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勋章

上学期期末预留的坑,我也不晓得填不填得完。
全程尤里×伊莉娜,非原作向。背景WW2下的东欧,人名地名等源于百度,史向bug欢迎指出。不接受撕cp撕角色。
一楼审核和夫妻照镇。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7-19 16:06:00 +0800 CST  
注意:
涉及到一些自创人物会在每一章后注明。包括背景也是。
情节并非镇楼所示的世家贵族,不喜慢走不送。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7-19 16:09:00 +0800 CST  
(一)
耳边隐约传来杂声,有些像他的父亲曾描述过的上世纪工厂里的机器产生的隆隆轰响,又有些像他从她那里接过后紧贴在耳边的贝壳里发出的颤音。他感到昏昏沉沉的,硝烟味和炮火声此刻统统化作一股非凡的力量在他的脑中炸开,胃中的酸液快要翻腾上他的食道,一阵阵恶心感袭来,他想弓起身子抽搐一下也不能,他连抬起一只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况且额头上流下来的血覆盖住了他的眼睛,或许再隔一阵就会使他的上下两只眼睑粘在一起。我只剩下灵魂了吗?他想,可是右腿和身体其他部位造成的程度不一的伤不断地通过神经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他动弹不得。

直到他感觉到有谁把他驮在背上,一会儿匍匐,一会儿拖着他踉踉跄跄地挪移了许久。一瞬间,他明白:这是一个医护队的护士,她后脑勺紧紧盘成髻的头发几乎凑在他的鼻前,一种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请愿到东线后,在伊尔库茨克到列宁格勒火车站月台亲吻的那个像春花和阳光的女孩儿,他凭空都能断定他的救命恩人连发色都是春花和阳光的色泽——但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医用酒精的刺鼻气味却让一层倦意伏上心头,他再也没有精力去想那些事情,便沉沉地睡去了。

他梦到十三岁的冬天,自己站在家乡的花楸树下,秋天的叶子早已被埋进土地,而果树的身姿依旧伟岸,富集着的果子像城里人过复活节时才挂有的红艳艳的灯笼。他梦到玛利亚·彼得罗夫娜·卡列金娜的影子倒影在贝加尔湖的某条支流中,她的家里人没有将她的躯体安置在楠木做的棺椁里,也没敢举行一场体面的葬礼——她在一九三六年冬末,为自己只延续到三十五年的生命画上了句号,并永远的沉睡在了埋葬她的河水里。尤里没有亲眼见过母亲是怀着怎样的绝望投水自尽,但他永无法忘记她去世前的夜晚是怎样点灯伏案写下那页最后的嘱托,上面记着:原谅我吧,尤拉!我别无选择,我无法再活下去了!你务必要把这句话转告给你父亲——如果你能见到他——告诉他,我深爱着你们;告诉他,我已陷入绝境。
但是他没有,当他捏着到莫斯科的火车票准备去打探父亲的消息时,才有人告诉他,卡列金厂长患病死在了狱中。

这下他彻底成了孤儿。

TBC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7-19 16:17:00 +0800 CST  
*玛利亚·彼得罗夫·卡列金娜设定为尤里的母亲。
*一九三六年处于苏联的大/清/洗时期,尤里的父母是受迫/害的那类人。
*地名不解释了。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7-19 16:22:00 +0800 CST  

“尤拉,尤拉——”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像是来自水底,又像是来自太阳。当他强撑着意志努力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不是被轰炸的战时的天空,也不是和他年纪相仿的战友们凝着血和汗的脸,而是摇摇晃晃的昏暗的灯泡和一个扎着头巾的面熟的护士。她坐在床边,看上去很激动,因为他看到她被弄花的脸颊上出现了两排泪痕,嘴里却在小声念叨“天哪,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他半张开嘴想说话,却被喉咙里一块粘稠物给制止了,好像是痰和脓的积物,又好像是结成团的血,又干又痒。护士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就回答道:“这里是医院,我送你来的。”
“你当时快没命了……是的,濒死……好在你醒了,不然我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说着,她抹了抹眼角的泪。
“谢谢。”他清咳了一声,终于说出了一句话,腿部的伤刺痛了他,“刚才是您在喊我吗?”
“‘您’?犯糊涂了,尤里?”她解开了自己的头巾,露出好看而略失光泽的看起来蒙有灰尘的金发,紧盘在后脑勺,“战争已经使人麻木到这个地步了。你看看我是谁?你觉得我像谁?”
“伊莉娜?”尤里用了疑问句。对方肯定了。于是他又听起来像是不经头脑地问了一句,“你刚刚喊我什么?尤拉?”
“不是!是尤里或者……卡列金中尉。”她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他,这让她有点儿害臊,只好侧着身子。“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其他伤员。”接着她连忙逃离出病房。
尤里看见她的身影急匆匆地消失在门口,他刚想念她的名字却失声了,或许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于是他闭上眼睛,眼皮上是一片淡黄色的光。他很清楚,那是头顶上老旧的灯泡所散发出来的,同时也像极了他埋在她发间所感受到的温暖。他想,为了这微不足道却必不可少的美好,他万不可死掉。
他在医院养了近半个月的伤。每天都是伊莲娜端着盛有医用酒精、药水和注射器的边缘生锈的托盘进来,为他清洗创口、上药和打点滴。这样他们就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虽然远比不上战前在家乡相处的时间多。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7-27 14:34:00 +0800 CST  
“伊莉娜,你是怎么被送到这里来的?”有一次尤里这样问起。
“我不是被送来的。”她用纱布绕着他的手臂缠了一圈又一圈,“我是主动来的。当时全班几乎所有女孩子都自愿来。我们在村门口和家人们挨个拥抱告别,我有一瞬间竟不愿离开,但我更不愿战火在家乡烧起来,所以我就这么来了。”
一开始她们显得那样忧愁,有人甚至在低头小声抽泣,她见状打了个响指,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那里:“姑娘们!收起眼泪吧,既然命运因为战争把我们吹到远方,那么我们就该迎上它。我们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就这样相信……”
一支歌不知是谁唱起来的,像是从某个值班岗位上的士兵心里飘来的,又像是从市街区路灯下的某个女孩儿的歌喉里漂洋过海降临的。伊莉娜一只手搭在胸口,挺直腰板,正如歌剧演员歌颂皮埃尔和罗斯托娃的重逢一般。
“在军营之前,
在大门之前,
有着一盏灯,
至今依然点着。
我们要在那里再见一面,
就站在那座灯下。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歌唱完了,她们也到了第一个驻扎地。“伊莉娜。”同车的同学叫住了她,指了指她编成两条辫子的头发,“亲爱的,怎么不把头发盘起来?一会儿要他们看到,准会给你一剪子给你剪了。”
……
“伊莉娜,你怎么把头发盘起来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问这个问题的人,自尊心把她武装起来,她嘴往下一撇,使她看上去又无奈委屈又尊不可犯:“不这么做能怎么办?我以前还做梦有个青年来盘起我的头发呢,结果呢——战争散下我的发辫,又将它盘在我的脑后。”
“那你梦里的那个人到哪里去了?”像是明知故问一样,她却没有笑出来,也没有涨得满脸通红。她一直觉得那次在火车月台的拥吻只是情绪不安和同伴间的不舍造成的。
“他去了前线。但是啊,”她停顿了一小会儿,“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的,我就这样相信……”
TBC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7-27 14:54:00 +0800 CST  
*伊莉娜昵称、爱称是列娜、莲娜,全名是伊莉娜·尼古拉耶夫娜·奥斯特洛夫斯卡娅,算是向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致敬。
*尤里的昵称爱称是尤拉、尤洛奇卡,全名是尤里·弗拉基米尔·卡列金,算是向列宁致敬。
*尤里1942年去了东线,伊莉娜1944年也是如此。
*尤里生于1923年,伊莉娜生于1924年。
*莉莉玛莲是著名的反战歌,源于WW1。顺便一说,原曲的曲调并不伤怀,却更容易让人落泪。
*匆忙更的,不想改了。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烦百度的格式啊。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7-27 14:55:00 +0800 CST  
好了,还过个两三章我就让你完结:)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7-27 15:08:00 +0800 CST  

“伊莉娜,我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像是受了惊的鸟雀,还没有来得及拿稳瓶子就让它哐的一下倒翻在地,浪费了一瓶配好的酒精。她现在过道的柜台前手忙脚乱地整理医用器材,装作没有听到那句话。
“伊莉娜。”他再次喊了一声。
她猛地停手不去弄那些东西,而是郑重地转过身面对着那个青年。尤里有些吃惊,因为此时她的眼神与以往不同:再也不是活泼健朗的能带给人愉悦的目光。她金色眼睑下的皮肤泛红,晶亮亮的水光把她的绿眼睛修饰得更悲切,好像还能看得到有什么在眼底颤动。这已经不是少女看向伙伴时的神情了,而是妻子对丈夫不得不奔赴远方时的一种挽留。
“我们换个地方谈。”说完,伊莉娜扯着他的衣袖飞快地走到医院外边去,直到在附近一座石桥头停住脚。黄昏把天边浸染,他们身处其中,轮廓被镀上一圈光辉。她松开手,扶着桥头的石柱:“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你听我说尤里,你的身体还没完全修养好。”
“调往明斯克的通知已经送来了。同连队的同志告诉我的,他已经收拾好了。我猜你把我的那份给没收了。”尤里直接挑明了说。
“是我藏起来的又怎么样?还指望我会还给你?”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咬了咬下唇,“给你又能如何呢?你这副身体还上不了前线。”
“奥斯特洛夫斯卡娅同志,我命令您把它交给我。”
她先是原地僵硬地站立着,像是一座被庞然大物用目光给定住的雕像,当她反应过来时,心里想着这太不可思议了,他居然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讲话——一个中尉命令一个卫生兵的口气——她心里着了火一般,委屈和愤恨霎时间填满心脏,但同样是一瞬间,痛苦和无助使她继而憋红了眼睛。尤里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不可及的事,他很想跟她道歉,和她好好商量,话头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眼泪给哽死在了喉咙里。女方双手摊出手,把脸深深地埋进手心,不由自主的颤抖抖落了她肩头的树叶。
“我来这里半年了,见过的死///人///不比你在战场见的少……但是,我真的不愿意你再去更危险的地方了,那只意味着死亡会离你越来越近。”
“伊莉娜,我如果不去,死亡就会离你更近。更何况我是一名中尉——快升上大尉了,怎么会轻易死掉?”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10 13:32:00 +0800 CST  
她低下头沉默不语,两只小手在体侧攥成拳头,像是在容忍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战争还没爆发的时候她还在上中学,男孩子们总抱着丰满的英雄主义色彩的梦想,比如得到一支枪啦(哪怕土枪也好),加入东线的抗战游击队啦,义愤填膺地跑到教导处冲人家主任要请愿书啦,等等。“还情愿书呢,年纪都过不了关还想上前线,专程给德国佬送人头吗?”当她以极富傲慢的语气轻快地说出时,班里的男生都十分不爽地看着她,尽管他们还是有几分忌惮这个科科成绩优异、体力方面也不弱于男生的女同学。他们都说,只有尤拉能收拾她了。
传言可信与否倒不是最重要的,反正伊莉娜对他比较在意就是了。但不是说收拾,首先尤里长得好看啦,其次是他的为人太周正了——前些日子的小考,她坐在他后面,用笔使劲儿戳他后背让他传答案他也闷着不吭声,装作跟没事人一样,她怀疑这是故意作弄她;或者上学期坐在一对谈恋爱的男女同学间帮忙传个纸条什么的,他也绝不会偷看。于是伊莉娜在她的课桌上用小刀刻了个“尤拉是个大坏蛋”,谁叫他帮助早恋的同学又不给她考试答案。但当她意识到自己也到了传纸条和约会的年纪并开始躲避他的眼睛时,她就后悔那样的行为了,即使下一届用这张课桌的学弟学妹们不知道尤拉是谁,但他们总归是看到了一个学姐的秘密。
“你跟他们不同。”有一天她这样说,“男孩子们都急着嚷嚷要去保卫祖国,但你从来没说过这些。”
后来战争爆发,她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从来都不会刻意说出来……
终于,拳松开了,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一个男子汉。她说:“尤里,再抱抱我吧。”
他没有走上前去拥抱她,而是整理她额前的金发。他说:“我们不需要这样告别。你说过,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去。”
风又把他卷到了久违的战场。
TBC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10 13:32:00 +0800 CST  
*这一章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是关于明斯克战役,史上有两次,第一次是1941年,第二次是1944年。这里说的“调往明斯克的通知”指的是1944年的那次。
*要完结了哈哈哈哈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10 13:33:00 +0800 CST  

快入夏了,天气也没有刚开战时那么严峻了。伊莉娜偶尔还能瞧见一些年纪比她小一些的女卫生员捧着扎成一小束的野花悄咪咪地溜回医院岗位上,她们的表情仿佛在说战争已经结束了。
其实这也无关战争,处于任何时代的女孩儿都那么爱花,尤其是不会拒绝男孩儿们当面递过来的鲜花,哪怕只有一小朵。
她趴在一个今天才送来的伤员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台上的一捆不知哪个人放着的花束。上了年纪的侦察兵谢廖沙·柯察金笑着问她:“想心上人哪,姑娘?”
“不是……不,也算是吧。”她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他,“我在想,生长在我们广袤的祖国大地上的鲜花够不够给我们所有人颁发。”
“伏特加虽然不够配给,但是花是一定够的。经历过炮火的人都配得上鲜花。”老侦察兵伸出手,用用父亲的方式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有过一个女儿,她站在花丛里的时候和她妈妈一样漂亮!就是性子太犟了,非要去当机枪手,以为弹弓玩得好——可就是这样,我的娜佳被征走了,直到去年才有她的消息——长方形的白色信封……”说到这里他哽住了,比划着形状的手变得颤巍巍的,脸上的沟壑紧得缩起,一双眼睛涨得通红,眼泪迟迟不肯流出来。
伊莉娜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这个瘦弱得不行的老人那黑黢黢的手。她想,他以前该是非常年轻的,却在始料不及中以颤抖的双手接过信的瞬间苍老了。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11 16:16:00 +0800 CST  
她梦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是战火肆虐的痕迹,原本雪白的墙壁给熏上一层厚厚的黑色。她看到那些身着红军服饰的男女聚在一起欢呼,甚至踩跳在写有德文的路牌上,巴不得踩烂。出于女性的本能,伊莉娜寻找到了尤里,他面对着一面写满了字迹不一的俄文的墙壁,举起枪往天上连发直到再也扣不出子弹。她甚至看到那堵墙上写有她的名字。
“列娜!好孩子,快醒醒!”老侦察兵把不小心趴在床沿上睡着的她推醒了。
“怎么了……”一开始伊莉娜没搞清状况,但是整栋楼闹哄哄的声响和隔壁床伤兵们的一呼百应让她蓦然间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医院最简短最令人狂喜的广播。她像所有没有回到家乡见爹娘的女儿一样,抱住了左腿截肢的再也没有女儿的老侦察兵。他尽量控制住自己快按捺不住的声音,“好姑娘,今天是什么日子?!”
“1945年5月8日!”她像门外的人们一样激动地告诉他。
“我感谢你,列娜,好孩子!”老柯察金拥住这个丫头,用父亲的口吻说道,“感谢在这胜利的一天,你把第一个拥抱给了我……”
……
伊莉娜挨个拥抱完病房里的伤员冲出门,和人山人海融合在一起。她跑过一间又一间充满喜悦的房间,她拥过一个又一个沉浸在欢乐中的人,她喊着一遍又一遍意义非凡的乌拉。她一路奔到自己的宿舍,和室友们亲吻脸颊、流下热切的泪花。
终于,她伏在桌前,手软得握不住笔却依旧在纸上写下了歪歪扭扭的字。“现在是晚上,对我们来说却是黎明!大家都疯了,他们不等取消灯火管制就点完了所有的灯——我们苦等的时刻啊,这仿佛经历了百年……”
窗外是灯火通明的莫斯科,大桥上挤满了奔走相告的人,他们发誓绝对听不厌这消息。但是在未来,这些人又要开始一场漫长的一点儿也不比战争仁慈的等待。运气好还能等到,运气不好则永远也等不到。
TBC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11 16:16:00 +0800 CST  
*老侦察兵的姓正是源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主人翁保尔的姓氏,而名是源于其中我同样喜欢却已经牺牲的谢廖沙。
*关于那时从前线来的信封,一般是折成简便的三角形;特殊的是阵亡通知书,白色的,长方形的。
*伊莉娜梦到正是1945年5月2日尤里加入大队伍攻入柏林后的场景。
*“乌拉”在俄语里是一种语气词,没有固定的意义,甚至在冲锋时也会有人这么喊。
*战时由于担心敌方空袭,所以规定晚上禁烟禁火以免被锁定目标。
*下章完结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11 16:20:00 +0800 CST  

树影斑驳在她紧致的两颊上,芨芨草几乎淹没了她脚下蹬着的小皮靴,四周的坟向外突兀出来,而她面前的那个立着一块不大的石碑,无论哪一个都像在提醒路过的人们,这片土地曾受到过怎样的伤害。伊莉娜蹲下来,用粗糙的长着厚茧的手掌温柔地拂去碑上的泥土,拨开周围盖过碑文的野草。当她亲眼目睹了这石碑上刻着谁的姓名时,她的目光骤然间变得呆滞,浑身一软扑倒在坟前。她还没来得及做确切的思考,眼泪就涌出来顺着她的鼻梁滴落下,渗进黑黢黢的土壤里。她像幼时被人欺负后躲进那个生养了她的女人的怀里一样,拼命地吸着红通通的鼻子,任对方耐心地揩去止不住的眼泪,而自己在嚎啕大哭中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妈妈”,好像这样她就会好受许多。
伊莉娜的父亲尼古拉还等在家里。如今都结束了,女儿也回来了,他不知道还能等什么——他的妻子由于胆战心惊的生活和敏感脆弱的神经,不等战争结束便过世了,现在是要等她重新活过来?不,不是,用他的话说,不等她来找他,他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去跟她来个久别的重逢。尼古拉觉得日子流得异乎寻常的缓慢,甚至像没上发条的怀表,没有什么变动。眼下他最担心的是女儿,虽然这个老抽卷烟的老头儿并不清楚那个丫头为什么在回家后的第三天傍晚跟那些女人跑到附近的火车站。如果是去接谁——多半是心上人了,说不定他以前还见过——那么他希望她可以见到她想见到的,拥抱她想拥抱的,希望一切都能如她所愿。这已经是一个父亲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最衷心的祝福和祈祷了。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23 16:44:00 +0800 CST  
她还在等待。火车站月台站着形形色色的女人,有的还是待嫁的未婚妻,打扮得很漂亮;有的是被苦难折磨得早早花白了头发的少妇,她们的眼睛甚至都变得灰朴朴的;剩下的大部分是老妈妈,她们的年纪并不算特别老迈,皮肤却又黑又干,像上世纪只有寻常人家里啃的那种黑面包。这些人或许是在等丈夫,或许是在等兄弟,又或许是在等儿子,年轻的踮起脚身子向站台外倾,年老的低垂着被头巾包住的头颅,她们还在等待。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起先极其微弱的声音——没人能确定那是什么造成的,但是它越发的接近,直到所有人都听出——那是火车的汽笛声。它从远方来,像个浑身穿着黑漆漆的铁甲的骑士,但却带着尘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笨拙,或许是它前行得太慢了。接着喧哗声盖过了火车呼哧呼哧的运作声铺天盖地而来,震得伊莉娜脑内一下子空白了,人群变得躁动,在火车安稳地停下后,她们更是不安分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举动,待她反应过来时却被涌动的人潮推搡得晕头转向。
她像落水者一样挣扎在其中,想要踮起脚越过那些高高低低的女人的头颅去搜寻某人的身影,反倒被几个不知轻重的人踩了脚,她不禁骂了几句。但是突然的,她的视野里出现一个高大的背影,他侧身而立,佩戴着只有少校才有资格被授予的两颗长方形的领章,他脸部的轮廓变得比上一次她所见到的还要深刻,他捏住帽沿往上抬了抬,随后偏头用眼睛飞快地扫视一圈,这已经不是一个上中学时候的学生了,而是一位全身经战火磨砺之后脱胎换骨的军人。伊莉娜半张开嘴,原本睁得干涩的眼睛刹那间噙满了浑浊的泪水,接着她逆着人群拼命地向他靠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荡到外缘。
“少校——卡列金少校——”她伸出手拨开那些人的肩头,整个人往前拱,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
“尤里——”她摁住别人借力好不容易挤进去,蹭掉了旁边人的胸针和帽子,慌忙之间扭头说了句抱歉。
“尤拉——”她感觉浑身没力气,一头栽进了那个男人的怀里。她抵在他包裹着军装的胸前彻底嚎哭起来,像周围那些喜极而泣地亲吻着丈夫的妇人一样。尤里稳重地托住她的腰身,手扶着她的后脑勺,散开了她原先盘起的有着春花和阳光色泽的发辫。他伏在怀里人的耳廓压低声音说道:
“列娜。”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23 16:47:00 +0800 CST  
葳斯基·卡列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少校,那可是顶了不起的。他记得母亲经常擦拭父亲那个红木盒子里的小玩意儿,擦完又中规中矩地放回去,盒页上下一合又搁到书架的最高层。他问过那里面装的什么,而母亲一边梳头一边解释:那是你爸爸应得的奖章和荣誉。
“那你呢,妈妈?你为什么没有这些?”
“妈妈没有爸爸那么英勇啦,要得到一个勋章太难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刮了刮儿子小小的鼻梁,“不过说起来,我应该也算有一个。”
“在哪里啊?”
“等你长大后,遇到一个让你想至少为了她而努力活下来的人,就会知道了。”
是的,她应该也有一枚,就躺在她的抽屉里,就写在一张结婚证明上。那是一枚永远的勋章——伊莉娜·尼古拉耶夫娜·卡列金娜。
End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23 16:48:00 +0800 CST  
Yeah!更完了!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23 16:49:00 +0800 CST  


楼主 柏林墙上的肥啾  发布于 2017-08-23 18:21:00 +0800 CST  

楼主:柏林墙上的肥啾

字数:7701

发表时间:2017-07-20 00:0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9-30 23:08:58 +0800 CST

评论数:56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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