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话　南瓜




到了冬至的时候，我尤其推荐南瓜。




「呜姆，这个是......」


「嗯，很不错的东西是吧。」


「少爷你显得这么自豪干嘛。把它带来的迪可可拿出来炫耀我还可以理解。」






本村（扎苏登）的领主馆中，众人围观着办公室的桌上放置的绿色物体。其数量为四个。有着人头的大小，而且表面凸凹不平。




作为黄绿色蔬菜的代表，自江户时代起这种食物就颇受女性的偏爱，与薯类和章鱼并列。
（※芋，日文的芋能够指代红薯、白薯、土豆等多种食物，是块茎类植物的统称，所以不明实物的情况下一般翻作薯类。）






它就是南瓜。






不仅在神王国，整个南方大陆都将它当做未知物对待，其珍贵只能由异国的商人从其他异国商人手中购得，反复转手再经由船只运来，最后被旅行商人迪可可买下，才终于来到了莫尔特伦家的办公室。


或许是由于长途旅行所积攒的疲劳，南瓜看起来缺乏水分有些干瘪，知道它为何物的，在场只有唯独一人。他就是被父亲评价为“被神赐予了智慧”的少年，佩伊斯钦。




「这东西可以吃吗？」






四十岁前半的壮硕男子——卡赛罗尔小声提出疑问。这也是除了一人以外其余所有人都在想的事。


对于花了大价钱买下，还花费功夫运到莫尔特伦领的迪可可以及其弟子迪特马鲁来说，也只有这是一种蔬菜的暧昧认知。


如果被问到能不能吃，也只能回答个大概。






「当然可以。煮着吃也行，蒸着吃也行，烧着吃也没问题。这可是营养满分，从皮到籽都能吃的万能蔬菜！！」




回答父亲疑问的，自然是银发的少年。他自信满满地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天生含有甜味的蔬菜中，包含有草莓、哈密瓜、西瓜这些可以被分类为水果的蔬菜。南瓜同样也是带有甜味的蔬菜，常被用作甜点的材料。


在佩伊斯看来，如果能在领地内栽培这种植物，就能离梦想更进一步了，他显得如此兴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南瓜挞和南瓜派，南瓜布丁以及南瓜松饼，想做的甜点一只手都数不完。






「每次每次我都在想。为什么少爷没人教也知道这些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呢？」


「这我也答不出来呢，知道就是知道。就像人生来就知道呼吸的方法一样，要问为什么会呼吸，同样回答不出来吧。所以要问为什么会知道，我也很难回答。」


「反正我的儿子无法以常识来衡量也不是现在才知道。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现在能搞清楚这些蔬菜能吃就行了。」






席兹会有这种疑问也是理所当然，但卡赛罗尔对于“现在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的判断也比较合理。


只要能知道眼前镇座的物体究竟为何，至于手段怎样都无所谓，这种出于现实的考量确有其道理。






「那么，佩伊斯你知道这东西的吃法吗？」


「嗯，基本上和薯类差不多。虽然皮较厚不太好处理，但是内部熟了之后会变得柔软。因为带有甜味，可以用来制作甜点。赶紧让我来做做看吧？好吗好吗？」


「给我等等。为什么一说到制作甜点你的眼色都变了。稍微冷静一点。」






恨不得立马奔向厨房的少年，受到了父亲的责备。


被责备的一方虽然心里也清楚，但是一想到能够制作一直以来无法制作的甜点，就变得完全按捺不住自己了。

「既然是食物，也明白了食用的方法，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怎么让其增加了。这毫无疑问是一种珍奇的食物，如果能善加培育，或许能成列入出口货品当中。」


「喔喔，卡赛罗尔阁下。届时请一定要通知我一声。」


「我会考虑的。那么，有谁知道具体的种植方法和培育条件吗？」


「除了少爷以外估计也没其他人了吧。」






商人不会亲自制作商品。将他人制作的物品卖到别处以赚取利润，才是商人的本分。


在莫尔特伦领生产出南瓜。如果能够独占这珍奇食物的安定供给渠道，毫无疑问会成为优质的商品。迪可可感到有些兴奋，完全忘记了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弟子。






「这是一种耐旱能力强，在贫瘠的地方也能生长的蔬菜。但是抗寒能力弱，尤其惧怕霜雪，所以在寒冷的地区难以种植。」


「这蔬菜简直就像是在说“请让我种在这里吧”。也太适合了吧？！」


「这或许就是神赐予的加护吧。总之，如果我们能把它种好，接下来就只剩实践了。这么说来，播种的时期是什么时候呢？」


「果实是秋天结出来的，反过来推算应该是春天吧。可以在初春到夏季这段时期错开一点时间依次播种，来寻找最适合播种的时期。」




即使是佩伊斯也并不清楚南瓜播种的具体时期。会知道的估计也只有种过南瓜的人吧，这种人在日本应该算是少数，而佩伊斯自然是属于多数派。




但是，南瓜出产的时期，会与薯类和栗子一同销售，这是曾经购买甜点材料时知道的。如果反过来推算，播种的时期也能大致有点眉目。


结出果实应该不会像栗子那样需要花费三年的时间吧。






「那么栽培条件的研究就交给佩伊斯钦了。大家，这样可以吗？」


「没有异议。」


「明白了。」






最终，这个正体不明的物体，包含着莫尔特伦领新特产的可能性，被交由佩伊斯秘密运营。


这个家中如果碰到了不太明白的事，就先交给这名少年来处理，最近渐渐变成了一种惯例。






「好吧，那这个就交给佩伊斯保管了。既然交付给你，只要能拿出成果就随你处置了。从刚才就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如果想做什么现在可以离席了。」


「是，那我就告辞了。迪特马鲁，来帮我搬一下。」


「我知道了佩伊斯钦大人。我来帮您拿。」




即使是成年人，拿着两个南瓜也会感到分外沉重。还是孩子的两人勉勉强强总算是搬了出去。


这会是个很好的锻炼吧，卡赛罗尔和席兹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稍事放松之后，办公室中的人们再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那么，我们已经决定要买下那个了，接下来就是价格吧。」


「作为我来说，首先希望各位知道，此次本人承担了相当大的风险......」






孩子们从办公室离开后，大人们开始了交涉。


虽然彼此间相互信赖，但若不认真对待金钱交易，会让双方都左右为难。






「说实话，对于这完全未知的作物所拥有的价值，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应该也找不到什么市场行情。所以只能从你这了解，原价是多少钱？」


「四个一共八十莱特。没算运输费用，这是我当初买下所用的钱。」


「你竟敢下这么大的赌注啊。」


「这是我作为商人的决断。我相信带来这里肯定能卖出去。」






莱特修金币八十枚。这可是相当大一笔钱。光一枚就够农家半年到一年的生活费，如同字面所示，这是足够玩乐一生的巨款。


培育了二十年的信赖；商人的眼光；卡赛罗尔以及其背后的佩伊斯所寻求的珍奇商品；卖不出去的话会烂在手中的危险性；自己手中的财产。这是将这一切都包含其中所做出的决断。


作为旅行商人，为了开店而积攒起来的财产，迪可可下决心几乎将其全部投入，背负着破产的风险将商品运送了过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




毫不虚饰厌恶谎言的卡赛罗尔，和清楚这点实话实说的迪可可。正因为彼此深知对方的性格，才成就了这场奇妙的交易。


打听原价的卡赛罗尔，和真诚以待的迪可可，大概都已经脱离了买卖应有的原则。


这可不是能让弟子看到的做法。

「一般来说，商品的利润都会占三到五成......这次情况特殊，我就以两倍的价格买下了如何？」


「说实话，我还希望能得到些别的东西，今后那个商品，是叫南瓜来着的吗？如果能委托给我来处理，翻倍的价格就不用了。」




不愧是迪可可，有着经验老到的商人所拥有的强硬。


比起现在卖掉四个南瓜赚取高额的利润，今后能够贩卖珍奇的商品的渠道肯定会获得更多的利益。


虽然不精于买卖却也有着相应经验的卡赛罗尔，理解了他的意图苦笑着点了点头。






「好吧。不过“南瓜”的交易现在还无法进行。最快也要等到明年以后，如果迪可可觉得这样也可以的话，那就没有别的问题了。」


「非常感谢。」


「干脆放手大干一番，这样我们的名声也能打响吧。」


「一定会的。」






卡赛罗尔和迪可可握住了彼此的手。


交易就暂且谈妥了。不过虽说谈妥，如此大量的金币也无法立刻拿出。毕竟这次的交易并不在预定之内。


在身为部下的席兹前去准备金币期间，卡赛罗尔和迪可可一边喝着豆茶，一边闲谈起来。






「如果能用珍奇的食材制作出珍奇的料理，就能有各种各样的利用方式吧。尤其是在推广料理方法之后，身为材料供给方肯定会卖得更好。我对政治不太了解，听说你们把挞（馅饼）还是什么的制作方法作为交易材料卖给了莱特修伯爵吧。」


「嗯，确实如此。能否栽培还不确定的情况下感觉这么说略显急躁，不过提前考虑要如何卖、卖往何处，作为战略的斟酌也是必要的。」




所谓领地贵族，也是政治家。


要让自己的领地变得富裕，要让自己的家族变得兴盛。在这过程当中，无论如何都会与政治扯上联系。


佩伊斯将法式苹果挞的食谱当做了交易材料来使用，净利润用金币来衡量的话，这次南瓜的花费只不过是个小数目。


而且法式苹果挞也成为了王都市场中热销的水果料理。如果是使用到特殊原料的料理，其价值更加无法估量。


毫无疑问佩伊斯钦的知识已经成为了莫尔特伦家至高的福音以及巨大的财富，卡赛罗尔向迪可可尽情倾吐着自己的溺爱之情。


迪可可虽然并不否定，但是从旁看来只是笨蛋父母在一个劲的称赞自己的儿子，因此他只能无可奈何的露出含蓄的笑容。




「我是一个生意人，只会以做买卖的眼光来审视，我敢断言，这绝对是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商品。想要把它以高价卖出，方法应有尽有。但是届时，选定交易对象的优先就会变得非常重要。如果卖给不良的买家，有可能会被敲竹杠挑事，又或借支付上的各种理由让我们妥协，这样很容易埋下骚动的种子。」


「原来如此，这是商人角度的珍贵意见。」


「做买卖，比起能一次性得到金钱，通过卖恩情细水长流的方法能够得到更多的好处。在入手珍贵商品时，比起卖个高价，我会以哪边能卖出更多恩情为基准选择卖给谁。」


「这次的南瓜也是吗？」


「我可是不辞劳苦，抱着相当大的危险入手的这玩意呐。还请务必记住这份恩情。」






两人都笑了起来。


能够敞开心扉放开对谈的关系，是非常宝贵的。相互推心置腹，把彼此想要的东西都挑明，这是卡赛罗尔喜欢的行事方法，旅行商人对此也非常清楚。




「这就是所谓的施恩图报吧。」


「没错......」

两人继续聊起了闲话。


比如，如果用南瓜料理的食谱去卖恩情的话，卖到哪里比较好之类的话题。


南瓜能否在莫尔特伦领生产出来还不确定，今后面临的课题也堆积如山，他们聊着的话像是在述说着梦想一般。


和如果中了彩票想做什么，这类闲谈没什么区别。






在相互说着“那样不行”、“这样不对”的时候，席兹带着堆成小山的金币回来了。


很不巧装金币的皮袋裂开了，因此只能用一个像是簸箕的浅篓子来装金币，如果被他人看到了肯定会晕倒的吧。


迪可可仔细数着金币时，卡赛罗尔和席兹继续闲聊起来。






「如果是你的话，想去哪里卖恩情？」


「我的话......对了。果然还是想去天边（最远端）卖吧。」


「天边？」


「没错。我想卖国王一个大恩。如果卖得不错，或许能让大将再升一次爵哦。目标是成为伯爵！」






这个玩笑惹得两人都大笑了起来，也证明彼此间的关系就是有这么的好。


这时正好数完金币枚数的迪可可，加入到对话中。






「届时也请务必提拔我一番。啊对了，说到国王陛下，有这样一则传闻你们知道吗？」


「啊？」


「国王陛下下令，王子终于要选妃了。」


「嗯，这已经不是传闻，是事实了。之前的舞会上能看到类似的举动，殿下的年纪也恰好。候补的范围应该已经有所缩减了吧。」






前些天举办的由公爵家主办，王家协力的舞会上。争夺王子伴侣之位的战争已经在水面下，不，应该说在水面上也激烈地进行着。


作为那场战斗的结果，候补贵族的范围应当在某种程度上有着相当的缩减。王子主动上前搭话并跳了两次舞的对象有数人，本命可能会是其中的某位吧。


鲁兹巴齐男爵千金、恩森斯贝格边境伯千金、阿斯罗姆子爵千金、吉贝鲁特侯爵千金都是有力候补。不论哪位，门第、后盾以及本人的器量都无可挑剔。虽然个性各有不同，但无论是谁被选中都不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嚯，真是听到了不错的消息。卡赛罗尔阁下的令千金没有被推举为候补吗？」


「乔茜吗？我们准男爵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当上王妃。首先，你认为那匹烈马一般的女儿，有成为王妃的样子吗？」


「很难想象呢。出嫁前还有许多事要让她好好记住啊。」






男人们的笑声中，屋内裁缝室的一角，一位少女盛大的打了个喷嚏。




完

____________
アスロウム子爵 阿斯罗姆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