刻一般锋利,“我会让乔医生开住院单的,明天早上拿去二楼住院登记处,就可以回家等通知了。”

“等通知???”女孩尖锐嗲气的声音,陡然在满屋子的男医生身上掀起粒粒分明的鸡皮疙瘩,两张椅子本就挨得紧紧的了,却仍旧不甘心似的一把抱起身边人的胳膊在怀里揉捏,“老公!你不是说不算大手术嘛……今天不能做吗?我还特地洗过澡画了淡妆来的,洗漱用品都打包好了呢。”
病历信息过目不忘,在季杭这儿算是临床基本功,哪怕他从未比现在更想忘记,眼前这个带着(书)(记)夫人前缀的患者,才27岁。而坐在她身边的省委(书)(记)瞿林,显然是要比安笙更年长一些的。
会议室的楼层属高,透过被白织灯打亮的窗户,能看到城市的漫天飞雪万家灯火。
“嗯……”这张偶尔会在晚间新闻上闪现的面容,除却镜头的过滤好像更显浮肿,眼角的皱纹千川万壑,声音被一顶名为官腔的帽子笼罩着,在不可琢磨而想要被琢磨的边界上徘徊不前,“等多久?不能安排一下?”

这显然并非疑问而是指令。病例讲解和问诊检查都算是流程的话,瞿林这么一问,原本暂且被束之高阁的敏感话题便像是解了禁,肆无忌惮向着各方施加压力。这压力看得到摸得着,借由着那你我都心知肚明其内涵的微妙眼神,在这不大的会议桌上散开,无需多话,便从院长传到医务处主任,继而转向支部(书)(记),几经辗转还是落到了顾平生头上。
顾平生只能低头抹了抹鬓角的冷汗,心里把那木头似的季杭骂成筛子了,在满桌领)(导)(人的注视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那个,我回去……跟我们季医生再商量,商量一下……”
“没什么好商量的,瞿(书)(记)。”季杭直挺挺立在桌边,整屋的目光,都被他淡到丝毫品不出情绪的语声吸引了过来。明明脸颊上的巴掌印还细细密密得发着麻,可自从走进医院大门,纵身便仿佛再次生出硬冷的盔甲来。不曾有一丁点做小伏低的姿态,至今说的每句话都带着不卑不亢的淡然。

他的余光,透过瞿林背后的窗户向远处漆黑的天幕看去,恰好能看见星星点点的人家,“这种类型的蝶骨嵴中外侧处占位高度怀疑是良性的脑膜瘤,在临床上并不少见,生长缓慢病程长,手术切除也不会有太大困难。况且余小姐现在也没有出现任何症状,而排在您前面的手术,有太多危急的患者。”
“也不是完全没有症状,我有时也会头疼的啊。”
季杭点点头,下医嘱时的语气同在门诊嘱咐患者时毫无二致,“注意作息,避免剧烈运动和精神压力,头痛可以适当用一些止痛药。”
“怎么这样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女孩儿叫余甜甜,也算是把自己的名字演绎得淋漓尽致了,“老公!!!”

瞿林温柔地拂开女孩蟹钳般紧紧箍着他胳膊的手,身子往前微微倾着,抬头去看季杭,镜片后的眸子深邃而漆黑,“季医生是吧?”
这种深邃,是季杭鲜少接触过的。
不似安笙神里的孤高严正,不如陈析眼底的肃然戾气,更没有颜庭安一呼一吸之间悄无声息的压迫感。很久以后季杭才知道,这深邃眼神里最让他陌生的,是其中的yin狠和森冷,手段和心计。
“是。”季杭淡淡回应。
“听说,你明年要评正高了,果然是B市神外的一把刀啊。”他说话总要比旁人慢上半拍,听得人肠子痒痒,可浓浓的笑意又仿佛是要从眼底溢出来似的,又怎么听都像是衷心的夸赞,“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季杭只浅浅煽动了一下睫毛,“瞿(书)(记)对医疗体系那么了解的话,应该知道,手术做得好不好,和主刀医生的职称,并没有必然联系。”
“那季医生想要的,是什么呢?”收尾处竟添上了几分笑意,语气不轻不重,就好像真心实意,在以长者的姿态询问年轻医生的志向。
季杭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难以察觉。一时间,整个会议室的都陷入了一动不动的僵局,唯一的动态输入便是隔在玻璃窗外自由落体的雪花。

“瞿(书)(记)。”哪怕明知很突兀,顾平生也要出声打破这沉默,他实在是害怕季杭这个死脾气在全院领导面前语出惊人,于是只能折中建议,“要不让余小姐在B组做吧,王主任在这方面的经验也一样很丰富,可能会更快一些。”
“不要!赵部长都说了就季杭做得最好……”
“甜甜!”瞿林适时截断了女孩儿到嘴边的话,可看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又好像觉得语气太硬似的,耐着心,“手术时间我再去协调,你先住下来,嗯?”
大概是漱口水还在喉咙口作祟,季杭只觉得胃里汹涌翻滚着什么,丝毫体会不到对方的妥协,“没有床位。”“普通病房你也住不惯,”女孩又要说什么,这次是瞿林直接抢先开了话,“高//干//床位总有吧,院长?”
“有。没问题,”好不容易轮到说话的沈院长赶忙点头,“想什么时候住进来都行。”
“嗯。”瞿林端着十足的架子点点头,眼神又追向了面无表情的季杭,“管床就不劳季主任亲自上阵了,就刚刚那个住院医,是叫……乔硕吧?”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0-04 17:24:00 +0800 CST  
第十四章(1-3)

“不行!主任,您怎么可以答应让小硕跑去管床呢?这分明就是故意的。”从会议室到顾平生办公室短短十几米的路程,季杭已经是憋了一肚子脾气,门还没关严实就忍不住扬声质问,“从来没有过神外的住院医跑去别的科室管床的先例,高//干//住院部是八号楼吧,下雪天走大路要二十分钟,您要小硕每天这么来回跑几趟?他还上不上手术了?”
“你吵什么吵?我还没骂你呢!”顾平生一边给自己松着领带一边在原地左右踱步,眼前的季杭在他眼里俨然就是一个熊孩子,“进门前就警告过你仔细着说话,委婉一点客气一点,你以为那是谁啊,那是你能得罪得起的人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笔挺的白大褂妥帖地包裹在季杭挺拔的身躯上,平整严实的纽扣衬出他一身庄重的正气,“这周排了四台动脉瘤夹闭,三台深颅底肿瘤都高度怀疑是恶性的,还有和儿科联合的后颅窝室管膜瘤,和面颌外科联合的累及脑膜的鼻窦癌,今天早上神内叫会诊的出血性中风随时都有可能要做减压术。这其中哪一个病例不比这个至少长了已经有一年了的脑膜瘤更需要及时干预的?”
“是实话就都能说了?”顾平生瞪着眼睛看人,夜里的病房太安静,他不得不极力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还以为这几年你都长进了,好说歹说也是一个病区的主任,怎么,还需要我跟颜庭安打小报告才能治得了你是不是?”
这话里生动如昨日的回忆噎得季杭喉头一哽,偏过头去好久才憋出半句软话,“我已经克制了。”

顾平生大不相信得给了他一个白眼,只是季杭总算不这么强硬的态度也算是在他头顶那窜起的火苗上浇了半桶凉水,声音稍稍缓和下来,“在你眼里就是几个病例分排轻重缓急,人家小姑娘还没你大就要开颅动手术,能不害怕吗?”
夜色掩护中,季杭的眼神悄无声息得暗淡下来。
他被顾平生这句根本无意的话说得有些委屈了,季杭不是没有同理心的人,也还记得当时岌岌可危立在悬崖边的自己,是如何在跌落下去的一瞬间,被纤细的藤蔓牵拉住的。所以,在临床这几年每每看到那一双双对生命充满期盼和敬畏的眼神,哪怕是再简单的手术,都会让他感受到郑重其事的压力。
可是,余甜甜和那些从偏远山区里辗转而来,为了抢号在医院门口打地铺,孤注一掷的患者们不同,她明明有很多选择的机会,不缺钱,不缺资源,更不缺当今社会最为宝贵的,调动资源的权力。
季杭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政//要家属……不是向来是在陆//军//医院就诊的吗?”

“家属?你到底了解过人家底细没有?”顾平生的视线在他胸前转了个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劲伸长了脖子让人砍!”
季杭沉着脸,他现在没什么心思去在意自己的脖子,满心都想着如何才能避免让乔硕去淌这趟浑水,“小硕这性子,跟他们打交道肯定会吃亏的。”
“季杭,你不会真的以为瞿林点名要乔硕是因为他长得可爱还是八字相投的吧?”顾平生都要被气笑了,“人家今天能跟你坐在那儿谈条件,肯定是有备而来的,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似的愣头青!”
有那么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季杭有些庆幸,幸好自己和安家的关系并不易被察觉,否则,相比师生之谊,兄弟手足大概是更有力的把柄了。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0-04 17:26:00 +0800 CST  
第十四章(1-4)


“瞿家的势力庞大不是你可以想象的,瞿林的大伯是开//国将//军,母亲是财//阀家的大小姐,子嗣众多,又黑/白混杂。你以为这大半夜的一屋子人坐那儿好玩啊!”
骂人是个力气活,特别是对着季杭这颗不知怎么生长得又硬又直九头牛都拉不动的木头,顾平生吼得嗓子发干,可刚倒上的热水又太烫嘴,只得坐在椅子上呼呼吹着那直冒热气的水面,“确实没有症状,确实也不大,确实生长缓慢而且多为良性,可你知不知道人家(书)(记)一挥手,多多少少专家都排着队想借这简简单单一个手术给瞿家效劳啊!你倒好,直接让人家去门诊排队!快十二点了从院长到省/卫/生/厅的干//部都陪在那儿就因为人家点名要你做。你说你最近手术多需要重新安排一下时间不好吗?说请人家先住进来做检查调养一下不好吗?直接放话说没有床位是什么个态度啊?!啊?!”

顾平生挺直着腰板一本正经地训斥,手里的茶杯不知什么时候便叫季杭给拿走了,一个没注意,再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恰到好处可以入嘴的温度了。
季杭用舌尖舔了舔两颊内侧肿起的嫩肉,“别喝太烫,会溃疡。”
“哼!”顾平生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温水,火气也压下去了小半,“你今天怎么回事,从一进门就脾气不小,是不是又去吓唬人家安寄远了?”
“没有。”清淡而自然的否认,便也不再准备有更多的解释,非必要的情况下,季杭总是不愿意去撒谎的。
“那你脸怎么好像有点红?没不舒服吧……”
“我没事。”

顾平生不免在打量的眼神里揣上了几分怀疑,不过他好歹也算是那少数几个,一路见证了季杭从医学生成长到如今连省//委//(书)(记)都慕名找来的大专家的人了,自然是习惯了这孩子从小到大的刀qiang不入。十几岁的时候,就很难从那时的少年面孔上捕捉到什么明显的情绪了,更别说如今。
“坐吧。”无奈向人招了招手,语重心长起来,“道理你明明都懂,说多了你也嫌我烦。”
无波无澜的目光在沙发上逡巡了两回,脚边却没有任何动作,季杭还是站在原地,精//准地将眸光停留在那小半杯水的液面上,“所以,这么普普通通一个神外三//级手术,开//国将//军的侄媳,到底为什么要跑来B大附院做?”
顾平生像看大熊猫似的巴巴眨着眼看着季杭,良久,“你真的……不知道?”
————
蛋泥也想问季杭:你真的??不知道???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0-04 17:28: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0-09 07:53: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0-09 07:54: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0-09 07:54: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0-09 07:55: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0-09 07:57: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0-09 07:57:00 +0800 CST  
第十四章(3-1)

夜幕笼罩下的冬日,医院走廊仍旧灯火敞亮。季杭抬臂敲门的动作不禁顿了顿,曲起的手指停在门前五公分的地方,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进自己办公室还需要深呼吸敲门的日子,明明已经有些时日了,肌肉的记忆却仍然鲜活生动。不论这两年来赋予在季杭这两个字上的光环有多么耀眼,曾经犯错后敲门的忐忑,疲惫时敲门的欣慰,还有溢于言表的委屈和不甘下,门后等待着他的温暖……当初的心境早已遥远,可这两年来刻意忽略的念想却像是残存在心中的微小烛焰被氧气浇灌了,在那曾以为风吹不进雨打不着的心底滋生出温度。

得到回应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茶几上才比自己离开时仅少了一小块角落的盒饭,柔软的眼神旋即阴沉了下来,全然不见刚才在门外的适然情绪。
手持止血钳的安寄远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后背发凉,明显不安地从颜庭安身边的沙发座位上站起来,“哥……”
儿时的记忆里,吃饭是从不会沦为惩罚的,可在季杭冷峻的神色下,明明已经饿到两眼放光却不敢大口吃饭,只能用止血钳一根一根夹起软烂的炒面往嘴里送的安寄远,不敢露出分毫委屈。

“查完房了?”如此没营养的问话也不知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掩盖些什么,颜庭安手里握着的持针器飞快得绕着左手无名指一转,再看过去,已经是教科书式的标准握法。
叫旁人看起来有些眼花缭乱的持械变换并没有逃过季杭敏锐的目光,本就沉冷的颜色又添锋利,开口尽是独属师长兼兄长的霸道强硬,丝毫不见恭恭敬敬敲门时的自觉,每个字都沾染着不容置喙的硬冷,“师兄不要教小远这些,他现在连基本功都没有做到熟练,吃饭比蜗牛啃叶子还慢。”

颜庭安才回来不久,就已经听相熟的麻醉医生抱怨过,只要是有安寄远观摩或者参与的手术,季杭所有操作都会自动由行云流水的潇洒流畅切换成教科书版的规范板正,再加上全程连续不间断的提问,自然而然便延长了手术的时间。
这偷偷教给安寄远的掌握式持械方法,在神外显微手术中需要术者对掌指关节和大鱼际肌有着很高的操纵能力,显然是不在季杭对于弟弟现阶段的教学计划内。
刻板而挑剔的语气微微带着几分不满,但也并不出乎颜庭安的意料。于是,像个偷给小孩儿吃糖的大家长被抓包似的,只好稍许抱歉地冲安寄远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没办法,你哥不让。”
“可是——”
安寄远的眼底充斥着毫不掩饰的不可思议,被季杭嫌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他还以为……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颜庭安好笑地站起身,又把满脸不服瞪圆了眼睛的安寄远按回座位上,“你哥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
你没有办法……那这世界上……还能有谁有办法……(蛋泥:你嫂子。)

“再给你十五分钟。”腹诽未停的安寄远很快就被季杭冰冷的话音拽回了神,“再吃不完,自己去拿藤条来。”
不经意流露出的委屈又被藤条二字生生打回心里,安寄远脸上浮起一层赧然,却只好再次拿起止血钳,低头和眼前的这盘炒面作斗争。
颜庭安绕回季杭宽大整齐的办公桌后,顺手将手里的几把器械放回第一个抽屉里,而后大大方方坐到季杭的位置上,笑着抬头,冲人问了句十分模棱两可的话,“好点没?”

止血钳稍一用力,夹到嘴边的面条又断成了两截。
季杭站在原地,平缓的眼神扫过角落里的那箱漱口水,淡淡地“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劳师兄费心。”
“不费心。”颜庭安假装听不出师弟言下的讽刺,很自然地将手肘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依旧带着如常的笑意,“好歹也是病区主任,跟患者和家属谈话的时候满嘴的烟味,影响多不好。”
垂落身侧的手轻轻握起了拳,又在意识到的那一刻立马松开,可故意移开的视线却是怎么都挪不回来,季杭一言不发地站在办公室中央,那个不怎么属于他的位置。

“不是……没有,庭安哥……”安寄远究竟是不舍得看到季杭这样的,一时间忘了自己十五分钟的时间限制,伸长脖子冲着颜庭安辩解,“哥身上从来没有带过烟味,应该只是很少很少才会碰……”
“只是?”办公桌后的男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失去了温度,转而看向少年的目光里晕开着浅浅一层责备,不多不少,刚好让安寄远心波一悸,“你哥身体什么状况你不知道吗?很少碰就可以了?”
大概是从来没有被庭安哥以如此严肃的方式质问过,安寄远怔忡坐在原地,发根却开始微微升起寒意,止血钳的齿扣紧紧扣住了,“知,知道的。”
“知道你不管着他?”自带温度的目光灼灼凝着少年的不安和狐疑,颜庭安的怪责理所当然,就好像做弟弟的管着哥哥根本就是天经地义。
安寄远愣住了,甚至有些目瞪口呆,庭安哥的语气明明义正辞严,仿佛是在说一加一等于二这般的确凿定理,可话里的意思却让他觉得莫名违和,就如拧开可乐瓶却灌了满满一嘴的藿香正气水,从食道上至舌尖都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我管?我怎么管??我是借了胆子还是借了屁pi股gu???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2-04 19:53: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2-04 20:26: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2-04 20:27: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20-12-04 20:29:00 +0800 CST  

楼主:米酒蛋泥

字数:129622

发表时间:2019-10-10 06:5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6-23 00:40:2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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