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人参娃娃 (瓶邪 HE )by:在水一方


38

七日。
来不及了。
时间是最大的难题,张起灵皱眉。
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解连环突然道:“吴邪的三魂七魄都吸收了参果灵气,不同于凡体,若是他心存执念,应该能多挺些时日,但是不会超过一个月。”
张起灵掌心骤然紧握,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
何首乌和人参花面面相觑,但是见张起灵那势头也没人敢去拦路询问,只得把目光投向装似了然的解连环。
长白参王冷哼一声。
他大概猜到张起灵想要干什么。魂飞魄散之后,最初是三魂七魄分别飞散,去向死者生前执著留恋之地。七日后,七魄先散,再七日,三魂亦碎……四十九天之后,灵气融于天地,与万物浑然一体,世间再无这独一无二的灵魂。
张起灵大概是要依托人参果独特的气息,加以他自身所带的一魄为饵,重聚吴邪的灵体。他本就是茅山高人,吴邪又有参气护体,如若时间来得及,这方法倒也值得一试。只是……难,难上加难。聚魂还阳,古往今来并非没有人尝试过,但是从无成功先例。张起灵这一趟,只怕困难重重。
想着,解连环自袖中掏出一另一颗红果。那果实红枣大小,莹莹透着参香。他叫了何首乌一声,一丢,这五百年的宝贝在他手里就跟弹珠一般扔出去了。
胖子一惊:“解连环,你这是……”
“千年已过,第二颗参果已成。若那小子差上一步半步,便用此物助他一臂之力吧。”说完,长白参王挥了挥手衣袖,优雅地转身。
解语花一怔,忙追道:“爹,你——”
“我要闭关了,你小子自己找个地方开花去吧,十年内不要叫我。”


张起灵没有片刻停留,连夜下了山。
虽然他尚未恢复记忆,但是可以根据当时的情况推测出自己的作法。既然三年前他会下山替吴邪寻药,那么他必然会将人安置好,只要顺着自己惯常的行事方法去思索,“吴邪”的去向并非难寻。但是,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并不是一个宽松的时限。他手中的参果,加上解连环给的另外一颗,加起来是千年的修为,足够补上吴邪损去的一魄。当务之急,是立刻凝聚吴邪飞散的灵体。
三魂七魄,无形无影,固然难以寻找,但也并非全无可能。人死后并不能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世,三魂七魄在迷蒙间会下意识地徘徊于生前留恋之地,魂魄愈散,思绪愈纷杂,愈琐碎。一件生前从未留意过的小事,也可能在死后魂牵梦系。平日里那人参娃娃最爱说各种事情给他听,那时候吴邪记忆尚不完全,有时候说些琐碎片段,有时候只说些寻常小事。张起灵爱看吴邪讲故事时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却也只是听,鲜少回应,如今想来,却大多熟记于心。那些故事里的地方,他一一找去,总有机会找到的。
这一场豪赌尚未结束,胜负还未见分晓。
吴邪自小生在温山软水的南方,他常说自己的家乡连雪都是细致的,美则美矣,但谈不上壮丽。他听家里人说过不少关外的奇景,其中便有座巍峨的长白山。是以三年前,他终于踏上这片土地,仰望那白雪皑皑的山头,心中激动可想而知。
张起灵途径他们落脚的村落,径直走向那座破败的房屋。
这家的人三年前被狐妖袭击后没多久,便举家迁徙去了南方。人一走,房子就此空了下来,三年来无人整修,院子杂草丛生,三间木屋也破败得很。张起灵走进左边的一间。这里应该是客人的屋舍,三年前吴邪就是在这里救了他一命,自己却沾染邪气。自那以后,吴邪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风雪长白,灵脉探秘,天雷渡劫……直到换魂易命。
屋子不大,进门便有个小灶台,可以自己起火,不过灶台上满是灰尘,水缸也早就空了。他又走了两步,转弯便到了内室,空荡荡的一张床板,角落里是落满灰尘的残破的蛛网,晌午的光线从破败的屋顶落在地面,透过破碎的窗纸刚好能看到院子里破旧的篱笆。
心底的悸动越来越强烈,灵魂相吸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几乎都能闻到那丝总是萦绕在身边的参香。突然,轻而又轻地脚步声传来,有人推门而入。
张起灵回过头,看见和记忆中毫无变化的青年急匆匆地冲入房间,二话不说便开始收拾东西,嘴里愤愤嘀咕着:“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进山么,你们不去,我去!我一个人也能把小哥带回来,我——”青年抬一头,目光与张起灵对个正着,顿时整个人一个激灵。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3-24 22:20:00 +0800 CST  
“小哥!”
他把包袱一丢,冲上前拉住张起灵,紧张兮兮地看了一圈,确定他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小哥!你怎么才回来?你这一走就是三天,一点音讯也没有,我还以为你遇上棘手的妖怪了!那些村人个个惜命,都不愿意进山救人,连给我带路也不肯。你再不回来,我就自己去找你了!”
青年拉着人坐下,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张起灵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只是眼神一刻也位离开过青年身上。半透明的青年显然丝毫没意识到自身的变化,他还沉浸在三年前的那场梦里,担忧着三日未归的张真人——这只是吴邪的一份执念,随着飞散的魂魄回到了这里,化为虚无的形体,继续守着生前的等待。
“小哥,你不知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被一只狐妖伤了,浑身是血地倒在门口,大夫都说没救了……”吴邪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还好只是梦,我总算放心了,我……哎?”
身体突然被抱住,吴邪一僵。那一瞬间,和拥抱的力道一同传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悲伤,无形的情感像魔咒一样直侵他心底,让他无法动弹。不知为什么,只是这样身体想贴,他便好像接收到了那人所有的情绪。
吴邪陷入迷茫。
不,他所认识的张起灵不是这样的。小哥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好像天生没有喜怒,却又在小事中透着点温柔,处处为他着想。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什么人的离去,让他平静的外表下压抑着这样深沉的悲伤? 只是这样感同身受着,就好像要难过得哭出来,如果自己不发现,小哥是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吴邪叹息,柔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别动,别问,”张起灵紧紧地抱着那人,呼吸着,感受着吴邪身上的气息,“再过一会儿就好。”
——在你消失之前,让我一直抱着你。
青年颔首,果然不再挣扎,只是渐渐的,随着气息的交互,心底有什么东西慢慢清明。他好像想起了一些事,一些未曾发生,他却刻骨铭心的事。那些宛如前世的记忆,是梦?是幻?不,都已不在重要。
眼前之人安好,他便了无牵挂。
执念渐渐消散,幻影也失去了维持的力量,青年的身形随之隐没。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破败的小屋内又只余张起灵一人。
他摊开手掌,看着缓缓没入手心的光点——那是吴邪留在此处的一魂,此刻已经被他牢牢握住。
等我。
张起灵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村子。


接下来的路途还算顺利,张起灵循着吴邪的记忆和参香,在山神庙附近的山洞里找到了吴邪的第二条魂。洞里背阴,阳气散得慢,是以这率魂魄轮廓意外的清晰,精神头也十足。张起灵赶到的时候,青年正披着红嫁衣,在洞里团团乱转。被山贼婆子坑了的青年见到张起灵时候简直就似看到了救星,连灵体的光芒都更加炫目了几分。青年十分主动地扑过来喊着“小哥救命”,话音未落就被张起灵挥手收进袖子里。
“嗯,这就救你。”
——也不知道可怜的小魂魄来不来得及听到。
三天后他来到三年前他们初遇的城镇,将马丢在驿站,直奔他第一次把吴邪从歹人手下救下的客栈。店小二见到这位浑身冷气的道爷自是不敢开罪,听话地开了两间房——天晓得这位爷为什么要一个人住两间。
这两间房紧邻着,正是当日他和吴邪所住。张真人进房找了一圈,连柜子和床底下都没放过。没有人?难道他想错了?
他看了看日头,觉得也许是正午阳气太盛,吴邪不敢出来,于是他索性在吴邪的房间住了一夜。
没有,依然没有。
一夜平静,连一点魂魄的气息都没有。如果吴邪真的在这里,那只能说这一抹魂魄已经到了消散的边缘,十分微弱了。
张真人略微思索,第二日又再隔壁房间住下。上半夜依旧平静如昨。子时三刻,门口传来一阵极弱的气息,然后也只是一瞬,似乎发现屋内有人,那抹气息便逃走了。张起灵立刻追了上去,果然在转角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路跑出客栈,却又不跑了,停下脚步,在门口徘徊起来。
“吴邪?”
青年回头,眼中满是惊喜:“小哥!小哥你可回来啦?”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3-24 22:20:00 +0800 CST  
张起灵颔首。看来吴邪的确是在等他,应该是他封印鬼玺那次。
果然,吴邪满眼关切:“小哥,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能一走了之。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又送我人参,我想不如……”
“好。”
“啊?”青年一怔,“我是说,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好。”
“不如再到我家做个客?”
“嗯。”
“我可以去茅山拜访你吗!”
“可以。”
“小哥,你那么厉害,也教我几招防身吧!”
“行。”
“……你真的是张起灵吗?”
吴邪震惊了,怎么之前对他爱答不理的人这会儿变成有求必应了?他仔细审视了张真人一番,虽然是憔悴了一点,但是没有中邪的迹象。吴邪不由担忧地道:“小哥,你还好吧?”
张起灵却不由分说地捉住青年的手臂:“吴邪,跟我走。”
“啊?”青年有些迷糊,“去哪儿?”
“回家,”张起灵道,“我带你回家。”


找回了吴邪的两魂一魄没多久,长白山便传来消息。似乎是胖子在山里也找到了吴邪的一部分魂魄,到底是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他对这些山里的朋友始终有很深的感情。半个月来张真人跑死三匹快马,又乘船渡江,意料之外的在船上遇到一只晕船晕得死去活来又下不去船的迷糊鬼。青年并不认识他,只是下意识地求助,张起灵助那丝魂魄稳住灵体,答应替他给家里报平安,青年便稀里糊涂地跟了他走——原来吴邪晕船,张真人默默记下了。
两日后,张起灵来到了钱塘。这里是吴邪生长的地方,若说他还有什么执念,必定会弥留在这块土地了。他已三日不眠不休,又值正午,便索性先找了客栈歇息。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或者说这一阵子他都无法安然入眠。是以当他察觉周围的气息发生变动时候,几乎是立刻恢复清明的意识。
只是,他却并没有起身,由着那气息靠近,甚至爬上床铺。
天底下能不畏惧上清真气,敢接近他又粘着他的鬼,除了那一只,就再没别人了。
身上平白多了几分重量,睁开眼却看不到人,他略一低头,下巴便碰上毛茸茸的小脑瓜。冒着人参香气的小团子老老实实地窝在胸前,睡得安稳而乖巧,过了一会儿,窝得累了,脚丫便在他肚子上蹬两下,舒服地翻了个身。
张起灵想起来了。
这是他和吴邪三年后重逢的客栈,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人参娃娃的地方。人参娃娃被夺了赖以生存的人参,只好依附于他的真气,他也因此得以和吴邪重逢。
可真是久违的小家伙。
没怎么思考,张起灵抬手在那孩子头上胡乱按了两下,再度合眼。
一大一小,一人一鬼,相安无事,一夜无梦。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3-24 22:20:00 +0800 CST  


39

翌日清早,张起灵再度造访吴府,果不其然地吴家门口又发现一只顽皮小鬼。只是这一只却不怎么乖,吵着要了一串糖人儿才乖乖地跟他走。看来这是幼年的吴邪了,张真人下意识地将两个娃娃做了一番对比,觉得还是那只听话的人参娃娃更好养些。
这样一来,吴邪的魂魄只差一魂一魄。
魂重,魄轻,但是魂易惊,魄难散。他这一趟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早日远远超过了七天之期,就不知道吴邪最后一魂如今怎样了。
吴家人对张真人的到来十分惊喜,只是在见到张真人只是一人归来时,不由也面露失望。吴邪离家至今已三年有余,音信全无,吴家人虽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到底尚未完全死心。
吴老爷将张真人请入厅室,又嘱咐下人奉茶。
“张真人,不知此番归来可是有……有……”吴一穷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孩子离家已经三年了,我们也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即便……即便是结果再不尽如人意,也还请真人告知。也让我们吴家……趁早死了这份心。”
张起灵难得犹豫了。
吴邪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吴邪能够顺利还阳,也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况且这其中诸事太过离奇,在寻常人听来只怕也难以相信。只是如今他也需要吴家的助力,这是吴邪最亲密的家人,是世上最了解吴邪的人,一味隐瞒也未必是吴邪所愿。
“并非如此,我尚未确定吴邪的消息,但是此番前来,却是与此事有关。”想了想,张起灵说。
听了张真人的来意,吴一穷凝眉。张起灵提的要求很简单,不过是请吴一穷多说些吴邪在家的事迹,顺便让他在吴邪房里居住一日。这要求虽然奇怪,但倒也不是全然无法接受。况且这事又与自家儿子有关,说到底最后受益的还是吴家。若是吴邪因此找回来了,这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以吴一穷很痛快地答应,并应允张起灵若有什么其他要求,他们定会极力配合。吴夫人也是此意,只要儿子平安,即便要他们夫妻将儿子送给茅山也是毫无怨言的。
事情十分顺利,当晚,张起灵便住在了吴邪的卧室。
吴邪离家时年方二十,男子二十及冠,他可以说是一成年就迫不及待地离了家。这之前吴邪在家里随三叔吴三省学习经营,虽也做过一些生意,但到底是在家里的全权保护下,涉世不深。并非吴家溺爱后代,毕竟吴邪幼年便背负着那一副凶卦在身,吴家到了这一代就剩这一脉单传,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而吴邪身在家人无微不至的关爱之中,难得的并未染上公子脾气,只是性格难免单纯,难以揣测世道人心。
夜已深沉,张起灵却并未就寝。他走到案前,那里还如吴邪走前一般,分毫未动。案当中铺着一块毡子,上面压着镇纸,只不过纸张已被他取走。张起灵又取了一张纸铺好,执笔写道——清寒莹骨肝胆醒,一生思虑无由邪。
最后一笔落定,身后那气息也靠近了。张起灵不动声色,将纸张挑起,略略风干,便要收起来,却被一股力道按住。
青年的身影渐渐显现,他盯着张起灵,恶狠狠地道:“原来就是你偷了我的字!”
张起灵不着痕迹地打量起眼前的青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回忆之外见到三年前的吴邪,和记忆中分毫不差,只是神情更加灵动,是个气息干净清爽的小公子。
这个格外精神,灵力旺盛的灵体应该就是吴邪的魂魄之一,果然是藏在生前居住的地方了。这一个吴邪心智已大为成熟,又尚不认识他,若强行收魂只怕会对灵体造成耗损……张真人略微思索。
——得换个方法。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里?”小公子戒备地道。
张起灵淡定自若地自怀中取出那张被他珍藏的字迹,铺展平整,重新放在镇纸之下,道:“我来还你东西。”
吴邪见那字条,宛如捉住证据一般,一把捉住张起灵的胳膊:“果然是你拿走的!可是……你拿我的字干什么?”真是奇了怪了,这世上有偷钱的,偷书的,还没听说过有人偷一张没什么用的纸。
他正狐疑着,却听那人淡而笃定地道:“因为我很喜欢。”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3-30 21:55:00 +0800 CST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视吴邪,好像看进他心里。小公子没来由地脸一热,只觉得这么坦坦荡荡的,倒不像是夸奖他的字,像是诉说心意了。
“你……真这么喜欢啊?”小公子挠挠头,他虽然觉得这说法夸张,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错处。这字条连提款都没有,即便想拿出去仗着吴家的名义行骗都做不到,若非喜欢,倒是真没什么用处。吴邪原本就是好相处的人,误以为张起灵是歹人才会凶巴巴的。这会儿见对方友善,又是夸奖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他打量了张真人一番,问道:“你是府里新来的人吧?其实你不用偷的,不管怎么说这种行为都不好。你若喜欢,直接跟我说,我送你就是。难得有人喜欢我的字。”
说着,吴邪将那张字卷起来,欲递给张起灵,忽而又觉得不妥:“不成,既然是送你,怎么能只写两句呢。我再写首别的诗送你吧。”
“不必,我就爱这两句。”那纸张下端皱了,正好卷起最后一个字,张起灵以指腹碾平,缓慢而有耐心,真好似对待什么心爱之物。
吴邪见那人仔细认真地抚摸过“邪”字的一笔一划,脸突然有点热,连身上也有些不自自在了。这个人说的都是很正常的话,为什么自己听了总觉得不好意思呢。大概是鲜少有人这么直白地称赞他把。随即他又醒悟,原来这人不只是喜欢他的字,而是喜欢这首诗。这样一想,吴邪不免又有点失望。
“不行,认认真真提上小哥你的名字,在盖上印章,这才算送。”又不是闺中小姐赠情郎,连个款都不敢提,像什么样子。吴邪坦然道:“你要喜欢,这张也拿去,只是只可私藏,不可与他人看。我再单写一副裱好送你,你是爱挂哪里,或是送人,都随你。”
他年纪轻轻,却是很重礼数的。家里自幼虽然对他有些保护过度,但是在规矩方面却从不手软,算得上是家教森严。是以吴邪说到做到,立刻摆开架势。
“小哥,劳烦你帮我研墨。”
说完,吴邪便去铺纸,却一低头便看到张起灵所书的那张。这个人的字勾画有力,不拘小节,虽不如他的清俊讲究,却是风骨傲然,大气舒展。吴邪不着痕迹地瞄了那人一眼,心道,却是字如其人。见张起灵不介意,吴邪索性将那一副收好,美其名曰,礼尚往来。
铺好纸张,吴邪自袖中掏出一只青玉羊毫,这是他自店里私藏的,连三叔都不知道,今天终于有了施展之地。他略一思索,到底提笔写了韩愈这首“李花”。小哥既然已经说了独爱这一句,他再改别的倒不好了。
吴邪会默这首诗,倒并非自诩如李花一般高洁,只是觉得诗中刚好嵌了自己名字,很是些缘分。他自小便觉得自己这名字过于简单通俗了。吴邪,吴邪,天真无邪,自小在私塾里不知被多少孩子笑话。如今被这首诗一说,便觉得自己名字也多了几分风骨,好听起来了,倒是想不到府里还有知己。
“小哥,我看你不像本地人,来我家之前是做什么的?”
张起灵想了想:“云游。”
吴邪顿时停下笔来,眼睛里的神采比夜空的星子还要亮:“那一定走过很多地方了?小哥,你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吧?”
张真人略微皱眉,十分认真地思索片刻,问:“你想听什么?”
“就讲讲你在云游途中的见闻啊。”
张起灵颔首:“有一次,我去长白山,路上看见一个人被骗了,那些人要谋财害命,我救了他。”
张起灵说完,见吴邪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追问后来如何。
“后来他又被一伙山贼骗了。”
哎呀,这人怎么老被骗……小公子不解这个故事含义何在。
“那你肯定是又救了他了,你救了他这么多次,他一定非常感谢你。”
张起灵点头:“他请我吃饭。”
“那是应该的呀,”吴邪把笔一放,“那后来呢?”
“后来他救了我一命。”
吴邪心说,这就是个救来救去的故事嘛。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想也知道应该是险象环生的,但是小哥讲故事的能力实在是……算了,他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听什么故事了。吴邪于是又道:“小哥,你说你去过长白山?那里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有很多采参人?”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3-30 21:55:00 +0800 CST  
“是,冷,有。”张真人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
吴邪叹了口气:“你不想说就算啦。不过,我倒是听二叔讲过许多长白山的故事,二叔说啊,在长白山的深山老林里……”青年似乎很高兴有人听他说话,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那些别人说给他的故事,讲到精彩处,眉飞色舞,好似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讲到后来,吴邪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问道:“小哥,你在外这些年,家人可会担忧?”
“我没有家人。”
吴邪一证,小声地道了句“对不起”,又道:“其实我也想到外面去看看,可是家里总不放心我。奶奶最近病了,大夫说长白山的野山参是最对症的,我很想亲手去给她找一颗来。”
“长白山路途遥远,以吴家财力,你未必要亲自去。”
“我总要长大的。”说完,他摇摇头:“不,我已经长大了,不能一直被家里保护着。”
张真人沉默半晌,道:“那我陪你。”
吴邪一听,猛地转过身来:“此话当真?”
张起灵郑重其事地颔首。
吴邪盯着张起灵看了一会儿,略微皱眉:“小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对,我好想是见过你……”他喃喃自语着,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儿像是越来越清明——
执念开始动摇了。
吴邪尚未察觉到自身的变化,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看着案上那幅字,方才只顾着聊天,字上还没有提款。萍水相逢,他甚至忘了问小哥的名字,然而心头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仿佛就在心里深深地沉着,动一动便能浮上水面。吴邪提笔,指尖却穿过笔杆,竟是灵体开始透明了,方才写字用了许多力气,这会儿居然是极限了。吴邪不甘心,再去触碰,这一次却将羊毫牢牢窝住。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后,手掌包裹着他的,真气相通,带着他一同写下那一笔一划——
张……起……灵。
对了,就是这个名字。上次他们一起写字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在梦里吧,在梦里男人也是这样揽着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写出他们的名字。温热的气息自后颈吹拂,吴邪想躲,身体却被牢牢扣住,那人的声音清冷,却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温柔。
“吴邪,跟我走,这一次我必定护你平安。”
走?青年有些恍惚,他并不太懂张起灵的意思,却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懂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摇摇头:“我舍不得家里,我爹娘他们……”
“你会回来的,真真正正的回来,我会陪着你再回到这个家里。”那人许诺一般地说道,每一字都像要印在他心里一般郑重。
“吴邪,再相信我一次。”
男人果真是十分不善言辞的,他不懂得怎么劝说吴邪,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承诺。偏偏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都听进了吴邪心里。青年的魂魄微微叹息,知晓自己心中的抉择已然明确。没来由地,他相信这个人,尽管他们似乎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好像已经活在自己记忆力很久了。只有这个人的话,是可以相信的吧……
——嗯。
随着轻而又轻的一声,青年的身影化做一团明亮又柔和的光晕,落在张起灵掌心,和其他的魂魄融合。
吴邪的最后一魂,找到了。

刨除他心头一魄,吴邪的三魂七魄仅剩一魄流离在外。张起灵又像吴家二老问了许多地方,然后一一去寻找,几乎不眠不休……然而没有,始终没有。
接下来的时间里,吴邪的最后一缕魂魄就像消失了,这个尘世再没留下半点他的气息。他当然可以继续寻找下去,可是最大的难题已经来到了眼前。
一月之期将近,没有时间了。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3-30 21:55: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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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龘龘的另一本帮宣传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4-01 08:35:00 +0800 CST  

40

最后,张起灵只身一人快马加鞭回到了长白山。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回到这里。
吴邪的魂魄还剩下最后一部分,一个月以来他走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始终没有发现吴邪的气息。何首乌和人参花也在尽力寻找,均是未果。
“胖爷我是守在他最喜欢的一颗老参前面,守了三天三夜才逮着他,之后我把石头缝都扒了个遍,也没找到第二只。”胖子略微犹豫,终是道:“小哥,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看,这已经快一个月了,我看小吴这最后一魄怕是……”
一句凶多吉少,何首乌到底没说出来。这样找都找不到,甚至连一点气息都没有,很可能是已经散了。三魂七魄,吴邪已经送了一魄给张起灵,若是再少一魄,即便有两颗人参果补心,恐怕也……
“小哥,我们总归是尽力了。”胖子长叹一声,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张起灵。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看着将暗的天色,摇了摇头。第二天一早,没有告知任何人,张起灵起身向长白山更深处走去。
他甚至没有时间绝望。
三天之内,山上将会有一场暴风雪,他必须尽快进山。心中大概还有几处值得一试的去处,可是胖子说的对,即便他们不愿意承认,过了这么久,吴邪的最后一魄已然凶多吉少,他不能再冒险。如今他所收集的魂魄虽然不全,但总也要试一试,那么眼下更紧急的,是尽早确认吴邪的肉身所在。
这是让吴邪还阳最重要的条件之一,也是他会选择这种方式的缘由。三年前他为寻人参下山,吴邪那时魂魄初散,他要救人,必会想办法将吴邪的肉身安置妥当。那么,以当时的环境,他的作法并不难推测。
两天后,张起灵再度回到长白山灵脉。这一次他轻而易举地找到入口,沿着蜿蜒的通道向下,来到高耸的青铜巨门之前。
灵脉乃是长白灵气之源,是最佳的养尸之地。凡人肉身受灵力浸泡,极易发生尸变,当年的万奴尸王很可能就是如此异变。不过有一个地方,灵邪之力对等,肉身于此可保千年不变不腐,那便是灵脉中心,也就是青铜巨门之内——吴邪很可能就在这里。
那么三年前他又是如何开启这扇青铜巨门的?
巨门尘封已久,以决绝的姿态拒绝着外界的窥探。门上设有封印,从外界绝难开启,但是,如果里应外合……张起灵抚上铜壁,细细探究,指腹抚过纹路沟壑处,又探向鼻端。
是血气。
和他推断的差不多,以血为祭,必是借用了邪煞之力。当时他可用的至邪之物只有一样——黑玉鬼玺。
张起灵后退两步,自包裹中取出黑瞎子送来的另一枚鬼玺,面色凝重。
今时不同往日,灵脉之内灵邪相恒,他再以鬼玺相激,极易引起灵脉动荡,灵脉不稳,吴邪肉身也必会受害。届时只有以自身作为屏障,阻挡事态恶化,只是……鬼玺中积蓄的是千百年的邪气,若是他全部吸收了,世上恐怕便再无茅山张起灵,就此多了一个邪魔也未知。这是铤而走险的一招,这也是他坚持不让何首乌等人随他上山的原因。
他答应吴邪绝不以命换命,但是任何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黑金古伞在握,张起灵没有丝毫犹豫。金光一闪,古伞立刻化为利刃,他利落地在手背一划,血液渗过刀刃滴落在鬼玺之上。三年前加诸于上的封印被催动,如墨的鬼玺突然发出暗紫色凶光。
周身温度渐渐下降,邪气滋长,几乎麻痹了他的神经。张起灵闭目,凝神静心,准备全力以赴应对眼前的险境,突然……
他气息一沉,缓缓收敛气息,冷声道:“什么人?”
有声音。
虽然微弱,但是就在刚才一瞬间,他的确听到了一个声音。
没有人回答他,空无的山洞内除了鬼玺的莹莹紫光,并无他物。但是他的确听到了……不,张起灵摇头,也许并没有声音的,也许只是他心底的一种感觉,又或者一切都只是他的想像。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刚才的一刹那,他意识到了一些事。
他刚才已经检查过,这里并没有其他人迹,而刚才那声音,也不是从洞口发出的,倒像是……张起灵凝眉,可能吗?他转身,看向青铜巨门。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4-05 12:15:00 +0800 CST  
这大概是他这一生中所做过的最没有理由的事了。
他甚至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一种错觉,没有任何依据地,张起灵走到青铜门前,略微迟疑后,他将一只手贴在门上。然后,他惊讶地察觉到——尽管微小,但是里面的确有一股力量,在由内而外地推动着这扇青铜巨门。没有声音,没有气息,连那股力量都近似虚无,只要停止碰触就会立即产生怀疑,像幻觉一样的力量。可是张起灵确定,它的确存在,因为下一刻,这件完全匪夷所思的事就发生在他眼前。
没有任何征兆地,青铜的门扉震颤起来。古老的巨门发出近似呜咽的声响,门轴拖动着沉重的身躯艰难地转动,带起浓浓烟尘。一开始只是一条小小的缝隙,但是已经足够了,完全足够了。巨门开启了,张起灵看到门扉之内,纯白的灵体吃力地推动着大过他数百倍的厚重巨门,掌心所覆之处,恰好与他重合。
缝隙越来越大,由一指宽窄,到可以容纳一人进出。一瞬间山洞内灵气四溢,纯白色的执念所化成的形体现出全貌,现出吃力的神情和单薄的身体。青年人绷紧牙关,用肩膀顶着门板,背部微弓,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完成这件不可能的事。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门已经开了,是以当张起灵的手掌挡在他身前,青年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小哥,小哥真的是你!”青年露出惊喜的神情,拉着张起灵上下打量,“太好了,你没事了!”
这是吴邪的最后一份执念,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那场恐怖的雷劫之后。青年以换魂术唤醒他濒死的爱人,自己却连最后一眼都没能见到便魂飞魄散。
然而,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呢?吴邪也问过自己,他甚至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也并不希望小哥不顾安危地去寻找救他的方法。他只是想守住这扇门,不让张起灵回来冒险,又或那只是自欺欺人,也许他不过是奢望着还能再见一面。
他说过会回来,他说过要自己等他。
自始至终,张起灵的视线都没有从青年身上移开过。
“你一直在这里?”
怪不得他走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怪不得何首乌和人参花翻遍长白山也找不到。原来在魂飞魄散的瞬间,吴邪的一魄便回到了他们最初约定的地点,连长白山千年的封印都无法阻隔,连魂飞魄散都忘不了的执著等待,让他以最后一丝残魄守候一月之久,为他开启这一扇命运之门,他到死都记挂着这份未能及时兑现的承诺。
吴邪没有回答,只是心满意足地笑道:“亲眼看见你平安,我也安心了。”
他本来还怕自己那半调子的换魂术会失败,他害怕自己是白忙一场,这一刻看到张起灵安然无恙,他才终于放下心来。执念渐渐淡去,青年的轮廓开始模糊,他想说些告别的话,下一刻却猛地被张真人捉住手臂。
脆弱的魂魄几乎无法握住,张起灵却死死地步放松一丝一毫的气力。
吴邪不解:“小哥?”
“吴邪,等我。”
青年微微垂眸:“我……”
“再等等,”张起灵不容置疑地道,“吴邪,我会去见你,我一定会去见你。”
吴邪显然还是对于张真人的说法懵懵懂懂,只是那人的眼神太过坚定,心意也太过执著,那些不容置疑的执念简直要强过他这个魂魄本身。
青年沉默片刻,终于笑着点头,轻轻地道:“你要快一点,我已经……”
……等不了太久了。
身影散去,随着未说完的话语消散在空气,化为温暖的光晕,缓缓没入张起灵掌心。



这是吴邪最后一分魂魄,微弱的几乎没有重量,全靠一份执念支撑不散。张起灵握紧手掌,再不迟疑地向灵脉深处走去。
这里是全然虚无的境地,四面八方都是同一种色彩,连方向也无。张起灵不知道脚下踩着怎样的区域,也不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为何,但他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迷路。
有一股力量在无声地指引他前进,那是三年来吴邪留在这一片虚无中的执念。这偌大的,空荡荡的灵脉之中只有他一人。他的每一分期待,每一分落寞,每一丝最细微的情绪,都被记录在这里,化成无形的指引。
张起灵在灵脉里走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中,他周围的景象没有一丝变化。他甚至已经很难判断身体是否还在前行,又或者已经随着周围静止。连时间无法依赖,陪伴他的唯有那一抹气息,唯有那些心事,那些记忆,包裹着爱念和期盼。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4-05 12:15:00 +0800 CST  
第四天里,眼前的景象第一次有了变化,空荡荡的前方出现一座石台。张起灵知道,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了。
石台之上,吴邪的身体安静地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他还和记忆中一般,没有丝毫的变化,连体温都静止在了魂飞魄散前的一瞬,仿佛仍未死去。
三年了,吴邪守着三年前的承诺,在梦境中等待着他的归来。那一定是一个美梦,青年的嘴角甚至带着微微弧度,没有半点不甘,是全然的满足。
——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
张起灵的指尖抚摸过青年的脸颊,以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他忍不住去猜想不这双眸子再度睁开时是怎样的神采,这张嘴巴会发出怎样的惊叹,不知道再度重逢,吴邪会是怎样的表情。
将两颗人参果放在吴邪心口,张起灵催动真气,吴邪的魂魄所凝成的光晕自掌心浮现。那是纯净的,毫无杂质的白色,是只有心存爱念之人才会有的颜色,这样的灵魂,必然是连老天都喜爱,所以才一而再地给他们留了生路。张起灵将魂魄置于吴邪眉心,光晕随着魂魄下沉,参果也渐渐隐没于心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青年的胸口渐渐有了微弱的起伏,脸颊也添了几分血色。他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几下,随即,沉睡之人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张起灵的。
一别经年,恍如隔世。
有些东西自初识时便得以镌刻,即便随着时光的洪流埋没了,一旦重逢又会被轻而易举地唤醒,那也许是一种感情,又或者只是一种印象,一个眼神,一次心跳……这些“也许”,到最后总会化成两个人的羁绊,一生一世,魂系梦牵。
灵魂与身体还没有完全相容,过度的虚弱让他几乎连动一动小指都做不到。面对眼前的环境,吴邪产生了片刻的迷茫,很快,潮水般的记忆便涌上心头,不只生前的,还有这三年的魂魄漂泊。青年的眼神渐渐清明,最后,视线重又落在张起灵身上。
小哥——
嘴唇开合,吴邪说了些什么。
太久没有说话了,嗓子干得几乎发不出声。那是轻而又轻的一句,三分感慨,三分叹息,三分释然,又带着一分说不出的埋怨。
原本不是想说这些的,这难得的一刻,原本想说些更好的事。只是一见到这个人,声音便不受控制了,一千多个日夜的等待,那份心甘情愿,那份无怨无悔,在见到这个人的一刻都化成了委屈和埋怨,随着重逢涌上心头,又在脱口而出之后,奇迹般地化为满足和甜蜜。
他到底是来了,来兑现三年前的承诺。
吴邪觉得很不好意思,微微移开视线,想要平息情绪,下一刻却被人不由分说地按进怀里。冲击来得太快,他被震得咳了一下,身体还不能活动自如,想挣扎也做不到。那人全然不管这些,也听不见他的抗议,好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里。那么紧的力道,吴邪觉得自己都要碎了。但是……算了,即使再一次碎成千片万片,总还会再回到这份温暖中吧。而那一句,也的确是他的心声。
才微微恢复触觉的手臂在那人背后吃力地捶了一下,像喃喃自语一般,吴邪重复着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语——
“小哥……我等了你好久。”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4-05 12:15:00 +0800 CST  

完结倒计时了……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4-05 12:19:00 +0800 CST  

尾声

魂魄与身体相融合的过程比吴邪以为得复杂得多。
虽然恢复了意识,可是身体十分僵硬,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触觉和嗅觉也几乎没有。这个样子,别说回家了,连下山都做不到。几天以来,他们一直寸步不离地留在灵脉中心。好在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吴邪不用担心张起灵不吃不喝体力透支,否则就算真的如此,这位张真人大概也不会吭一声。
还魂的过程相当艰难,即便身体完好无损,但是毕竟三年没有动过,关节都僵硬了。又因为没有触觉,吴邪即便跌倒了也感觉不到疼,对于冷热更是完全没有认知。张真人说这只是暂时的,即便是原本的身体,灵魂重新融合也需要适应。眼下他灵体还不稳固,待在灵脉里对他而言是最好的。
几天来,吴邪混乱的记忆终于理顺了大部分,他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睡了三年,魂魄离体之后的点滴也能回忆起一些。虽然不可思议,但他的确是重新活过来了,尽管还不能行动自如,可是已经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脉搏的跳跃。
只不过,自打醒来就一直被困在这座灵脉里,始终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小哥,下山前,我们去看看环叔他们吧。”吴邪想着出去以后的事情。
“他闭关了。”
“那去看看胖子和小花,我想谢谢他们。”
张起灵道:“等你好一点。”
林子里的路不好走,吴邪现在行动不便,不适合再进山。还魂的第一年,最好还是回他熟悉的地方疗养。张真人是打算一下山就带吴邪回吴府,在那里吴邪应该能得到最好的照顾。之后,看他是想继续留在家里,还是想跟他上茅山,都好。
“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吴邪积极地说,“我已经能扶着你的伞自己走路了。”
是啊,走出一步,然后“噗通”一声摔个鼻青脸肿,自己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张起灵摇摇头。
“小哥,一定要留在这里满十天吗?现在已经七天了,没关系吧?”
青年开始讨价还价——身体还没好彻底,脑子却已经完全恢复了。尤其最近几天,简直无时无刻不在动歪脑筋。一开始还知道勤加锻炼,然而吃了苦头之后,干脆就把主意打到张真人身上。
“小哥,你就带我去灵脉门口溜一会儿也行,我快要长蘑菇了……”虽然已经在这里睡了三年,可是那时无意识的状态下,现在醒着,在这么一个没有昼夜的空荡荡的环境里憋着,真是度日如年。
见张真人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吴邪不死心地道:“小哥,其实我有一点触觉了!”
张起灵果然回过头来,他略微皱眉,手指在吴邪右腿膝盖上敲了敲,问:“疼吗?”
吴邪大声道:“疼!”
“你昨天伤的是左腿。”
“……”
张起灵不理他的尴尬,又以掌心贴上他脸颊,问:“热吗?”
吴邪猛摇头:“不热,很凉!”
错不了!他记得小哥的体温一直偏低,这次不会再上当了!
“我刚运过功,掌心是热的。”
“……”
这他娘的根本不是小哥吧!这个人心眼儿简直坏透了好吗!三年前他的小哥不是这样的啊!这三年里小哥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尽管吴邪再三保证,可惜张真人根本半点不为所动。吴邪犹豫半晌,终是不得不说实话:“小哥,我还有一个办法能证明!我知道你昨晚趁我睡着的时候……亲我……了。”
前半句的勇气在后半句便被消耗殆尽,眼看着张真人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吸引过来,吴邪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毕竟这种行为被直接点破,即便是小哥也会觉得尴尬吧?
吴邪说的是实话,不过当然不是感觉到的,只是夜里装睡时候发现的而已。他在这里面根本分不清昼夜,加上没有事情做,所以也会出现白天睡多了,夜晚睡不着的情况。
意外地,张起灵居然露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你确定?”
“小哥,你不会不想承认吧……”虽然是他先不给张真人面子,但是敢做不敢当,这行为可不好。
“吴邪,你不会说谎。”张起灵摇摇头,像聊天气那么自然地说道——
“我每天都亲你,只是你一直没有感觉。”


这当然是真的,没有必要用假话。
自吴邪醒来数个日夜朝夕相对,他一直凭着这些亲密的碰触试探吴邪的复原度。夜里吴邪装睡,他当然也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吴邪早日复原,他比任何人都想碰触他,不单单只是碰触,他希望这个人能感觉得到,希望这个人重新以一个完好的人的身份,接受他这份感情。越是期冀,越是慎重,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呵护备至,想不到倒让吴邪先耐不住了。
“为什么那么急着想出去?”他问。
吴邪好不容易才从刚才的尴尬中回过神,被这么一问,又露出几分被看穿的窘态。小哥会这么问,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之前那些借口一定混不过去。
微微叹气,吴邪决定实话实说:“小哥,你对我说实话,我真的已经复活了吗?”
在这里已经呆了三年,时间对他而言并非那么难耐,只是,对于自己能顺利醒来这件事,吴邪一直感到不安。在离魂的这些日子里,他也无数次梦见过相同的事情,可是只要他一走出洞口,梦就会醒来。他又是孤零零守在长白山的人参娃娃,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
——三年来,从没有一个梦像现在这样真实。
可是,这次的小哥和梦里的不同。张起灵似乎一直在紧张什么,简直是小心翼翼,呵护过头,连他一点细微的举动也不放过。吴邪由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渐渐感到不安。
那日他醒来,小哥用很大的力道抱了他很久,连没有触感的吴邪都察觉出他用了十分过火的力量。吴邪知道,张起灵是失控了,那么冷静又强大的一个人,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吧。自始至终,吴邪都没能看到张起灵的那一瞬间的表情,等到自己被放开,那人已经恢复了常态。
看起来似乎和三年前一样,依旧是这个表情和话一样少的人,但是不经意间流露的谨慎,担忧,甚至患得患失……这些极其细微的体现,在这几天朝夕相对的日子里,吴邪还是轻易地察觉。
“小哥,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好半晌,就在吴邪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张真人的声音伴着悠长的叹息传来——
“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你是第一个。”
为此,在走出这座灵脉之前,他始终不能全然的安心。
到底不是原原本本的灵魂,复活以来,吴邪的体质跟常人已经有了明显的差异,他自己察觉不到,可是这满室的参香已经说明了一切。吴邪的复生是千年难遇的机缘,他体内有上清真气,因此能接受张起灵的助力,他靠参气续魂三载,因而魂魄能与参果相容。古往今来,像他这样的特例,怕是再没有第二个。因此张起灵才格外谨慎。
不是只有吴邪一个人害怕这是一场梦境,不是只有吴邪一个人畏惧着梦境醒来。
半晌,吴邪走近他,轻声道:“没事的,小哥。”
他当然是能理解的。那样的绝望,他也曾亲身体会过。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两个人都需要慢慢地学会接受这件事,慢慢地从这三年的梦魇中脱身。
吴邪双掌贴在张真人的脸上,让那人正视自己。
“小哥,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明白。我的确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但是这些对我而言并不是最可怕的。”他并不畏惧死亡,也不害怕等待。他怕的,从来只有一件事。
吴邪垂下眼帘:“我只怕你过得不好。”
吴邪不只一次反思过,他当日一意孤行救了小哥,到底是对是错。自己的不顾一切,换来的却是两个人的痛苦。他死而不能安心,小哥活着失魂落魄。是苍天怜悯,给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如果对于张起灵而言,自己就是“活着”的一部分,那么自己一定要努力活着,要活得长长久久,一定不要走在小哥前面。
如果他死了,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好,这是他此番生死一遭的体悟。
“张起灵,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复原的。”吴邪坚定地说道,“我会还一个健康完好的吴邪给你——作为交换的条件,你也要把我的小哥还给我。”
张起灵直视吴邪,半晌,缓缓颔首,接受新的约定。
“一言为定。”


几天后,青铜门扉再度开启,巨门之内,二人携手而出。
一到外界,冷意便蔓延全身,张真人紧了紧吴邪的领口,道:“走吧。”
吴邪颔首。
终于到这一天了,他紧跟着张起灵,一步一步,走出灵脉,走出三年的梦魇,每一步都慎重无比。
像他承诺的一样,吴邪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虽然尚不如从前灵活,但也可以不必再凭借外物支撑。尽管微弱,但他现在已经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度,也能触摸到自己的脉搏和心跳,对吴邪而言,这简直不像是真的。
这依然是一场梦吧?是一场再美好不过的梦境,只是这一次,有人陪着他一同如梦,他们可以一生不再醒来。
身后发出隆隆的声响,那是青铜门闭合的声音。这扇保护了他三年的巨门将再一次与世隔绝,告别这个喧嚣的尘世。张起灵恍若未闻,步履坚定地向前,他一生最重要的事物已经攥在掌心,从今以后,在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回头。
吴邪却是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看向即将彻底闭合的门扉,灵脉的内部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混沌,是千年无波的平静。他曾在这里结束,他曾在这里等待,如今,他又再这里重生。他想起自己醒来后对张起灵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小哥,我等了你好久;他想起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那后半句未尽的话语。
“吴邪?”张真人不解地望去。
吴邪摇头,回过头来,眼中再无犹疑,取而代之是无与伦比的坚定。他握着那人的手,想着那些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事情,然后笑着说:“小哥,我们回家吧。”
张起灵颔首,带着青年向茫茫的雪路走去。他们身后,未尽的情话飘落在风里,融入古老山脉,鉴证这里曾经留存过的最美的牵绊。
——我等了你很久……可是,我觉得很值得。

《人参娃娃》 End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4-13 10:54:00 +0800 CST  

后记

恍如隔世。
形容张真人和小人参重逢瞬间的话,用到这里也一样合适。一开始只是想写一个调剂《全金属狂想》紧张感的小中篇,不知不觉就长成了这样厚厚的一部,论坛里的楼也渐渐高筑。现在回头看来,真的是恍如隔世。
《人参娃娃》是个卖萌卖软的欢乐文,是作者写起来治愈自己的。因为没有给自己太大压力,写起来也比较随心所欲。抱着这种娱乐的心态,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读者大概不会有什么期待。所以当发现朋友中讨论娃娃的话题突然多起来的时候,一方面是受宠若惊,一方面又觉得“真的吗你不会是在哄我吧”!总之,先要谢谢大家的宽容。》《
由于设定和风格的原因,这个故事就像一个注定先天不足的孩子,强硬不足。落笔的时候连心态都会不自觉地柔软起来,角色也入乡随俗地越来越温柔,尤其是对于吴邪,在这样的设定里,他的“天真无邪”和“如水的男孩子”等特征被十足地放大,几乎完全掩盖了其他方面。所以啊,这里不得不友情提醒一下对原著不十分了解的朋友们,请千万不要以这里片面的同人塑造为标准,真正喜欢咱们瓶邪的话,一定一定还是要看原著噢。当然如果大家也喜欢我这儿的真人和人参,我也一样高兴啦!
其实作者也挣扎过,也想要争取设定和形象兼顾,但一方面累于自身的笔力不足,效果堪微,一方面也是觉得不忍心打搅这个世界。这个故事像一场美梦,进入了就不愿醒来。也因为这种明知故犯,在水同学到后来几乎随时做好被批评教育的心理准备——
但是我真的很幸运。
我的周围都是宽容的,友好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读者,他们更多的去关注人物的命运,并没有在我的不足之处苛责我,愿意听我的解释。在我迷茫的时候,是这些支持让我坚定下写完这个故事的决心。我想,既然已经无法原汁原味地塑造角色,那我至少还有一件事能做,就是把故事写得精彩。虽然人物没有把握好,但至少要写一个“好看的故事”,挽救回《娃娃》作为一部小说的分数。于是我开始把精力大部分投入到了情节的设计中,绞尽脑汁的布局,编排节奏。我希望能透过文字展现出我的诚意和善意,展现出我对角色由衷的祝福之心。如果说还有什么愿望的话,大概就是希望大家能觉得《娃娃》作为一个故事还不赖吧。
本子的印调也做了一个月了,再次谢谢姑娘们的热情。本子里应该会有两个番外,分别是《人参公子记》和《开花公子记》,都是瓶邪主题,第一篇比较长就作为本子的礼物了。《开花公子记》不出意外会和二宣一起公开。
接下来要认真开始弥补这段时间对另一个坑内读者的亏欠,咳,就是《武林盟主》啦。《盟主》的风格大概和《全金》相似,老地方都有贴,贴吧也有转载——也超、级、希、望、能在那篇文里和大家重逢噢!
最后的最后,还是那句老话:故事并不会结束,只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延伸,而作为看客的我们也要在人生的路上加油啊,不要输给这样死去活来都能直奔HE大道的张真人和小人参!
走着!咱们下一剧组见!

2013年4月12日

——————————在水一方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4-13 10:55:00 +0800 CST  
搬文搬了小半年,昨天微博上方方艾特我说已经完结。

暮然回首发现我这个文我居然搬了这么久。

久到很多人都已经爬出坑,久到三叔弃笔再不写盗墓相关的小说。

久到我们永远也看不到吴邪去长白山接回闷油瓶的画面。

说实话,三叔弃笔的时候我难受了一天,我暗骂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王八蛋。

或许吴邪和小哥已经相遇只不过已经没人记录。

2015,小哥你还在等着吴邪来接你吗?

写到这里,楼主的心情又开始变得不好了,算了,让我们有缘下个搬文楼见。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4-13 11:08:00 +0800 CST  
番外二 开花公子记
这件事发生在吴邪回家之后的第三年。
吴邪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继“人参公子事件”后,自己又一次成为钱塘名人。然而这一次,吴邪却退缩了,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那些流言蜚语。总之,他没办法以这个样子在家里呆下去了,茅山也不能去,连小哥也不能依赖。事情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严重地步。
吴邪第一次感到被孤立,那些平日里付出的信赖,这一刻全然成为讽刺——他,吴邪,半人半参的修行者,在二十六岁这一年陷入了绝境。
那些平日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他至亲的人,那些口口声声说关心他的人,还有那个许下生生世世誓言的人……竟无一对他伸出援手,他们甚至联合起来一次次欺骗他的感情。吴邪受够了,这一次,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吴邪,大名鼎鼎的人参公子,在二十六岁这一年,再一次地,留书出走了。
北方的五月春寒料峭,和早已入夏的江南是全然不同的气候。玄色布衫的道士遥望高耸的长白山脉,脚下却并未做任何停留。他的目的地并不是那片白雪皑皑的山峰,而是长白老林深处。
行至南坡,张起灵找到一处空旷之地。他取下黑伞,凌空一挥,化出黑金古刀。张真人先以刀鞘在地面上有规律地敲了三下。随后,长刀出鞘,他以刀为笔,在地上写下七步长的“张起灵”三字。
敲门,自报姓名,接下来就等着主人应门了。
果然,最后一划落笔,地面开始轻微地震动。周围的大树齐齐颤动起来,树叶沙沙作响,脚下的石子也跳舞似的贴着地皮跃动……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开怀大笑,从土地里猛地窜出一个圆球形状。在张起灵收刀的同时,那圆球也已落下,伸展开四肢,化为一个圆润的旧识。
“小哥,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三天前就应该到了!”何首乌抖了抖身上的浮尘,几步走来。
“吴邪如何了?”张真人问。
“好着呢,就是三天两头地往山下望,明明就盼着你来,还要口是心非。”胖子哈 哈大笑。
吴邪离家出走后,没有在钱塘逗留,也没有回茅山师门,那么以他现在的状态,能去的地方不多,稍微调查一下就能找到。只是,亏他能那个样子跑出这么老远,这里面自然还要有人推波助澜才行。在吴邪的好友里,有这种能力,又有这份闲心的人,张起灵不多不少刚好知道一个。张真人在告别了吴家二老后,一路追踪,果然在半路就得到了胖子的书信,验证了猜测。
解语花下山看望霍秀秀,顺路南下,搭了吴邪一把手,吴邪这才成功跑回了长白山。
山里三年来并没有什么变化,解连环还没有出关,小花又整日去山下花花世界游玩,连房子也不怎么打扫。吴邪就住在当年还是人参娃娃时的住所,只是那里面还是给孩子搭的小木床,如今吴邪睡起来自然是小了。他自给自足地做了两条简易的板凳,算是把床接长了一块儿,这样一来膝盖以下才不用悬着。
张起灵来的事吴邪肯定早就知道了,从那关得死紧的门扉就能看出来。张起灵并不意外——没和胖子一起下山来接他,一定是还没消气。
跟着张起灵一起吃了闭门羹的还有胖子,如果说前者还有点咎由自取的意味,后者就纯属被牵连。
“天真,开门,是我!”胖子敲门。
门里立即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走开!我不跟叛徒讲话!”
何首乌表示无奈:“天真,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哥都大老远来接你了,你就别耍小脾气了。”
房内果然不再有动静,看来吴邪是要贯彻刚才那句“不和叛徒讲话”的宣言了。
胖子认命地回头道:“得,小哥,你家这口子还记仇,我没辙了,你自己来吧。”胖子送了一个多保重的眼神,功成身退。
张起灵走到门前,道:“吴邪。”
屋内无声。
“不开门也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
屋内依然没有任何声响,张起灵不再说话。
约莫过了一刻钟,门锁开启的声音传来,简易的木板门微微嵌开了一条缝,露出青年半边面庞,有点无奈地道:“小哥,你回去吧,我就在山里住两个月。我已经写信给家里了,不 用担心。”
“我陪你。”
“不用!”吴邪把门缝又缩小了些,像是畏惧什么似的,“我……我想自己静一静。”
“不行。”张起灵不留余地的态度让刚刚平静的吴邪禁不住又暴躁起来,刚要开口,却听那人淡淡地道,“我说过,再也不让你一个人等了。”
吴邪心中一紧,把着门板的手不由一松,张起灵看准时机,一把捉住门板。吴邪见关门已经不可能,索性置气似的一松手,转身回去,张起灵自然也随后跟了进去。
这间屋子他还是第一次进入,听说是当年解连环为小吴邪临时搭的住处。话虽如此,还是能看出木板削磨得非常用心,虽然简陋却整齐,连家具都是小小的,方便人参娃娃使用——解连环对吴邪真的很好。也怪不得吴邪复活后还对这里念念不忘,受了委屈也第一时间跑回山里来,简直把这里当娘家。
人参娃娃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没有戴冠,头发用一条红绳束起一条简单的马尾,露出好看的后颈,看着年轻又有活力,更不要说头上的……张起灵走上前,又唤了声:“吴邪。”
“不准笑!”几乎是同时的,吴邪用力地回头,马尾的发梢在空气里画了个圈,甩回背后。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没笑。”
“你笑了。”
“没有。”
“……你在心里笑了。”
也不怪青年疑神疑鬼,实在是这样的情景,他自己看了都会想笑,又遑论他人?偏偏张真人这辈子大概从来不懂得看眼色,一开口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吴邪,这几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吴邪没好气:“有,当然有!我顶着这种东西,整个人都不舒服!”
阳光透过门扉照进屋内,窄窄的一条,恰好照在吴邪头上。张真人不意外地看见那人头上一抹无法忽视的色彩。在束发的红绳附近,几朵可爱的小花俏生生地开在发根处,仿佛点缀一般,煞是讨人喜爱。
——不是挺好看的么?
张起灵想了想,总算还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
没错,这几朵小花,就是这次事件的根源,也是吴邪愤而离家出走的原因。事实上 ,这几朵小花并非有意戴之,而是吴邪自己“开”出来的。
时值五月,恰逢人参花期。人参三年开花,五年结果。而今,正是吴邪复活的第三年。三年来,吴邪的身体一切正常,没有出现任何异样,连身上的参香他也慢慢学会控制。直到不久之前,吴邪头上突然不偏不倚地开出几朵小花,别在发间像珠花一般。吴邪开始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随即却发现,虽然不疼不痒,但是一旦动手掐断,又很快会开出一簇新的——当然了,这是植物的天性。
吴邪这才有点慌乱,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找张起灵求救,偏那日他出门不在府上。吴邪只好急匆匆地找家里人。不想不只三叔,一个两个都是那样,看到他就捧腹大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大家都以为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对吴邪的遭遇根本不信。吴邪满腹委屈,好不容易等到张起灵回来,后者却告诉他并无大碍。
去你妹的并无大碍,吴邪顿时有点崩溃,老子头上都开花了,你告诉我并无大碍!
张真人却如实答复,说这对他而言是好现象,说明参果已经完全和他的魂魄融合。然而开花结果是植物天性,和吴邪的参香是一样的,等他慢慢学会控制就好。张起灵都这么说了,吴家人更是松了口气,原本就不怎么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过火,连吴妈妈也跟着开了两句玩笑。吴邪一气之下便离家避风头。
这花儿据说要两个月才能谢,他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当笑话!
见吴邪义愤填膺,张起灵道:“你若潜心修行,明年便可控制。”
吴邪听了,肩膀一塌:“那今年不是还要给他们笑话两个月?不干不干,还不如直接躲起来。”
吴邪入茅山已满两年,他聪明,又有参果和张起灵的修为做底子,进步飞快。只是吴邪心思太散,三天两头分神,况且修行辛苦,年轻人总是少了几分耐性,多了几分惰性。如今出了这事以后,他更是拉不下脸来回茅山,干脆躲到长白山来了。
“你当真要留在这里?”张起灵问。
“对,我已经决定了!”
意外地,张起灵竟没有反对,只是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张起 灵如此爽快是吴邪始料未及的,毕竟在督促自己修行方面,这个人严厉得很,从不徇私。这样一来吴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由道:“小哥,你放心吧,道理我都懂。我这次出来,也不全是赌气。我不想再让吴家因为我而传出怪事了,出来走走也好,我也很想念环叔。我答应你,这次结束后,我一定回茅山好好练功!”
“你见到解连环了?”张起灵有些意外。十年之期未满,解连环既然愿意见吴邪,可见他对吴邪果然是真心关爱的。
吴邪点头,又指了指头上:“这事我也请教了他,他都告诉我了。”
虽然无奈,但是吴邪也只有接受,谁叫他道行浅呢。会出现这种现象就是因为,从人参精的角度而言,吴邪修为根本不够化出人形。他维持人形完全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人,可是这些小花并非他原本就有的,如今凭空冒出来,他便变不回去了。
吴邪继续道:“我还跟他聊了不少我爹和二叔的事,环叔虽然嘴巴坏,但是看得出来,对当年的事还是很在意的。”
三年前,吴邪终于从二叔口中得知了自家人和长白参王解连环的渊源。
吴家是在吴邪爷爷那一辈白手起家的。当时吴家的生意刚刚做大,许多事情都要吴家人亲自出马,吴家兄弟就是在那时随着父亲走了许多地方。其中有一次,他们去了远在关外的长白山。原本兄弟三人随山里人行进,不想吴三省年幼淘气,不知道怎么就掉了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而吴一穷和吴二白到处去找他,找到最后,自己也迷了路。
说来也奇妙,茫茫深山中,精怪无数,他们却偏偏遇到了恰好外貌与吴三省十分相似的解连环。
吴二白不由分说就把解连环当做吴三省冷嘲热讽了一顿,又摸索着一路找回了队伍。解连环第一次接近人类,带着点好奇心,也没点破,就这样跟吴家兄弟相处了一段日子。少年解连环礼貌乖巧,比起爱惹祸的吴三省不知道让人省心多少。众人虽觉得奇怪,也只当孩子被吓老实了,况且这时候大家都巴不得吴三省能消停,对此并无怀疑。几日下来,解连环竟也和众人,尤其是吴家兄弟相处不 错。
直到某天一早,真正的吴三省突然回来了。原来吴三省发现迷路后,就开始原路返还,最终让他找到了第二波的队伍跟了上来。大伙儿看见另一个吴三省都大吃一惊,吴家兄弟这才知道他们带回来的另有其人。可等他们回头找人的时候,却发现解连环早已经不见了,住过的地方还留下了几颗人参,留书说是作为这几日款待的谢礼。
吴家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当时一段阴差阳错,竟然救了吴邪一命。解连环一见吴邪便察觉到熟悉的味道,是以才伸出援手,把吴邪当自己的侄子一样养着。而想来吴邪做“人参娃娃”的时候,会主动亲近信任解连环,除了参气之外,多半也是觉得他面容酷似三叔吴三省,下意识地把他当做了亲人。看起来每件事都是巧合,其实又都不是,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突然,张起灵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吴邪。
“这是?”
“你二叔捎给解连环的。”张起灵没说的是:如果他猜想的不错,吴二白大概会在下个月亲自来一趟长白山——会故人。即便解连环是妖物,但是看得出吴家兄弟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心生畏惧或怨恨,大概是想趁这个机会解开这段多年的误会吧。无论身份如何,兄弟一场,到底并非虚情假意。
吴邪接过信函,露出些感慨的表情:“想不到爹和二叔也记挂着,吴家跟长白山还真是有缘。”说着,吴邪一扫之前郁闷的心情,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笑了起来。他一摇头,头顶的小花儿也颤了起来,和青年的笑颜映在一起,很是有趣。
“小哥,环叔最近心情不错,他还跟我开玩笑,说人参花的花粉被这里的风吹散后,就能长成新的小人参。”吴邪停下来,笑了一会儿,才道,“照他这么说,过两年我再来,不是平白在这漫山遍野多了一批参子参孙?他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不是玩笑。”
吴邪一怔:“小哥你说什么?”
张起灵难得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这件事,是真的。”
吴邪身体内的人参果货真价实,他所“开”的花也和寻常人参花是完全一样的,如今又加上上清真气, 就是灵上加灵,照这个劲头看,如果他学不会控制,将来就是直接结出人参精都是有可能的。所以……
“吴邪,这次出来,你娘还带了一句话。”犹豫了一下,张真人终是如实传达:“她说,最好直接带两个人参娃娃回去,就当是给吴家开枝散叶了。”
静默了一会儿,吴邪突然起身。
“吴邪?”
“我去和环叔一起闭关——不成功,便成仁!”青年咬牙说完,踏着沉重的步伐向屋外走去。
张真人并未阻止,只是起身跟了上去。自然也没人发现张真人唇畔隐隐的笑意。若此法能刺激吴邪潜心修行,也未尝不可?
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
开花公子记 End
久等啦~另一篇番外《人参公子记》讲的是小人参回家后的故事,时间段是在正文和《开花》之间,就作为本子的礼物不公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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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5-26 20:28:00 +0800 CST  
(o^—^o)番外来喽!!!!!香喷喷接好接好!!!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5-26 20:30:00 +0800 CST  
清寒莹骨肝胆醒,一生思虑无由邪。【看到这一层好想哭】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3-07-24 01:1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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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4-08-12 16:32:00 +0800 CST  
@御坂02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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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4-10-06 23:06:00 +0800 CST  
来我楼吐个槽。。。明天就是护宝笔记开播的时候了,讲真非常让人心塞。而且我看了很多支持预告片的都是明星粉。反正我只当平行世界的同人剧看。张起灵还没从青铜门里出来呢,小三爷只姓吴,天真也只有吴天真。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5-06-11 19:13:00 +0800 CST  

楼主:御坂02456

字数:119711

发表时间:2012-09-22 16:2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24 12:19:35 +0800 CST

评论数:687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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