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十年·文】
【1】
“相传集齐金、木、水、火、土五行，腾云驾雾便能呼风唤雨。”
“诓人的吧！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不是只有龙才会的吗？”
“那……换种说法，相传集齐金、木、水、火、土五行，便能召唤龙。”
少年狐疑地掏出一枚钱币，顺手牵来一杯茶水，又疾疾搬来一盅檀香，躬下腰抓了团泥巴放在小破木桌上，朝算命先生努努嘴：“喏，金木水火土都在这了，你变条龙给我看看。”
先生沉默片刻，弱弱问道：“木呢？”
少年拍拍小破桌子：“这啊。”
先生按按鼻梁，邀过少年的肩低声暗骂：“你是来砸场的吧？”
少年不答反笑道：“你是来招摇撞骗的吧？”
先生脸色愈发难看，周围围观好戏的群众越来越多，正不知这闹剧如何收场时，少年衣襟被人往后拎了一拎。少年心惊转首，见着来人后又放柔了眉眼，老实乖巧地唤了一声：“爹。”
先生转了转眼珠，瞅瞅那人后，满脸带笑道：“我这不是把东方苍龙召来了吗。”
“那腾云驾雾呢？”
“逸尘凌虚啊。”
“……”少年一噎，越发赧然道，“那呼风唤雨呢？”
“呐呐呐，留侯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怎么样，老夫算得准不准？”
“你——”
“走啦不疑，莫要打搅黄石先生的生意。”
“……他不是在我们家供着吗。”
“兴许是待着无聊，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他不过搬个小凳子坐着，满口胡言乱语！”
“也不尽然。”
“何意？”
“说来话长。”
【2】
张良第一次见到凌虚，是在抓阄时。
他看了一眼凌虚，看了一眼竹卷，犹疑良久最后伸手抓了一块小饼。
群贤瞠目默然。有机灵的门客巧舌如簧，见机恭维道：“这孩子实诚啊，将来必是忠信老实之人。”
忠信不忠信不知道，反正这孩子不太老实。长大后三天两头往外跑，练剑不乖乖练，读书不好好读，倒是结交了一群朋友。此后舞剑舞得风生水起，背书背得听者不知所云。
张丞相思来想去觉得凭张良目前的资质，不能让他入仕，入仕国得亡。
结果张良未入仕，韩国照样亡。
国破家亡来得太过突然，这不像抓阄，由不得他选择。于是他将凌虚带上出了家门。
游走的侠客相中了凌虚，愿出万金来买，张良摇摇头说不卖。
侠客不依不饶劝道：“卖了它你便能埋葬家人了。”
张良握紧剑柄，笑问侠客：“卖了它我拿什么让他们安眠泉下？”
这是他最后的东西了。
因而，不卖。
【3】
博浪沙，始皇东巡必经之地，凌虚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
偏偏他的好朋友们及叽叽喳喳相劝，掰着指头数给他听刺秦而死的刺客有几人。
“荆轲啦，秦舞阳啦，张子房啦。”
“我都还没刺秦，怎能把我名字加上去？！”
“说得对，听话啊子房，莫要刺秦，嬴政剑术高超，威风凛凛，与他对视难免心虚，心虚则乱，乱则剑偏，剑偏则卒。”
张良觉得有道理。于是凌虚被按回了剑鞘，张良决定换用投石机。
好友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张良拍拍手，墨家来的大力士挺身而出，举起一块巨石安放于投石机上。
“子房不看嬴政，行不行？”
理论上说是行的。毕竟不看则不心虚，不心虚则不乱，不乱则不偏。
但直到石头丢出去时他才幡然醒悟，当然不行！
不看，不看，不看怎么砸得中？
“轰”的一声副车碎成残渣。
秦军大乱，马匹嘶鸣。始皇大怒，张良逃之夭夭。
至少，至少他的名字未被列在高渐离之后。
【4】
刺秦失手实在是件颇为郁闷的事情，谁知道始皇下一次出巡是在何时？谁知道下一次出巡会不会加强警戒？
张良换姓更名，于下邳散心。
散着散着一名老人堵他去路，喊他小子，要他捡鞋，要他为他穿。
良愕然，欲殴之。
但他贵为韩国公子，这样揍一个老头好像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遂强忍着将拔出的凌虚按回剑鞘，灰头土脸下桥取履。
那神经兮兮的老人捋着胡须乐呵呵地夸他孺子可教，没出鞘的凌虚就这样换回了一册兵书。所谓《太公兵法》是也。
凌虚觉得这书的名字好土哦。
《太公兵法》觉得凌虚动不动打打杀杀沉不住气。
互相看不顺眼之时，黄石就在中间和稀泥。
“不要吵啦不要吵啦，百川归海有容乃大，几年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凌虚表示如果进一家门，第一个就削《太公兵法》。金克木，天经地义，石头你走开。
黄石公囔着土生木，也是情理之中，凌虚你冷静。
【5】
焚书坑儒的诏令下达几年后，天际便出现了荧惑守心。这不祥之兆，明摆着秦国要历劫。
占尽天时，此仇不报更待何时。张良欲投景驹，借风点火让秦国也感受感受何为水深火热，却在半途中碰到了沛县的亭长。
亭长嬉笑怒骂，混混痞相，却能听懂他所说之言。
张良以为沛公乃天授，亭长以为张良是天赐，遂相邀起兵。
【6】
而后便是灭秦破楚立汉，有过顺心，也有过逆心。
待功成名就时，天子自然赏赐百千强。张良于殿下，望着龙椅上那个嬉笑着的皇帝，一边瞧他一边想着文种之死。
可共苦，不可同甘。
飞鸟尽，良弓当藏。
于是挥挥衣袖辞去万户侯，唯取留县为归去处。
为什么要选留县？
这里物产丰饶吗？没有。
这里兵家必争吗？不是。
这里山清水秀吗？然也。
少年曾问，坐拥这一山一水有什么好的？
他便笑答，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什么都不会失去。
“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孺子可教。”
【7】
金者，凌虚是也。
木者，《素书》是也。
土者，黄石是也。
火者，天时是也。
水者，隐处是也。
五行既齐，苍龙遂现，何来欺人之说？
“相传集齐金、木、水、火、土五行，腾云驾雾便能呼风唤雨。”
“诓人的吧！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不是只有龙才会的吗？”
“那……换种说法，相传集齐金、木、水、火、土五行，便能召唤龙。”
少年狐疑地掏出一枚钱币，顺手牵来一杯茶水，又疾疾搬来一盅檀香，躬下腰抓了团泥巴放在小破木桌上，朝算命先生努努嘴：“喏，金木水火土都在这了，你变条龙给我看看。”
先生沉默片刻，弱弱问道：“木呢？”
少年拍拍小破桌子：“这啊。”
先生按按鼻梁，邀过少年的肩低声暗骂：“你是来砸场的吧？”
少年不答反笑道：“你是来招摇撞骗的吧？”
先生脸色愈发难看，周围围观好戏的群众越来越多，正不知这闹剧如何收场时，少年衣襟被人往后拎了一拎。少年心惊转首，见着来人后又放柔了眉眼，老实乖巧地唤了一声：“爹。”
先生转了转眼珠，瞅瞅那人后，满脸带笑道：“我这不是把东方苍龙召来了吗。”
“那腾云驾雾呢？”
“逸尘凌虚啊。”
“……”少年一噎，越发赧然道，“那呼风唤雨呢？”
“呐呐呐，留侯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怎么样，老夫算得准不准？”
“你——”
“走啦不疑，莫要打搅黄石先生的生意。”
“……他不是在我们家供着吗。”
“兴许是待着无聊，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他不过搬个小凳子坐着，满口胡言乱语！”
“也不尽然。”
“何意？”
“说来话长。”
【2】
张良第一次见到凌虚，是在抓阄时。
他看了一眼凌虚，看了一眼竹卷，犹疑良久最后伸手抓了一块小饼。
群贤瞠目默然。有机灵的门客巧舌如簧，见机恭维道：“这孩子实诚啊，将来必是忠信老实之人。”
忠信不忠信不知道，反正这孩子不太老实。长大后三天两头往外跑，练剑不乖乖练，读书不好好读，倒是结交了一群朋友。此后舞剑舞得风生水起，背书背得听者不知所云。
张丞相思来想去觉得凭张良目前的资质，不能让他入仕，入仕国得亡。
结果张良未入仕，韩国照样亡。
国破家亡来得太过突然，这不像抓阄，由不得他选择。于是他将凌虚带上出了家门。
游走的侠客相中了凌虚，愿出万金来买，张良摇摇头说不卖。
侠客不依不饶劝道：“卖了它你便能埋葬家人了。”
张良握紧剑柄，笑问侠客：“卖了它我拿什么让他们安眠泉下？”
这是他最后的东西了。
因而，不卖。
【3】
博浪沙，始皇东巡必经之地，凌虚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
偏偏他的好朋友们及叽叽喳喳相劝，掰着指头数给他听刺秦而死的刺客有几人。
“荆轲啦，秦舞阳啦，张子房啦。”
“我都还没刺秦，怎能把我名字加上去？！”
“说得对，听话啊子房，莫要刺秦，嬴政剑术高超，威风凛凛，与他对视难免心虚，心虚则乱，乱则剑偏，剑偏则卒。”
张良觉得有道理。于是凌虚被按回了剑鞘，张良决定换用投石机。
好友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张良拍拍手，墨家来的大力士挺身而出，举起一块巨石安放于投石机上。
“子房不看嬴政，行不行？”
理论上说是行的。毕竟不看则不心虚，不心虚则不乱，不乱则不偏。
但直到石头丢出去时他才幡然醒悟，当然不行！
不看，不看，不看怎么砸得中？
“轰”的一声副车碎成残渣。
秦军大乱，马匹嘶鸣。始皇大怒，张良逃之夭夭。
至少，至少他的名字未被列在高渐离之后。
【4】
刺秦失手实在是件颇为郁闷的事情，谁知道始皇下一次出巡是在何时？谁知道下一次出巡会不会加强警戒？
张良换姓更名，于下邳散心。
散着散着一名老人堵他去路，喊他小子，要他捡鞋，要他为他穿。
良愕然，欲殴之。
但他贵为韩国公子，这样揍一个老头好像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遂强忍着将拔出的凌虚按回剑鞘，灰头土脸下桥取履。
那神经兮兮的老人捋着胡须乐呵呵地夸他孺子可教，没出鞘的凌虚就这样换回了一册兵书。所谓《太公兵法》是也。
凌虚觉得这书的名字好土哦。
《太公兵法》觉得凌虚动不动打打杀杀沉不住气。
互相看不顺眼之时，黄石就在中间和稀泥。
“不要吵啦不要吵啦，百川归海有容乃大，几年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凌虚表示如果进一家门，第一个就削《太公兵法》。金克木，天经地义，石头你走开。
黄石公囔着土生木，也是情理之中，凌虚你冷静。
【5】
焚书坑儒的诏令下达几年后，天际便出现了荧惑守心。这不祥之兆，明摆着秦国要历劫。
占尽天时，此仇不报更待何时。张良欲投景驹，借风点火让秦国也感受感受何为水深火热，却在半途中碰到了沛县的亭长。
亭长嬉笑怒骂，混混痞相，却能听懂他所说之言。
张良以为沛公乃天授，亭长以为张良是天赐，遂相邀起兵。
【6】
而后便是灭秦破楚立汉，有过顺心，也有过逆心。
待功成名就时，天子自然赏赐百千强。张良于殿下，望着龙椅上那个嬉笑着的皇帝，一边瞧他一边想着文种之死。
可共苦，不可同甘。
飞鸟尽，良弓当藏。
于是挥挥衣袖辞去万户侯，唯取留县为归去处。
为什么要选留县？
这里物产丰饶吗？没有。
这里兵家必争吗？不是。
这里山清水秀吗？然也。
少年曾问，坐拥这一山一水有什么好的？
他便笑答，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什么都不会失去。
“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孺子可教。”
【7】
金者，凌虚是也。
木者，《素书》是也。
土者，黄石是也。
火者，天时是也。
水者，隐处是也。
五行既齐，苍龙遂现，何来欺人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