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微甜—原创】方舟番外小集(by暖风南河岸)

规则【9】

“嗖!啪!”
……
景至真正开始挥动家|法后便归于无声,书房里只剩藤条凌厉破空的呼啸声,和着肉时沉冷清脆的炸裂音,如若不仔细静聆,那便根本听不出少年低低浅浅,压抑在喉间的闷哼。
屁|股上的藤条楞子逐层叠加,像是盖满了印章钢戳的纸张,一旦过了半百便也看不出底下原先的样子。
身子开始抑制不住得颤抖着,景朝的手掌像是要揉进红木纹理似的死死压在桌沿,因为低垂着头,所以其实看不太清那红肿的脸颊和狼狈的面容之间到底藏了如何一番情绪,只有那像雨后屋檐般顺着下颚滚落的汗水诉说着痛苦的隐忍。
掼了劲风挟了责备的藤条像是燃烧着的刀刃,一下接着一下狠狠抽落。与以往多数挨家法不同,景至并没有迁就少年轻微的强迫症,五下一顿,抑或十下一组……仿佛是预设了程序的机器,丝毫不带停顿地砸下。
臀|面不大,哪怕是计算着落|鞭的角度,也仍旧避免不了向着一处层叠,臀|峰上那一道高肿起来的愣子充血透亮,夹杂着细细密密的紫砂和几乎迸发的血水。
“嗖!啪!”
“嗯……”
喘息都是要瞅准机会的,可景朝咬合肌才刚一松开,生理性的呻吟便会从唇边溢出,于是少年只是逼自己拧起五官咬紧牙关,费力地用鼻息调整吸气深度,和二氧化碳的排出,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挥舞着家法的景至,全然不同于那个早上还在晨练时同儿子较量冲刺跑,哪怕不服输,也还是输了一顿亲自主厨的家常菜的父亲,他面容沉静,冷然缄默,惩罚和捶楚尽然都是绝不掺揉任何余地与怜惜的。
“嗖”的一声,排山倒海的剧痛侵袭在早就不堪一击的堡垒上,景朝的双臂一软,原先笔直撑在桌沿边的胳膊大幅度地打着颤,强吸了几口冷气却已根本无法撑起身子,只好将手肘磕在桌面上,调整背脊的角度,再次撅|好屁|股。
这俨然不同于做完核心力量训练后那种脱力的感觉,纯粹是疼,疼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要集中精力与剧痛作斗争,致使纵身发软。
“嗖!啪!”
可少年,却是摆齐了上下牙弓死死咬着,细嫩的内唇紧紧堵在整齐的牙缝口,不发出一个音来。
他其实,是不需要任何怜惜的。
既是该打,那便决无推诿,决不求饶。
一口闷哼咬碎在嘴里,传导至大脑皮层的痛觉动荡着整个脑海,他开始颤抖,抑制不住地颤抖,却仍旧迷迷糊糊地思考着……
若不是今天父亲意外发现了老师的行踪,我是否会继续容忍自己蜷缩在这百里之外的安全区下,但凡念起当日之事,哪怕寝食难安,也仍旧不愿主动跨出步伐去挽回去面对,去承担自己的过错?
我当真是担得起这份辜负了的信任吗,我当真要用“规范”或“原则”这样的借口来蒙蔽自己的双眼吗,要以清高的视角为自己的固执和反抗绑上合理的标签,并眼皮都不眨一下得,忽略老师一直以来对我的保护吗?
我恣意享受着那不存一丁点私心的照料和回护,却因为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而狠心指摘老师不得不赖以生存的妥协。
我将老师的付出当作庭前花开般理所当然,分明不曾浇灌,更无以回报,却因为无法满足自己对乌托邦的完美构想,而一票否定了其之前所有的斑斓。
景朝,你真的该打。
“嗖!啪!”
少年的手肘碾过在红木的书桌上,像是手刹未松便被迫行驶的轮胎,骨头隔着皮肉在桌面上摩擦,发出“咯咯”的响声来。顺着额头鬓角滑落的冷汗,一如隔着挡风玻璃向外看去的滂沱大雨,成片成片得翻滚而落。
“嗖!啪!”
“嗯——”
伴随一声沉闷而压抑的呻吟,臀|峰上的那道血楞终于还是翻开了皮肉,灼热而鲜红的血水,滴落成线,顺着颤抖的臀|肌缓缓晕开,淌下。
景朝拧起俊俏的五官,锋利的眼眶因难以抑制的疼痛狠狠挤压起来,汗水模糊了那素来锐利的双眼,他没能看到身后那高扬而起的藤条,顿在半空中狠狠颤动了半响,却只是堪堪放了下来。
藤条点了点他颤抖而发软的腿根,男人的声音仍旧平静到听不出情绪,“叫出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弯着腰的景朝才将埋于胸前湿透了的脑袋重新抬起,干涸的嗓子口犹如被大火烧过一般,猛吸了几口气终究发不出半个音。他疼极了,却还是咬上嘴唇,狠狠摇了摇头。
“叫出来!”男人的低吼炸开在藤条狠戾的破风声下……
“嗖!啪!”
迅猛而不留情面的藤条并排抽落在那道嫣红的血痕下,景朝叫这仿佛要嵌入肉里的一下打得狠磕在桌沿上,高肿的脸颊一点没有缓冲地砸在冰冷的桌面上。有一瞬间,向来不信奉神明的少年觉得,自己的灵魂,可能真的是要被抽碎了。
可是,他仍旧铆足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死命地摇头,往日里精神清爽的短发此刻被汗水打湿成一捋一捋的耷拉在额头上,他像是一只受伤了却骄傲得不容挣扎的狮子,竭尽全力抑制着身体内翻滚的剧痛。
握在男人手里的藤条轻轻在空中一挥,那破风的轻啸声仿佛是要深深烙在少年灵魂里,僵硬的身体忍不住一颤。
景至就这么非常有耐心的,站在斜后方拎着藤条默数……
一,
二,
三。
他一把压住景朝湿透了的背脊,继而将那可怖的藤条高高扬起,直直朝着刺目的臀|肌上抽了下去!
“啊……”
嘶哑的哭嚎破喉而出,连同汹涌的泪水冲破眼眶。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19-11-03 15:36:00 +0800 CST  
如坠入油锅的水滴,臀|肉先是不可置信地静了一静,随即便整片战栗沸腾开。景朝有力的双腿像是被剥了筋骨般的一软,整个人都只靠着男人有力的手掌,被钉在桌沿。
“叫出来,就好了。”父亲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就是这波澜不惊的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响彻了少年的脑海,他迷离的眸子突然就有了焦点……
“爸,爸……爸!”从讷讷到茫然到激猛,而后又马上归于平静,“爸,小朝真的知道错了。”
景至一下,一下拍着少年起伏的肩背,他微微弯腰曲膝去看那双由恍惚而渐渐趋向沉静的双眼,儿子一如既往淡然的眸色里,盖满了雾气。
他伸出手,摸上少年被冷汗浸湿了的头发,“还打吗?”
有一个声音在景朝身体里狂烈地叫嚣着,可是少年看着父亲那和缓的眸子,竟像点了穴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只是喃喃,“爸……”
带着几分凄厉的眼眸和颤抖的声线,并没有传递出多余的信息。
“嗯。”景至不过轻点了下头,藤条嗒嗒敲在桌沿上,他说:“那就撑好了。”
—————
小朝真的是知道自己该打的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19-11-03 15:36:00 +0800 CST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19-11-24 19:09:00 +0800 CST  
“还打吗?”
清冷而随意的语气落入景朝的耳中,却好似回响在脑海深处的重低音炮。
还打吗?
不敬师长,当众顶撞,指摘挑衅,逃避矛盾,恃宠而骄,景朝问自己,若是放在小夕身上,那也必然是一周坐不下凳子的错,他不但没有做到哥哥的榜样效应,更是辜负了本就如此爱戴信任着自己的老师。
景朝没有办法开口说不,但是,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希望,自己可以晕过去。
余光里看到藤条在空中抡出骇人的弧度,少年微微闭起双眼,拉满了心弦准备迎接这避无可避的疼痛——空气中凝起的低气压,却被“砰砰”两声剧烈激猛的敲门声打破。
景朝阖着眼眸,并没有看到身后藤条收起的那一瞬间,男人沉沉吐了一口气。
这与其说是敲门,更不如称其为砸门的声音出自于谁的杰作,是意料之中的,只不过当开门看到景臻一同前来时,景至那带有明显责备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落在了这个弟弟身上。
“哥……”
只可惜,唤人的声音还未落地,一眼将门内景象扫遍的方舟已经忍不住了,一声招呼没有,燃着火苗的眸子便毫无畏惧地瞪向景至,在两个兄长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即,便一个侧身弯腰抽走了男人拎在手里的藤条。
景至的掌心本就积了厚厚一层冷汗,一个没握紧,藤条便轻而易举的到了方舟手里。
“小朝做错了什么?他是需要被这般敲打的孩子吗?!”
方舟的举动,还是成功让景至蹙起了眉头的,眼神轻轻扫过那被夺走的藤条,语气冷然地反问,“他还是孩子?”
回应这个问题的,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和难以理喻。比起景至的轻描淡写,方舟的脸上已愕然烧着滚滚怒意,一个字都不想再理论,直接擦过大哥巍然的肩膀径直走到景朝身边。
没有父亲的应允,少年自是一动不敢动的。屋内的空气随着书房门被打开形成对流,微风流窜在光|溜|溜的双腿间带起一阵鸡皮疙瘩,却依然需要顶着触目惊心的身后维持艰难的受|罚姿势,哪怕这并非第一次被两位叔叔撞见自己挨|家|法,少年的脸颊也已经烫到能煎鸡蛋了。
方舟这一靠近,便看得更清了,本是白暂的身后入目皆是令人心惊的血愣子,吹弹可破看着就是难忍的剧痛。更叫人气不过的,是少年脸上层层叠叠的巴掌印,通红泛淤布满两颊一直晕开至眼角,原本俊逸削瘦的面容竟是肿得有一指高。
“大哥!”激愤的口气如同十多年前一般丝毫没有遮拦,一把将手里的藤条拍在桌上,“小朝这几天会议行程排得那么满,您这是上年纪了记性不好吗?!”
“方舟!”一声已经不太熟悉却仍旧可以唤回遥远记忆的冷呵止住了他毫不顾忌的质责,站在门边的景臻眉眼倏地一沉,“你多大了,还需要被教育该怎么说话吗?”
气焰仿佛是被这沉沉的语声浇灭了大半,可眼神仍然是窜着火苗地追向门边面无表情的男人,却只见后者用清平的眸子缓缓扫过少年颤颤巍巍的身影,“你二哥从前带着口罩,也还能去跟竞争对手谈判,去给几百个人开年会,有什么问题吗?”
早就知道景至从前对景臻的手段有过之无不及,但是此时此刻看着被打得抖成筛子似的还是强撑着拉直脊背撅|高|屁|股的景朝就是心疼,心里憋了一股气也不愿意当着景臻的面冲大哥发,不再多话,赫然拽着少年的胳膊就道:“小朝,起来。跟小叔走。”
景朝双手死死扣住桌面,一串冷汗随着方舟的力道顺势砸下,掌心却没有分毫位移,很是为难地抬眸,干涸沙哑的嗓音叫人心怜,“小叔……”
“别叫我!你是木头吗?被打成这样不知道要跑?!”发狠得拽了一下冷汗涔涔的肩膀,景朝像是纸片似的身子猛地往旁边一个踉跄才堪堪站稳,却只是第一时间又塌下腰伸直手臂摆好姿势,猛吸一口气才下意识往后看向父亲。
景至并没有在看他,反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身边的景臻身上,“你陪着来,是怕我忍不住揍他一顿?”
大哥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景臻自然再明白不过,尴尬抽了下嘴角,到底是要比那个“他”更懂得迂回一些,“哥,嫂子今天同学聚会,算着时间,该回来了。”
男人的眼眸略沉,冷冷刮了弟弟一眼,终是往少年身边抬起了步伐,顺手拉直了景朝被冷汗浸湿而显得皱巴巴的家居服,拨拉开他贴在眼角处的碎发,“明天开始去公司住,自己注意着点,被你母亲看见了,惟你是问。”
“是,小朝明白。”透着艰难的语气依旧不卑不亢,
“每天早晚到我这,带上藤条半小时跪省。”景至平淡的眼神扫过面前气势汹汹的方舟,才继续道:“好好想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
这么两句话一出,总是不再打了。可方舟才要伸手去扶人,便见景至悠悠指了指墙角的空地,“现在就去。”
这四个字像是瞬间引爆复燃的炸药包,方舟直接忽略了景臻示意着见好就收的眼神,冲着大哥抑制不住低吼,“都破皮了,就不能先上药吗?”
可这炸药包,就像是被扔进了深海底部,连一点儿硝烟都不见踪影。景至只字不吭地扫过方舟,兀自从角落里的壁橱中抽出一件加绒的家居服,走到已经扶着墙跪下,却浑身被冷汗打湿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水的少年身边,将外套披在他背上。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19-11-24 19:11:00 +0800 CST  
明明是怕小朝裹着一身汗罚跪容易着凉,可是这样的举动落入方舟眼里,却是莫名又生了一股气,转身就要出门,“我去拿药箱,跪就跪吧,跪着我也能上药。”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景至冷冷地拿起桌上的藤条,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拎在手里,“你敢上药,你问问他,他受得起吗?”
方舟看着大哥重新拿起藤条的样子有些怔,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继而听人淡淡道,“过来。”
过来?要不,您先把手里过安检都要拿出来抽查的危险利器放下?虽然我是真心心疼我的亲侄子,但也没必要……每次都献身自己吧,都那么大了还要被武力威胁也太丢脸了。
当景至抬眸间突然触碰到方舟一边跑着火车一边偷偷摸摸向他探寻的眼神时,突然觉得自己再好的涵养和脾气也都被这个臭小子消磨空了,很久没有对小朝动家法,起初也能理解自小便罩着护着的两个叔叔的心疼,然而眼下……
耳边突然响起“嗖”的一声清啸,藤条竟是直楞楞敲在了一边毫无防备的景臻胳膊上,“让他过来!”
“嘶……”一阵刺鼻的火药味在空中滋滋泄出。
多少年没挨过藤条的景臻被这结结实实的一下抽得一抖,揉着手臂冲方舟双眉一沉,刚才还义正词严的亲小叔便连忙踏着小碎步赶到景至跟前,可怜兮兮得向阴着脸的大哥看去,委屈十足却着实不敢再说什么了,俨然一副乖极了的样子垂手立在男人身边。
“叫你的人去查,”景至拿着藤条在方舟胸前比划了两下,蹙眉说起正事的样子还是足够让人信服,“你的好侄子这几天在神外都给季主任惹了哪些麻烦,该补的洞都给补了。”
“季杭?”看着景至认真的表情,方舟不禁心沉了一下,向着墙根少年端正的跪姿瞥去,“怎么了?”
方主任既然有能力贴补漏洞,便自然是捋得清来龙去脉的。景至故意没有回应他惊讶的眼神,踱步到跪着的少年身边,那根十分钟前还让他痛不欲生的藤条碰了碰冷汗未干的胳膊,“在外面闯了祸,即没有独自解决矛盾的能力,又学会了逃避矛盾往家里躲等人哄,不如……就不要出去了。”
“爸!?”
景朝猛地抬头看向父亲,被这平静却认真的语气推出汹涌巨浪的委屈,挡都挡不住得倾倒而下。
“跪好了!“男人的双眉微微一沉,脸色立即凝了起来。点了点景朝的胳膊示意他两臂平举,将藤条横放在少年手掌上,才又恢复了不容商榷的语气,“钟秘书下周要去南海出差,给你一天时间交接,这段时间你就替他的位置。”
“爸,”景朝是鼓足了勇气的,捏紧拳头将藤条攥在手心,“小朝想回去的。”
“不是不服你老师吗?”景至平定的眸子淡淡扫过那颗毛茸茸的倔强脑袋,继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那就在公司待着吧。你老师管不了你,我来。”
————
景至是心疼了的……亲阿姨也好心疼!!!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19-11-24 19:11:00 +0800 CST  
方舟番外第五章 【规则】【11】

“季主任还是副主任?真的假的?”
“嘘……”实习小护士被拉到一A边,“来了来了,你小点声……”
“怎么会呢?神外高级别高难度的手术都在他手里,国家级的重点课题介绍栏都写不下了,不早该升主任了吗?而且,我听打扫的阿姨说,季主任身世背景可——”
“升职又不靠手术,身世谜团这种东西你也信怕不是偶像剧看多了,你是不知道啊,前几年……”
八卦的主人公正步履生风地走在科室走廊,拽下手术帽用手指打散清爽的短发,趁着低头的瞬间不禁嘴角一牵。
时光荏苒,往事如烟,曾经围绕着自己发生的那些事,其实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旁人眼里自有出于惜才或敬畏的可惜,可是,很少有人真的能理解季杭的自在和庆幸,至少,没有“主任”这个头衔在他的名字后边,那在他的职场里,“职”的影响力,就还是比“场”更大一些。只要有过硬的专业技能,哪怕流言四起,遭人闲话了,也无法影响他的日常工作,不用因为行政会议取消手术,也不用为了应付检查利用教学时间宣传制度规章,更不必像顾平生那样,日日像个小学班主任似得,纠正他们这群“熊孩子”的行为规范——
“站着!”退休后又被返聘的顾大主任是真正步入更年期了,脾气越来越差,“谁叫你坐了!?”
季杭对主任雷声比雨点大的训话一直是很有抵抗力的,笑着从沙发上抬头望去,眼底是刚刚超预期完成一台高难度脑干肿瘤的愉景,“主任,我下午还有两台呢,来您这里蹭一蹭沙发,不用这么吝啬吧。”
“我吝啬!?”金丝边框的老花镜往案上一甩,顾平生拍着桌面就站起了身,食指虚虚指着嘴角噙笑的季杭,仿佛完全领会不到平日里要季主任在科室里笑一笑,绝对是值得护士们堵上春节值班的大事儿,“呵!你最慷慨了!千方百计把景家少爷带在身边,为了他一人应下本科生一学期的课,明知他压根就不可能从医还呕心沥血地教,看看,他是怎么报答你的?!你慷慨牺牲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换来的就是吴临的一纸举报书?这时候他人呢!?啊!?”
顾平生前两天出省开学术会议,一回来就被科室里四起的风言风语塞满了耳蜗。季杭带着景朝上手术行操作,这些个走在政策对立面的举动他向来是持有保留意见的,只不过碍于对方是景家的大少爷,又确实拿得出相关文件和手续来,所以只是听从了上面的意见安于现状不说什么。
好在景朝双商极高,做事认真负责,能力又堪比好多高年资的住院医,顾平生对景朝,也从刚开始的警惕,慢慢转为习惯性的被动接受。
可是……
“你是不是忘了你在这间办公室当着医务处的人立下的军令状?”可是,这种立足在政策边缘的事,只单单靠文件手续是不够的,更需要有个替死鬼背锅侠站出来揽下所有可能出现的责任纠葛,“一切责任由你承担,你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签了字的吧?”
“是我说的。”顾平生都站了起来,季杭是真的再坐不下去了,挨着沙发规规矩矩得垂手而立,只是脸上的笑意依旧暖暖晕开着,“小朝不懂事,给主任添麻烦了,对不起。但……”
明明已经步入初冬,刷手服的领口却浅浅浮着一圈汗渍,声音里倒是听不见一丝疲惫,“主任,跟吴医生顶嘴,并不全是小朝的错,这您是知道的。”
“不是他的错!?”不知为什么,听闻季杭诚恳认真的道歉,顾平生非但没有平息怒意,反倒气得两颊通红,花白的眉毛飞舞在空中,像是要打起结似的,“我就问你一句,他有什么资格?”
“他一个非正规医学院体系毕业的爱好者,有什么资格对着从医十多年有职称有经验,治人无数的主治医指指点点?”修剪齐平的手指重重点在那一纸几乎可以被当作笑话的院内举报上,“一个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大少爷,到底懂不懂在规则下生存,迂回变通却依旧尊重规则的意义?”
这席话,很重了。哪怕对方是顾平生,季杭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沉了下来,定定地回望,“小朝是个正直的孩子,他的是非观是很纯粹的。主任,难道该反省的,不应该是我们吗?”
“你!……”顾平生气得手指直点着人,两股眉毛像是外科方结似得拧了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景朝二十岁,你今年也二十吗!?”
季杭有些无奈,“我已经说过他了,小朝不是不知反省的孩子。”
“是,他知道反省,人都不见了你又知道他反省了?”顾平生没好气地瞪了人一眼,“吴临别的不说,口口声声抓住了一个实打实的把柄——无关人员妨碍手术室秩序,为了这种事情被医务处约谈,关键时刻人人都开始甩锅到你头上,本就是额外应下的教学任务现在反倒被教务处勒令停课,季杭啊,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真的心大?是不是一定要等停职调查的通知甩你脸上了,才知道低头服软?”
见顾平生的口气渐渐由愤怒转向无奈,季杭顺势就给人手边的茶杯填满了水。他当然不是二十岁的愣头青了,自然是懂得其间的利害关系,只不过,纵然不是二十岁,骨子里的霸道和强势,却显然没能被岁月消磨。
他季杭看中的孩子,就必然会毫不吝啬地护他周全。
“主任辛苦了。”季杭笑道,“上次小朝给您的雨花茶,还不错?”
“哼!”端着茶杯送到嘴边的手突然顿住,一脸嫌弃地看了看杯中直立青翠的茶叶,“你少给我扯开话题。这种事情上,我从来都说不动你,不过……”
季杭心里突然就是一个“咯噔”,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在胸腔里晕起。
“不过,”顾平生抿了一口清茶,缓缓坐到身后的转椅上,“上午开会的时候倒是碰到颜庭安了……”
“主任,”季杭忍不住打断,苦起脸如临大敌却还是很自然的笑了,“这点小事,不至于劳烦师兄了吧……”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19-12-11 13:50:00 +0800 CST  
从48层的三面全景会议室内看出去,是这座城市仿佛永不入眠的霓虹迤逦和绚丽恢弘,一幢幢扑闪着灯火的高楼好似天柱般点缀着蜿蜒的街道,洋洋洒洒地铺满了视线所及的大地。
会议室的灯光缓缓而柔和地亮起,围坐着的各部门主管渐渐从眼前自动收合回桌板内的电子屏幕上抬起头。时钟指向十点四十,脸上却没有丝毫倦意。
“各位叔叔伯伯,还有什么问题吗?”
脸颊的红肿都已腿去,颧骨上指甲盖大小的青痕却还有些隐隐可见,不知是夜里的会议室照明并不充足,抑或是今日难得景家三兄弟同时出现在高层决策会议,并没有什么不识相的好奇眼光向少年投去。
“备选方案也一样出色,少总真是年轻有为啊……”
奉承的话只要有人起了个头,便像是散开的线团似的,找不到尽头。
“是啊,上次的绩效合同简直可以出教科书了。”
……
质地优良剪裁精致的西装衬衫当然是配不上无纺布粗质口罩的,挨打第二天脸颊肿成馒头似的还是昂首挺胸站在会议桌前试演ppt的时候,少年是被景至连拖带拽拎回办公室的。
前一天晚上漠然施予惩戒的男人,其实根本就看不得儿子带着指印尚且分明的脸颊出现在众人面前,关禁闭似的将少年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仅设有三兄弟办公室的五百平米大平层内,足足三天才放人出来,也不过限于晚间会议时间。
“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
“慢着。”几十双眼睛刷刷向着声音来源齐齐看去,景臻却只是面容沉静地望向少年细微打了下颤却依旧立得笔直的身躯,“这份议题材料,是什么时候分发下去的?”
景朝握着文件夹的右手下意识一紧,回看二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仓惶,“是,前天。”
通体沉黑的钢笔在桌面上“咚咚”戳了两下,语气里的挑剔和不满丝毫不加掩饰,“公司章程规定会议所用的阅读材料,需在会议召开的五个工作日之前分发至参会者,你是不知道……还是把高层决策会当玩笑?”
今天午饭后见景朝脸上消得差不多了,景至才把会议提要和议程扔给他,五天前,他压根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档会议……
“对不起。”可是,即便这样,景臻要论责,少年必然是首当其冲,“是我的错。”
仿若恍然没有看到主座上的景至略蹙的眉头,景臻语气又严厉了几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把一天当四十八小时用,让参会者尽早熟悉战略议题是提高会议效率和质量的根本,这种低级的错误都在犯,没带脑子?”
会议室的气压蓦然低沉了下来,呼吸和心率都由一众敏锐机灵的大脑中枢努力压抑着,静谧无声,如鱼饮水。
景至眼神略垂,往前坐了坐,“这个会原本是小钟负责的,他临时去南海,前天才做的交接。”
景臻并没有去看大哥,目光依然死死盯在少年身上,“钟秘书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上午。”景朝放下了手里的文件,两只手规规矩矩垂在身侧站得更端正了,“是我的错,应当照规章处罚。”
无视了少年诚恳的认罚态度,直接问,“你即是承接了钟秘书的工作,昨天度假村的实地勘查,为什么没有你?”
少年的眼神扫过脚底打着蜡的实木地板,仿佛能从倒影里看到圆桌周围的高层经理们一个个不知应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样子。
度假村在A市郊外两百多公里的地方,开车行两小时的高速四十分钟的省道加山路才到入口,园区内的步行时程也在一小时以上。脸上的巴掌印到底是消得快的,可是身后那青紫斑驳动辄见血的伤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抽,景朝罕见的不吭一声。
“这个……”主座的景至用手指轻拂过鼻尖,如今的他实在是很少再会用这种解释的语气对谁说话了,“昨天徐元刚好在度假村旁边开竞标会,我就让他去了。”
景臻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少年,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冷然道,“你是不会回话了吗?”
这句反问不仅让景朝的两耳腾得红了,插嘴的景至也仿佛满脸落了黑线,在心里翻了不给面子的弟弟几千个白眼,但到底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没再说话。
“是我的错。”少年没再沉默,拿出镇定的坦然承担来,“明天上午我会抽时间去看的,”
景臻淡淡地从喉间嗯了一声,“你最近的错挺多,自己调整状态。”语声顿了顿,还是说句私话,“叫你进公司,就不是来休息的。”
少年薄唇轻抿,低声道,“小朝明白。”
景臻环视了一圈一张张不知何时变得谨小慎微的脸孔,眼神最终落在了用食指关节抵着眉心的景至头上,“哥有什么问题吗?”
……
“哪儿哪儿都是问题!”憋了一团火好不容易捱到会议结束人员散场的方舟蹭得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景臻身边,一点遮拦都没有得向着仍旧坐在原位的亲二哥吼出,“哥不知道我昨天给小朝上药,都还是一整条床单都能湿透!?度假村的进度那么多人在跟,大哥上周亲自去过,小朝去不去那么要紧吗?让他去一个到处都在施工的工地勘查,上上下下走一上午坐半天车, 哥敢说不是惩罚?”
“谁说不是了?”盖着笔帽的钢笔在文件上画着圈圈,景臻听完这串炮仗一般的质问,不过是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台发炮机,“他不该罚?”
方舟气狠狠地吞了口唾沫,丝毫不顾走廊里是不是还有未散去的人群,“小朝这次确实冲动了,但是大哥不是已经罚过了?他多久没有挨这么重的打了,哥非但不心疼,还要跟着一起折磨他吗?”
“只是冲动?”钢笔轻轻搁在桌上,往后靠在椅背上环起双臂抬头看人,“你是准备跟着他一起自欺欺人吗?”
方舟听那骤然严厉起来的声音,憋着一口气偏过头没说话。
“不论是当众打响根本没把握的战役,还是对待师长不敬不从,再到蜗牛式得躲在壳里逃避矛盾。”景臻的语气已经染了一层薄怒,“这都不是他景朝该有的气度和眼界。”
方舟撇了下嘴角,挨着身后的椅子缓缓坐了个边,“这件事,季杭都说了,也确实并不全是他的错啊……”
“每一个体系都不是完美的,都有自己的毛病,是谁教他的看待问题如此浅薄,其中间的利益权衡他难道看不明白吗?”景臻用脚尖踢了踢方舟那把椅子的蹬腿,锋利的眼神直盯着方舟直至他复又在原位站好,平静而认真地道:“你一直很有同理心,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是你被自己一直都倾心教导的学生当众顶撞,训了几句便撂挑子走人,你什么感受?秦岩希不过是在电话里回了两句嘴,就被你半夜从被子里拽起来,开车来家里当面道了歉挨了训才放人回去,怎么到了小朝那里,要求忽然那么低了?难道小朝受些委屈就是天理不容,季主任的委屈就理所当然了?”
景臻语声一顿,再开口又多了几分严厉,“非亲非故,只因为小朝唤人一声老师,就要欣然接受他带来的伤害?”
似是真的听进去了些,已为人父的方舟竟像个小学生似的站原地低着头半天没说话,半响才道,“那还不是因为哥和大哥都太凶了嘛……小朝一口喘息的机会都没。”
“也是做父亲的人了,不能再这么没心没肺的。”景臻低头整理了手里的文件,按轻重缓急排序叠好,目光扫过磨砂玻璃墙外边隔着走廊静静等候的助理,轻摇了两下头,才看向被他一句话数落得满脸不服却还是涨红了脖根的方舟,口气轻松地问:“大哥这两天,回家了吗?”
小朝睡公司的第一天,景至半夜两点突然从家里来公司,说是美国那边有一份加急的文件要批阅。第二天,在人休息室外工作到凌晨,才蹑手蹑脚进去探小朝的额头,第三个晚上,索性就在大床的另半边躺下了,可是隔天早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却是出卖了他已经不再年轻的身体状态。
炎宴脾气再好,父子俩人双双连着三天不回家,也还是一个电话追到公司,把正在同财务总监做风险评估的景至骂了一顿。
“你带着儿子在密谋些什么?每天像是定点发药似的两个电话,连开视频都不肯,你不会让小朝去接了什么特工任务吧?你儿子身手好你也不能这么心大啊!”
景至无奈地听着老婆大人显然是刚看完不知哪部肥皂剧后的惊异猜想,办公桌对面的总监刚要借口离开,一句称呼堪堪落下,就被大老板刻板的口气截走了下半句,“你先别说话。”
“什么?我别说话?”电话里的炎宴就差原地爆炸了,“景至,你那么喜欢住公司就别回来了!!”
“……”
大嫂骂人的时候方舟也在身边,当时只顾着心里头暗暗叫好,却直接无视了大哥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心疼。
道理他都是懂的,小朝在这个家里不论多大都还是个孩子,小孩就容易”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事该罚,可被悉心安慰了就会特别委屈”,但是……
“我知道啊。”不论多大,被景臻用这么平静却严肃的口气一句一句讲道理,倒不是哥哥有多凶,方舟却总觉得那颗面对大型事故联合抢救都能镇定自若的心脏突然就搏动无力了,“可是大哥每次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谁知道他想什么……”
骤然降温的眼神如冰刀狠狠刮过来,削断了方舟挂在嘴边的半句话……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我都做爸爸了,都那么大了,哥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吧?
还不及他跑完这趟火车,景臻寒凉的语气就不留一点余地地打碎了他的幻想。
“你在大哥面前口无遮拦,大哥不同你计较。在我这儿还没个轻重……”钢笔笔端“咚咚”点再桌面上,“我是会打人的。”
—————
二叔帅气!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19-12-11 13:50:00 +0800 CST  
方舟番外第五章【规则】(12)

身后的伤好了大半,臀|峰处的那道口子也已然结起坚实沉厚的血痂,景朝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可后半夜的浅梦里,身侧那仿佛被竭力压抑却仍旧止不住从喉间溢出的,低低浅浅的夜咳声,和明显带着几分潮气的湿喘,还是不禁让嗅觉敏锐的少年提起了心。
晨练过后是日常的早晚跪省,进了办公室将门反锁,景至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神也没有半分偏移,不过将握着鼠标的右手腾出,往景朝的方向推了推晾在桌角的餐盘。
少年后知后觉般的抬手抓了把头发确认——是吹干了的——那,父亲比平日里更寡言少语的样子,又是因为什么?
饭菜的朴实香味刺激着鼻黏膜上的嗅觉传感器,眼底是碳水,蔬菜,蛋白质和水果的合理配比,即便运动后胃口不佳,景至淡淡一个眼神,素来倔强的少年便也乖乖埋头苦干。
但事实上,一触及碗壁,便还是不免心生内疚,不烫口却还温热的小米粥,清淡又不怎么需要咀嚼的菜式,父亲的观念里,带着外伤还是不能吃“发物”,可碍于前些天自己在他盘中的油爆虾上逗留徘徊的眼神,每天便总像是发药似的,给他放这么大小均等的五粒淡水虾仁。
年轻,到底有着惊人的恢复力,景朝的气色已经不比刚挨完打的几天,外加景至不惜被弟弟吐嘈也还仍旧严格控制他工作量和休息时间的结果,衬着尚染湿气的发丝和笔挺昂扬的站姿,少年倒显得神清气爽。
挨在桌边端着瓷碗一勺一勺地喝粥,敏锐犀利的目光却难得没有追向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数据,而是片刻不离地盯着父亲有些潮红的侧脸,和嘴角那几处并不明显的干裂,稍一犹豫,定神唤道:“爸。”
“嗯。”男人还是没转头,喉音低沉深稳。
那副英俊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清明的眼眸里不动声色地射出几道精光,托着粥碗的手略低放在胸前,“昨晚睡得好吗?”
“好。”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敲击键盘的手指却忽的停在半空,冷然的眼神看向少年没吃几口的餐盘,语声微沉,“你是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沙哑而浓重的鼻音,像是在鼻腔后边塞上了一团棉花似的沉闷厚重。血丝细密的眼底,脸色泛着不寻常的潮红,可干涸的嘴唇却是一片灰白。成句的话音一出口,景朝自一早在洗漱间看到父亲用冷水洗脸后产生的猜想,便骤然确凿了。
身体的反应先于理智思考,他几乎没过脑子,放下粥碗便跨过一大步伸手向父亲的额头探去,本就温热的掌心登时像是覆在烈日下曝晒过的鹅卵石上般滚烫,少年瞳孔一缩,语气也像着了火,“爸,你发烧了!”
被儿子的举动微怔了一下的男人马上反应过来错开脑袋,清脆一巴掌拍在景朝尚还悬在半空的手背上,狠狠瞪人,“没大没小的,把粥喝了!”
景朝哪里还吃得下饭,也顾不得身后父亲火辣辣的注视,径直走到办公室的隔间从柜子里拿出医疗箱来,抽出体温计看过初始温度便直直举到景至面前,这次是索性连称呼都没了,宛如下医嘱时的雷厉风行,“量个体温。”
景至又是愤愤瞪了儿子一眼,随手撩开那晃在自己面前的胳膊,“有点感冒而以,早上吃药了。”
不解释还罢,这一辩解,仿佛火上浇油。
“您又不跟我说一声就吃药?”大抵是完完全全忘记自己是来罚跪反省的了,言之凿凿的样子颇有一番咄咄逼人的气势,“爸上次怎么答应我的?”
自从去B市上大学,父子二人确实是很难再处处顾着彼此,同景至无法时刻盯着儿子一样,少年同样没有办法伸手就够到父亲。常年的自律其实为景至打下了非常坚实的身体素质基础,但是他到底不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几个通宵便能在这初冬时节削弱大半的抵抗力。
去年年底流感爆发的时候,也凑热闹似的染上了一周的重感冒,可是公司正值年终最繁忙的时候,为了迅速痊愈,景至难免急功近利,将几个品牌的感冒药叠加在一起吃,最后还是钟秘书一个一个读给景朝听,才发现这些药品的主要成分根本就极其相似,差一点点就从普通感冒衍生出了对乙酰氨基酚中毒。
自那次景朝冲着父亲发了脾气之后,便反复强调过,吃药之前必须事先同他或者小叔报备。只不过景至这么霸道要强的大男人,从来都是他照顾要求别人可以,而自己生病便理所当然瞒着不说的,更不可能吃个药还要上报儿子和弟弟。
“这次就吃了一个,”男人有些嗔怪儿子过激的反应,“你爸还没老到连说明书都不会看——小朝医生。”
明显是想要缓和气氛,所以带着几分调侃,一字一顿加了重音的“小朝医生”并没有让少年褪去强硬的立场,老式的水银体温计再一次举到父亲眼前,“自作主张吃药的事,小朝会找机会跟爸谈的。现在,先量体温。”
景至被儿子一点不带妥协的强势语气“教训”得突然就有些不开心了,冷着脸偏过头,干巴巴就两个字,“不量。”
“爸!”少年嘴角一抽,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显然根本不想跟他讲道理的男人,突然有一种自己在儿科哄……
算了!
“爸……”缓和轻柔又故意拖了长音,景朝弯腰矮下身子半蹲着,他大概这辈子都还没用这种语气同父亲说过话,“别闹好不好,小朝求您,先量下体温,我们再商量,要不要去医院?”
……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19-12-26 21:02:00 +0800 CST  
被儿子一脸严肃取消了所有行程押送上车的时候,景至才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虽然他不得不承认,除了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心底倒还是很受用的——不论是少年井井有条得同助理布置工作时的决断而不失礼貌,亦或那青出于蓝的霸道强势背后落入的焦急和心切。
后视镜里的景朝眉宇锋利,眼眸深稳,睫毛上下摆动间又藏着一派清明纯澈的景象。景至坐在后座,所有脏器都因为39度7的高烧加快了新陈代谢,可是心里却是无比的安和宁静。这几年儿子不常在身边,对一个父亲来说这本不是什么值得惆怅的事情,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每每景朝回来的日子里,也不需要近在咫尺,只要知道儿子在家,在公司,或在A大突击小夕,在商场给王珺挑礼物,总还是让人觉得特别特别得踏实。
需要和被需要的方向,好像就这么,在一朝一夕中,不知不觉地调转了过来。
去的是景江旗下的私立医院,问诊的中年医师客气到让人起鸡皮疙瘩,把主诉列为选择题双手奉上,“景总,您这几天有没有头疼,喉咙疼,咳嗽咳痰,浑身乏力,肌肉酸痛?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今天还是昨晚?”
“没有。”
“爸。”少年眼神一拧,蹙着眉看向就诊椅上的父亲。
景至在心底不禁失笑,可还是非常给儿子面子的,“都有一点。”
整个医疗过程因为景朝的陪同异常顺利,面诊,抽血,拍片,下医嘱,其实流程和公立医院并无二异,只不过因为一个小小支气管炎腾出一间总统套间改造出的病房,还是有些奢侈的。
推着治疗车进门的护士认识景朝,去年景夕来复查胃镜,是景朝推的麻药,所以当景至礼貌招呼她出去的时候,很自然地流下了静脉输液的器材,就带上了门。
挽起袖子,看着进门后一句话都没有只安静在床边站着的儿子,“给你练练手,省得你没事拿自己扎。”
半开玩笑半调侃的话并没有缓和少年严肃顶真的表情,景朝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十二岁时给弟弟做缝合的场景,在系统全面地接触了医学之博大精深后,他大概是真正能理解父亲和小叔当时的愤怒了。
兀自去洗漱间洗了手,就抽出治疗车上的止血带给父亲闭着眼都能找到血管,丝毫没有练习价值的手臂绑上。可刚刚涂上碘伏,虚虚环握着的手却突然抽回。
景朝下意识皱眉向上看去,入目的却是父亲扑闪着略显厚重的眼皮,满脸无辜,轻挑双眉的样子。
“生气了?”男人罕见的用了这种略带试探的语气。
“没有。”大概只要还有一丁点残存的理智和情商的人都能看出少年满脸沉静下的冉冉怒意,可是,他仍旧只是转身扔了棉签,而后淡淡地看向景至还绑着止血带的胳膊,“手。”
景至微微眯起眼睛,心里的笑意渐渐就漫溢到眼底,生气的儿子实在是有点可爱,“撒谎?当心被|揍|屁|股啊。”
少年的脸本能一红,可心里终究是堵得慌的,更没心情开玩笑,“等扎上了针,随便爸处置吧。手。”
看着儿子严肃冰冷的面容,景至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从小到大教你的喜怒不形于色都就着米饭吃了吗,不就发个烧用得着大半天都板着个脸吗,玩笑都不会开了难怪王珺要跟你吵架……不过,想起儿子教训弟弟时一板一眼的模样,还是会觉得好笑,大概,从前臻儿看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无趣死板又苛刻吧。
思想还在远处漂泊着,手背上便被贴上了胶带和敷贴,景至还特地开合了两下手掌,攥了攥拳头,左右打量了几番,才抬头对正在调节输液速率的儿子嘱咐:“去楼下吃点东西,早饭也没好好吃。”
“不了。”父亲这种若无其事不自知的态度,仿佛是在景朝那闪着火星的导火线边上煽风,少年那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能对着自己撒,“小朝可不敢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景至一听他犯倔的驴脾气,眉间立刻晕开了不悦,“闹什么?都几点了你午饭也不准备吃了?”
少年的嘴角挂上一抹清笑,语气却不怎么好听,“爸还会担心小朝吃没吃饭。”
“什么意思?”
“若是小朝隐瞒病情,是不是早就家法伺候了?“景朝偏过脑袋,语气不禁在发酸,“爸还真是严于律人。”
当面被儿子这般讽刺,男人的眼里瞬间就落了一层霜,“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少年强硬的态度丝毫没有退让之势,“小朝说了,任凭父亲处置。爸不喜欢听,掌嘴就是。”
景朝真的很少用这种语气和态度同自己说话,除却十六岁时的那次公然挑衅,他性格里近乎极致的倔强和倨傲,从外看去也向来都是不动声色的。
连讽带讥的话自然刺耳,但惊讶仍旧是大于气忿的,景至微微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淡问:“还记仇了?”
“没有。”又是这样果断而不见畏色的否定,少年的语气,更淡,“爸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小朝先去跪省。”
“慢着。”景至叫住已经走到床尾的儿子,随手一指角落里放着笔记本的小桌,“帮我把电脑拿过来。”
景朝怔地转头,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之前无数个父亲哑着嗓子满口答应他好好休息的凌晨,是不是也都这么肆无忌惮地挂了电话便沉浸在永远看不到底的工作里。一时间憋着气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神却是无比直白的拒绝,良久才开口,竟有些咬牙切齿,“您手上扎着针。”
“不是留置的软针头吗?”景至丝毫不在意的晃动了下手腕。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19-12-26 21:03:00 +0800 CST  
“那也还是会滚针的。”景朝皱着眉头,“您就不能安安静静睡一会吗?有什么事等半小时后我来处理。”
“睡不着,”男人非常理所当然,“认床。”
景至漫不经心的态度,终于还是点燃了埋藏在少年心里的炮仗,气的他一下就攥起了拳头,两腿扎在原地怔怔回望父亲,声音清冷,“睡不着不如闭上眼反省一下,您要求的家人之间无所欺瞒,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成双标了。”
景至心里其实是有些好笑的,冲他发脾气的儿子太罕见,不过表面上也只是淡淡望了一眼门口,“被你二叔听到你说这种话,又要把你发配去度假村勘察了。”
少年紧抿着唇没有回话,那天去完度假村之后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阵虚脱,被小叔压回家摁在床上上药休息,就差给自己下安眠药了。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委屈,原本就是自己做错事在先,有什么资格要全家人都替他不平,有什么资格让父亲都为他心疼,更不用说,连着几天为了照顾他,寝食不安的了。
他气景至的不坦诚,却更气自己……
“行了。”男人突然就撑起身子坐到床沿,“你不帮我拿,我自己拿。还没病到什么事情都要依赖别人吧。”
景朝被父亲自说自话的举动和挤了柠檬水的那句“依赖别人”震得只觉心里一团火燃燃升起至脑门,还未来得及思考便下意识上前拽住景至的胳膊,“爸,您干什么?!”
强势而有力的手掌钳住自己的手肘,景至平静却悄然有几分异样的视线从儿子爆满青筋的手背上缓缓上移至那双坚定诚然的眸子,语气很缓,“你要跟我动手?”
少年本能地咬住了下唇,手上的力道没有半分消减的意思。
不知为何,景朝突然就有些委屈了。
————
一边耀武扬威一边跟爸爸闹着小脾气的小朝,很可爱有木有?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19-12-26 21:03:00 +0800 CST  
喵喵喵!大家久等了,【规则】有些沉重,暖风在鞭炮声里码了一小段小甜文,祝福所有人
方舟番外第六章【承诺】

“哥哥——哥哥——再玩儿一局,再玩一局嘛!”五岁的景绒紧紧抓着哥哥的手,想把人按回到椅子上,可小小的女孩儿能有多大力气,景继见惯了妹妹的把戏,单臂用力几乎快把小丫头拎起来,“说好了三局,不许耍赖,练琴去!”
“哥——!”小姑娘明显还不知道承诺为何物,为了对抗哥哥的力量,将小小的身子使劲儿往后仰,到最后几乎快坐到了地上,“就一局嘛,哥最好了!再玩儿一局,绒儿用明天的次数抵,好不好嘛!哥哥哥!”
“明天就只有两局喽?”虽然只有十岁,景继却早已经有了景家孩子的理性思维,盯着妹妹精致却焦急的小脸蛋,“不抵赖?”
“嗯嗯嗯!”头上的小辫子一摇一晃。
“噗!”景继松开妹妹的手,刮了刮人的小鼻梁,“那你保证。”
“是!”小姑娘立正站好,小脑袋一扬,右手抬到鬓边,一本正经地敬了个军|礼,“绝不反悔!”
“手指要并拢。”景继有些嫌弃地捏捏妹妹软软的手指,“手掌不能高过头,教过多少遍啦?还记不住?”
“嘿嘿!”景绒浑不在意,趴在棋盘上有捡了一个棋子放进口袋,笑得很无辜:“哥哥这么厉害,再让绒儿一个炮吧?”
一共就两个炮好不好?!景继看着自己还没有开局就失了半壁江山的战场,刚想反驳,又瞥了眼挂钟,心道这样也不错,可以速战速决去看爸爸布置的文案。
“好吧。”
只是,景继还是低估了妹妹耍赖皮的能力,一局十分钟就能结束的棋局,在小姑娘举手N悔的战术下,足足坚持了五十分钟,最后还差点儿因为输了而哭鼻子,吓得景继乖乖把吃掉的棋子放回去,和棋。
“一下午,文案只看了一半?”景朝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给女儿盖过被子才有空来检查儿子的功课,手指敲敲桌面,“觉得难?还是在闹脾气?”
小孩儿犹豫了一下,终究觉得陪妹妹玩一下午象棋不是什么好借口,垂着的脑袋摇了摇,“都不是……是继儿没有安排好时间。”
藤条送到爸爸手里,景继规规矩矩转过身。
“该打多少?”
“十下……”
藤条在他腰间拍了拍,“嗯,裤子。”
“啪!”
伏在爸爸的腿上,景继紧紧咬着牙,气鼓鼓地攥着拳头:再相信小丫头的话,我就是猪!
——————
“冰激凌一天只能吃一个哦!”少年上学前对睡眼惺忪的妹妹嘱咐道。
“知道啦……”
景继夜里回到家,见妹妹房间竟还隐隐有灯光,还以为小丫头又开着灯就睡着了,哪成想景绒正倒在床上,捂着肚子喊疼:“呜呜呜,痛死了!”
“怎么了这是?!”见妹妹满头大汗,景继立刻就要给在医院值班的妈妈打电话。
“别别别!妈妈要骂人的。”景绒捂着哥哥的手,五官皱皱的。
景继脸色一变,拉开冰箱,早晨还满满的一盒冰激凌已经见了底。
“谁让你吃这么多?!挨骂活该!”景继气的跳脚,他十岁的时候都出席董事会了,这妹妹怎么还小孩子似的没轻没重!
“起来,去医院!”
“不要去!不要打针!呜呜呜啊!”景绒躲着哥哥的手,缩在被子里,满是汗渍的脸上又添了泪痕。
“唉!”景继压着火气,“那先吃点儿药?如果还是不好,可要去医院了。”
“好。”景绒疼得没了力气,虚弱地任由哥哥喂了药,伏在枕头上揉眼睛。
“别揉眼睛啊你!”十五岁的大男孩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挠头想了半天,“抱着暖宝宝,看看是不是舒服一点儿?”
景继坐在床头,不错眼珠地盯着床上的小人儿。平时挺闹腾的,怎么这会儿缩成小小的一团,那么让人心疼呢?
半个小时,腹痛渐止住了,额上的汉也慢慢消了,景绒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暖宝宝从被子下推了出来,“凉了……”
“好了?”
“嗯嗯。”小孩子不懂作伪,尽管哥哥脸色黑得和爸爸有八分类似了,景绒还是嘴角弯弯,“不疼了。”
提着的心放下,怒气后知后觉地喷薄而出,景继抽出桌上的尺子,啪地一下敲在被子上,“哪只手开的冰箱,伸出来!”
“哥,哥哥……”景绒忙不迭地把右手缩进被子,还不放心地把自己裹紧了。
“伸出来!”景继不依不饶。
“哥,呜呜……哥。”景绒从没见哥哥这么生气过,小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紧,还是眼泪汪汪地把右手伸了出来。
嫩生生的小手掌放在自己掌心,颤颤巍巍的样子,景继举起尺子,狠了狠心却还是挥不下去,举起巴掌故作声势地拍了五下,“不听话!没信用!说话不算话!哥哥再也不会做冰淇淋给你了!”
“不要!哥!”景绒一下子坐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绒儿再不会了,哥别生气了……”
“躺好!”景继没理人的认错,将妹妹按回到床上。
“哥!”景绒抓着景继的手臂,讨好地摇了摇,委委屈屈的样子,“小哥说,哥要上大学了,不能常常给绒儿做冰淇淋了……”
“他逗你的!”刚刚还怒气满满的心像是忽然被浇上一杯凉茶,霎时酸软一片,景继揉揉妹妹被自己拍红了的手心,“哥以后每个星期都给绒儿做,好不好?”
“嗯!绒儿也答应哥哥每次只吃一块。”眼泪还没完全消退,笑意却已经绽开了,小女孩伸出小手指,景继皱皱眉,还是无奈地也伸出了手。
“好。拉勾!”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20-01-25 16:00:00 +0800 CST  
“哥!哥!你干嘛锁我的门啊?”景绒拧了拧门把手,焦急地拍拍门:“我查房要迟到了!哥,开门!”
“我已经帮你和你们院长请过假了,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别想着到医院去了。”隔着房门,景继叹了口气,“听到了没有?”
“没听到!”景绒不可置信地跺跺脚,语气愤愤:“现在疫情这么严重,我怎么可以脱岗?!”
“就是因为疫情严重,才不许你去。”景继的态度异常坚决。
昨天夜里,景绒回到家就累瘫在床上,景继却是对着持续攀升的感染人数彻夜未眠,那些临床指证传播途径变异类型,忽然比任何股票交易数据都来得更加惊心动魄。
死亡率再不是一个概率问题,那是他的妹妹,他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景江医疗会全力配合卫生厅的行动。”景继已经初具景家当家人的气魄:“资金、场所、人员、设备统统都可以。”
“只有我不行,是吗?”
“是。”
“凭什么?!”景绒几乎被急哭,“我十四岁跟着季爷爷进手术室,八年医学院的专业学习,最后就培养出来一个逃兵吗?”
“医生护士这么多,你们科里有主任医、主治医,还有全国各地的专家,不差你一个。”景继贴近了妹妹的房门,语气软了下来,“可你是爸妈唯一的女儿,也是……”
也是他景继唯一的妹妹。
景继没说,景绒又哪会不明白,“哥,那不一样啊。绒儿答应哥,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哥让我出去好不好?”
“你的保证——”景继狠狠心,“从来不作数。”
“哥!你别走!你把门打开!”景绒把门拍得砰砰作响,“爸知道了不会饶你的!开门!”

第二天一早,当景继看到景绒房门虚掩,平素的日用品统统不见了之后,径直去了父亲的房间。
日常的问候都省了,景继两步走到景朝桌前,“爸,是您给绒儿开的门?”
景朝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口训斥,颔首:“是。”
“您怎么能让她走啊?!绒儿单位是定点医院啊!如果……”景继几乎说不下去,“多危险啊!”
“那是她的职责,也是她的骄傲。”
桌上的相框里,景绒亲昵地搂着父亲的脖子,博士服宽大,衬得女孩儿更加娇小,却是目光坚毅,笑靥如花。
“我相信她。”
相信她的专业,相信她的选择,也相信她的承诺。他的绒儿,定能平安归来。
看着儿子犹自愤愤离开,景朝长长地叹了口气,电话响起:“老师,小朝……后悔了。”
“我接到命令,已经在赶往A大一院的路上了。”季杭的语声是让人放心的温实,“好好吃饭,不许熬夜。”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靠坐在墙角休息的景绒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哥?”
“这么久才听,是不是以为哥是来抓你回去的?”
将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哥哥却总能一句话就驱散她所有的疲惫,“哥是不是挨打了,问绒儿来拿药呀?”
“嘴皮子这么溜,看来是不想吃冰激凌了,好吧,我自己吃了。”
“哥,你来医院啦?!”
“嗯。”景继听着电话那端咯咯的笑声,心里残存的怒意也消弥无踪,“看好路,不要跑。”

不能像往常一般捏捏小丫头的脸蛋,甚至不能好好看看她,隔着玻璃,隔着厚厚的防护服,景继只能看到妹妹的眼睛,依旧澄净透明。
“放心,没有芒果味的。”拿起对讲机,景继压下舌根的酸涩,拎起保鲜盒晃了晃,笑起来的样子同父亲有几分相似:“一天只能吃一块,记得吧?”
“嗯嗯。”
“好好照顾自己。”
“嗯嗯。”
“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哥。”
“好。”
“回去吧!吃完了,哥再给你做。”景继生怕多说一句声音就染上雾气,对讲机连忙移开了。
“哥——!”
玻璃那端,景绒高高伸出右手,小拇指来回弯了弯,调皮的模样一如从前。
“好,拉勾。”
远远的,景继依样伸出手指。
亲爱的小妹,这一次,请你千万千万不能失约。
——————
“哪有什么白衣天使,不过是一群孩子换了一身衣服,学着前辈的样子,治病救人、和死神抢人罢了。”
万家灯火里,暖风被这句话深深感动了。希望为这句话做一个小小的注脚,于是就有了这段关于景绒的小故事。她或许就是千千万万在医疗第一线与病菌死神抗争的医护们中的一员,自小被家人呵护宠爱,危难来临之际,却以稚嫩之肩担生命之重责。
感谢,更祝福。
所有看文的朋友,新年快乐!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20-01-25 16:01:00 +0800 CST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20-02-10 02:18:00 +0800 CST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20-02-10 02:18:00 +0800 CST  
“是哥自己做错事。”景朝难得没有直接训斥,耐下性子却板正认真,“小夕,不可以那么没规矩。哥不喜欢你这样。”
于是,在哥哥面前只好乖乖闭嘴的景夕,又在小本本上给季杭记了一笔。兄弟俩大概都没有想到,这一笔一画反反复复,质地再坚固优良的纸面,也是会被划破的。
转眼看到景朝躬身致歉后便独自一人走到墙角屈膝跪下,甚至丝毫不顾忌房门有没有落锁,景夕心里一直隐忍着的不满和愤气终于顶破理智的顶盖,甩过头就冲床边的景至,“还要跪?!那个季杭就那么重要吗?”
“景夕!”
景臻怒意肆横的一声呵斥经墙壁反射震荡在整个房间内,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少年倏然感觉通身被浇了一桶冰水,不自禁一抖。
可是,这个明明顶着一双发面馒头似的膝盖还直挺挺跪着的,是他最最亲的哥哥啊。
他的哥哥可以吼他,可以训他,可以对他动家法,甚至可以霸道强权,但是,他的哥哥不能受委屈。再天大的错,如此沉重且羞耻的一顿家法,每日早晚连着跪到膝盖青紫,还不够吗?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激得景臻彻底没了耐心,见儿子站在原地憋了一股气一动不动,大步上前冲着人身后就是一连三下十二分力道的巴掌,只穿了一条单裤的景夕被父亲的铁砂掌拍得差点就站不稳,屁|股上瞬间就仿佛被淋上了一层热油。
“不知道要做什么?”见人只顾烧红脸低头,景臻又补了一巴|掌,“别逼我在这里跟你动手。”
阴沉下脸的父亲,景夕仍旧会抑制不住的心颤,他并不觉得被扒了裤|子在病房挨|揍的可能性低到值得忽略。而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余光里跪得笔挺的哥哥,像是忽而被一层阴云笼罩似的沉下了脸。
“对不起,大伯。”站到床边肃手三十度鞠躬,从小到大为了哥哥的事顶撞过景至多少次了,虽然素来不长记性,但认错是从善如流的,“小夕无礼了,不该这么跟您说话。”
男人抬起手“噗噗”两下不轻不重地拍在景夕身后,同景臻刚才带着浓浓惩罚意味的铁砂掌显然不可同日而语,少年顶着烧红的脸抬眸探去,便见景至冲墙边依旧肃正规矩却在转眼间燃起隐火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景夕会意,向哥哥跪着的墙角迈开脚步,可是越靠近越觉得周身气压低沉,呼吸也跟着愈发困难。
景朝那沉静的侧脸,像是镀着一层霜。他在两米开外的距离站定,可是……
“过来。”两个字在墙壁上回弹,“砰砰”砸在景夕心上。
亦步亦趋挨到哥哥身边,小心翼翼地语气像是伏在冰面上用小锤子敲击冰层的样子,“哥……别生气嘛。”
尽管是一跪一站,可景朝却丝毫没有觉得以这样的姿态教训弟弟有任何不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不可违抗的气质,笔挺的脊背尽是气宇轩昂。
他定了定声音,眉尾略沉,“第几次了?”
哪怕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大写的怂,景夕还是有点不甘心的。身后的伤他没有看到,可光从景朝连着三天都上不了跑道的状态而言就知道不轻,脸上更是从来没有挨过这么重的打。
在小夕眼里,他的哥哥本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在任何角色上,学生,兄长,导师,从小都是顶顶优秀的,他从未见过景朝对除了家族长辈之外的人这般近乎臣服的敬重,更何况还要如此被挑剔。
十八岁的少年在哥哥面前仿佛一个不知事的孩童,撇了撇嘴只是犟着头皮,“我忘了。”
医院里患者连名带姓直呼季杭时景朝都会下意识皱眉,自家弟弟决不允许这般没有规矩。强压着火,却抵不住用冰冷的目光扫了过去,“是觉得我跪着打不了你?”
方才还强作镇定的景夕骤然慌了神,被这句话瘆得第一时间“扑通”跪在景朝侧面,丝毫顾不得三米开外同时蹙起眉头的景至和景臻,团着膝盖往前两步握住人的胳膊,“哥,小夕不是这个意思,哥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小夕——”
“起来!”沉甸甸两个字打断景夕的喃喃,景朝最反感他动不动就膝盖一软,如今更是火上浇油,见人没有第一时间反应立刻压低声音喝道,“要我数数吗!?三!”
“我起来……小夕不跪了。”条件反射似的从地上弹起来,低着头乖巧了很多,“我错了,哥别生气。”
景朝本就是憋着一股气的。跟父亲吵了架紧接着又被二叔一顿训,原本被焦急和怒意掩盖的自责孜孜不倦得在心底作祟。
“五遍《礼记》。”他冷然不去看弟弟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知道规矩。”
所谓规矩,自是不会允许受罚的时候还舒舒服服坐着了,写在卷轴上的小楷只要有一个墨点略重了,便是成卷作废从头再来,景夕从小便最怕这些磨人的惩罚,还不如打他一顿来的直接明了。“哥……”
求饶的半个音还未落下,景朝淡淡的声音又在身前响起,果敢而不容置疑,“十遍。”
嘴唇印上浅浅一排牙印,景夕的声线微微颤着,拙劣地掩饰着语气里的委屈,“知道了,哥。”
见景朝又恢复了无声,少年仍旧不甘心地伸手拉了拉哥哥的衬衫的衣袖,“那……哥起来好不好?”
那冰眸还不及射向发话的人,床上的景至突然开了口,“小夕。”
“大伯……”景夕有些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端跪的身影上移开,好像个挨了巴掌巴巴期待甜枣的孩子。
“你哥还没吃饭,你出去给他买点吃的。”退了烧的脸色竟苍白如纸,语气也软了些许,“不要辣的。”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20-02-10 02:20:00 +0800 CST  
房门才落上,墙角便又响起金属一般铿锵硬朗的认错声,听不出一丁点委屈,“小朝受罚不专心,重新计时,时长翻倍。”
被弟弟和儿子紧盯着,手里即没有文件也没有平板的景至只能看天花板了,半响见陪座椅上的景臻只是埋头批示报告根本没有要抬头的意思,才懒懒往枕头上一靠,“行了吧,再翻倍小夕该往季主任家寄刀片了。”
像是丝毫听不出父亲语气里的调侃,少年一板一眼地说,“小夕不会的。”
“二十分钟,起来吃饭。”景至被儿子的耿直莫名又点了一把火,“不揭穿你偷偷加时间还以为没人知道了?犯了错,跪着就能解决问题?”
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景朝的头微微低矮几寸,轻抿双唇,声音不高,“本来,就都是我的错……”
这话一出,景至便知道儿子这牛角尖又钻得不浅,语气不禁上扬,“都是你的错?学了几天医就想着能操控疾病了?季主任医学世家出身都难逃命运,你爸我一个小感冒你就该被批斗?!”
“所以您就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自己病了啊!”景至这一席话成功点燃了少年暗藏在心底的隐火,质问声没个遮拦地冲了出来,“爸为什么要连着几个晚上在公司通宵?为什么已经休息不好了还不好好吃饭!?为什么明明不愿意跟我睡一床被子还不让后勤送毯子来!?”
“什么叫不愿意和你睡一床被子?你不知道自己睡眠多浅多警醒吗,风吹草动都——”
“我当然知道!”景朝放肆地打断了父亲的话音,扭过头去用晕染了鲜红的眼底回望景至,“就是都知道才会觉得都是我的错!!!”
———
景至生气,景臻生气,小夕生气……
小朝:那我不生气岂不是亏了
大家久等了,催更蛋泥。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20-02-10 02:20:00 +0800 CST  
方舟番外第五章【规则】(14)

少年的爆发像是隔空投放在病房中央的一颗炸弹,“轰隆”一声爆破后便是随着空气对流一点一点由原点向外扩散开来的声波,最终还是消于无声,仿佛震碎耳膜,死一般的寂静。
起伏的胸膛渐渐和缓,眼底的激愤也慢慢平息。
景朝到底是自小规规矩矩长大的孩子,即便一句话把父亲说到哑口无言,也并没有战役告捷般的庆幸和得意,喉结上下滚动,高昂着的脑袋便难以再正视男人那看不见情绪的双眸。
目光还来不及垂落……
“跪过来。” 食指定定一指床前的空地,自刚才便一直就没再说话的景臻锁上平板抬头看人。
膝盖依然是青肿未消的,一起再一跪又是钻心的刺疼,一米八的身子折了一半,目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景至架着枕头的手背上。
景臻定定注视着少年已经不太自如的动作,良久才开口,“是巴|掌没挨够,还是不长记性?”
羽扇一般浓密的睫毛上下煽动了几下,声音没什么底气,“对不起……小朝没规矩。”
在这个家庭,道歉和认错,显然是界限非常分明,且承载了完全不同意义的。
可是,景至并没有说什么,他想,这到底是与十六岁的儿子同他顶嘴时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景朝的训斥句句在理,没有不合时宜的倔强,也没有刻意张扬的叛逆,多得是出自那份诚笃却依旧年少心性深处,最切实坦然,深刻又纯粹的在意和眷注。
他的小朝长大了,自己也老了,本就是时候该听孩子们的了。
只是,看着儿子一本正经地怕自家弟弟的样子,景至还是忍不住想笑,“我就说被你二叔听到,又不知要发配你去哪儿干活了吧。”
刻意的调侃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效果,面前一跪一坐的二人仿佛是被冻住的冰人,景至只得尴尬清了清嗓子,再要打破沉默,景臻冷冷的声音便降了下来。
“刚才,怎么回事?”
小夕不在,便更不用顾忌侄子的面子了,进门时父子俩剑拔弩张的那一幕,他无论如何都是要追究的。
“是小朝的错。”少年深吸一口气,再一次低垂眼眸,目光里隐忍着的倔意像是要顺着地板纹路揉进地里似的,声音也变得刻板而机械,“请二叔责|罚。”
这显然不是他要的答案,景臻脸色一冷,话音就像是冰雹球一颗颗砸下来,“怎么回事?”
这一砸,大抵是砸得巧了。
将少年心底自以为建筑牢固的城墙轰然砸碎,原本围藏得好好的那些委屈和倔强便尽数坍塌下来,微偏过头憋着嘴,“因为不想让爸碰电脑,烧那么高都不知道好好休息,刚挂上水就要工作,明明根本就没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委屈一经挤压发酵就会生成酸水,汹涌迸出的时候便刺激了鼻腔黏膜,声音没出息的带了些哭腔,让景朝说完便红了脸。
不知道是被那小学生告状似的语气惊到,还是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果断出卖了他,景至一连呛咳了好几声,身边坐着的弟弟和跪着的儿子没有一个给他递水拍背的,才堪堪止住。
仰靠在椅背上景臻幽幽扭过头用肃黯的眸子静静审视了一番自家向来沉着笃定的兄长,单音就一个字,“哦?”
“不给拿还要撑着自己去,不给去就凶人,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说不通道理……”景朝故意不去看人,咬了记嘴唇才道,“我已经很自责了,爸明知道这样会让小朝更加难过。”
少年罕见露出这般孩子气的面孔,可景臻依旧不准备惯着,定定直视着人的双眸沉声道,“为你老师的事情,自责是应该的。但是家人之间,大大没有必要。”
景朝低下头,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可是要实行起来,真的太难了。
“同样,如果今天是我或者你爸受伤了,你也不可能不管不顾。”景臻和缓的语气铺陈在极致的耐心之上,“哪怕自己病倒了,你也不会第一时间喊要休息的,不是吗?”
是——景朝在心里回答。就像他“教育”父亲要有同理心一样,他也很容易就理解到景至作为一家之长,不容自己倒下,更不容任何应当在自己羽翼保护下的人为他操心的心情。
“二叔知道你心急。”景臻的嘴角带几分暖意,可是语气里却是毫不避讳的挑剔,“但是,急就能用这种语气和你爸说话?说不动就能动手了?”
这话说到最后俨然带了几分严厉,可这番对待孩子般的说教还是动摇了少年的,景朝舔了下嘴唇,“小朝没有想要——”
“想都不能想!”突然肃冷起来的语气,让景朝下意识将本就足够规矩的身影又拔直了些,“是不是真要把你手打|烂了才记得住?”
“小朝不敢。”规矩得像是十岁的孩子,低着头绷紧身子。
“道理都讲过了,罚,也还是要挨的。”景臻点了点他垂落在身侧的胳膊,“十点之前拿藤|条来找我。顺便带上运禄的收购案,下周你带着小夕去清市出差。”
下周?景朝回来都有一周半了,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再跪下去,就真的该去骨科做膝关节置换了……
“咳,”小臂抵着口鼻,景至又清了清嗓子,声音不似往常那般沉定有力,“他们下周期末考试。”
不过,像是也知道在少年的慢慢学习生涯中,从来没有以考试作为借口过,又补了一句,“学生会要参与组织吧。”
“学生会没有你就不会干活了吗?”景臻的质问是直对着景朝的。二叔一旦认了真,便是这种没有什么可商量的语气,“还有半学期就答辩了,就在家准备吧。自己去找人事开实习证明。”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20-02-22 22:42:00 +0800 CST  
这种决然的语气让少年心凉了半截,可是,他还没有当面同老师认错请责,他还没有亲耳听到老师说原谅,那场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的答辩,他也还等着在提及指导老师时调皮地“口误”一下说出季杭的名字……他还……
“铃铃铃~”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少年的遐想。
马不停蹄忙了一上午,手机竟也忘记调静音。虽然这一屋三个人对电话铃声的品味,都像从DNA双链遗传下来的一致,景朝还是从那调至最低的音量辨别出是自己刚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铃铃铃……”
一连响了两轮,却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动作。景朝那展露无遗的锋芒,不知为何随着这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音响而渐渐收拢起来。在第三遍来电音响起,而二叔半扭过身抽出他手机时,彻底被连根挖起,抛在沼泽地里再也找不见影子。
“接电话。”
心中的涟漪还未驱散,双手接过景臻递来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突然眼门前像是被投了一个烟雾弹似的隔空双眼泛糊。脑袋里一片混乱,素来镇定深稳的少年略带慌张地扫了一眼父亲和二叔,在按下接听键之前迅速扫了一眼信息提示——66条。
“小——”
“一早上不回我信息景朝你是想怎么样!?”
少年的脸颊,“蹭”的红了,像瞬间点亮的灯笼。
王珺中气十足的怒喊隔着听筒从手机里扩散开来,景朝下意识将屏幕从耳边移开十公分的距离,女友丝毫不掩饰怒意的语气便尽数传播到了这静谧的空气里,“回去之后就没有一天准时给我打电话的!?给你打电话还要掐着规定时间,每天的可联系时间窗口还不一样了!简直比医学院的课表还难记!”
哪怕在两位大家长的注视下,景朝还是毫不犹豫说地说出了道歉的话,这若是被小夕看到他哥认起错来如此从善如流,定然会觉得自己讨饶卖乖的本事尚且有待修炼,“是我的错,上午太忙了没时间看手机……没,绝对没有屏蔽……嗯,音量小了。好,下次调大一些。好……不不不,肯定是我不好,你都跟我说过好几次了……”
电话那头一连串鞭炮似的炸响音终于有了少许停歇,景朝连忙见缝插针,“那,我一会打给你?”
“嗯?”女生大概是天性警觉敏感的动物,语声稍稍一顿便是惊雷般炸响,“你现在到底在干嘛?!”
“在……”景朝鲜少有被一个问题困扰到如此犹豫的境地,即便面对女友并不似如面对跟前这两大家长时这般耿直,但在他心里,撒谎欺瞒和安抚女友是两件完全不同性质的事,所以,他真的是想了很久,才酝酿出这个答案,“在……总结心得。”
“噗——”王珺不负众望地笑了出来,哪怕是相处好几年了,对于男友动辄做总结做分析的行为实在费解,不过鉴于景朝第一次送自己礼物竟是她一学期考试和平时作业的错题集,王珺也有点见怪不怪了,“在季老师这儿总结得还不够,回家还要继续?”
“嗯。”提起季杭,声音里难免染上了些苍白,“做错事了,当然要总结。”
“那你总结完了能回来了不?”王珺半调侃半认真地道,“季老师的课还没划重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今后就不来了……”
“什么意思?”
少年的语气登时慎重严肃起来,吓得王珺一个咯噔,好些才缓过来,“连着两节课都是萧老师代课,你不知道吗?奇怪,我问起原因的时候,萧老师还说你知道呢让我来问你啊。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季老师,萧老师虽然手术也做得好,但是讲课就像人形褪黑素似的,一开口我就犯困……”
女孩儿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便絮絮叨叨抱怨起了医学生的食堂竟然新进了清蒸猪脑。景朝听得断断续续,敏捷的思维已经一刻不停地转了起来……
老师停课发生在吴临的事之后,会是巧合吗?照理说临床的事情影响不到医生的教学任务,但季杭每学期起始都会带着景朝去各科老师那儿打招呼的习惯几乎人尽皆知,不论面对年资高低的教师,礼貌而从容的一句“我的学生,请多关照“就把人塞进班里。萧老师即是说自己知道老师被停课的原因,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的举动到底在科室里造成了多大的风波?明明是吴临不合规矩为什么反而像是老师被抓住了把柄?
一个个令人颤栗的假设在脑海中由零化整,又一次次被胆小又懦弱的灵魂推翻,直至景朝再想不出其他可以供他继续蜷缩在躯壳里掩耳盗铃的借口——
“我要回学校。”
不是想,是“要”。
摁下挂断键,少年的话音稳稳从嘴里泄出。声音不大,吐字却是无比清晰坚定的,字字铿锵。
景臻脸色一沉,语气蓦地冷了,“看来是真的不长记性。”
景朝垂落的眼神缓缓上移,却是下意识朝着床头的男人看去,可还来不及交换任何信息,景臻嘴里如削尖的冰块似的话音便兜头坠了下来,“你在跟谁说话?”
“二叔……”心尖蓦然一颤,景朝调整视线向景臻望去,目光里一片诚然,“二叔,小朝想回学校了。”
“回去做什么?”
景臻只冷冷给了他一个没有情绪的眼神,“你老师尽心尽力地教你,这样倨傲的性子,为了你都能弯腰赔笑,到头来,却被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的学生当众反驳顶撞,惹了一身麻烦。”
说着竟在嘴边晕起了一抹哂笑,“景朝,你回去做什么?”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20-02-22 22:43:00 +0800 CST  
“回去做什么?”
景臻只冷冷给了他一个没有情绪的眼神,“你老师尽心尽力地教你,这样倨傲的性子,为了你都能弯腰赔笑,到头来,却被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的学生当众反驳顶撞,惹了一身麻烦。”
说着竟在嘴边晕起了一抹哂笑,“景朝,你回去做什么?”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在父亲这里一顿家法便过去的事情,让二叔知道了,那每一丝每一厘的小心思都会被拿出来反复鞭|策,血淋淋地曝晒在阳光下。时而确实能化解他的委屈,时而……却也能加固他的自责。
少年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朝会改的。”
“改?”景臻依旧淡淡的,“第一年没有处方权在抢救时用其他医生的账号违规下医嘱,大二的时候进了季主任的课题组拿自己的零花钱给组里做科研资金,大三跟着老师出门诊,因为患者态度不好跟人吵架吵到需要保安出面的,一直到这次直接当众叫你老师下不来台……”
景臻的口气越来越严厉,俨然从劝诫变为斥责,“不论是口头训斥,罚你自己写标书申基金,还是板子上身,你老师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力引导你从一个规则制定者过渡到规则尊崇者。季主任能理解你的成长背景,你做什么改变了?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到现在还在犯那么不知所谓的错!”
屋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又粘又重,湿答答得堵在人心口。
扎着输液针的手不禁一握,景至拧着眉头轻叹了口气,“臻儿——”
景至很久不这么叫人了,这两个字下蕴藏的妥协叫谁都听得分明。然而,话音未落,正跪着的少年便“蹭”得扬起了低垂的脑袋,脖颈呈一条完美的弧线,一点羞赧没有,一点逃躲尽无,用沉甸甸的目光看向父亲和二叔——
“小朝知道自己很差劲,所以,才一定要回去。”
———————
小剧场
景臻:我先回公司了,让小朝陪着您。
景至:不用,都走。
景臻:小朝,我麻烦厨房中午送水煮菜水煮肉,你小叔吩咐要吃的清淡,你盯着些。
景至的眉头骤然蹙了起来。
景朝特别实诚:嗯,小朝会看着爸的。
景臻将印着“白煮橄榄菜,无盐冬瓜汤,汆水嫩苦瓜,清蒸鸡腿肉……”的菜单恭敬地放到大哥的床头桌上,顺便吩咐着侄子:把吃完剩下的餐盘拍照发给我,我可以酌情修改食谱。
继而站起身对自己儿子道:小夕,把那桌上的电脑带着,刚好我办公室的笔记本坏了。再把你大伯的手机充电线拿上,留个基本电量方便联系就好了。
景夕捧着电脑和数据线:哦。
景臻看了眼墙角的摄像头,大步往门外走去:开车去吧。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20-02-22 22:45:00 +0800 CST  




楼主 暖风南河岸  发布于 2020-02-27 21:08:00 +0800 CST  

楼主:暖风南河岸

字数:96408

发表时间:2019-10-20 19:2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21 15:28:1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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