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角受伤吧】(bg)有匪君子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1-06 21:56:00 +0800 CST  
换个马甲爬上来,还是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介绍吧。
短篇,应该不超过一万五千字。
上文借了诗经里的一首诗。
上图借的是伊吹大大的一张图。
然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求多留言吧,谢谢小可爱们。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1-06 22:02:00 +0800 CST  
【上篇】
孟姝遇见堇瑜是在一个大雪初停的清晨。漫漫无垠的雪原上,那一点殷红便如一株盛开的曼珠沙华,红得鬼魅而妖冶。他躺倒在苍茫的天地之间,一袭素衣残破褴褛,周身唯余一架染了血的檀木琴。
孟姝见过的貌美男子不在少数。却是直到见到眼前这人,才明白书上所写的那一句“君子如玉”。
他说,他不过一介琴师罢了,身无长物,无以为报。
孟姝自然是不要他报答她什么的,闻言,她只是一边摸着他的手,一边垂涎欲滴地笑道:“郎君既是伤势未愈,便只管住下就是。我一会儿拨两个人过来照看你。”说着,她又问道:“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孟姝一顿,“那……”她歪着头想了想,“瑾瑜,美玉也。便赐你‘孟瑾瑜’罢。”
听罢,下人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府中老管事急急上前提醒道:“公主,孟乃国姓,万不可如此轻慢。”
孟姝却是一撅嘴:“我说给便给,阿耶难道还会怪我不成?”
孟姝对待美人向来大方,只要逗她开心,什么瑰石珍宝,古玩字画自然是不在话下。
孟姝喜欢美人,这是上至朝堂重臣,下至市井小儿都知道的事。是以,公主府里门客众多。有朝中官员为攀附势力而送来的,也有自己屁颠颠地投靠来的。总之,只要是个美人,孟姝来者不拒。
长兄曾奚落过她:“孟姝,你看你那好色成性的样子,哪里还有个嫡出公主的模样。快去把那些来路不明的人都打发了,不然看谁敢娶你!”
然而,这样的奚落不仅不奏效,孟姝还转身便去阿耶跟前告了状。皇帝闻言大怒,随即便招了太子来,指着鼻子训斥道:“什么叫没有嫡出公主的模样,什么是嫡出公主的模样?姝儿是什么模样,嫡出公主便是什么模样!姝儿这么一个活泼俏皮的小女娃,又无需做官打战,难道还非得跟你们一般老气横秋的不成!谁敢娶她?谁娶到她都是他上辈子行善积的德,敢有半句微词就是脑袋不想要了!”
彼时,孟姝依偎在阿耶的臂弯里,笑得一脸挑衅。这天底下,只要她想,便没有她撒个娇不能解决的事。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1-06 22:04:00 +0800 CST  
只是,下人们到底还是没有那个胆子承认那一句“孟瑾瑜”,便只能瑾郎瑾郎地叫着。于是,口口相传之后,孟瑾瑜便成了堇瑜。
孟姝在听得下人口中那一句“堇郎君”的时候还愣了愣,回问道:“哪个堇郎君?”
予兮忙不迭地回道:“就是一个月前公主在城外狩猎,差下人们带回来的那位堇郎君啊。”
孟姝这才想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档子事。她瞧着予兮面上那略带焦急的神色,不解地问道:“怎么?他是想要我过去看看他吗?”
予兮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是谢郎君的七彩琉璃瓶被堇郎君摔碎了,如今正在绿卿居闹着求公主给个说法呢。”
孟姝又仔细分辨了一下她口中的那位“谢郎君”,才漫不经心地回道:“那就过去看看吧。”
府中有好几位谢郎君,但是动辄哭闹惹事的,大约也便只有谢清宣了。
绿卿居多种竹,是以院名唤绿卿。
孟姝拐过廊道,才刚一进门边瞧见谢清宣匍匐屏风边的矮几上,哭得声泪俱下。
地上除却一些琉璃碎片外还有一只缺了口子的瓷碗,碗中青黑的药汁洒了一地。也亏得矮几上只有一只碗,不然这个屋子都不知要被他砸成什么样了。
屋内,一大帮下人都在忙着安慰这位哭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急得焦头烂额。然而堇瑜却只是半躺于榻上,静静看着,也不言语。
瞧见孟姝进来,谢清宣一扁嘴,“哇”地一声便扑了过来,抱着孟姝求她给个公道。
孟姝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背,问道:“什么事你且慢慢说来,可别哭坏了身子。”
谢清宣呜咽了几声:“我今儿带了这只琉璃瓶来赠予郎君,却是不想,郎君到手便将它碎了。郎君若是不喜欢与我直说便是,何苦当着我的面碎了这瓶子。”
他的模样委屈得紧,一对眸子被泪水浸得波光潋滟。
孟姝挑眉。她倒是不知道,一毛不拔的谢清宣何时有送人礼物的习惯了。只是孟姝对美人向来大度又大方。是以,即便如此想,她还是蹲下身来替谢华宣顺着气,轻声哄道:“不就是一只琉璃瓶子嘛。一会儿叫予兮带你到我的房里去挑,瞧中哪个你带走便是。”
谢清宣顿时眼睛一亮,趁此时机赶忙追问道:“那公主房中的那一对墨宝……”
“只管拿去。”说着,她又对身后的予兮一挥手:“带谢郎君到我房里去挑两样摆件,郎君瞧上什么便给他包好送过去,不用再过问我了。”
谢清宣顿时便满心欢喜地去了。原来挤了一大屋子的人一下子便去了大半,只零星留下几个,却叫这屋子清净了。
孟姝又抬眼看回榻上之人。那人面若冠玉,发如泼墨,一袭雪白的中衣更是衬得他气质卓然。只是这到底还是在病中,纵是那精雕细琢的面庞也还是掩不住那几分病弱的憔悴。
他性子寡淡,即便是在谢清宣又哭又闹的时候,也只是静静看着,除却偶时掩嘴轻咳几声外,便再没有什么声响了。
孟姝走了过去,拉起他的手便关切地问道:“怎的将养了这一个月,你的身子还未大好?”
面对孟姝过分的亲近,堇瑜也不避讳。他偏过头去咳了几声,道:“劳公主挂念,无碍。”
“怎会无碍。”孟姝嗔怪一声,又对着一旁伺候着的元灵道:“还不去给你们郎君再熬一碗药来。”
元灵应了一声,领命退下了。
孟姝摸了摸堇瑜的脸颊温声道:“此事委屈你了,你要什么便只管同我说,我一定允你。”
堇瑜笑了笑:“蒙公主厚爱,我无甚想要的。”
孟姝对待美人向来大方,只需他像谢清宣一般撒个娇,甚至只需他说上几句亲近的话,他要什么她都会尽量应允的。然而他却说他无甚想要,这到底是稀奇。
孟姝又看了一眼他枕边的檀木琴,道:“阿瑜既是个琴师,那技艺定当精湛吧?”
孟姝自小便和京城里的那些贵族纨绔们厮混在一块,听过的琴曲也不在少数。只是那些秦楼楚馆里头的琴音虽是华丽,却终究不过空有其表,带着不入流的俗气。
然而,堇瑜的十指在琴面游走而过时,却是灵动生花。一曲《梅花三弄》馨鼓声声,梅花点点,潺音串串,是十足的意境悠远,韵味悠长。
堇瑜弹得认真,眼眸微垂,几缕青丝自肩头滑落,更添几分出尘的气韵。
孟姝托着腮看得出神。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大抵也便是如此了吧。
一曲终了,待堇瑜的目光再偏转过来的时候,孟姝已是双目放光,两颊通红。她还不待他出声,便已抓过他的手来,抵上了心口道:“阿瑜,怎么办,我这里跳得好快啊。”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1-06 22:06:00 +0800 CST  
此后的一连几日,孟姝都十分难得地坚持跑去绿卿居听琴。然则明面上是去听琴,实际却是去看人的。
只是堇瑜虽是对她的亲近表示恭谦顺从,却始终同她保持着疏离的距离,叫她好生苦恼。
孟姝对京城第一纨绔,中书令幺子杜威说道:“四郎,我好像情窦初开了。”
彼时杜四郎颇为不屑:“你不是十二岁的时候便已经情窦初开过了吗。”
孟姝很认真地回道:“这个情窦初开和养男人是不一样的。这个情窦初开,开的是……情欲。”
闻声,杜威一口水才刚入嘴,便又猛地喷了出来。他颤巍巍地指着孟姝道:“孟姝,我知晓你向来是没脸没皮的,却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不知羞臊。”
孟姝却是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要不,我让阿耶下一道勒旨,叫他嫁给我吧?”
杜威浓眉倒竖,顺手便给了她一个爆栗:“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抱你的美男子,我玩我的俏娘子,但强人所难之事断不可为!”语毕,他顺了一口气,平复下语气来,问道:“你中意他什么?”
孟姝不假思索地答道:“他生得好看。”
杜威捂脸。孺子不可教也。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1-06 22:07:00 +0800 CST  
公主府向来不缺美人,甚至连孟姝近身服侍的婢子都是个顶个的明艳动人。只是她从未会对见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期待和欣喜。
孟姝一直到车辇停到了公主府门前,都还在回味着方才的那一番谈话。杜威的意思是:“你既然有了心悦之人,那便散了你府里那些不相干的人罢。”
思及此,孟姝顿时双手捧心,悲痛欲绝。她哪里舍得,那些可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大美人儿啊。
孟姝正思索着,才刚入门,便见元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还不待孟姝张嘴,他便已开口道:“公主,方才堇郎君正在午憩,谢郎君突然带了一帮子人气势汹汹地来了,说是我们郎君偷了他什么翡翠坠子,现下正在绿卿居闹着呢。”
孟姝顿时颇觉头疼。谢清宣要闹事她倒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这几次三番的,怎么光找堇瑜的麻烦。
一如从前,孟姝才刚一踏绿卿居,谢清宣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哭得凄凄切切,真是好不可怜。
孟姝抱住他,正要安慰几句,抬眼便瞧见榻上那软身倚在凭几上人儿,正一手扶着一旁的矮柜,一手捂着胸口。而那青葱翠玉的五指之下,殷红的血渍正在雪白的中衣上晕染开来。
孟姝霎时黑了脸,猛地推开谢清宣问道:“怎么回事?”
谢清宣这才止了哭声,心虚地瞥了一眼堇瑜,嗫嚅道:“我就是气极了,轻轻……推了他一下。”
孟姝却是对他这次装可怜的模样不为所动。而待到她的视线冷冷地扫过他的面庞,谢清宣这才面露惊惧之色,忙不迭地跪倒下去。一屋子的下人忙跟着匍匐于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孟姝一挥袖,怒道:“还不快扶你们的郎君回去,难道还想要等着看本宫砍了他的脑袋不成!”
闻言,仆从们吓得纷纷起身,颤颤巍巍地将谢清宣拉了出去。
孟姝三步并两步地朝榻边走过去,仔细打量时,才发觉那人已是面白如纸。他双眉微蹙,掩嘴咳嗽起来,连带着肩头起起伏伏,胸前的血液涌得更凶了。
元灵连忙在孟姝的跟前跪倒了下来,委屈道:“公主,谢郎君哪里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他们二话不说地便闯进来要搜郎君的身,奴都吓坏了。”
孟姝蹙眉。堇瑜那只掩着唇的手腕上已然肿胀了一圈,白皙的肌肤上突兀地生起一大片青紫色,瞧着都骇人。这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会把手腕扭成这样。
孟姝沉着一张脸,对予兮吩咐道:“你速速吩咐人到尚药局去请秦奉御来一趟。”
予兮神情一滞,犹豫道:“请奉御过来,怕是……”
“怕什么怕,就说是本公主要他来的,他难道还敢耽搁不成!”
予兮这才点头退下。
孟姝急急抓过堇瑜的胳膊查看,担忧地问道:“疼不疼?”
却即便是堇瑜摇了头,她还是越看越是恼怒,咬了咬牙便愤愤地起身道:“我果然还是去杀了他比较解恨。”
堇瑜却是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罢了,公主切莫因此坏了规矩。”
孟姝猛一甩手:“我从不知什么规矩,我便是规矩!我说我厌恶他,那他便是真的该死,我说我喜欢你,那便是真想好好疼惜你!”
许是孟姝这一下甩手的力气太大,堇瑜低低闷哼了一声又接连咳嗽起来。这一回咳得凶了,许久都不见停,胸前的那一朵血花愈开愈大,孟姝看着心惊。
她赶忙扑了回去,连连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气急了。你疼不疼?我……我……”
“我知晓。”
孟姝一抬头恰好撞见他的一双墨瞳。许是咳嗽的缘故,他的眸子里泛着一层水雾,却衬得他的一对瞳仁愈发澄澈清明。
孟姝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你是知晓……我真心喜欢你,还是知晓我……不是故意的?”
堇瑜微微勾了勾唇角,低声道:“我都知晓。”
孟姝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才起身连连退了几步,捂着胸口道,做惊吓状:“怎么办怎么办,阿瑜,我的心脏跳得好快啊,我感觉我就快要死了!”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1-06 22:07:00 +0800 CST  
秦奉御原以为是公主病了,是以当他慌慌张张地从尚药局赶来,瞧见小榻上半躺的堇瑜时,不由得面色一黑,问道:“这是何人?”
予兮犹豫了片刻,答道:“大约……是驸马吧……”
秦奉御面露惊诧之色:“公主何时成的婚,我怎的不知?”
予兮挠了挠头:“大约……快了。”
总之,秦奉御在孟姝焦躁的目光以及那他满肚子的猜疑拿捏下,颤颤巍巍地给堇瑜瞧过了裂开的伤口,规规矩矩地开了药方。而正当他打算提着药箱溜之大吉的时候,孟姝却猛地拉住他的袖子,问道:“为何都一个月多月了,他的伤还不见好?”
秦奉御瞥了堇瑜一眼,退后一步,拱手道:“这位郎君怕是在受伤前便先中了毒。”
闻见“中毒”,孟姝心下一惊,急急追问:“是什么毒?厉不厉害?能不能解?”
秦奉御慢条斯理地回道:“也不是什么太厉害的毒,只是如今郎君受了伤,怕是要叫郎君多吃些苦头了。”
元灵被吩咐去煎了药来,孟姝接过药碗却是没有要给堇瑜的意思。她拿调羹在碗里搅了搅,又舀起一勺来用舌头试了试,才递到他的唇边,道:“张嘴。”
堇瑜笑了笑,很顺从地喝了下去。
“公主便不想问我,为何我会中毒吗?”
孟姝搅着碗里的汤药,撇了撇嘴:“你不是不记得了吗,我问你做什么?”却直到一碗汤药见了底,孟姝把药碗递给了元灵时,才状似漫不经心地又道:“不过我听说前几月大兴的太子死在了大兴同暄成的边境,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闻言,堇瑜却只是笑笑,没有再回话。
大约是先前予兮没有同跑腿的小厮交代清楚,是以,当小厮着急忙慌地跑到尚药局的时候一口一个“公主病了”,吓得尚药局连忙差人层层上报。然而,最后传到皇帝耳朵里的消息却是“公主忽然病入膏肓”。皇帝大惊,一甩手,便抛下殿上那一群还在口若悬河的大臣们,拉着太子就到了公主府来。
而当二人远远瞧见那慢慢悠悠拐过回廊的孟姝时却都不由得一愣。彼时孟姝双目放光,唇角噙笑,满面柔情,只有春日里野猫发情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儿生病的模样。
皇帝咽了咽唾沫:“姝儿这是……”
太子接话道:“听杜四郎说,姝儿情窦初开了。”
皇帝诧异道:“姝儿不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情窦初开过了吗?”
太子顿了一顿:“听说……这一回开的是……情欲。”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1-06 22:08:00 +0800 CST  
【中篇】
孟姝终于还是强忍着胸中的悲痛欲绝,送走了府中那一应倾城佳人。
彼时,她游走于各房各院之间,泪眼婆娑地同一众美人挨个作别。 偶尔遇上个哭得声泪俱下的,孟姝更是心疼得一塌糊涂。她拉着美人儿的手,把那些个头上别的,手上戴的,腰上系的,都一股脑地塞进了美人的手里,语重心长地哽咽道:“出了这公主府,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将来再寻一个愿意宠你疼你的好人家,喜乐无忧地过日子。”
孟姝同众人这么一别,便依依不舍地别了十余日。待公主府美人散尽,孟姝扑倒在堇瑜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堇瑜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叹息道:“殿下既是如此不舍,便留下他们也未尝不可。”
闻言,孟姝便已猛地抬起了头来。她眼角还挂着泪,眸子却闪亮了起来:“真的吗?阿瑜不会介意吗?”
见堇瑜但笑不语,孟姝赶忙挥手道:“予兮,你快去把小七和阿旦追回来,这会儿他们许是还未出城呢……”
话未说完,孟姝便听得一声咳嗽。她刹时停了话头,回过神来担忧地问:“怎么了?”
堇瑜却只是低垂下眼睑道:“无事。”
孟姝歪着脑袋,仔细地打量了一会,见他着实面色如常,便放心地点了点头,又转眼回予兮身上,催促道:“还不快去!”
予兮扶额。她为难地瞧了瞧堇瑜又瞧了瞧孟姝,嗫嚅了半天,见孟姝又要催促,只好咬了咬牙, 磨蹭到她身边,覆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殿下,您也不能那样天真呀……”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0 17:50:00 +0800 CST  
万顺十七年,除夕,依旧例,宫内设宴,大宴群臣。孟姝借口身体抱恙,并未赴宴。
平日里一块儿厮混的朋友这时候家里都管得正严,是以孟姝只好和府里一众仆从一块喝酒玩闹。除夕这一晚,他们的公主殿下准许他们同桌同席,一同玩笑嬉闹。
孟姝还从花楼里点了几个娇俏娘子来作陪。娘子们个顶个的貌若天仙,才华横溢,不仅跳起舞来翩若惊鸿,行起酒令也嘴上不饶人。
而这一次,已经是孟姝被第十九次罚酒了。
孟姝已经有些醉了,不想再喝,奈何众人却仍是不停地哄闹叫嚣着:“殿下罚酒!”
孟姝无法,只好眯着眼睛想着法子耍赖。她胡乱地挥手道:“不算不算,我和阿瑜是一家的,我没答出来阿瑜答出来便够了。是不是,阿瑜?”
底下众人赶忙接话道:“哎,堇公子,您可别联着殿下来唬奴婢们啊。什么一家不一家的,哪有这样的规矩!”
宴席设在大殿里,人来人往,四面通风。 酒宴热闹,堇瑜却也只是安静地裹着蚕丝棉袍坐在孟姝的右手边上。除却偶尔咳嗽上几声外,再没有了别的声响。
只是如今被这么点了名,堇瑜不由得笑笑,伸手去接孟姝手上的酒樽:“殿下的酒我替她喝。”
说着,一饮而尽。众人见此,皆拍手称好。
孟姝嘻嘻笑道:“叫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欺负我,这回我可算是有人撑腰了!再来再来,小娘子们,你们可记着,你们要是输了,不仅要喝酒,还得一人亲我一下才行!”
娘子们皆羞得满面通红,不由嗔怪道:“殿下真是好不知羞。好在殿下是个女儿身,若殿下是个男儿郎,岂不是更加猖狂!”
“男儿郎?”孟姝撅起了嘴:“我才不要是什么男儿郎,不仅要被阿耶抓去学什么兵法治国,动辄还要被阿耶责罚,真是好不划算!”
闻言,堂下一阵哄笑,又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西北的战事和南方的叛乱。众人皆有些醉了,是以说话愈发无所顾及。
孟姝也眯着眼睛跟着笑。
正热闹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似有人在大声吼叫。孟姝正要问声,却见一个身着窄袖胡服的男子不顾守卫的阻拦冒然冲了进来,直直跪倒在孟姝面前。
来人正是左武卫大将军,孟姝的表皇叔,肖骁。
孟姝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前的身型魁梧的男子,竟也有些心惊。此刻,他那沟壑纵横的面上除了豆大汗珠外,便只余了惊惶。
孟姝挥退了府卫,依言单独同他移步至殿外说话。
至殿外,肖骁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递到孟姝面前:“宫宴气氛不对,圣人恐宫内有变,密令臣下护送公主出城暂避。马车已在院外备好,还请殿下速速收拾细软,带几个亲信随臣一同离开。”
孟姝打开锦帕查看,的确是阿耶的字迹。只是这字写得又慌又急,瞧着实在不像只是“气氛不对”那样简单。
孟姝心下骇然。她抬眼看了看殿内那还在载歌载舞,大快朵颐的一众人,又望向了北方那被宫殿万千灯火映得发亮的夜空,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我跟你走。”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0 17:52:00 +0800 CST  
有时候,许多事情就是发生得那样叫人措手不及,就好似这无常的天气,白天时候还是天朗气清,夜里竟下起了雪来。
公主府的马车太过招摇,自然是用不得的。孟骁从别出另寻了辆车来,车上乘了孟姝和堇瑜二人,旁人都骑马。车厢略显狭小,里头装了行囊再乘上孟姝和堇瑜,便有些拥挤了。
大抵是这马车已有了些年岁,加之行车又快而急的缘故,一路上颠婆不断。孟姝依凭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朦胧的景致从眼前扑簌簌地倒流而去,竟有些恍惚。
肖骁令守城的护卫开了门,他们一行人便飞速向城外奔涌而去。城内是除夕佳节,城外是冰封雪盖,何其讽刺。
孟姝正愣神,便听得堇瑜低低唤了一声:“殿下。”
孟姝回过头来,叹了一口气道:“抱歉,阿瑜,因着我的缘故,把你也卷进这等麻烦事里了。”
堇瑜却是摇了摇头,微微张开双手,示意孟姝近前。他把她搂进了怀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膀,低声呢喃道:“别怕,殿下别怕……”
是了,她在害怕。她怕得快要死了,却除了止不住的害怕之外别不它法。
肖骁说,圣人看宫里气氛不对,令孟姝出城暂避。但是谁都清楚,宫里的事情绝非一句“气氛不对,恐有生变”那样简单。这皇城,这帝都,这个家,她怕是回不去了。
孟姝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细细地哽咽起来。
他的手很凉,凉得令人禁不住要打寒战。幸好怀抱却很温暖,温暖得足够让她心宁神安。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0 17:54:00 +0800 CST  
万顺十七年,除夕,先太子孟敬林暗通西北蛮夷,以朝中奸邪当道,替先帝铲奸除恶为由,令六千东宫府兵由东门入,三千蛮夷兵将由禁苑入,大斩尚书令杜坚,尚书侍郎徐策等一众老臣。皇帝忿其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当即废其太子位,另立四子孟敬成于皇太子,并去袍割发,饮剑自尽。翌日寅时,新太子孟敬成携玉玺及传位诏书由左右羽林军护卫逃离出城。
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孟姝一行人不眠不休地行进了三日之后的一个傍晚了。
孟姝终于在新城的城郊见到了他们新太子,那个年仅十四岁,与她同父异母的庶弟。她平日里并不多见他,感情也远不够深厚。只是如今,在这个和荒野之上,听见那个即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叫的一声“皇长姊”,却也不由得一阵心神激荡。
疲累了三日后的一次会面也只能让他们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此处离京城太近,四周都是军府,他们除却羽林二军与零星的几支追随新太子而来的军府小队和追随肖骁而来的熊渠军兵将外,他们再无其他。他门不得入城,只得绕行,若一路南下,能收囊下沿路府兵,行至青州与停驻于此受命剿除反贼的小舅舅相合,他们还尚有一线生机。
肖骁派人来催促的时候,元灵正在问,能不能给郎君煎了药再出发。
彼时孟姝略微迟疑地看了堇瑜一眼,还未开口,后者便已答道:“不必了,路程耽搁不得。”
是了,若非元灵提起,孟姝险些便要忘了,即便还在公主府的时候,他的伤也从未大好。他向来都不是个多话的,只是这几日他却一路不停地说了许多,从江湖趣事到了小说游记,端的是一派淡然自若的模样。她紧张得歇不下,他便陪着她不眠不休地大侃这天地山河。只是到底,在这样山寒水冷的初春,他额上的细汗却似乎永远也擦不尽一般。
孟姝上马车的时候元灵仍未离开。他叫住了她:“殿下,奴婢能否再多言几句。”
孟姝只得再由予兮引着跳下马车来。
“奴婢自知此话逾越,但奴婢还是请求殿下多注意一下郎君的身体。秦奉御说郎君体内有毒,身上的伤怕是好不全了。先前在公主府时,郎君的伤也是反反复复,若非每日服药,只怕远不及此。”元灵躬身道:“郎君伤口反复的时候便会发热,那日除夕奴婢本想推了宴会的,只是郎君说殿下近日烦忧,命奴婢不要多舌。而此后又是连日颠簸,奴婢实在担忧。”
孟姝再次上车的时堇瑜早已在车里坐好。她径直走过去,伸手探上了他的额头。一如意料之中,烫得灼人。她有些气恼,气恼他的不言语,更气恼她的无可奈何。
“为什么不说?”
堇瑜拉开了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道:“路途艰难,殿下本就足够辛苦了。”
“呆子。”孟姝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叹气道: “前面有村镇,我让他们差人送你过去找大夫好不好?你先在那里将养着,若我一切顺遂,抵达青州我定会派人来接应你。若途中我遭逢不测,你也恰能躲过一劫。我现在不要你留下了,阿瑜,我只想你健康安泰,好不好?”
堇瑜握着孟姝的手紧了紧,道:“殿下以为我会不会答应?”
孟姝咬了咬牙:“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天若要我死我便不能苟活,你在或者不在这里都一样。若你能逃此一劫,又何苦跟着我受累。”
堇瑜抬眼瞧着那个曾经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公主殿下如今却在指责他意气用事,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双手环抱过她,低声道:“因为殿下,你在发抖啊。”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0 17:54:00 +0800 CST  
十二日后,有消息传来,前太子忽逢暴毙,蛮夷军领又另立六皇子为帝,时年,新君仅三岁。
消息传得很快,比孟姝他们跑得快多了。有人嗅到了乱世的腐臭,人戚戚而心惶惶,有人闻见了利益的芳香,以攘奸除恶为名乘势揭竿而起,亦有人坐山观虎,画地成藩。总之,此间种种都在言明,这乍看上去还算太平的天下,要变天了。
孟敬成对孟姝叹道:“阿姊,你瞧,长兄便是太过单纯愚钝了才会听信那些蛮子的谗言。阿耶从一开始便知道,阿兄是做不成君主的,若不然,阿耶也不会在大崩前还要将玉玺交至我的手里。”
彼时,孟姝看着眼前那个十四岁的少年,一时失了言语。她这位平日里便没有什么存在感弟弟,远比她想的要聪明得多。
他们一路奔驰,步步为营,不敢有丝毫松懈。期间曾同几波人有过几次交锋,却也都好在不成气候。
堇瑜偶尔会给孟姝弹琴,只是许多次都在一曲过半的时候便戛然而止。他总是推说不记得曲子了,却到底还是捱不过,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也不知是究竟不记得曲子了,还是再没了力气完成这一首曲子。
后来,他咳嗽得愈发厉害了,一连几次都摊软在孟姝怀里,连坐稳都难。孟姝每次抱着他,揪起他那条染血的帕子,都会急的大叫停车。倒是堇瑜总是扯着她的袖子,无力笑道:“无事,殿下不要挂怀。”
无事,无事,无事,无事,这一路来他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两个字。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0 17:55:00 +0800 CST  
啊,时隔这么久,诈个尸表示我还没放弃。。。故事是早就想好的,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写下来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0 18:00:00 +0800 CST  
【下篇】
长安元年,太子孟敬成于青州继皇帝位,改年号为“长安”,封云康公主孟姝为云康长公主,封长平侯肖骁为长平王,授其以辅政之权,封平威将军杨云为兵马大元帅,责令其招安清河叛党,为朝庭所用。
天气愈发和暖了,和暖得叫孟姝坐在窗前不小心打了个盹,都会觉着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京城。只是醒来时窗外虽也是阳光明媚,却到底还是带着习惯不了的陌生和疏离。
杨云曾指着堇瑜对孟姝道:“阿姝,你到底从哪里捡来的这浪蹄子?我平日里便和你说,你要捡个阿猫阿狗的也便算了,这有事没事便捡个不知底细的浪蹄子,届时可是被人捅了刀子都不知晓。我可和你说,这浪蹄子我瞧着眼熟得很,许是我在南山守山头的时候见的那只蛤蟆精也说不定。”
彼时孟姝眯着眼睛扫了他一眼:“小舅舅,你怎么能种族歧视呢。”
孟姝对美人的包容,向来不限民族,不限性别,不限年龄,不限种族。
孟姝去找堇瑜的时候,元灵正端着空药碗从房里出来。
他对她行了一礼,便垂手立在一旁让行。
“阿瑜歇下了?”
元灵微一点头:“郎君刚歇下。”
“今日大夫如何说?”
元灵一愣,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道:“大夫说郎君元气已伤,又湿寒入腑,这日日夜夜的怕是不会好受了。他说郎君当戒骄戒躁,切忌忧思,如此,方才能有所回转。”
切忌忧思。孟姝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眉间那隆起的褶皱,不由得抿起了唇。又究竟是要有多难受才会在睡觉时还将眉头锁得那样紧。
他的呼吸有些杂乱,双唇早已被这缠缠绵绵的病痛搅得没什么血色了。他自然还是好看的,那脆弱而憔悴的模样自有一种别样的美,但孟姝却不是孟姝喜欢的美。
——孟姝对美人的包容不限民族,不限性别,不限年龄,不限种族,却独独没有这个模样的堇瑜。
孟姝掏了帕子出来给他擦汗,只是刚触上他的额角,他便已地睁开了眼睛。
“啊,不小心弄醒你了。”孟姝替他拨开了那几缕汗湿在额上的发丝,道:“你睡吧,我就是过来瞧瞧你的。”
堇瑜却摇了摇头:“我想同殿下说说话。”
孟姝依言将他扶了起来,让他半倚在身后的白瓷枕上,又回过身去指了指予兮手里的矮陶罐,道:“我方才让膳房的阿嬷教我煨了一些汤,你要不要尝一尝?”
堇瑜有些诧异,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孟姝让予兮将汤乘了出来,拿汤匙舀了一勺,吹凉了再递到他的唇边,道:“味道不是太好,但是你不许嫌难喝。”
堇瑜失笑:“殿下好霸道。”
“啧,”孟姝却是耸肩道:“阿瑜也也不是第一天见我了,怎的才知道我霸道。”
堇瑜张嘴,将勺里的汤抿了进去,笑道:“殿下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孟姝撇了撇嘴:“那你不喜欢现在的我了?”
“我只是心疼。”他拉过她的手,放在了心口上,低声道:“我更情愿殿下是从前那样无法无天的样子。”
孟姝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恍惚,却听得他又问道:“殿下何时离开?”
孟姝低垂下眼眸,沉声答道:“明日便出发。”
堇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握得很用力,指节发白,疼得孟姝几欲叫出声来。半晌,他才恍过神来一般,松开了她的手,笑道:“嗯,殿下一切小心。”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3 15:53:00 +0800 CST  
五月中旬,清河叛党应允臣服于新君孟敬成。为表诚意,他们不仅拱手送上清河州,更愿为朝堂向西征讨西京。西有祁山为屏障,北有慕河为依托,届时在西京建都,再行征讨也有的放矢了。
孟敬成赏封了清河军首领戚文化为怀化大将军,授其统领清河总军之权,并承诺,此事若成,定大加封赏。因清河军以水路见长,孟敬成又责令王林率五千越骑,一万步射兼并入清河军内,以示倚重。
孟敬成本以为此事就此了解,不想戚文化又称,虽然君恩浩荡,但毕竟招安得突然,军中将士多有不服者,还需得长公主亲临督军,以示天家威严。
孟姝哪会打什么战啊,不过就是戚文化怕给孟敬成卖命半天,孟敬成赖账他连老本都捞不回来,拿孟姝做个筹码罢了。
孟敬成对孟姝说:“阿姊,战场非儿戏,若是你不愿去我自是不会逼你。但若你答应,清河军定当成为我们现下最大的助力。”
出发的那一日孟敬成亲自相送,他说:“阿姊,你放心,我定会让王林护你周全。”
而那一日,堇瑜并没有来送她。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3 15:53:00 +0800 CST  
戚文化原就是个山上的土匪头子,没读过几年书,也就识几个寻常的字。只是此人义气,平日里好替人打抱不平;为人也机灵,在借着起义的名头自立为王,还收了不少农民兵;运气也奇佳,出个门便遇上了个遇人不淑的大才,后来还收了一些怀才不遇的小才。他手下的队伍编制有组织有条理,前些年杨云奉命剿匪,愣是叫清河军给周旋了两年。
清河军善水战,颇为狡猾。戚文化手下能人不少,戚文化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杨云是这么对孟姝说得。
而孟姝见戚文化的时候,却不由得有些吃惊。她本以为此人当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却不想,此人倒是比想象中的年轻白净许多。
戚文化见孟姝也是诧异。他捏着下巴转着圈打量她:“谣传长公主殿下爱好美色,宫中豢养美人无数。臣下只当殿下是个长相丑恶的婆娘,却不想,殿下竟是个二八年华的美娇娘。早知如此,臣便向陛下要了殿下来通婚。臣亦有姊妹,也能给陛下挑选一二。届时臣下成了皇亲国戚,陛下也不需提防臣诈降,可不两全齐美?”
孟姝被这般赤裸裸地盯了半天却也不恼,她拉过他的手,更加赤裸裸地盯着他嘻嘻笑道:“好啊,美人,入我宫来你也正好同堇瑜做个伴。届时他做大,你做小,你可得懂事些叫声哥哥,不然他怕是又要吃味了。”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3 15:54:00 +0800 CST  
先前孟姝便同堇瑜承诺,待她离开之后,她必然会月月写信于他,一月不落。后来,她也当真每月都写信,只是那信上一不提军务,二不提见闻,满满一页纸上唯有酸诗。而那长长的酸诗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一句“想你想你想你”。
孟姝从前不爱念书,四书五经狗屁不懂,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却唯独会写酸诗。那诗说不得有多精妙,却胜在情绪饱满,情深意切。从前秀春坊的娘子和公主府的美人得过她不少娟帕,可谓是感动了无数佳人。
最初孟姝的信是同军报一起呈上的,而那个少年皇帝几次瞧见,都不由得要感到一阵恶寒。后来少年皇帝下令,军报先交由长平王审阅,过后再呈送有用的信件到他的面前。此后,他是再也见不到孟姝的信了,却是害得肖骁见着条母狗都要面红心跳。再后来,孟敬成专门拨出一人来替孟姝送信,世界终于清净了。
先前孟姝也堇瑜要堇瑜承诺,待她离开后,他亦得需月月给她回信,一月不落。后来,堇瑜也的确每月都会回信,只是最初信中还会有一些琐事趣闻,而入冬之后,那信纸上便只剩了一句,“一切安好,殿下无需挂怀”。
一切安好。孟姝盯着页脚的那几点褐色的印记,久久不曾言语。
在入冬之后,孟姝也是见过堇瑜一面的。那时清河军需得向西北行径,恰巧会路过青州城郊。
彼时夜色已深,不远处小土坡上的那一盏油灯便如末世之光一般,映得孟姝的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南方的冬风并不如北方的冬风那般凛冽,却是绵绵柔柔地沁入骨子里的冷。元灵手执一盏油灯站在堇瑜身后,而堇瑜正拢着袖子静静地望向这里。
孟姝当即便调转了马头,穿过左右护卫,停在了他们跟前。
孟姝颇为激动地翻身下马:“你们怎么来了?”
堇瑜笑道:“想来看看殿下。”
彼时孟姝长发高束,身着胡服,脚蹬长靴,俨然一副男子扮相。她埋头瞧了瞧自己,不满地撇撇嘴:“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殿下什么时候都是好看的。”他笑了笑,摊开手掌,露出里头的一个小香包来:“送给殿下,望它能替我护殿下康泰。”
孟姝撅着嘴接过香囊,掌心无意间触及他的指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猛地握住了他那只未来得及手回去的手,蹙眉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堇瑜却只是笑着退回手去:“未等多久。”
灯光摇曳,孟姝看不太清他的面庞,只能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和略带急促的呼吸。夜里的风很大,似乎吹得他都有些站立不稳。
身后便传来了呼唤的声音。
堇瑜取下身上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系上系带,低声道:“夜里寒凉,殿下需注意多加件衣裳。行军路上本就辛苦,若是病了,怕是难捱。”
身后的呼声越来越紧,孟姝只好翻身上马:“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阿瑜,等我回来接你。”
身后的王林已经行至跟前。孟姝抿了抿唇,方才调转马头,驱马离开。土坡下那长长的队伍已停了行径,在原地等待她的归来。她扯着缰绳,放慢步子,在即将被包裹入那一群兵将中时,又回头望去。
不远处的小土坡上,那一盏油灯已然被摔在了地上,元灵手忙脚乱地扶着那个揪着胸口躬身咳嗽的人。那人很瘦,宽大的衣袖在风中胡乱地飘摇着,衬得他摇摇欲坠。
次月十五日,孟姝并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孟姝有些着急,差人去探,却并无音讯。
次月二十日,送信的少年终于气喘吁吁地把信带到了她的面前。
孟姝打开,偌大的信纸上只有一个字——安。字迹工整却落笔虚浮。
孟姝收了信,看向那个送信的少年,蹙眉问道:“如何会迟了那么些时日?”
少年匍匐在地上,紧张地回答她:“前些天雨下得凶猛,把山路都冲塌了,奴婢不得不绕路而行,还请殿下恕罪。”
闻言,孟姝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来。
满口谎言。
前些天为了物资运送畅通,戚文化还特意派人去修了,若非如此,孟姝还真要被他唬了过去。
“是他让你这么说得?”
“奴……奴婢……”少年惶恐地将身子趴得更低了:“奴婢该死。前些日子郎君发热,一连昏睡了好几日,大夫说是伤口溃疡,亦无它法。后来郎君醒了,便撑着身子要叫人笔墨来。郎君咳嗽得厉害,那身子连坐都坐不住,更何况写字。奴婢说要代笔,他却是不允,只叫人扶着身子,连着写了几十页,才挑出这一张满意的来。”
孟姝捏着信笺,半晌说不出话来。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3 15:55:00 +0800 CST  
孟姝开始研究起了行军布阵,兵法诡道。她白日跟在戚文化屁股后面问东问西,晚上便蹲在沙盘前熬大夜。
次年开春,清河军正式开始攻城。戚文化分派了几队人马由北面慕河而过,而自己领着人从正门进攻,妄图呈两面夹击的状夜袭西京。
只是,慕河岸边早已埋伏了府兵,清河军还未曾上岸,便被人杀了个干净。
西京的重要性不仅戚文化看得清楚,那个朝堂之上操纵幼帝的西北蛮夷也看得很清楚。一击未中,戚文化虽是愤懑,却也是意料之中。
西京难攻,大家心里都清楚,若非如此,孟敬成也不会戚文化来——清河军若能攻下城来自然是最好,若不能,于他亦无损失。
这些小心思小算盘,孟姝从前是不屑于猜的。
营中并无人限制她的自由,她大可以躲了那些护卫一走了之。当初要她入营的要求本就很无理,待她回到青州,真要再躲着不愿出来,孟敬成大抵也不会拿她怎样。只是她若一走,清河军难免猜忌。若是在此时倒戈,只怕他们便真的完了。
孟姝不敢拿此事来玩笑,戚文化却摸着下巴笑出了一脸褶子,取笑她道:“殿下这般愤慨,可是对面有背叛过殿下的旧情郎?”
彼时孟姝一边拿着兵书,一边比对着沙盘,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戚文化却也不恼。他厚着脸皮蹭到孟姝身边,说道:“陛下曾对臣允诺,此事若成,必有重赏。殿下觉着,若届时我向陛下讨要殿下,陛下会不会答应?”
“祁山。”孟姝忽然指着沙盘回过头来:“祁山地势复杂,天然便是屏障,上头定然不会有太多人驻守。若我们派一路人马摸黑上山,再从山上往下进行火攻,是否可行?”
堇瑜依旧每月都会来信,月月不落。虽然每封信都只有一个字,安。
安,安,安,安。
送信的少年自上次被孟姝识破后便什么都不说了。不管孟姝问起什么,他都只管推说不知。他说,信是由郎君身边的小童交到他手上的,他连郎君的面都没有见着。气得孟姝险些捏碎了手上的白瓷盏。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3 15:56:00 +0800 CST  
这场夺城的战争一直拖到了十月,增援的队伍来了一拨又拨。在这场持续了半年的战斗中,戚文化的手里折损了不少人。在最后清点人数,副手给他汇报伤亡几何的时候,戚文化暴跳如雷。
十月末,这个被阻援围困断粮了将近三个月的西京,终于开门献了降。对方那苍老的将军卸了一身的兵甲,亲手向戚文化呈交上了投名状。
城门打来,清河军高扬着头颅进了城。兵将们载着荣誉,一路高歌。那一日阳光明媚,秋风飒爽。
孟姝没有进城,她调转了马头奔向了去往青州的方向。身后有护卫在追喊着殿下,孟姝却只是一扬马鞭,催着胯下的马儿跑得快一些。
快一些,快一些,再快一些。
天气渐凉,青州城门前的垂柳已然落了叶子,黄灿灿地,铺得城外好似多了一条黄泥路。
城门前,元灵身着白衣定定地站在那里,金黄的柳叶伴着他雪白衣袖,在风中摇曳飘荡。他头上系着一条白布巾,手上捧着一个檀木匣子。
孟姝认得他手中的匣子,上面有她最熟悉不过的雕花纹样。她呆愣愣地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元灵向前走了几步,在她的马前跪倒,双手托着那个木盒子高过头顶,颤抖着声音道:“郎君临终前交代,待他身过后,便拿他的琴做个匣子,把他装进匣子里,呈交给殿下。”
孟姝似乎未曾听清。怔怔看着他手里捧着的檀木匣子,问道:“你在说什么?”
元灵匍匐在了地上,声音沉闷而低沉:“殿下……殿下,郎君他……”
孟姝还未听他说完,便扯了缰绳便狂奔起来。耳边是秋风呼呼地啸鸣,她却只觉自已的周身唯余一片空茫。
她不明白,南方的秋风实在算不得冷,他怎么也能嫌凉呢。她不明白,南风的秋风分明不算冷,她却为什么也会止不住地颤抖呢。
孟姝趋着马,直直冲进了院子,停在了他的房门前。
他的房间依如原样,矮柜,暖炉,梨木架。进门后左手边便是屏风,转过屏风便可瞧见他的卧榻。卧榻临着窗,榻上整齐地叠放着一褥锦被,上面绣着墨色的竹。卧榻一旁放了一张桌案,上有洗净的笔砚。案上的镇纸下压放着一挞信纸,每张信纸上都只有一个字。
安。
他甚至,都没有再留一句可用的话给她。
元灵从身后跟了过来,他将手中的檀木匣子递到她面前:“殿下……”
孟姝愣愣地接过匣子。匣子不沉,但是她却觉得她有些捧不住。
“他走时可安详?”
闻言,元灵霎时便红了眼眶。他胡乱地擦了一把,又埋下头去,哽咽道:“郎君走时,只是望着窗外,笑着说,他要回家了。”
孟姝点点头。
孟姝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大雪初停的清晨。漫漫无垠的雪原上,他孤身一人躺倒在那苍茫的天地间,衣裳残破褴褛,而唯一剩下的,便只有那一架染了血的檀木琴。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3 15:58:00 +0800 CST  
完结,撒花~~感觉自己终于做完了一件事开心得不行

楼主 噗嗤ing  发布于 2019-07-23 15:59:00 +0800 CST  

楼主:噗嗤ing

字数:15050

发表时间:2019-01-07 05:5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11 00:05:13 +0800 CST

评论数:73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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