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童年】

人老了便容易怀旧,便容易伤感。我一直在想,我是什么时候记事的,童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件事。
我穷尽思绪,只能隐约记得大约三岁半时夏末的一个下午——阳光斜斜的照着小巷,斑驳的墙壁上,金色的光线,随着蓝天上白云的变幻而光怪陆离。
我蹒跚着端了个小凳子,放在天井门外,手托着小腮帮儿,呆呆地看着墙上幻化无穷的光影出神。
对门邻居家的小院门儿吱吱呀呀的呻吟着,一个淘气的小男孩儿,扒在木板门上,由三、二个小伙伴把门儿推来关去,悠悠的享受着愉悦。
刹那间,童言笑语弥漫着整个巷陌。
妈妈上午买菜时,给我带回来一个小木碗,圆圆的碗儿,木纹毕显,很是漂亮。
妈妈一手挽了个方凳,一手端着那只漂亮的小木碗来到我面前,她麻利地支好方凳,放下小木碗,然后返回到天井里搓洗衣服去了。
小木碗里盛有大半碗米饭,用红烧蛳螺的汤汁拌和匀了,香香的很是诱人。碗边饭面上,放有十多粒带壳红烧蛳螺。
我用小手拈起一粒蛳螺,用嘴吮了几下,未能将螺肉嘬出来。我用一根筷子顺着蛳螺盖儿捅了一下,再捉住那蛳螺使劲儿一吸,螺肉已滑入嘴里。
那个鲜美味儿我至今都能回味…
这就是我所能记得的自己童年的最早记忆。
我想,我的幸福天真、纯洁无暇的童年就是由此而拉开的序幕——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14:29:00 +0800 CST  
我的童年是在奶奶的背上度过的。奶奶有十几个孙子,她最痛我、宠我。这大约和我的脾气秉性有关,妈妈说我小时候不调皮淘气,文静安生,搁那儿一座,能坐好长时间。
我隐约记得,小时候睡觉,到半夜,我的鼻子就会透气不畅,我总是让奶奶背在背上睡。现在轮到我自己带孙子,半夜有时候小家伙闹着要我陪他玩,我哈欠连天,欲睡不能,方才真正体会到了奶奶当时带我的辛苦。
奶奶话儿不多,我现在估摸,可能是以前艰辛所至。
奶奶心地善良,逢有乞丐讨饭,她从未让人家的碗空过。她信佛,而且很虔诚。
我家厨房后门口是护城河,与古运河相连。河道里每天都很繁忙,河对面是蔬菜公司的卸菜码头,来来往往装运蔬菜的农船川流不息。我和奶奶常常会搬个长条板凳,放在爸爸用石块砌的小码头边,祖孙俩相依着坐下,静静地看那船来船往。
我那时虽然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可也能懵懂晓得风光很好看,很美。
河道里每天都有一艘小客轮驶过,早去晚回,我特喜欢看那轮船驶过剪出的涌浪,一排排前赴后继的扑向河岸,扑向爸爸用石块砌就的小码头。河里水位高的时候,涌浪拍击的浪花会飞越出河岸和小码头,然后幻化成许多小水珠飘落到我的小脸上。大约小孩都喜欢水吧,所以我觉得那是我最最开心的一刻。
夏季,河道里常有小船儿来叫买,小船儿不大,两头尖尖的,只容得一个人座在一掌宽的舱板上划桨,舱里或装西瓜,或装豆角,或装酱菜…我最喜爱绍兴腐乳,只要听见后门口那绍兴乡音的叫买声响起,我总会端个空碗让奶奶给我买几块,那时候便宜,只要一分钱便能买得一小块。
夏季里还有另外两道风景令我很痴迷。一是鸬鹚捕鱼;二是放流的木排。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14:40:00 +0800 CST  
先说鸬鹚捕鱼。
每年夏末秋初,就能见到鸬鹚捕鱼〔我和小伙伴们都叫老鸦抓鱼〕。
先是听到:嗬,嗬,嗬的叫声,然后便见有三、四条狭长小舟由远处飘然而来。每条小船上皆站有一名渔夫,他们头戴竹编的斗笠,人手一枝细长竹篙,嘴巴里一边哟呵着,一边单脚嘭嘭地跺着小船,驱赶着老鸦入水捕鱼。
只见河面上黑乌乌的几十只老鸦,翻转腾挪,一会儿跃出水面,一会儿钻人水底。
那时候的水很清洌,我们站在河边甚至能看到老鸦黑黑快速游动的身影。若是碰到大鱼,老鸦们会争先恐后的聚扰来,齐心协力用长而带钩的嘴巴把大鱼抬向船边,再由主人捕入舱内。一些小鱼被老鸦吞入长长的劲脖子里,渔夫若看到那个老鸦的脖颈粗壮起来,便用竹篙钩住老鸦脚上的绳子,拖上小船,用手控着老鸦的脖颈,老鸦嘴一张,鱼儿便悉数呕吐出来。
我很喜欢看老鸦抓鱼的场面,觉得老鸦很威武。常常能一路追随老鸦好久方依依不舍的归家。妈妈知道了,常嘲笑我:尖子看一眼,呆子看到晚。
现如今,我这个呆子百看不厌的场景,伴随着我天真的童年,已一去不复返了,唯有梦里偶尔还依稀可见。
那些个尖子们连河都给填了,造了许多高楼大厦。
我想还是他们威武…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14:50:00 +0800 CST  
再说放流的木排。
每年,进入初夏,河水因连日多雨而暴涨了很多,水面也变得开阔了许多。
有些年份水大,水一直能淹到我家后门口,大人们总是愁眉紧锁,害怕水再上涨。
我们小孩儿则兴高采烈,走路故意把脚抬得很高,伴着一路嘻笑尖叫,踩得水花儿四溅。
这时河道里便会有首尾不相见的木排随着湍急的河水顺流而下。
这些木排由一根根的圆木捆绑连接而成,那一节节的木排首尾相连,很像是长长的水上列车。
木排的中间搭有一个窝棚,常有炊烟,袅袅飘出。
窝棚的前面安有一支用原木制作成的舵或桨,很是粗犷。
木排再长再大我从未过见有超过三个人操作的,一般是二人居多。而且经常看不到排工操作,直到我长大了才悟明白:那木排根根粗装结实,不怕任何碰撞,其它水上船只远远的看到他,唯恐避之不及,都让着躲着,木排自然霸气十足,无须人操作。
我那时真天真得好笑,觉得长大了能驾驭这么大的木排肯定很威风。会常常望着那远去的木排儿怔怔的发呆。
及至成年后做了一艘拖轮的水手,行船于长江,吃尽苦头,方才体会到儿时奶奶常说的一句老话:世上三件事最苦——行船,打铁,磨豆腐。
想想当年爷爷,奶奶凭一只小破船,竟能一路从苏北过长江摇到江南谋生,那得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啊。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14:55:00 +0800 CST  
我七岁那年的冬季,天奇冷。
我左手背甚至因冻疮而红肿得象块小馒头,可这并不影响我寻觅童真乐趣。
小孩就是小孩,天越冷还越肦着下雪,而且还盼望着下得越大越好。
老天往往还真是眷顾小孩。你盼什么它就送什么给你,午后,一场鹅毛大雪如期而至。
那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落在树梢上,降在屋顶上,小巷子一会就飘满了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一片洁白。
我趴在窗台上,静静地朝窗外看着,心儿却像一只小鸟在扑腾着。我鼓起勇气,对纳着鞋底的妈妈怯怯地说道:”我要出去玩。”
妈妈望了望我,严声呵斥道:”不许!”
我一直很听妈妈的话,只能又转过身,呆呆的望着窗外,我把欲望变为了想象——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片雪花,越过了窗户,飞翔于漫天飞雪之中……
妈妈纳了会儿鞋底,对我说:”明天如果天睛不下雪,我带你和小妹去看你外婆,你去不去呀?”
我连声答应:”去,我去!”
外婆家在苏北盐城,毎年都是外婆来看我们,今年外婆没来,妈妈自己也想外婆了。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外婆家,早就缠过妈妈要去外婆家玩。
于是,小小的心灵又反过来期盼着大雪快停。
这老天就是给力,很能顺遂孩童的愿望。
吃晚饭时,还雪花飘飘,到要睡觉前,我再到窗台边探望,已是雪止风停了。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15:07:00 +0800 CST  
第二天,雪后天晴。
太阳公公笑盈盈的从河对岸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上正缓缓升起,朝霞映在白雪上面有些儿晃眼。
我在后门厨房里,围着忙早饭的妈妈转悠着,一个劲的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外婆家砑?””什么时候走嘛?”
妈妈一边忙着,一边回答:”就晓得不能告诉你,让你晓得了,缠起蛮来没个完!””外婆家很远,要过江,要乘轮船,要到吃过晚饭才能乘船。”
听说要乘轮船,我那一颗希冀的小心脏,立马如小鸟儿突突了起来。
我天天在后门口河边小码头看小客轮朝去晚回,可从未乘坐过,心里一直想着哪天自己能乘坐着玩玩。
我雀跃起来,向门外跑去,见有几个小伙伴在玩滑滑板〔把一张小板凳四脚朝天翻过来,一个小朋友坐在凳里面,一个小朋友从后面推着凳腿儿在雪地里跑〕,我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向他们炫耀:”我要乘轮船啰!我要去外婆家啰!”…
生平第一次坐轮船,我觉得什么东西都新奇,绿色的客船前翘后低,前尖后圆。
顺着梯子走入船舱,当中一条走道,两边是一排排木制靠背椅。我抢了一个靠舷窗的座位,跪在椅子上,脸朝着舱外望着码头上热闹的景象。
晚上六点半钟,客轮准时解缆启航,轮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的吼着,喧闹的码头以及闪亮的灯火从轮船的一则,徐徐地向后退去,渐次隐没在冬天的黑夜里…
我倚着舷窗,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已天色微亮,身上还盖着妈妈的呢子大衣。
我一睁眼就问妈妈:”过江了吗?”
妈妈告诉我:”后半夜过的”
我很是不开心,想看长江的愿望由来已久,因为奶奶曾经告诉过我:”只要过过长江,喝一口江水,人就会变得胆大”。
可我连长江是什么样子都未见着,就稀里糊涂睡着过来了。
妈妈得知我不高兴的原因后,拿了个杯子,船上的服务员拎了个大铁皮水壶,过来给倒上,俩人异口同声说是用长江水烧的,我信以为真,将杯里的水全喝了。
不过,我后来确实胆子很大,直到现在人渐渐老了,胆儿还是很大。
我想这也许就是喝了那杯水的缘故吧。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15:18:00 +0800 CST  
我们是在一个叫沙沟的轮船站下的码头,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天光刚放亮。
天寒地冻,积雪因夜冻而变得有些坚硬。
妈妈抱着小妹领着我,在轮船站外一卖早点的铺子里坐下。
妈妈买了二碗热气腾腾的粥,和几张刚出锅的米粉饼。
我到现在都很向往那顿简易的早餐,四个字儿可概括——暖和香甜。
早点铺外是一开阔的河塘,码头下泊着几艘载客的小木船,妈妈抱着小妹拾级走下,挨个询问去不去陈子河〔外婆家的村庄名,也可能叫陈士河,大了和舅舅通信方知行政名为陈村〕
船夫们皆摇头拒绝,理由是:去外婆家村子的河道都很窄小,因天冷,基本上全封冻了。
几番打探询问都无果,妈妈沉思了一下,决定步行走去外婆家。其实这也是唯一而又无奈的选择,因为除了步行之外别无他法。
从沙沟步行到外婆家,妈妈也是第一次。问了问一同下船的旅客,竟然有一位中年妇女是陈子河的,她也要步行回家。
从这位阿姨嘴里我们得知,要走十二里地,才能到外婆家。十二里地到底有多远,我是毫无概念。那通往乡村的泥土路窄狭不说,那路基上的积雪因人踩踏,也变得高低坑洼很是不平。加之夜晚严寒一冻,坚硬且咯脚。我嫌磕磕绊绊的不好走,索性脱了鞋,拎在手上,在小路旁边的平整光滑又无人踩过的麦地里走了起来,妈妈舍不得我,叫我把鞋穿上,我就是不肯,我一点也不觉得冷和累。
一路行走经过了好几个村庄,直至到了近中午时份才走到外婆家村口,当时心里那个兴奋劲儿无以言表。及至我以后上了小学,读到红军长征【过雪山】以及【金色的鱼钩】翻雪山过草原的课文时,竟会以自己这一段经历去揣摩和体会书中人物的感受。现在想来,虽浮浅可笑,但也不失纯洁无暇的童真稚趣。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15:33:00 +0800 CST  
我们突然的到来,让外婆惊喜得的连连用衣袖擦流出来的眼泪,她搂着我一个劲的叫着:”乖乖姣养的、乖乖姣养的…”然后,迈着小脚到灶上打来温温的汤罐水给我洗脚。
讲到这里我要讲点题外话,我外婆和奶奶年龄相仿,旧社会都是以撑船运输做小买卖谋生的,为什么外婆就裹了小脚,而我奶奶则没有呢?而且我听我妈妈讲过,她小时候外婆也给她裹过脚,只是痛得难受,一个劲的哭,外婆才只得作罢。
我外公是个很忠厚的人,不爱说话,见我们来,二话不说,拿了个锄头在堂屋房梁下挖了起来,我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只见外公挖了一个尺把深的洞,从里面拎出一个布袋子,打开口袋一倒,全是圆滚滚的芋仔。
外公找了个盆子,装了满满一盆,然后复又将布口袋结好埋到洞里。
舅舅见我们到来,用笆斗盛了几斤小麦去村里机房换面条去了。
这一顿午饭,我们吃的是咸菜下面条和红烧芋子。这在当时〔1960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外婆在灶上忙着的时候,从灶头钩子上拿了一条跟我小手差不多大的,头扁嘴阔,黑黑的腌鱼,放在灶膛柴火灰里烘烤。不一会儿就芳香扑鼻,馋得我直咽口水。外婆用火钳把烤熟的鱼夹岀来,放在灶台上拍去柴灰,用嘴吹至温热递给我,我一口咬下去,那个鲜香味儿,我至今都无法用语言描述岀来。这么说吧,这一生要说吃过最美味的食品,唯此鱼莫属。
外婆告诉我,这鱼是外公从门前小河里捉来的,叫虎头鲨。
傍晚,夕阳西挂,虽是冬日残阳,但因为无风,金色的余辉照在田野上,照在房子上,照在人的身上,还是让人觉得很是惬意。
那时外婆大队上还有公共食堂,外婆让舅舅去食堂把晚餐——豆饼粥打回来,却坚持不让我吃。
她说小蛮子吃不惯这个,然后抓了二把大米,给我煮了一大碗大米粥,别看我当时只有7岁,就着香香的咸菜我还真把那一大碗粥全喝掉了,小肚儿饱得滚瓜溜圆的。
外婆用食指在我肚子上弹了一个蹦,脸儿笑成了一朵花。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15:42:00 +0800 CST  
拂晓,一声昂扬的鸡啼声打破了寂静的乡村夜空。
我给吵醒了,揉揉眼,一嗗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婆将煤油灯点亮,对我笑着说:”乖乖,再睡会儿,天色还早着呐。”
我说:”我要去看大公鸡。”
外婆说:”哦,是这惹厌的公鸡吵着乖乖了,你睡,等天亮了,我让外公把鸡杀了,红烧了给你吃。”
吃过早饭,外公还真把那大公鸡逮住了,用草绳儿缚了鸡脚,扔在墙角。
那大公鸡很漂亮,鲜红的大鸡冠,颈项上的毛,金黄中缀着些小黑点点,两只翅膀的羽毛呈棕红色,尾巴更好看,墨绿的毛片儿,隐隐镶着细细的金边。
外公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提了大公鸡往灶头走去,大公鸡扑闪着翅膀,搭拉了鸡冠,嘎嘎的拼命叫唤。
我也不知为什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外婆听见了,忙跑过来问:”怎么了,乖乖?怎么了,乖乖?…”
我用小手边抹眼泪,边对外婆喊道:”我不要吃鸡,我不要吃鸡,我要跟大公鸡玩。”
最终大公鸡死里逃生。
不过,后来我让舅舅拔了它三根最美丽的羽毛,让妈妈给我做了一个漂亮的毽子。
这也算是我对它救命之恩的回报吧。
外公挖芋仔和杀公鸡这二件事,由于我年幼,完全理解认知错了。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埋在屋梁下的芋仔是外公留着做种的,本不应该吃。
那一盆红烧芋仔,来年若下种,不知道能收获多少芋头呢。
大公鸡不会下蛋,又正逢困难年头,人都吃不饱,那有多余东西喂它?杀了给人吃才是正选。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15:56:00 +0800 CST  
我阿姨嫁在北宋庄,那是公社所在地,离我外婆家约四、五里地。
午饭后姨夫楫了一条带蓬的小木船来,想接我们去北宋庄小住。妈妈抱着小妹,外婆搂着我在带蓬的中舱坐下。
我阿姨是个体贴入微的仔细人,她让我姨夫带了两条棉被放在中舱里,妈妈和外婆各拿了一条被子散开,我们拥被而坐,尽管舱外是数九寒冬,可船舱里却很温暖舒适。
姨父和舅舅在舱后左右站定,一人一支桨楫,小木船儿在河里划行得飞快。
我天生好奇,总想撩开舱帘看看外面的风景,可妈妈呵责不让,嫌有寒气灌入舱里。我不敢违抝妈妈,只得转过脸可怜巴巴的望着外婆。
外婆那受得了这么委屈的眼眸,伸出手去将舱帘儿撩起:”乖乖儿,你只管看。”真是一脉降一脉,妈妈连声儿都未敢出。
小木船儿飞驶着,河道两边茂密而未割的芦苇,争先恐后的向小船后边退去,倾刻已驶出河道进入一汪大湖。
我拍着小手叫道:”太湖,太湖…”
姨夫笑着对我说道:”这不是你们江南的太湖,是我们苏北的大纵湖。”
外婆就是好,啥事儿都顺着我,她朝姨夫叫道:”小蛮子说是太湖就是太湖。”
姨夫不接外婆的话茬,给我讲起大纵湖的历史传说和地理位置。
姨夫告诉我,在古时候大纵湖是个热闹繁华的城市,忽然在某一天就沉入湖底里去了。水位低的时候,他们用竹篙碰巧了,都能撑到街面屋顶上的瓦片。
姨夫还告诉我湖对面是兴化,正对我们船儿的那块岸边是兴化郭堡。
姨夫的话让我感觉这大纵湖很是神秘,心里陡然生起了一股敬畏之感。
我环顾湖面,只见湖面浩大,碧波在太阳的辉映下粼粼的泛着光,湖边四周袅袅的飘着轻纱般的雾霭,湖水迎面拍打着船头,哗哗的声音清脆中透着一种慑人的威势……
我放下舱帘,依偎在外婆怀里,不一会儿便坠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见姨夫唤道:”到家了!”
我睁开双眼,小木船已经泊岸。
阿姨和妈妈正相互喧哗着互致问候…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16:05:00 +0800 CST  
阿姨家是三间一水的青砖瓦房,连一旁园落里的厨房也是青砖黑瓦盖的。
进得园门很是敞亮,我本来就比较文静,到了陌生地方更为老实,叫过阿姨后,便瘪缩着拉着妈妈的衣角寸步不离,外婆见了忙将表妹叫来陪我玩。
表妹比我小一岁,穿了件红底蓝碎花布的棉袄,扎着两条小辫子,活泼又可爱,她过来牵了我的手就往外面跑。
我怯怯的回头望望外婆,外婆挥了挥手道:”出去玩一会儿,早点儿回来吃晚饭。”
阿姨说:”不慌,等我烧好鸡蛋茶,吃了再去玩。〃
北宋庄是个大村镇,街上房屋都是青砖瓦房,古色古香的,沿街铺面一家挨一家,卖手工制品和日用杂货的居多。
表妹拉着我的手,东看西玩。我紧搀她的手不敢放松,这里的街道巷子,全都一个样,要让我一个人再找回阿姨家,肯定会迷路。
在一个买糕点的店铺前我停下了脚步,我思忖着想请表妹吃点儿东西。表妹与店主一番交流询问,最后我花光了兜里所有的钱——5个一分硬币,买了一块云片糕。我剥开包着的红纸,一瓣二半,都说小孩子喜欢过家家玩,我还真的认真幼稚的数了数,二人各五片。
糯米粉做的云片糕很好吃,我和表妹都舍不得咀嚼,只是拿一片咬下一点搁在舌尖上,让糕一点点儿融化,任那香甜的味儿在嘴里慢慢的弥漫开来。
想想现在电视上播得很红的【舌尖上的美味】,依我看根本就不及当时我和表妹舌尖上的云片糕…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2 20:08:00 +0800 CST  
快过年了,妈妈决定带外婆一起返家。
外婆把自己平时积攒了的所有鸡蛋都拿了出来,让妈妈一起带走。
我记得妈妈当时将小妹的棉裤夹里拆开,把几十个鸡蛋一只只挨次排好,把夹里复铺好后,再用针线一针针固定住。
第二天起早,舅舅驾了一条木船,载着外婆、妈妈、二妹和我,直奔沙沟轮船码头。
妈妈买好船票后,我们就坐在候船室的长条木椅上静候班船到来。我们等了许久,太阳才拖拖拉拉不太情愿的把脸露了出来。
”呜”…远处传来了轮船长长的汽笛声。一刹那,候车室里骚动了起来,人们都在手忙脚乱的整理着大包小裹。
妈妈说:”船要靠岸了”。
外婆一手挎个包裹,一手搀着我,妈妈双手抱着小妹,胳膊肘里挽着个旅行包。我们随着准备登船的人流排好队,缓缓向检票口走去。
检票口有四、五个工作人员,我和外婆走在前面,妈妈抱着小妹拿着船票随后,工作人员挥手让我和外婆上船。
妈妈检了票也正要跨上跳板登船,忽然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工作人员,将妈妈拦住了,说要检查行李,随后将妈妈的包拿去翻了起来。
二妹那条缝有鸡蛋的小棉裤被他翻了出来,工作人员二话没说,拎了旅行包把妈妈带往一旁的办公室。
我和外婆坐在船舱里眼巴巴的看着办公室的门,昐着妈妈快点出来。
直到轮船上的水手们解掉缆绳撤了跳板,都未见妈妈出来,外婆急得直跺脚。我见妈妈还没出来,已是泪眼婆娑了。
汽笛呜呜呜叫了三声,轮船渐渐地离开岸边向前驶去。就在这时候,我忽然看到妈妈走出了办公室,一手挽着旅行包,抱着小妹,另一只手挥舞着那条装有鸡蛋的小棉裤,冲向码头。
我尖声叫着:”妈妈!快等等我妈妈,我要妈妈!”
外婆也找船员商量能不能让船重靠码头,船员自然不同意,说过二个钟头还有一班船。
轮船自顾向前驶去,隆隆的轮机声伴着我的哭声弥漫着整个船舱,船舱里的人都跑来安慰我和外婆。他们出主意让我和外婆到下一站下船,再乘下一班载有妈妈的船。
我是一路哭着到下一站的,外婆和我下船后已是中午时分。外婆要带我去吃午饭,我就是执意不肯,我要守在轮船站候船室等下一班载有妈妈的船。
下午二点多钟,下一班船终于到了,我和外婆急忙经检票口进入码头,只见妈妈抱着小妹正站在跳板旁边向进口处张望。
我张开臂膀,连声喊着:”妈妈、妈妈…”小鸟儿一般向妈妈扑去。
妈妈和我们复又登上船,安顿坐好后,妈妈告诉外婆,鸡蛋是紧张物资一般不准带这么多,轮船站的人以为妈妈带这么多是投机倒把,妈妈把实际情况跟他们说了后,他们把鸡蛋还给了妈妈。
有没有罚款我不太记得了,下次有空回家,我一定要问一下母亲。
光阴荏苒,岁月悠悠。母亲已经八十五岁了,不知道她是否还能记起?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5 07:09:00 +0800 CST  
过年,是我和小伙伴们最期盼最憧憬的一个节日。进入腊月二十五,巷子里的年味儿便愈来愈浓。
我妈妈常会相邀左邻右舍的大婶大嫂,来我家堂屋里相帮搭手磨糯米粉。
妈妈隔天,早早的已经把六、七十斤上好的糯米,淘洗干净晾在阴处。
上下两片的大石磨也已经擦洗干净,安装在木制的大磨框中。由屋梁上系一根麻绳下来,吊在牵引石磨的木架子尾端的横柄当中。
然后一人立于石磨旁边,左手握住木架子引领石磨转动,右手则随着石磨,每转一圈便往石磨的进米洞里喂一小把糯米。
吊木架子的麻绳两边各站一人,弓步,双手握住横柄,然后一拉一推,有节律的牵着石磨转动。
随着转动,石磨便吱吱呀呀的吟唱了起来,于是雪花一般的糯米粉,便纷纷扬扬的从磨缝中飘洒而下。
我常喜欢搬个凳子,靠着墙壁,看石磨的转动和糯米粉的飘洒,可每每总敌不过那石磨吱吱呀呀的吟唱声,看着看着就哈欠连天的到梦乡里去了…
我最喜欢吃妈妈用糯米粉做的糍粑,香甜油糯,非常好吃,妈妈每天早餐都会做一大碗。
妈妈磨的六、七十斤糯米粉能吃一个正月。
逮到天气晴朗,妈妈总会把被子、床单洗刷干净。
入夜盖着干净清爽的被子,一股太阳晒后特有的清香味,幽幽的沁人心肺,煞是好闻。
小年夜,巷子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忙着炒花生、瓜子,整个巷子里充溢着炒货的香味。红红火火的春联映得整个巷子喜气洋洋,巷子的尽头则时不时的会传来一二声,令我们小孩既喜欢又害怕的爆米花的巨大声响。
所有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们快乐的新年就要来到了!

楼主 金色的童年50  发布于 2016-06-05 07:43:00 +0800 CST  

楼主:金色的童年50

字数:4990

发表时间:2016-06-02 22:2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21 22:58:56 +0800 CST

评论数:4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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