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梨花白，零落本无情。
初逢桃李芬芳日，与君别离花落时。
慕澜X方致
清冷双标攻X寡言自卑受
没有亲情，没有爱情，被所有人遗弃的方致在寒冷中选择放弃了自己。
直至再也找不到方致的任何踪迹，慕澜独自一人站在梨树下怅然若失。
离离芳茵，风吹花瓣簌簌坠地，迷离了谁的双眼，又朦胧了谁的叹息。

楔子
慕澜一个人站在院落里。
风乍起，吹散花叶簌簌坠地。
恍惚中，慕澜看见方致坐在院中梨树下，安静地缝着荷包，注视到他投来的目光后，只是腼腆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令人心碎的讨好。
两相对望中，模糊了他眼眸中的怜惜。

第一章 联姻
方致是家中不得宠的孩子。
他的母亲是一个卑微的妾氏，因为不得宠迁怒于方致，从小到大也极少给过方致好脸色。
方致在备受欺凌下慢慢长大，纵使环境恶劣，却坚持保持着心底的一份天真与柔软。
再苦再累，生活终归还是要继续。
江湖之中，慕家与方家是世仇，几十年来争斗不断，近年来更是斗得两败俱伤，故而两家决议暂时休战以养生息，与此同时，方家提出两家结契，希望通过联姻暂时维持虚伪和平再伺机而动，为保万无一失，纵使失败，联姻人选作为弃子亦不足惜，方老爷方凛自是舍不得将宠爱子女的安危置于不顾，不得宠爱的方致无疑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为防止这颗棋子不听话有二心生出叛意，方家家主方凛以方致母亲秦茵的性命相要挟，逼迫方致和秦茵同时吞下了醉心蚀骨的毒药。
若无他亲赐的解药，毒发之日有如百虫噬心，端得叫人生不如死。
方致跪在地上，目光冲净地望向望向安坐高位神情冷硬如冰的父亲，久久无言。
生活于他，似乎从来没有选择。
拜别母亲那日，秦茵闭门不见，方致静静放下方凛给他的解药，解药可以缓解毒性发作的疼痛，他可以忍受，但委实不忍母亲受苦，对于自己，既是不会威胁性命，无非是多疼一些罢了。
一如他成长的道路上，疼痛是陪伴的唯一长久感觉。
就这样，一顶大轿，将方致送入了慕府，那时的方致，亦带着伤感和迷惘，步入了不可预知的未来。

第二章 游湖
方家家仆依照指令将方致送到慕府后便匆匆离去，无人亲送，无人相迎，两家本就心照不宣。
方致入府当日，阖府上下皆知新郎君不受家主待见，下人们亦是肆无忌惮地在背后指指点点，面对冷言冷语，方致只是静静低下了头，他在心里觉得，只是换一处生活罢了，与在方府的处境并无不同。若是混得好些，也能少挨些打。
这场心照不宣的姻亲连仪式都已省去，新婚当夜方致独自躺在又冷又硬的小床上，望向漆黑的房顶，一宿没阖眼。
春景正盛，秦家亦借此契机准备游湖赏景。
那是方致自成亲后第一次见到慕澜。
那时的慕澜正站在桃树下与人笑谈，桃花初绽，空气中裹杂着甜腻的香气，醉人心脾。
年纪轻轻的慕澜已身为慕家家主，身形挺拔，俊朗非常。
那人生的如此好看，方致久久没舍得移开自己的眼。
方致跟随着众人上了马车，不想声张，慕家大小姐慕湮却鄙夷地瞥了方致一眼，大声道，“唉，这马车里实在太挤了，平白扰了出游的好兴致！”
方致听出了其中的话里有话，抬头望向慕澜，身为家主的慕澜不怒自威，却始终一言不发。
方致心知慕家并不待见自己，只得识趣地默默地走下了马车，只听众人在身后嗤笑，慕湮更是继续嗔道，“自不量力！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们慕家共坐！”
方致站在原地，看着春游的车驾渐行渐远，一阵风拂过吹散桃花片片飘落，方致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他张开双臂轻环住自己，早春时节，终究还是带着些许清寒。

第三章 省亲
一场表面你情我愿的联姻并未引起什么波澜，一晃就到了三日回门之期 。
不同于其他人的尖酸刻薄，慕澜对方致的态度是冷漠无视，就好像慕府里从没有过方致这个人。
一段婚姻，两个人都身不由己。但是方致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他。
见到方致走进书房，慕澜抬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事？”慕澜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方致心知，自己的身份，慕澜难免会带着防备戒心。
方致攥紧了衣角，鼓起勇气道，“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家主和我一起回去吗？”
“事务繁忙，恕不奉陪。”
短短八字，毫不留情的拒绝瞬间打破了方致所有的念想。
“我明白了。”
他应了声，见慕澜不再搭理自己，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方致一个人走回了家，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解药扔给他后又嘱咐了几句，意图很明显，是要求他做个听话的细作，如若不然，后果自负。方致都一一应下，恳请父亲善待母亲。纵使母亲从小极少对他和颜悦色，他也倍加珍惜拥有的片刻温存。
父亲这关将将勉强度过，却免不了大娘的一顿奚落，方致攥紧了手中的解药，默默低头承受。
母亲秦氏依旧闭门不见，方致唯有跪在院中，静静等候，直至傍晚送膳的仆人鱼贯而入，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方致知道，他等不到了。
方致失望地揉了揉酸胀的双腿，眼中仿若有星火熄灭。他放下父亲赐与的解药，缓缓起身，径自离去，行之几步，终究不舍，回眸一顾，只见房门紧闭，始终没有为他敞开。

第四章 冲撞
傍晚时分，方致心神恍惚地回了慕府。
天不逢时，毒性偏偏在此刻发作。方致唯有紧紧捂住胸口低头勉强行走，不料一不小心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撞小爷！”
来人是慕府的小少爷慕溱。
慕溱见是方致，愤怒地揪起方致的衣领，上去就是一个巴掌，“你敢撞小爷，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我没有.......”
被打的脸颊即刻红肿，加之蚀骨的毒性狠厉，方致已是痛的恍惚，只得连忙道歉道，“对，对不起......”
“你以为说个对不起就行了吗？”慕溱依旧不依不饶。
“那你想怎么样？”方致强忍着吐出几个字，额头已经沁出了冷汗。
“很简单，你把小爷的腿撞伤了，不能走路，要你来拉车！”
慕溱看着面前方致的狼狈模样，笑得玩味。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放着马车不坐却要人来拉车，摆明了的刻意尖酸刁难。
“怎么？你不愿意！那咱们便去找家主评评理，看他会不会让你滚出去！”
方致想起慕澜冷漠疏离的态度，心知他也不会向着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暂且忍过去，就此忍辱让慕溱出了气，此事便会一笔勾销就此作罢，免得生出事端被父亲大娘知晓，免不了又是一段残酷责罚，只是万不要牵连到母亲。
他这样想着，低头弯腰拾起了绳索，拉起了身后的车。

第五章 拉车
方致拉起繁重的车驾，一步一步走得分外艰难。
慕溱犹记得不解气，在身后肆意挥舞着皮鞭，只当眼前的人只是可供驱使的牲口。
方致单薄的外衣很快就被皮鞭抽破，单薄的脊背上横亘着一道道刺目的血痕，新旧交错，蜿蜒交叠，伤口不断沁出血珠，火辣辣的刺痛。
他牙关紧咬，生生挨下。忽觉腿上一软，力不从心，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摔着的慕溱一脚踹倒，奋力踢打，“死奴才，不要脸的牲口！敢害小爷！看我不打死你！”
一脚一脚正中伤患之处，方致本就虚弱至极，根本无力反抗，终究再也支撑不住，呕出一大口血来，周身冷汗淋漓，意识渐渐涣散，朦胧中听得一人大喊道，“住手！”

第六章 初遇
方致的意识不甚明晰。
来人是位年轻公子，眉如远山，鬓若刀裁，儒雅端庄，此刻正看着慕溱，语带愠怒道，“溱儿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不是他，方致有些失落，不知为何，绝望无助之时，脑海中竟然浮现出慕澜的模样，仿若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望而不可即。是了，慕澜只会对他弃如敝履，断不会在意他的死活路见不平出手相救。
“四哥哥，不关我的事，是他！是这个**先撞伤我的！”慕溱慌忙推卸道。
“纵然如此，溱弟也不应该下此狠手，凌儿，你且去看看那位公子如何了，伤的严不严重。”
“是，公子。”
小厮领命走近蹲下查看方致的伤势，慕溱仍在翻着白眼喃喃道，“原来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不过是受了几鞭子，犯得着如此装腔作势！死不了的装什么装！难怪二哥哥如此厌烦，碰都不肯碰一下！”
方致狼狈地伏在地上，闻言只觉胸口更痛，原来慕澜是嫌弃他，是了，自己这样平凡的长相，低贱的身份的确是配不起他，丰神俊秀一表人才的慕家家主。被嫌弃厌恶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只是，为何还会有所希冀，大抵是初见时的一眼惊鸿，怦然心动了吧......
那一瞬间，似有桃花瓣瓣跌落心间，不可言说的清宁梦幻，只一眼，就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溱弟，不可再恶语伤人！凌儿，这位公子伤势如何？”
“回禀四公子，这位公子伤势有些严重，有些发热，还呕了好多血！”
“人命关天耽搁无得，快扶公子上车回房休息 ！”
“是，公子！”
“我知道了，四哥哥，今日之事，还望不要告诉二哥哥！”慕溱已经一改方才乖张模样，扯着来人的衣袖苦苦哀求。
“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溱弟，切记下不为例！”
“谢谢四哥哥，四哥哥最好了，难怪二哥哥最喜欢四哥哥了！”
原来救命恩人是慕澜的兄弟，想必深得慕澜的欢喜。方致自知已经堪堪脱离了困境，甫一松懈，只觉胸腔之内气血翻涌，便又呕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黑，再没有任何知觉。

第七章 慕湄
方致是被疼醒的。
朦胧间背部伤患处有着冰冷的触感，他一个激灵，睁开双眼，慌忙起身。
刚才被称为四公子的人此时正替他涂抹药膏，微笑地看着他。
“对......对不起.......”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道歉？”
做错了什么呢？方致很多次这样问自己。从小到大，他都很努力的干活，却换不来一句赞赏，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欺侮与打骂。他曾经反抗过，却被按在地上打的更狠，时间久了，他便不再挣扎，只求努力生活，安稳度日，也不枉来人世间走了一遭。
四公子见方致似乎若有所思，率先打破沉默道，“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我叫方致。”
“原来你就是二哥新入府门的小郎君，你好，我叫慕湄。”
方致望向慕湄微笑颔首的模样，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不禁心笙摇曳，这样好的人，任是谁见了，都会喜欢的吧。

第八章 温言
方致拢了拢衣衫，新换的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荚香气。
慕湄见他正欲起身，急忙道，“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
“不.......不用了，已经没有大碍了，谢谢你。”方致真诚地向慕湄道谢，面色有些羞赧。
“不必客气，对了，你刚才病着的时候一直呢喃着，我凑近仔细倾听，却又听不清你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什么呢？小的时候，痛到极处，方致喊的是娘，可是娘亲给他的温存太少，他便不再希冀了。再后来，他喊的是疼，但是喊疼只会换来更多的毒打，所以他也不敢吱声了。每每这时，他都只能无助地抱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世界带给他的伤害、不公和寒冷。现如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有何愿了。
慕湄见方致又陷入了沉默，怕他又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情，正想宽慰，这时下人来报慕澜派人来寻慕湄过去，慕湄只得叮嘱了方致好好休息不要乱动不要操劳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方致望着慕湄离去的背影，低低地道了声，“谢谢。”

第九章 落花
春日渐暖了。
伤好些的时候，方致想到院落里散散心，来了慕府这么久，都没能好好的看看这里。
行之几步，远远的，方致看见树下站着两个人。
慕澜和慕湄。
此刻的慕澜眼角含笑，极尽温柔地拾起了一片掉落在慕湄肩头的落花。
时光宛转，刹那倾城。仿若流年在此刻停滞，岁月不疾不徐。
方致从未见过慕澜这般释然洒脱随性欢颜的模样，这是面向慕湄时才独有的温情。
慕澜温柔的神情迷离了方致的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慕澜对慕湄不仅仅是兄弟之情，更饱含着宠溺与恋慕的情意。
好似一对璧人。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原来他也可以待一个人这样好，不过是珍视的捧在掌心，厌恶的弃如敝履。
他和慕澜既无媒妁之言，也无合卺之礼。
他和慕湄本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判若云泥。

第十章 毒发
时间久了，方致与慕湄走的近些，慕湄为人和善，不似他人对方致那般鄙夷嫌弃。慕湄似乎对府中恩怨琐事都不大过问，端的是一副光风霁月的味道。方致总觉得，是慕澜的无微不至将他护得这样好，所以才能始终保持这种由内而外的儒雅高洁。有些人，生来就有这样的资本，而他，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一日，二人相约在梨树下乘凉，闲来无事缝制衿带消磨时光。有慕湄相伴，倒是难得的一番惬意自在。
不想由于没有服食解药，方致的毒发愈来愈频繁，但大多是在夜阑人静之时，无人知晓。方致的秘密也不为人知，其实他几乎整晚都被折腾地难以入睡，实在疼得乏了便会昏厥过去，再醒转时已是一夜过去。他平躺是睡不着的，只能保持蜷缩的姿势，平静地抵抗着狠辣霸道的毒性。他总觉得他的父母一定是对他恨到极处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他，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时间之于他，便是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的煎熬。
风乍起时，毒性也发作地猝不及防。方致不想被人看到他毒发时的狼狈模样，兀自忍耐，声音却已经发颤，“阿湄，起风了，我们回去吗？”
“我还想再坐一会，小致，你怎么了呀？”
慕湄虽然温和待他，但是他的小厮凌儿却一直不待见方致，此时更是忍不住道，“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不要什么事都拉着我家少爷一起。”
方致听出了凌儿话中不耐，心知在慕家人眼中自己一直这样不堪，接近慕湄无非为了巴结讨好，他无力辩驳，唯有沉默地点了点头。
“小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没有，阿湄，对不起。”
“小致，我说过，既然没有做错什么，就不要再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方致觉得心中一暖，每每他无力支撑之时，慕湄总是会给他带来希望，让他再一次对前路抱有憧憬。而那个未来里，有着慕澜的影子。
“阿湄，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休息。”
“那你好好休息。”
方致强忍着锥心蚀骨之痛，心想着早些回去，却未想走了几步就支撑不住栽倒在地，正听见慕湄惊呼他的名字。

第十一章 坦白
“小致！”
“小致，你怎么了？凌儿，快！快去找大夫！”
方致连忙道，“不！不要！阿湄，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小致乖，看了大夫就好了。”
“阿湄，是不是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就可以不要看大夫了？”
“小致，不要任性，生病了请郎中来也没有关系的。”
“可是没用的，阿湄，我的病是治不好的，我是中了毒。”
慕湄惊讶道， “什么？中毒？你中了什么毒？”
“阿湄，你知道的，我姓方，是方家的人，方慕两家积怨已久，所以我爹怕我过来之后会不听话，所以就逼我服了毒，这样才好一直控制我。”
“什么！为何要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狠心？小致，你到底中了什么毒，可有解药？”
“阿湄，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我是真的很羡慕你。如果可以像你一样，哪怕只有一天，我也很快乐。解药是有的，但也只能缓解疼痛，而且，我娘亲也中了同样的毒，我怕她会疼。”
“所以你就将解药留给了伯母，那你自己呢？”
“阿湄，我没关系的，我习惯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小致，你别怕，我去找哥哥，他一定会有办法！”
方致伸手拉住了转身欲走去寻慕澜的慕湄，“不！别去！阿湄，你知道换取解药的代价，但请你相信我，我绝没有做对不起你对不起家主还有慕家的事情，求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阿湄，谢谢你，虽然你信任我，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会相信我，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家主？”
“这.......”
“阿湄，我知道，你心慈待我好，是因为知道我活不长了，那一天你与大夫说的话，我都听到的，就算只能活二十岁，我也并不觉得难过，如今，我只想把剩下来的每一天都好好的过，好吗？”
慕湄没有说话，眼角却渐有泪光闪烁。方致看得出他是在为自己难过，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才能宽慰他，只能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拉住的慕湄染血的衣角，自嘲般笑了笑道，“真是对不起啊，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第十二章 新年
这是方致在慕家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他独自一人静坐在昏暗的小屋里，固执地守护着明灭闪烁的烛火，想要像往年一样为父母守岁，祈祷他们能够福寿绵长。
这时下人来传话，说是家主邀他到前厅相聚。方致心生疑惑，慕澜一向不待见他，为何今日竟然主动相邀，不可否认的是，那一刻，他的内心有着激动和欣喜，有着希冀的种子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后来他才发现，这颗种子需用他心血浇沃，方能开出灿烂的花。
一路上，方致心中忐忑，五味杂陈，但当他看见坐在慕澜身边言笑晏晏与他把酒言欢的慕湄时，一切了然。
原来都是因为慕湄。
慕澜对自己一切的照顾，不过都是因为爱屋及乌。
都是源于他对慕湄的呵护与宠爱。
那一刻，方致觉得心底酸涩地好像吞了几斤青梅，难受得他想哭。

第十三章 铜钱
慕湄注意到方致，笑着招呼他过来坐到身边。方致听从走到慕湄身边，偷偷打量了他身边的慕澜一眼。
宴席很快开始了。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捉弄，上给方致的饺子都是破皮露馅的，方致权当不在意夹起来就吃。慕湄见了，就主动将自己的饺子拨给他吃，方致赶忙推辞。这时，一直沉默的慕澜开口道，“既是阿湄有意给你的，便留着吧。”
“嗯。”方致应允之后还是只留了两个，甫一吃到嘴里时便有莫名生硬的触感，正觉疑惑，却听到慕湄笑道，“二哥你看，我又吃到铜钱了！”
今日的慕澜一身舒适常服，少了一分往日的清冷凌厉，多出的是另一份亲近随和，俨然一副寻常人家闲话家常的模样。此刻他正笑着看向慕湄，语声宠溺，“湄儿这一年都会有福气的。”
方致这才意识到，原来慕湄的饺子里，每个都有铜钱。
而这却是他第一次吃到有铜钱的饺子，他悄悄把铜钱握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收好，虽是不动声色，心里却想着，吃到了有铜钱的饺子，也会一样有福气的吧。

第十四章 珍惜
回去之后，方致将仅有的两枚铜钱串起来收好，小心翼翼地放在荷包里，视若珍宝，小心珍藏。
方致一心想着谨言慎行安稳度日，可是慕家人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平日里小奸细贱细作的谩骂之声不绝于耳，他都一一忍下，不愿多生是非。
尤其是慕家的小少爷慕溱，自从上次被慕湄制止以后更是怀恨在心，变本加厉，想法设法地玩弄他，方致身上每天都会添些新的细小伤痕。可方致心里清楚，这些慕澜并非全无知晓，而是刻意置身事外作壁上观，说到底，只是因为不关心不在意罢了。
这一日慕溱又一次警告方致慕府不养闲人，要他到城外的灵山上采些新鲜的水果，方致不知慕溱又在盘算什么把戏，只是看着天空密布的乌云，心中祈祷着暴雨不要这么快落下。
大雨倾盆之时，慕府也禁了门。方致无处可去，也不能回家，只想到舅舅家暂且避雨过一晚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咚咚咚”，房门打开之时舅舅看到方致分外惊讶。
“小八，你怎么来了？”
这个称呼虽是熟悉，却是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小时候的方致是没有名字的，方家的人都小狗小狗地使唤他，完全没有把他当作个人看，纵使被打的遍体鳞伤第二天还是要被拎起来继续干活，不然又要被饿上好几天，纵使这样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辱骂殴打和伤害，说他天生贱骨皮糙肉厚，只有方致自己心里清楚，他活不长的。
有记忆里，他三岁时第一次咳血。
那时的他看着呕出的鲜红血沫，心里非常害怕却又不敢告诉任何人，毕竟年纪小，吓得瑟瑟发抖一宿未眠。
后来听说少年咳血是不祥之兆更怕会让人觉得晦气，所以一直三缄其口。时间久了也慢慢被岁月掩藏尘封，无人知晓。每一次痛极苦极都苦苦忍耐生生挨过，身体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再后来，他已经习惯了在疼痛中隐忍长大，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竟然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他不知道究竟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是目光冲静地望着掌心的鲜红刺目，久久无言，已经习以为常，再不会像幼时那样害怕了。毕竟，未来一个人踽踽独行的悠悠岁月，总是无比漫长。

第十五章 至亲
“小八，你怎么来了？”
“舅舅，下好大的雨，我能不能到你这里避一避啊？”
“来！快进来，这孩子，你看你都湿透了！”
“谢谢舅舅！”
方致跟随舅舅秦楠进到屋里，却发现舅母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你来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我......”方致一时语塞，此时自己处境尴尬，一直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外面下大雨了，孩子进来避避雨。”秦楠赶忙打圆场道。
“避雨！他是个灾星你不知道吗！你竟然还让他进屋！你那个妹妹到府上做个丫头竟然就被搞大了肚子，只能做个卑贱的妾氏，没出息不得宠爱不说，还生了这么一个小**，平时有好事的时候不想着我们，这时候跑来，你说，你到底图我们什么？”
方致被舅母凌厉的攻势怼的哑口无言， “舅母，对不起啊，我只是.......”
“好了，滚出去，多听你讲一个字我都觉得厌烦，恶心！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你现在就***！”
方致未曾想自己的贸然到来惹得舅母姜氏这般不快，赶忙道，“是，舅母，您别生气，我这就走了，对不起啊。”
方致转身欲走，秦楠赶忙拉住他，“小八，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在这过夜再走吧。”
“不了，谢谢舅父，我这就回去了，不给您们再添麻烦了，对不起啊，我不该不知会一声就来的，可，可我真的是无处可去了......”说到最后，方致语声更是低的几不可闻，只是红着脸羞愧地低下了头，果真自己真是人憎鬼厌，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心底却还是有些难过，硌得生疼。
“要想留下也可以，不过我们这小地方容不下你这大贵人，你就在外厨生火过夜吧！”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舅母，您放心，我明天一早就走的，不会打扰您们的。”
夜深之时，秦楠从屋里出来时，方致正对着火光一人出神。
“舅父，您怎么出来了，是屋里不暖吗？那我再把火生旺一点。”
“别忙了，孩子，舅舅心疼你啊！你的事情舅父都听说了，夫家对你好吗？”
“舅父，我很好，就是很想您，想来看您又怕舅母不高兴，舅父，我给您洗洗脚吧！”
“孩子，别忙，舅父不要你伺候。”
“舅父，从小就您待我最好了，我也不能为您做些什么，父亲也不容我亲近，您就当成全我的一点孺慕之思吧！”
“唉，好吧，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啊！”
方致动作轻而连贯地打水为秦楠打水洗脚，抬头对他笑了笑，很多年后，秦楠都记得方致那时的笑容，那么纯粹，那么明媚，却让人觉得莫名的揪心，回忆起来总会不知不觉地湿了眼眶，潸然泪下。

第十六章一瞥
一夜过去。
方致很早就起来生火烧水。
“你怎么还没走？”姜氏起床见到方致又是没来由地一股火气。
“舅母，我想着帮衬着生火做饭。”
“怎么？还想赖着不走蹭口饭吃，方致，做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跟你那下作的母亲一个模样！”
“不，不是这样的，我这就走了，舅母，这是我自己摘的果子，您拿一点和舅舅吃吧！”
“拿走！不要你的东西！”
“我尝过，很甜的，才会拿给您的，舅母您尝一尝，是真的！”
“都说了不要了！你的东西我嫌脏！”姜氏对方致狠狠推搡，果子撒了一地。
方致低头捡起地上的果子，眼睛红红，低声道，“是了，都是我不好，舅母说了不要了。那我这就走了，舅母，您和舅舅多保重。”
“快走，别在这里碍眼！看得我心烦！”
“你这是干什么，让孩子吃了饭再走吧！”
方致走了一段，眼见舅父追了出来。
“小八，是舅父没用，这些钱你拿着，买点东西早上吃吧。”
“不用，舅舅，我……我不饿的。”
“唉，小八啊，别推辞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是舅父没用，帮不了你，小八，其实舅父觉得你脸色不太好，有时间找个大夫看看吧。”
方致还想再推辞，秦楠已经沿着来路回去了。
方致找了个路边小摊，要了一碗面吃。
正看到一行人抬着一顶大轿走过，轿厢中的人碰巧掀起轿帘向外张望，两道目光相撞，方致发现原来轿子里的人竟是慕澜。
慕澜看见方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方致呆坐在原地，目送着慕府一行渐行渐远，有水伴着蒸腾的热气缓缓落下坠入面汤里，激起点点涟漪，方致伸手一擦，原来是泪。

第十七章 往事
被你抛下的那个人，被扔下的次数多了，总有一日，会静静消失在人海，直到，再也找不见。

慕湄和方致坐在树下。
“小致，你的衿带缝的很好看，是给哥哥的吗？”
“没……没有啊，我怕家主他不会要。”
“没关系，等你做好了我帮你拿给他。”
“不，还是不要了。我担心……”
“小致，不用担心，要不这样吧，我也缝了一条，到时候一起拿给他，让他自己选条喜欢的，这样总行吧。”
慕湄见方致还在犹豫，继续道，“小致，你知道吗？虽然哥哥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可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哥哥他也吃过很多苦，所以才是今日这副模样，不愿与人亲近，但我相信，他骨子里是好的，从来没有变过。”
“家主他，曾经也很苦吗？”
“哥哥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从小父亲对哥哥也不是很好，兄弟姐妹里只有我和哥哥玩得好，所以他很感念那段岁月，所以现在才会对我这样好。其实，我们不是亲兄弟。”
“什么？”慕湄的话印证了方致的猜测，原来慕湄和慕澜的确不是亲生兄弟，那种暧昧的情愫当真不是错觉。
“我的母亲是在和我的亲生父亲分开之后才来到慕家的，后来才有了我。因为这样，所以其他兄妹也不待见我，只有二哥哥一直待我很好。慕湄说着说着，似乎有些惆怅。
“阿湄，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如果我是你，如果有人待我这样好，哪怕只有一天，我也会很开心的。”
“小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时候莫名地就会觉得很疼，而且经常会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哥哥……后来，后来哥哥就做了家主，而我，我就……小致，我的头好痛啊！后面的事我怎么记不清了……”
“阿湄，记不清就不要想了。不要勉强自己。”
慕湄只觉得头痛欲裂，噗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黑血，就倒在方致怀里昏迷不醒。
“阿湄，阿湄，你怎么了？你醒一醒！”
“好啊！早知道你这个奸细不安好心，四哥哥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还敢害他！来人呐，把他给我抓起来！”
方致回过头，就看见身后怒不可遏的慕溱，正对着他不怀好意地冷笑。

第十八章 惩罚
昏迷中的慕湄很快被人带走了。
方致被慕溱下令绑起双手吊在了树下。
“说！你这个奸细到底是怎么害四哥哥的！有什么阴谋，耍了什么手段，快说！”
“我，我没有！”
嗖的一鞭子，慕溱就抽地方致皮开肉绽，“你这个奸细还敢嘴硬！四哥哥之前好好地，一直和你在一起才会出事，你还敢狡辩！”
“我已经说了我没有做过，信不信由你。”方致不想辩驳，别过头不去看他。
这一举动使得慕溱更加愤怒，“嘴硬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小爷的鞭子硬！你们过来，给我狠狠地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停！”
小厮们见慕溱是真的发了怒，丝毫不改怠慢，抡起鞭子狠狠地抽向方致，很快衣服上就布满了道道鲜红的血痕。
慕溱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怎么样，吃到苦头了吧！我看你这小**还敢嘴硬！”
方致低咳了几声，勉强问道，“阿湄他，怎么样了？”
“要不是你这个**，四哥哥怎么会吐血昏迷！你到底招还是不招！”
方致知道辩解已然毫无意义，索性低垂着头，闭上了眼睛。
“死鸭子还敢嘴硬，还敢给我装死！你们给我打！直到四哥哥醒了为止！”
“少爷，这小子吐了好多血，脸色也白的像纸，再打恐怕会弄出人命啊！”
“怕什么！鞭子不行就换棒子，一条贱命，死不足惜！真要打死了，二哥哥看上哪个再娶一个就是了！省得被这个小**拖着不放！”
下人们不敢多话，执起木棒狠狠地砸向方致单薄的脊背，方致只觉得身体宛如撕裂般疼痛，愈来愈麻木，眼前的人也渐渐变成了模糊的暗影。身上的血迹顺流躺下，渐渐在脚下积成了一摊暗红的血洼。
几声惊雷作响，天阴方未雨。
“少爷，看这天气又要下雨了，咱们回屋避一避吧！”
“真是晦气！走，快随本少爷进屋去！”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打在方致的伤口上有如凌迟，他意识逐渐涣散，只是一直呢喃着一句，“不是我.......”
雨势愈来愈大，模糊的音节很快就被冲散在雨里。
他最后的意识，只记得慕溱说的那四个字。
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