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人参娃娃 (瓶邪 HE )by:在水一方


7


根据吴邪所说,何首乌和人参花皆是他在长白山结识的朋友。吴邪那时魂魄不全,最后一口生气殆尽,眼看就要魂飞魄散。机缘巧合下让他遇到了长白参王,也就是小花的父亲解连环。解连环以参气救下这小鬼,不过当时吴邪太过虚弱,参气也只能助他维持孩童形貌。这三年来吴邪的状态一直没有好转,始终处在一个十分危险的情况。山上的精怪见这孩子可怜可爱,便你一枝我一叶地帮这小鬼魂延续下来,凭着这些善良的精怪们,吴邪才得以挨过这三年。但是,可想而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张起灵修行多年,对世间疾苦早已看淡,生老病死乃人之定数,他只救能救之人,对无能为力之事也一向淡然视之。但是对于眼前这只小鬼,他显然过于上心了。念其无害人之心而心生怜悯,感其骨肉分离而出手相助,疑其死因蹊跷而着手调查,如今又念其经历凄苦而心生不忍……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经把吴邪的事摆在了第一位。三年来心心念念,日日煎熬的心结,被吴邪的出现冲淡,好像只要看见他,心上的缺口就被填平了一般。
张起灵无从去了解这其中的原因,不过当务之急是抓住吴邪仅有的一线生机,也许他该去见见吴邪口中的解连环,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旧友重逢,吴邪显然非常高兴,一路都笑眯眯的,眼睛里的光彩简直满得要溢出来。他性格原本就开朗,见到何首乌和人参花后更是像有说不完的话,看来这些日子,跟自己在一起,真是把这颗人参娃娃给憋坏了。张起灵于是稳稳地撑着黑金古伞,只在吴邪聊得忘形时候,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身边揽一揽——就算是系着红线,青年形态的吴邪也不宜离他太远。吴邪自己聊得开心不算,似乎还极力想拉张起灵也融入话题,以至于几乎每句话末尾都要加一句“是不是,小哥”,“对不对,小哥”,“你看吧,小哥”……聊到最后,小花的眼神儿止不住地在他们俩之间飘来飘去,终于别过头笑起来。
“怎么,”吴邪一愣,“我还没说到好笑的地方呢,你笑什么?”
“没,我只是看到你和这位张道长,就想起两个人。”
“谁?”
“焦赞和孟良。”
吴邪一愣,随即有点尴尬地咳了两声:“小花,小哥只是心地善良,看我可怜,才好心收留,你别拿他开玩笑。”吴邪说着,没注意张起灵神情微动。
小花摇摇头,颇为无奈:“是是,张道长宅心仁厚,还请别和我这俗人计较。”
胖子听得稀里糊涂,忍不住问:“你们说什么呢?小吴不是姓吴吗?跟焦什么孟什么有啥关系?”
吴邪微窘,刚想叫小花别说,小花却又笑开了。
“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小花道,“叫你不读书。”
胖子不屑地道:“老子一颗何首乌,读书又不会增加修为,有什么用?你老子倒是督促你读书,也不见你考个探花回来。”
“考什么探花,小爷要考,肯定是状元。”
“你一朵人参花,当然是要做‘探花’,你又不壮,也不圆,考什么‘壮圆’?”胖子想了想,笑道,“胖爷我还比较像‘壮圆’。”
“我看你像汤圆。”小花叹气。
吴邪跟着笑,然后又下意识第回头和张起灵对视,见张真人没有介意的样子,才又道:“小花,你们怎么会和霍家扯上关系?”
小花于是仔细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小花和那霍家的千金居然是早就认识的,这一趟,也是他主动来帮忙的。霍家的本家就在北方长白山脚,霍秀秀小时候就是在本家长大。小姑娘很调皮,经常跑到山上玩,就这么认识了当时也没多大的小花。秀秀人小胆大,知道小花是精怪也不害怕,依旧小花哥哥小花哥哥地叫着,一块玩了好几年,两个人也算青梅竹马。后来秀秀回了霍仙姑这头,他们便失去了联系,此番好不容易重逢,偏巧秀秀又遇到了麻烦,小花自要出手相救,所以才有了这一出“真假秀秀”的好戏。
小花又说,那霍婆子相当厉害,她那几个儿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设计不成反被霍婆子将了一军,现在已经都被关起来了。吴邪听得暗暗咋舌,心说市井果然多讹传,流言不可尽信,同时也在心里勾勒出了一个精明干练的老太太形象。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29:00 +0800 CST  
谈笑间,众人已经来到了霍府门外。吴邪和张起灵初来乍到,本来要去入住客栈,胖子和小花却说反正他们也要回长白山,都是一道,不如就在霍家先落脚,休息几天一起上路。
吴邪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不过还是回头询问:“小哥,你说呢?”
张起灵见到霍府的牌子,微微皱眉。事实上,他对这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也不是妖气,只是……直觉。
吴邪还在等着他答复,张起灵略一沉吟。
“你想住这里?”他突然问。
吴邪忙道:“小哥你不用介意我,我都给你添很多麻烦了……你决定就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乖。
张起灵点头,于是对解雨臣道:“一间客房,要安静,不要人打扰。”
小花笑道:“没问题,我这就叫秀秀安排。”
吴邪有点意外:“小哥?”
“有我在。”张起灵以为吴邪是怕生人。
吴邪却摇头:“我不怕,小哥你不是不喜欢人多嘛,你要是不喜欢这里,不用勉强。”
“没关系。”张起灵淡定地道。
吴邪还是有点不安心,张起灵却握了握他的手,低声说了一句话,吴邪表情一僵,立即不再反对。
——路费不多了。
张起灵说。


霍家的办事效率非常快,一进霍府就有人迎上来,引着张起灵和吴邪到了僻静的西厢房,独门独院,无人打扰。小花叫他们先休息,晚饭的时候再去跟霍老太太打个照面,好歹也是客人,总要吃个饭的。吴邪一一应下,谢过,这才暂时道别了小花和胖子。
一关门,吴邪就沉下脸。
吴邪脾气极好,难得有这样的时候,每到此时,张真人也会出奇地老实。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一人一鬼也有了默契,现在,小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小哥,怎么回事,我记得咱们的路费应该还很充裕。”
“用了些。”
的确,这一路上他们乘船住宿吃东西都需要钱,不过应该没花多少?
“捐了些。”
唔,也对,路上经过一个闹了灾荒的村子,不过应该还有剩?
“丢了些。”
不错,这的确……等等!到底谁能有胆来偷张真人的银子?
“没了些。”
哈,说没就没,银子自己长腿儿跑了?
任是好脾气的吴邪,听到这里嘴角也不禁抽搐了一下:“那你说说,怎么丢的,怎么没的?”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认真地叹了口气:“的确很奇怪。”
奇怪你大爷!
根本就他自己花钱没计划,连兜里有多少银子都不记得,总要等到不够用了,才发现事情不对,然后就只得出一个“很奇怪”的结果。
按说张起灵吃穿都不是很挑剔的人,也称不上挥霍无度,但是一路上走到哪里都有破财之事,真真让吴邪开了眼界。茅山的诅咒真是太可怕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否则他们背负着这种可怕的宿命,是绝对无法顺利到达长白山的。
张起灵浑然不觉吴邪的纠结,默默回忆着沿路有没有悬赏告示,最好的办法是他们在进入下一段路程之前把路费凑齐,不然越往北走,越是偏僻,赚钱的机会也会少很多。张起灵一个人行走江湖,一直都是这样没计划,反正只要不会挨饿就行了,多出来的钱他也守不住,但是如今带着一只随时会用到人参续命的小鬼,没点积蓄应急总是不妥当。
比起张真人的漫不经心,吴邪却是认真在烦恼:“小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看……要不然……”
张起灵看过去。
“小哥,你要是不介意,以后,这些干脆由我来打理?”吴邪说完,还有点紧张,怕自己太唐突了。小哥固然破财破得厉害,但是赚钱也非常利落,所以他才从来不为银子的事发愁。但是他对自身的事实在太不上心了,看着真让人着急。
见张起灵怔忪,吴邪心里一紧,心说自己果然多事了,忙道:“小哥你就当我没说过吧,我真的没有别的……”
“好。”
咦?吴邪一愣,见张起灵很干脆地从行李里翻出钱袋,如数交到吴邪手上:“给你。”
吴邪一看就有点上火了。
果然,原本沉甸甸的一袋银子,现在所剩不到三分之一。张真人,张真人您是拿银子当暗器打吗?您是靠吃银子增加修为吗?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29:00 +0800 CST  
吴邪揉了揉太阳穴。这样下去不行,他们必须得有一个计划,并且严格执行。他当即取出纸笔,列起清单,一笔一笔开始算账。今天开始,他们要严格控制银两,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花销。
交出了这件“大事”,张起灵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他的账从来都是一团乱,他根本不愿意花心思去记。现在,至少在到长白山之前,能有吴邪帮忙,再好不过。他看着青年小鬼叼着笔格外认真的样子,琢磨着日后要不要给吴邪准备一把算盘,有时候他的钱好像还挺多的,只用笔大概不成……对了,还有这个。
吴邪一抬头几句见张起灵把荷包也解了下来,一副主动上缴的架势,吴邪忙道:“小哥,零钱你留着,你身上总不能一点儿钱也不带。”
张起灵却摇头,塞到吴邪手里,像解决什么烫手山芋一样。
“都给你,我带着容易丢。”
你自己也知道啊!吴邪哭笑不得。
“那你要是用钱,就跟我说,我只是帮你管账,怎么花还是在你。”
“好。”张起灵点头。
抿了抿嘴角,吴邪低下头继续列清单。捧着他们全部的家当,吴邪默默燃起斗志:来吧!茅山的诅咒,就由他来打破!


小花安排得很妥当,厢房果然安静,吴邪累了就回到伞里睡了一会儿,直到晚饭的时候,他才听到伞外传来些动静,好像是有人来请他们到前厅去用膳。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非人的身份面对外人,吴邪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张起灵倒是很放松,似乎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行走江湖斩妖除魔,走到哪里都是被奉若上宾,他若会在意才奇怪。不过,霍家既然能接受小花,那么再接受一个他应该也不是问题吧……吴邪想。
一路被下人引着来到正厅,一进门吴邪就觉得有点傻眼。霍家不愧是女人当家,一桌人有半桌是女眷,可见女子的地位很高。迎面有个笑吟吟的小丫头,跟小花站在一起,应该就是霍秀秀;秀秀左边是个娇艳可爱的女子,年长于秀秀,似乎也是霍家的小姐;再往后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子,皮肤非常白,只有一双眼珠子乌溜溜地黑,显得很突兀,应该就是霍仙姑无误了。
秀秀对吴邪一点也不生疏,只说小花哥哥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便亲昵地喊起“吴邪哥哥”。她一一给吴邪介绍了众人,倒像吴邪才是今天的主角了。张起灵不以为意,静静地听着,只是看到霍老太太时,微微皱眉。
“小哥?”吴邪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叫你坐呢。”
张起灵颔首,挨着吴邪入席。
不料,一直沉默的霍仙姑却突然开口:“张真人,别来无恙。”
霍老太太此语一出,席间众人顿时一怔。
连秀秀也有些意外:“婆婆,你认识张道长?”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坐上的老太太,面无表情。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29:00 +0800 CST  

8、


张起灵不说话,其他人更是无从插嘴,连小花和秀秀都现出意外的表情。
“何止认识,茅山和咱们霍家也算老交情了。”老太太说。
对,是有这么个事。
事实上,霍老婆子一开口,张起灵就想起来了。霍家以前闹过一件大事,当时是路过的茅山弟子出手相助,而后霍家就对茅山派礼遇有加,甚至送子女学道。值得一说的是,那位于霍家有恩的茅山弟子最终没能过得了情关,不久后就还了俗尘,如今应该也是儿孙满堂了。
不过这些都是茅山旧事,张起灵本身和霍家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看这霍婆子的态度,显然是认识他的。
与此同时,谁也没想到的,霍仙姑身后的女子也突然语出惊人:“起灵,你连我也不记得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怔。
那人却继续道:“你一走就是三年,连个信也不捎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说话的女子生得杏面桃腮,清眸流盼间很是娇俏,正是霍老太太的小女儿霍玲,秀秀的小姑姑。霍玲年纪较几个兄弟姐妹小上不少,长得又好,在家里很得宠爱,久之性子难免带些娇纵,眼光又高,是以现在还未出阁。不过也有传闻说,霍玲迟迟未嫁,是为了跟在霍老太身边学习掌家,按着霍家女人当家的传统,她是最有可能继承霍家家业的人。
瞧女子这态度,这明显是……有故事啊?
张起灵面对那女子,略微皱眉:“我不认识你。”
他确定他对这个女人没有印象,倒是对霍家门口的匾额和这座上的老太太还有一丝眼熟。难道这也跟他三年前的事有关?
“起灵,”女子秀眉微蹙,走上前亲昵地挽上张起灵的手臂:“好好看着我,我不许你这样敷衍我。不管怎么说,你回来就好,你知道,这里就像你的家一样。”
张起灵看着亲昵贴着自己的女人,略微皱眉。这个时候他似乎必须要澄清一下,不料话到嘴边,身后却有熟悉的温软嗓音传来。
“小哥都说不认识你了。”
不大不小的一声,却让屋内人听得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似乎这才重新注意到吴邪的存在。
人参见自己成了焦点,顿时有些尴尬,似乎还有些懊恼。他干咳了一声,放缓了语气:“霍姑娘,你认错人了。”
人参娃娃一边温婉有礼地说话,一边又护食似的挡在张真人身前,脸上是自己浑然不觉的紧张和认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见那女人贴过来,就一阵着急,只觉得那女人不过两句话,就把张起灵拉到另一边去了。
霍玲被他这么一说,脸“唰”地红了,对着吴邪看了一会儿,又看看他小指上的红线,顿时一惊:“你不是人?”
吴邪第一反应是这姑娘怎么骂人?随即明白过来,别说,他现在还真不是人。看不出这姑娘也会些道法,竟然能看出他的真身。
“我的确不是。”吴邪大方承认。
霍玲却脸色一沉,厉声道:“你是哪里来的妖孽,缠着起灵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和小哥是——是朋友。”犹豫了一下,吴邪想,小哥亲口承认过,应该不算他自作多情吧。
“可笑,人和鬼怎么交朋友?我看你是别有用心。”霍玲说完,转而针对张起灵,“起灵,这个小鬼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带这种邪性的东西在身边。”
霍玲咄咄逼人,一口一个“企图”,一口一个“别有用心”,吴邪也有些不悦,他是别有用心,可是他的那些心思,一开始就跟张起灵坦白了,小哥那么聪明,他有什么能瞒过他的。吴邪上前一步,正要反驳,却听见张起灵冷冷地道:“你说够了没有?”
吴邪一怔,回过头,见张起灵面色不善,脸色比初见时还要冷上几分。吴邪还是第一次见张起灵生气,顿时一怵,识相地缩回来,心虚地扯了张真人的袖子,叫了声“小哥”。
霍玲一见更为不悦:“离起灵远一点,没听见他叫你闭嘴。”
“他是叫你闭嘴。”好听的嗓音夹着看热闹的笑意传来,小花悠闲地靠在一边,“秀秀,我劝你赶快把你这位小姑姑拉走,不然一会儿张真人发飙,伤了你姑姑的花容月貌就不好了。”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31:00 +0800 CST  
秀秀显然也对这个长辈有些无奈,只是碍于婆婆在场,她也插不上话。
霍玲瞪大美眸,她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种指责,顿时怒气冲冲地道:“你们都被这个不干不净的东西迷瞎了是不是,看我收了他,免得他继续害人——”
“你要收谁?”
话音方落,大厅内爆出一声轰然巨响,红木茶几应声而碎。张真人收掌,冷冰冰地看了霍玲一眼。
“吴邪是我的人,想动他就是跟我过不去。”
说完,他拉过红线另一端被吓愣的小鬼:“既然霍家不欢迎我们,就此告辞。”
霍玲被那一掌吓得够呛,好容易才回过神来:“你……你不许走!张起灵!张起灵!”
“让他走。”
一直沉默的霍老太太突然开口:“如果他不想知道三年前的事情,大可带着这小鬼离开。”
张起灵没有犹豫,对于霍老太太的话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吴邪没想到事态会演变至此,连忙道:“小哥,小哥你别生气!小哥!”
张起灵停下脚步,看向小鬼:“你还想留下?”
吴邪赶紧摇头,忽又点头,见张起灵皱眉,忙道:“小哥,那个老太太好像知道些什么!”
那又如何?
张起灵眼神如是说。
“那是和你有关的事啊!”吴邪着急。
“我不相信她。”张起灵头也不回。
“小哥!”吴邪使劲儿拖住张起灵,一直到大门口才停下脚步,“不听听怎么知道真假,我们至少看看她怎么说?”
“吴邪,”张起灵沉下脸,“她们不接纳你。”
吴邪的灵体十分虚弱,经不起任何闪失,他不能冒险让他呆在这种充满敌意的地方。
“我没有那么虚弱!”吴邪看看霍玲,回头道,“不过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能拿我如何!再说不是还有小哥你在吗!”
不待张起灵说话,吴邪就跑了回去,来到始终不发一语的霍仙姑面前,开门见山地道:“婆婆,你是不是认识小哥?”
霍老太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道:“小子,吴老狗是你什么人?”
霍玲和秀秀似乎也觉得奇怪,刚要说话,那老太太一挥手,到底是当家人,一个动作,不怒自威,再也没人敢插嘴。
吴邪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
老太太似乎有点意外:“你怎么变成这样的?”
吴邪依旧摇头。
霍老太太看了他一会儿:“你想知道他的事?”
“是,请婆婆告诉我们。”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老太太漾出一抹冷笑,“我为什么要帮吴老狗的孙子?”
见吴邪意外,霍老太太道:“你长成这个样子,就算是做了鬼我也认得出来。”
厉害!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爷爷是哪一个了,这老太太居然能一眼就认出来。这到底是如山的爱,还是如海的恨呢?
“老太太,您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小花终于开口道,“您任霍姑娘这么闹一场,应该也够本了,真把人气跑了,就怕你求也求不回来了。”
吴邪一愣,不解地看向小花,后者小声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她这是有求于你们,一会儿谈条件的时候学聪明点儿。”
那老太太表情突然绷得很紧:“霍家的确有一件事需要茅山张真人出手,事成之后,我自会将三年前的事告知你。”
说话间,张起灵回到大厅之内。
“你答应了?”老太太看向他。
张真人却不理会,径直拉起小鬼走人。吴邪一愣,这才明白,敢情这人就根本不是回来交涉的!只是折回来找他而已。
眼见事情又有转机,吴邪到底不甘心放弃,刚要开口,却听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三年前你寄存在霍家一件东西。”


结果,他们还是留了下来。
可以确定,霍老太太的确知道一些事情,但是这个女人心机太重,说得话真真假假,可信度不高。而霍家真正有求于他的事情恐怕才是关键。张起灵隐隐有些感觉,这件事可能会对他想起三年前的事有些帮助,而他会留下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吴邪。
正是吴邪。
霍仙姑似乎知道吴邪的身份,这也许是另一条可以帮助吴邪的线索。
然而小鬼此刻显然还在纠结白天的事,脸上很是不安:“小哥,你是不是还怪我非要留在霍家?”
张起灵叹气:“别多想。”
他知道吴邪是一片好心,这件事,原也是他受了委屈,而自己今日是真的动了怒气,只觉得,自相遇至今,他都没对吴邪说过一句重话,从孩童到少年,再到成人,他虽不擅长照顾他人,但也尽心呵护,几曾让他受过委屈,几曾让人对他咄咄相逼?若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根本就不会来霍家。
吴邪却摇头,认真地道:“小哥,你别怪我多事。我知道失去记忆的感觉,漂泊无依,连自己归属何方也无从知晓,那感觉很不好,我只是不想你也这样,所以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吴邪叹气:“你看我,我死都死了,到头来也只记得在等一个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要是也有人在等你呢?你要是一直想不起来,等你的人怎么办呢?”
人参娃娃有感而发,略微现出些失落。张起灵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个爽约之人,吴邪虽鲜少提起这事,但是张起灵也知道,那个人在吴邪心里,从来就没淡去过。
“你就这么在意他?”张起灵问。
在意到心心念念,丢了性命也忘不掉。
“我不知道,”吴邪犹豫了一会儿,“可是我很想他,想见他……就算他是个爽约的混蛋。”
张起灵沉默片刻,轻叹:“嗯,混蛋。”
吴邪一顿,回过头,眼里有点小执著:“你说他干什么?”
“你说的。”
“我可以说,你不行,”吴邪低下头,“我不是真心骂他……总之,你别说,你又没见过他,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明明你也不知道。
张起灵心中叹息,没说话。吴邪却以为他生气了,忙道:“小哥,我不是指责你……我是……唉!小哥,如果失约的是你,我也不会让别人说你坏话的!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不得已的理由?
张起灵看看执著的小鬼魂,颔首:“也许吧。”
听张起灵这么说,吴邪心里顿时好过许多。
“嗯。”
也许吧。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31:00 +0800 CST  

9、

据霍仙姑说,三年前,张起灵不只来过霍家,还存了一样东西在此。
张起灵对这段事情没有一点的记忆,霍老太太的话他并不完全相信,但对于这件“东西”,他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可能是个关键,他隐隐觉得。
吴邪说,既然是他的东西,见到了,也许就想起来了,张起灵却不以为然。这三年来,对于自身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他的失忆症和吴邪的“失魂”有些相似,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遗忘,而是“缺失”,就好像有人从他的记忆中取走了一块。他三年来的寻找并非遵循记忆碎片,而是一种本能,或是执念。在遇到吴邪之前,他几乎认定这件事就是自己余生的全部了。即使是现在,回想起那种感觉,胸腔中依旧埋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若有所失,那种感觉随时提醒着张起灵一个事实——他遗失了重要的东西,他苦寻三年而无果的,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但是他可以确定,这和霍老太所指的绝不是一回事,至于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系,他倒是真的不知道了。
而霍家所有求于他的事,张起灵也猜到了大概。
多年前,霍家曾经出过一件大事,霍家为此几乎倾尽了全力,最后是茅山派的一位道长出手相助。此人名为张启山,说起来他和张起灵不只师出同门,在俗家也有些宗族关系。但是张启山也只是暂时平息了这场灾祸,据说,张启山当年应该是有办法根除祸端的,但是他拒绝了,因为要彻底解决这件事要付出一个代价,而这代价是他不想付出的。
之后没多久,张启山就离开了茅山,还娶了当朝一位公主,就此入仕。
霍家对此却并不死心,这个隐患始终折磨着霍家几代人。此后每隔三年,霍家就会派人来茅山请人,他们认定张启山能做到的事,茅山其他人也一定能做到。只是出乎意料的,茅山掌教却对其使者避而不见,只说是天时未到。
直到三年前,张起灵的师父,茅山第三十七代掌门张瑞桐,终于首肯帮助霍家。
这件事张起灵早就知道,可是他却从未将其和自己的事情联系起来。他算了算时间,三年前掌门应下霍家邀请的时间,和自己下山的时间似乎有所吻合。但是他的记忆中,自己只是北上来为一户农家除去作祟的狐仙而已,并不记得有此委托,掌教指派来霍家做法的应该是另一位师弟才对。
难道他的记忆就是在这里出现了断层?
“张真人,老太太有请。”门外传来霍府丫鬟的传话声。
既来之,则安之,看看这家人怎么说。张起灵走到门口,却见吴邪还在原地不动,便唤道:“吴邪?”
“小哥,霍老太是想单独见你吧。”
张起灵摇摇头,拉他起身,示意他不用管。
即使有红线维系,他也不放心让吴邪一个人留在这霍府。吴邪现在的灵体状态太敏感了,任何闪失都可能让他们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也所以他才对霍玲的威胁愤怒至此。这只人参娃娃现在的身体,实在开不得半点玩笑,他得让这里的人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如果威慑是个好办法,张真人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小哥,万一我去了,老太太又发脾气不告诉你怎么办?她好像对我爷爷特别的……那个。”吴邪考虑了一下措辞,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只好弯了弯小指,也不知道要表达的意思张真人是否领悟。
“所以啊小哥,我就先不去了,你单独去见他比较好。”
张起灵没说话,吴邪以为他首肯了,自顾自地回到床边,一边铺被子一边道:“正好我也有些累了,趁这会儿先睡了,不然一不小心变回小娃娃,又会给你添麻烦。小哥你放心的去吧,等你回来,被窝都被我捂热了。”
吴邪想着,就又笑笑:“你就睡你的,可别吵醒我才是。”
越往北越冷了,他是灵体倒无所谓,小哥可是货真价实的血肉之躯,也不知能不能适应。这人自始至终都是一件薄薄的衫子,吴邪都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冷热。
这些日子的相处,青年吴邪也早免去了初始的拘谨,习惯了和张真人同塌而眠。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敌不过上清真气的味道太好,他贴上就不想离开。面子什么的,没就没了吧,反正他只是一只小鬼嘛,小哥都说不介意了。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35:00 +0800 CST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吴邪回头,见张起灵还站在原地,区别就是他取下了黑金古伞。
他一愣:“小哥,你这是要……”
“收你。”
话音未落,黑金古伞张开,下一刻吴邪便被收入伞内。靠着伞骨,吴邪还晕乎乎的,等感觉到黑金古伞外上传来某人背脊熟悉的温度,吴邪才缓过神,猛力地敲打伞骨。
“小哥,你收我干什么?我要睡觉!”
哪有人不愿意跟,还非要他跟的?
话音未落,头上又掉下一个枕头,伴着张起灵的声音:“在伞里睡,不用你说话。”
把这颗会行走的修为留在这里,简直是在对这一路觊觎参气的精怪们邀约聚餐——贵重物品,他还是随身携带比较好。
稳稳地背好黑金古伞,张真人不顾身后的抗议声,踏出房门。


在丫鬟的带领下,张起灵来到了霍府的祠堂。宗氏祠堂乃是大户人家最肃穆的地方,轻易不会引外人进入,霍老太太请他来这里,更说明霍家的这件事的严重性。
张起灵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刚给祖宗牌位上过香,伺候在旁的是霍秀秀。见张起灵进门,秀秀朝丫鬟使了个颜色,闲杂人等便退出宗祠,大殿上只留下张起灵和霍家祖孙——霍秀秀没有修为,看不见张起灵指上的红线,自然不知道吴邪也在。
老太太转身面对张起灵,并不说话,一双眼睛很亮,依稀还可以看到往日的神采。
“秀秀,扶我过去。”
霍秀秀应声,恭恭敬敬地扶在她身侧,老太太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张真人面前,站定,然后——跪了下去。
这个半生传奇的霍仙姑,年近百岁的霍老太太在张真人面前跪了下来。
此举显然也吓坏了秀秀,小姑娘下意识地就跟着跪下了,眼神无措地在婆婆和张起灵之间打转。
连伞内的吴邪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可是张起灵不让他说话,他也怕冒然开口坏事,只能焦急地绕着伞骨踱圈儿。
张起灵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没有太大的起伏。老太太此举只能让他确定一件事,霍府的麻烦真的和自己有关,而三年前,自己的确来过这里,来过这个祠堂,他的感觉不会错。
果然,老太太虽然跪着,声音却沉稳坚定:“张真人,三年前你助霍家脱离苦海,大恩大德霍氏没齿难忘,只是如今,后祸仍在,恳请张真人帮人帮到底,救救小女霍玲。来日茅山一句话,霍家必倾力相助,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霍玲?
吴邪有点意外,想不到这件事还真的和霍玲有关?怎么听霍老太太这意思,霍玲的状况似乎不妙?
张起灵始终没有说话,一双惯常淡然的眼睛看着霍仙姑,看不出在想什么。
霍秀秀却有些不悦:“真人,我婆婆纵使之前对你有所不敬,可她这么大岁数了,如今她给你跪下了,你不声不响,就不怕折寿吗?”
“秀秀!”
“婆婆……”霍秀秀被呵斥,红了眼眶。她自幼在霍老太身边长大,感情亲如母女,如今见婆婆求人至此,心里自是万分心疼的。
张起灵却道:“我没叫她跪。”
“小哥……”张真人这话一出口,连吴邪也忍不住埋怨了。小哥这人明明心地好得紧,连对他这只小鬼都百般呵护,为什么老是对别人冷言冷语的,平白叫人误会了去。
张起灵走了两步,侧开霍仙姑的跪拜,右手不动声色地在伞头轻弹——不到你说话的时候。
吴邪心领神会,只好乖乖闭嘴。
好了好了,不用他操心,反正张真人自有打算嘛,吴邪无奈地想。
他接触过的事情太多了,像霍仙姑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然而,越是礼数重,也说明他们面对的问题严峻,这些人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若只为同情而随意承诺,那才是真正的有愧于茅山教诲。
霍仙姑终于在霍秀秀的搀扶下起身,但是态度依然十分坚定。
“我老太太承诺,事成之后,必将张真人所寄存之物奉还。霍家宗祠世代供奉茅山祖师排位,凡我霍家子孙,见茅山弟子必恭之敬之,礼之应之。但求张真人救小女免于尸化之苦。”
尸化?
吴邪注意到这个没听说过的词儿。霍玲有尸化之症?怎么会,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变成尸体呢?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35:00 +0800 CST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道:“她现在程度如何?”
“异香,”霍仙姑道,“那孩子身上的异香这个月来越来越强,夜里还会突然起床梳头,但是她自己对这些似乎毫无自觉。”
照这个说法,霍玲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了。
至此,张起灵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他知道霍家必然是惹上了大麻烦,却没想到是如此难缠的尸化之症。沾染此症者,必然是三代之内出过淘沙夫子,在墓里染上了阴气,未及散去便成亲生子,阴气祸及后代。尸化之症顾名思义,其人初始与常人无异,中期身上会散发一股奇特的香味,等到香味日渐浓郁,人也会逐渐迷失自身意识,最后精神上完全死亡,沦为行尸走肉,男为丧尸,女为禁婆,也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张真人近日与人参娃娃形影不离,终日为参香所环绕,方才在席间居然忽视了霍玲携带的禁婆香气。按霍玲的年岁,应该早已完成尸化,现在还能保持正常人的形态和意识绝非偶然。茅山上清真气的确可以抑制尸化,但是却并不能根除,霍仙姑说三年前自己救过霍家一次,难道就是指这件事?
霍仙姑见张起灵不做声,又要说什么,忽听门外一声尖叫。
“怪物,有怪物!救命啊!”
是方才引路的丫鬟!
张真人眉间一凛,迅速跳出门外。
一团黑影闪过,速度飞快,常人肉眼根本无法捕获。张起灵飞身追至中庭,见家丁已经将那东西围了起来。张起灵当机立断,解开黑金古伞单手一撑,就将吴邪放了出来,快速地叮嘱了一句“站远些”。
“唉……哎?”吴邪晕乎乎地落地,没等站定,就见张起灵向黑影飞去。吴邪顿时心中一紧:“小哥,小心!”
他这一出声,那黑影竟像是发现新目标一样,转而朝吴邪扑来。
妈呀,难道这妖怪喜欢吃人参?
“别过来!”吴邪吓得连连逃窜,一下就躲到了闻讯赶来的胖子身后。
“别吃我,我是假人参,这颗何首乌才是真的!”
“天真,你这么做就不地道啦!”胖子也给吓了一跳,跟着吴邪一起哇哇大叫着逃跑。还是小花一把拦住二人去路:“别跑啦,根本没追上来。”
吴邪回头一看,果然,有张真人出手,哪能由那妖怪落逃。就见张起灵单手一个用力,黑金伞柄竟脱离伞骨,一柄锋利的长刀自伞骨脱出,闪得夜空亮入白昼。那妖物见了,发出尖锐叫声,立刻逃窜起来。
吴邪还是第一次见张起灵施展功力,只觉得眼前金光闪烁,也分不清哪些是法术,哪些是黑金古刀的锋芒,炫目得让他移不开视线。张起灵置身其中,衣袂翻飞,单手掐着法决,另一手刀锋凌厉,将那怪物逼得节节败退。
小哥真厉害!
小哥果然好厉害!
满脑子崇拜和欣羡,吴邪几乎连危险都忘记了。
那怪物速度快,张起灵比他速度更快,只见张真人一挥,一斩,黑影顿时被劈开两半。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35: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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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38:00 +0800 CST  

10、

黑影从半空中落下,没等众人雀跃,却见那一分为二的黑影其中之一突然蠕动起来。然后,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黑影冲出人群,逃向西方。
吴邪等人连忙跟过去,却见那地上的另一半黑影,竟是一大团湿漉漉的头发。
头发怪物?没听说过啊。
吴邪刚要询问,却见霍老太太脸色惨白,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场景。
接着,又有丫鬟的惊叫声传来:“不好了,那个方向……是霍玲小姐的房间!”
一见那黑影扑向霍玲闺房方向,霍家家丁慌忙欲追,却被从空中降下的张起灵一拦。
“不必追了。”张真人道。
霍仙姑这会儿也跟了上来,脸色十分难看,看着张起灵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些怒气:“张起灵!你怎么……”
“你还想救她吗?”
霍仙姑顿时收声,难为这以难缠闻名的老太太被个年轻人呛得说不出话。张真人对这些视而不见,只是淡淡地道:“一间向阳的房间,要屏风,浴桶,冰块,明日午时之前准备好。”
霍仙姑一听,当即吩咐道:“都听到了吗?还不快去准备!”
下人们应了声,连忙去布置。张起灵却不再理会,转身走人——当然,带着他的人参娃娃。
小花看看左右两拨人,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回房了,似乎不打算插手。胖子却不甘于就此被蒙混过去,三步两步追上来,道:“天真,你家小哥果然厉害啊!刚才那个法决,还有那身手,太让人佩服了!”
吴邪下意识觉得胖子的称呼不太对,可是一听到后半句,就立刻兴奋起来,连反驳都忘了,就好像被称赞的是自己一样。
“我就说了小哥不是一般人吧,你还不信!还说什么自己也不是一般的何首乌,你能有小哥厉害?”
那两人交头接耳叽叽咕咕,张真人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心说,那胖子也没说错,上百年的何首乌,是够不一般了。
“比打架,咱不是小哥的对手,不过比药性,胖爷可是不会输的,那人妖花都不是胖爷对手,哈哈。”
吴邪干笑了两声,心说,得了,就是比味道,小哥也比你好吃多了。
开着玩笑,胖子一路跟着二人回到了院落,就在石桌便坐下。看看四下无人,他才正下脸色:“小哥,天真,那个霍老太太,你们两个可务必小心。”
张起灵看过去,如他所料,胖子果然是来通风报信的。吴邪这个朋友看着毛躁,却意外地心细,对吴邪也实在,因着这份血性,张真人对这颗何首乌也平添了几分信任。
“怎么说,你知道什么了?”吴邪紧张起来。
胖子压低声音:“她和她那个女儿,恐怕都有些问题。”
原来今天的事,并不是这么简单。
何首乌嗜睡,胖子今天更是一觉错过了饭口,得知霍玲闹事的时候,众人已经散场了。胖子越想越不甘心,就想着去给吴邪出口气,吓吓那个任性的大小姐。太阳一落,他就偷偷摸到霍玲的院子去,不想他刚走到门口,就见院墙里猛地蹿出一个黑影。
虽然那黑影速度极快,但是胖子还是可以确定,那正是刚才中庭见到的怪物。
胖子虽然厌恶霍玲,但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见状,他第一反应是不好了,这姑娘有危险。胖子立刻冲进院子,却见这院子好生奇怪,门上,床上,都锁着奇怪的铁链子,这会儿已经被挣开了。偌大的院落,居然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他又潜入霍玲闺房内,想不到屋内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满地的水迹,床上,桌子上,到处爬满湿漉漉的头发。胖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头发,黑压压地铺散遍地,有的还随着水迹飘动,跟有生命一般,别提多恐怖。他当即知道事情不对,趁着四下无人,立即就溜走了。结果没跑多远,他就听见前院的打斗声,又见小花也匆忙地往这边赶,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跟着一起过来。
吴邪听完,再想想霍老太太的那些话,脑中前因后果顿时明朗起来。他问道:“小哥,那怪物难道就是……”
“是尸化的霍玲。”张起灵确认道。
夜里阴气大大胜于白日,是尸化症最容易发作的时候。霍玲的情况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看她在打斗中的狂态,分明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他以法决震住她的狂性,又一刀斩断禁婆最为在乎的头发,她这才才落荒而逃。而经过这番大战,她的尸气应该已经缓解,睡一觉就会恢复了。只是如此这般,她每到晚上必会狂性大发,早晚会伤及无辜。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40:00 +0800 CST  
怪不得小哥一刀斩下去的时候,霍仙姑脸色那么难看。母子连心,她定是以为小哥痛下杀手了。按说这事是霍家祖上惹出来的祸端,霍玲本人是无辜受害,真是冤孽。
胖子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也松了口气,不像刚才那么神经兮兮了。他又问道:“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霍家世代都受这种诅咒,说明这事肯定不是头一回发生,以前都怎么办呢?”
“霍家至今为止,已经出现过三个禁婆,霍玲是第三个。”张起灵道。
霍家凭淘沙起家,这件事是霍仙姑的上一辈人惹上的。霍家女子似乎比男人更容易遗传上这种症状。第一个尸化的是霍仙姑的妹妹,也就是张启山出面那一次。那次事态更为严重,张启山赶到的时候,只还来得及压制住完全丧失本性的禁婆,霍仙姑不忍见姐妹受苦,手刃了至亲姐妹。也因此,市井便有传言说霍仙姑为了独吞家产亲手杀了自己的同胞妹妹,他的亲外甥也跟她有了嫌隙,另行分家出去了。
第二个尸化的是霍仙姑的表姐,几乎是紧接着霍仙姑的妹妹发作。这一次张启山设法延缓了尸化,霍家表姐最后因难以忍受自身变化,服毒自尽。至此,霍家那一代就只剩霍仙姑一人了。
想不到那霍老太太还有这么心酸的过往,一个女人独自撑起这么大的家业,必然是极不容易的。这么一想,吴邪对霍仙姑的抵触顿时减轻了几分,反而多了些敬重。
“小哥,既然上清真气可以抵御尸化,茅山的前辈为什么不彻底为霍家根除这种诅咒呢?”
“因为张启山当时已经有了意中人。”
吴邪一愣,没太明白这其中的关系。胖子亦然,笑道:“怎么,难道那位茅山前辈的本职工作和感情问题产生了冲突?”
“是。”没想到张起灵很干脆地确认了,他看了看吴邪:“医治尸化症的办法是以上清真气导入患者体内,祛除尸气,此法施行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彻底根除。上清真气至刚至阳,常人难以承受,所以治疗过程中不得着衣。”
张起灵说得一本正经,并无一丝尴尬,以至于吴邪几乎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胖子一拍腿说:“哎呀,要抱着光溜溜的大姑娘四十九天,这姑娘就算是病好了,也嫁不出去了呀。”
吴邪一惊,心说可不是,女子贞洁重于性命,即使二人问心无愧,市井流言也必不容此事。这样的情况下,委屈的肯定是女子。以霍仙姑护短的个性,定会要求张启山娶霍家女子为妻,而小哥说过张启山当时已经有了意中人。况且,霍家表姐也未必愿意,也许一时想不开,便寻了短见。
按理说,人命关天,不该因为这些世俗之见耽误了大事,可是人嘴两张皮,恐怕没有哪个女子敢拿自己的名节去尝试,更何况是霍家这种规矩重重的豪门大户。
吴邪想了想,到底忍不住问道:“小哥,你打算……怎么救霍玲呢?”
“是啊小哥,”胖子也道,“你不会是要娶那凶婆娘吧?那你牺牲也太大了。那女人那么蛮横,娶他还不如娶我们天真呢?”
吴邪抽了一口冷气,在桌子下狠狠地踩了胖子一脚。
“哎我没说错啊!我们小天真懂事又贴心,比那娘们强太多了!”
“你别瞎说!”趁着胖子龇牙咧嘴地揉脚面,吴邪忙道:“小哥你别听他胡说,要是你想通了,决定就此成家,我、我也……”
吴邪张着嘴,一句“祝福你”却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白天看见霍玲和张起灵亲昵的那股不舒服劲儿又浮了上来。小哥要是成亲了,自己就不能这么成天跟着他了吧?不能系红线,不能渡气,不能吃饭睡觉都在一起,和别人起冲突的时候,小哥也不会护着自己了……吴邪觉得自己这样太自私,但是又忍不住地不甘心。胖子说得也没错,那女人那么凶,她要是对小哥不好怎么办?
“我救不了她。”张起灵突然道。
咦?
吴邪和胖子同时一愣。
张起灵却道:“我虽然师从茅山,但是同时也修习我家传内功,平日里并无影响,但是祛除尸气必须要纯正的上清真气,张启山可以,我不行。”
也因此,对于吴邪能适应他的真气,他相当惊讶。他的修为中掺杂有张家嫡传一脉,所以真气更为刚烈,百邪莫进,这小鬼不仅不怕,还吸收无碍,这不得不说是怪事一桩。
“那,小哥你不用娶霍玲啦?”吴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松了一大口气。
张起灵叹气。娶霍玲?如果不是吴邪,他连霍家的大门都不会踏进来。这小鬼把他想得太好了。
“我答应过带你回家,”他握了握人参娃娃的手,“我说过的。”
“可是你刚才不是答应了霍婆婆救霍玲?”吴邪回想了一下,张起灵叫霍仙姑准备那些东西,应该是答应了吧?
“我救不了她,能救她的是你。”


这是霍家的业障,所以当年茅山的前辈才袖手旁观。而今遇到吴邪,只能说是霍玲命不该绝,或者说,霍家的债,终于还尽了。
人参原本就是吊命的奇方,百年人参还有还阳功效,是尸气克星。吴邪的参气结合了灵气,起码有千年功效,如今又吸收了自己的上清真气,他克除尸气的能力恐怕只有长白山参王能够相提并论。而上清真气通过吴邪的转化,刚好去其烈性,这样常人承受起来也不用尝烈焰焚身之苦。
送走了胖子,吴邪还觉得仿佛做梦一般,他实在不敢相信,早已是游魂的自己,居然还能够有机会救人。不过——
“小哥,既然不用肌肤相亲,为什么你还要霍家准备屏风呢?”
“我只出面指点,还是回避比较好。”
他不放心吴邪和霍玲独处,又担心吴邪急于救人,不顾及自身情况。他在场,随时可以掌握大局。但是到底涉及女子名节,所以他还是需要回避。
“那我怎么办呢?”吴邪终于找到了重点,“我也是男人呀。”或者勉为其难算是……男鬼?霍家不会丧心病狂地想跟他来一场阴婚吧?
张起灵正准备就寝,见吴邪还在冥思苦想,不由叹气:“吴邪,他们不敢。”
霍家想强留这颗人参娃娃,也得问他这个饲主答不答应。
说完,张真人拍了拍床铺内侧,对吴邪道:“睡觉。”
吴邪“噢”了一声,爬进床内,灵巧地钻进被窝。霍家客房的床很大,睡两个男人绰绰有余。吴邪怕挤到张起灵,特意往里靠了靠,没过一会儿就睡熟了。听着均匀的呼吸声,张起灵睁开眼,目光凌厉地扫向窗外。
顿时,屋外妖气散尽,觊觎者四散而逃。
鬼月将至,阴气大盛,吴邪的体质会不自觉地吸引各方邪道。最近老是有过路的小妖小鬼盯上这颗人参娃娃,他必须更加小心才行。
想着,张起灵手臂一揽,把快贴上墙角的吴邪捞回怀里。
入睡。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40:00 +0800 CST  

11、

正午时分,霍家人准时**在屋外。张起灵和吴邪到来的时候,霍老太太在院子里落座,身后撑伞的丫鬟额头上已经覆上一层薄汗,看来等了有一会儿。到底是嫡亲的女儿,性格强悍如霍仙姑,也现出几分心急,成败在此一举,由不得她不担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吴邪不由又想到自己家中的爹娘,霍老太太尙有希望见到霍玲康复,自己却已经和双亲天人永隔,将心比心,难免感怀。他俯身对霍仙姑道:“婆婆,我会竭尽全力救她的。”
霍仙姑看向吴邪,露出些复杂的神情,像是想到了许多。半晌,她摇摇头,脸上露出些疲惫:“小子,你对我很实诚,我看得出来。我老婆子承诺你,此事之后,霍吴两家恩怨一笔勾销,日后,吴家的事,就是我霍家的事,再无嫌隙。”
眼前这个女人叱诧半生,以不输男人的刚强撑起霍家家业,如今,岁月蹉跎了她的容颜,也磨砺了她的锐气。经年轮转,荣华一世,到头来她求得也不过是个子女平安,家中美满,她老了,再也承受不住丧女之痛了。
吴邪颔首,无论爷爷和霍仙姑之间有什么恩怨,原本也不该延续到下一代,若能借此机会化解,也算好事一桩。
推开屋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巨大的屏风,上面勾勒着栩栩如生的四季花鸟。张起灵走到一张黄木椅前落座,朝吴邪点头。
他只能走到这里,后面的事需要吴邪自己来完成
屏风之后是霍家依张起灵吩咐准备的木桶,旁边盛着几盆冒着寒气的冰块,霍玲躺在最内的床账里。她的头发已经修剪回原来的样子,松松地挽在脑后,脸色十分苍白,眼珠也有些浑浊,应该是尸化所致。见到吴邪,霍玲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冷冷地道:“张起灵不肯救我,你是特意来嘲笑我的吗?”
吴邪摇头:“我是来救你的。”
霍玲似乎很意外,随即撑着胳膊要坐起来:“我去跟阿妈说,不用你救!”
听闻霍玲闹个不停,张起灵在屏风后微微皱眉,刚要开口,却听吴邪生气地道:“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霍被吼得一愣,吴邪继而厉声道:“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你知道你阿妈在外头有多担心你吗?你这条命不是你一个人的,由不得你要死要活!”吴邪沉着脸,一改往日的温和的性子,一字一句道:“你听着,今天我要救你,也不是来问你,用不着你答应!你最好配合!”
说完,他趁着霍玲怔忪,弯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霍玲被吓到,狠命挣扎:“你要干什么?放开我!阿妈!阿妈救我!”
“不想摔就别动!”吴邪被他挣得一晃,“霍姑娘,我现在力气不比生前,你一动我更抱不动了。你若还有力气,便自己下来走!”吴邪走了几步,脚下果然有些不稳。霍玲被这一晃,想是也真怕吴邪摔了她,顿时老实了。吴邪把霍玲和衣抱进浴桶内,然后对屏风后唤了声:“小哥。”
“嗯。”张起灵淡淡地应声,“按我说的做即可,记住,若有变故……不要勉强。”
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听在人心里却极重,霍玲缩在浴缸里,不由打了个冷颤。吴邪心知道小哥是在压霍玲气焰,也罢,要是吓吓她便能听话,接下来自己也省事些。他径自端起盛着冰块的盆子,道:“霍姑娘,我现在要把冰块倒进桶里,可能会有些冻,不这样的话,呆会儿的温度你会受不了。”
霍玲看着那些冒着寒气的冰盆,一咬牙:“啰嗦什么,放马过来,喊一声我就不是霍玲。”
这姑娘脾气太硬了。
吴邪叹气,耐着性子道:“你忍着些,熬不住的时候就想想霍婆婆,现在外面骄阳当头,她那么大岁数,在外头晒着,是要和你一起受苦。”
霍玲猛地抬头,看看吴邪,又低了下去。好半晌,她才道:“少废话,来吧。”
这次她声音放软了些,想是知道心疼老母亲了。
吴邪点头,下一刻,便将一盆冰块到入桶内。霍玲顿时打了几个冷颤,难为她娇滴滴的一个姑娘,竟果真一声没有叫,只是身体瑟瑟发抖,脸色越发苍白,显得尤为可怜。吴邪犹豫了一下,道:“霍姑娘,衣服……你自己来吧。”
说完,吴邪取出布巾蒙上双眼,然后摸索着绕到他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转身的时候还被板凳绊了一下。霍玲失笑,随即想到屋内还有别人,连忙又沉下脸,以咳嗽掩饰。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44:00 +0800 CST  
得到霍玲首肯,吴邪道了声“得罪”,便探手入浴桶之内。确认穴位后,他指尖轻点,推开了霍玲身上几处大穴,随即催动体内灵气,运转至掌心,覆上女子光滑的背脊。
霍玲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吴邪掌心传来,一丝丝驱散冰冷,体内的尸气似乎也不那么难耐了。很快,周身便热气蒸腾,桶内的冰块融化大半。霍玲微微睁眼,透过桌角的铜镜瞥见身后。吴邪看起来十分认真,掌心的热流源源不断地被传递过来,额头上出了些薄汗。这只小鬼居然真的是尽心尽力在救她,明明自己也是一缕朝不保夕的魂魄,她之前还说他是邪物……
一晃半个时辰已过,两盆冰块用尽,桶内已化出半桶温水,此刻霍玲浸于其中,浑身炽热,咬牙忍耐五脏六腑宛若被烹煮的煎熬。与此同时,吴邪也不太好受,他按着小哥教的,以参气为霍玲驱尸气,但是由于气息流转过快,后半程他的身体便接连呈现出一些不济之感。然而,眼看着霍玲脸色愈见红润,吴邪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最后关头有所闪失。
直到霍玲眉间阴影彻底散去,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不想霍玲浑身突然一震,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吴邪吓坏了,刚要上前,却听屏风后张起灵道:“别动。”
吴邪顿时不敢上前,见霍玲又吐了两口黑血,然后虚弱地靠在一边,竟是昏了过去。
“她没事,”张起灵道,“她能把淤积在体内的毒血吐出来,说明已经无碍了。”比起霍玲,张起灵现在倒是有另一件事急于处理。
“吴邪,你过来。”他道。
吴邪连忙绕到屏风后面,见张起灵脸色阴沉,顿时有点担心:“小哥,怎么了?”
是他哪里做得不对?
张起灵沉着脸,二话不说捉过吴邪手掌翻开来,果然见他掌心微微呈现黑色。
这小子,告诉他保留体力,剩下三分之一的尸气,让霍玲以人参煲汤内服调养三年即可,他偏要逞强替霍玲驱尽。就算是货真价实的人参精,也有一个极限,一下子接触这么多尸气,自身必然会受到影响。他魂魄不全,之前又险些魂飞魄散,这么做真是太莽撞了。
吴邪也吓了一大跳:“这……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明原因,顿时有点慌,又见张起灵不言不语,便知道他是生气了。
“小哥,我……” 他想去扯张真人的胳膊,又不知道自己这黑色的尸气会不会传染,抬起的手顿时缩了回去,一时无措,“我……我不是……”
张起灵一见便知吴邪在担忧什么,有心想吓吓他,又觉得这小鬼平时便爱胡思乱想,这一吓坏了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端,终是叹息。他反手握住吴邪,紧了紧,道:“你安心罢,无事。”
有他在,自不会真的让吴邪出事,一点尸气还难不倒他。不过……他看向那不知轻重的人参娃娃,严肃地道:“吴邪,没有下次。”
“没有没有!”吴邪忙点头:“小哥你别生气了,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我说到做到。”
最好是这样,张起灵摇摇头。他看看窗外,击掌两下,屋门立刻被推开,一群丫鬟鱼贯而入,随即是秀秀扶着霍老太。
吴邪见霍仙姑忧心忡忡,便道:“婆婆,霍姑娘体内的尸毒已除,再饮参汤十日,便可彻底根除尸化之症。只是到底发作过一次,日后恐落虚寒,叫大夫多调理便是。”
这些当然都是张起灵告诉他的,要他来说,是希望霍老太太能承吴邪的人情,小哥可谓用心良苦。
霍老太太听闻,松了一大口气,迫不及待地去看女儿,连脚步都有些踉跄。他的身后,张起灵突然开口:“霍家世代受尸症之苦,如今业已还尽,好自为之。”言毕,他便带着吴邪离开。
他们身后,霍老太太老迈的身躯猛地一晃,在秀秀的搀扶下才稳住身形。她回首,面对床榻上憔悴的女儿,不禁流下泪来。
——困扰霍家几代人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吴邪一出门,胖子和小花就围了过来。胖子一见吴邪脸色大惊:“天真,你怎么把人家救活了,把自己却搞得印堂发黑,要不要胖爷揪两片叶子喂你。”
小花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有些不悦:“你也太不自量力了,这个样子还逞能,急着找死吗?”
这会儿日头正毒,吴邪在屋里尚不觉得,一出来,虚浮之感便漫上全身,即便张真人一出门便撑起伞来,也不止晕眩。
他笑笑,挥手道:“我现在累死了,你们能不能等晚上再骂,先让我回去睡个觉吧。”
胖子和小花见状,自是催促他快回去。张真人更是利落,直接把伞一收,连带着把这颗爱逞强的人参娃娃也收走了。
再度醒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吴邪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四肢像灌铅一般沉重。看来他的恢复能力比自己以为得要差很多,当初还大言不惭地邀请张起灵吃他参气,如今看来,若非张真人好心,他这会已化成人参干儿了。
吴邪动了动,见张起灵就在床边靠着。也不见这人做点什么,手里连本书都没有,就讷讷地对着窗子发呆,到像是一直守着他似的。他一动,张起灵就发现了,回过头看他,以眼神询问。
吴邪想说我没事,想说不用担心,可是面对张起灵,脱口而出的却成了一个字:“累。”
最真实的感受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吴邪觉得有点丢脸,这样简直像是撒娇一样了。可是真的很累,像刚打了一场硬仗,四肢百骸都重得灌铅一般,还想接着睡。他往张起灵身边贴了贴,是无意识的,这时候张起灵周身的气息对他的引力似乎又放大了数倍。
感受到真气环绕,以及熟悉的体温,吴邪再度昏昏欲睡,不料刚闭上眼睛,就听张真人问道:“难受?”
“嗯……”是难受。吴邪没睁眼,用额头蹭了蹭那人臂弯。
他感觉到张起灵动了,似乎是换了个方向坐着,之后,他的气息离自己又近了些。
“吴邪,张嘴。”
声音太近了,吴邪下意识地睁眼:“啊?唔……”
下一刻,人参娃娃彻底清醒。
并不陌生的柔软触感压上唇瓣,趁着他怔忪,那人的舌尖轻而易举地挑开他的唇齿。至清的真气混着他口内的参香渡来,是张真人特有的好吃味道。人参娃娃的身体几乎是抢在意识之前贴上对方。
对自己这种“贪吃”本能,吴邪哭笑不得。
明明今天已经知道,渡气不必非要如此。
手臂操持着不怎么坚定的意志象征性地推了一下,不想立刻便被张真人按在身侧,镇压了个彻底,同时被摧毁得还有吴邪最后一丝用来对抗本能的意志力。于是接下来人参娃娃果断放弃挣扎,另一条手臂灵活地勾上那人后颈。
你看啊,这可不是他不反抗,这可不是他意志薄弱,这可不是他贪吃!一切都仅仅是因为——
真的,真的,很美味。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44:00 +0800 CST  

12、

吴邪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跟上次醒来的情景差不多,区别只有张真人这会儿不在床边,而在桌边看着什么。吴邪眨眨眼睛,考虑着要不要装睡一会儿。虽说是渡气,但是昨天自己和这个人抱着啃了好一会儿也是事实,真是挺难为情的。
不料有的人背后长眼睛,根本没给他装睡的机会:“醒了?”
“……嗯,”吴邪应了声,缓缓坐起身,道:“小哥,我好多了。昨天……谢谢你。”
张真人看了他一眼,略微思忖,便道:“再休息一日,明日我们便上路。”
霍家的风波过去,他们的旅程也将重新开始。
门外传来扣门声,是霍老太遣来的丫鬟,说是有事相请,想必是来兑现之前的承诺了。张起灵让他们稍等,转身又翻过吴邪的手掌看了看,那团黑色的尸气已经淡化得所剩无几,大概明日即可全部消除。
见张起灵又要撑伞,吴邪忙道:“不必了吧,小哥,我好得差不多了。”
张真人略微思忖,又见忙不迭在他面前伸展手脚以示健康的人参娃娃,这才收了法宝。
这一次,霍府的丫鬟引他们去了霍家大院的正厅,霍仙姑,秀秀,还有霍玲居然也在场。霍玲此刻气色极佳,看起来竟比初见时更加明艳动人。见到吴邪,霍玲嘴巴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然而碍于霍仙姑在场,到底没敢擅自开口。
霍老太太此刻一改之前的态度,一进门便叫吴邪坐,追问他身体状况。吴邪一一回答了,随即也问道:“霍姑娘如何了?怎么这么快下地呢,应该多休养才对。”
霍玲一听,抢话道:“我都躺了两天了,不想再躺了。”
吴邪一怔。
两天?
霍玲见吴邪的反应,顿时现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她也不去看别人眼色,快人快语道:“小人参,你睡了三天啦,可真够能睡的。”
“啊?”吴邪回头看看张真人,后者颔首。
不会吧!吴邪被吓了一跳。他明明睡前已经吃饱了真气,精力恢复也正常,怎么会无缘无故昏睡这么久呢?
吴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睡三天,恐怕耽误了不少事,也难怪连霍老太太都一脸关切,这些人显然是被他吓坏了。
当然,这里面心情最差的,还要数张真人。专属小跟班没了,饲主当然不高兴。三天里张真人也没有离开过那院落,霍老太太三番五次请他也请不动,直到今早吴邪醒过来,他才应约而来。
张真人如此,也是要让霍仙姑明白,别再妄想拿手里的秘密耍什么花样,他张起灵可以完全不在乎。
习惯威胁人的人本身就不可信,真正重要的事情,还是要靠自己。
霍玲语调虽然呛,但是看得出是真的在担心,知恩图报,倒也是性情中人。
“没事就好,”霍仙姑说,“这次的事情要多谢你,你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办到。”
吴邪忙道:“能救霍姑娘也是缘分,我如今早已非人,并没有什么可求的。婆婆还请把知道的事情告诉小哥就好。”
霍老太太点头,也不再卖关子,终于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其实这事说来也十分简单。
三年前,霍玲的尸化症初现倪端,霍老太太派人往茅山请人,茅山掌门却几番推拒只说时候未到。霍家无奈只好以霍玲身患“怪症”之由张榜悬赏求医。然而尸化非一般病症,诸位名医也对此束手无策。而为了最后一丝希望,霍家一再提升酬劳,提到了不能再高的地步。
也是霍玲命不该绝,当时真的就有一个高人路过此地,而这个高人还刚好不负众望地提前把路费花光了,于是他看也不看便揭了霍家的告示。
不用说,这个人自然就是张起灵。
听闻张起灵揭了告示,霍家满门几乎陷入狂喜。霍家上茅山求救未果,如今却有名满天下的张真人主动找上门来,这自然是霍家人做梦也想不到的。这是有钱也请不来的主儿,所以尽管霍家也付出了天价,但是并不觉得亏本。然而,得知了霍玲的症状,张起灵的反应却和张瑞桐掌教如出一辙,说霍玲可救,但现在不可救。
再说白些就是:时辰未到。
霍家并不懂得茅山这师徒俩打的是什么哑谜,只知道这是霍家最后的希望,自是不肯轻易放弃,好在张起灵也指点了他们延缓尸化症的方法,也就是现在他们所知道的——参气。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48:00 +0800 CST  
像吴邪这样介于灵体和精魄之间的存在是极为罕见的,在当时自然不可能找得到。但是人参本也是极佳的药材,可以替霍玲拖一些时间。霍家财大气粗,立时就包下了几乎全城药铺的老山参,同时又在各地大肆收购,几乎在药材行业间刮起了一阵人参热。而每到一批货,霍家总要请张起灵去亲自挑选。
大多数时候张真人都是拒绝的,但是,仅有一次,张起灵竟然答应了。
听霍仙姑的意思,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张起灵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老太太不像撒谎,也没有必要。吴邪听着,隐隐觉得这里是一个关键点。
果然,那老太太接着又说道,那之后没几日,张起灵突然再登霍家大门,告诉他们不用再找人参了,并给了他们一样东西。张真人叫他们把这东西摆放在霍家大宅阳气最重的地方,保管妥当,说可镇住霍玲尸气至少三年。但是这东西本身就是邪物,他这招是以毒攻毒,并不能根治。他现在要去完成一件事情,之后他会回来取这件东西,而那时霍玲的病症是好是坏,就要看霍家造化了。
说完这些,张真人就走了。霍仙姑本以为他十天半月就会回来,然而张起灵这一走杳无音信。霍家也曾去茅山拜访,第一年后得知他重伤休养;第二年被告知张起灵下山云游采药去了,第三年依然如此。谁也想不到,就在霍家几乎放弃希望的时候,张起灵居然真的又出现在了霍府,只是,他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霍仙姑对张起灵这个人又是期待又是惧怕,她一方面希望他能救霍玲;一方面又恐惧茅山又一次拒绝霍家的求助。于是她索性由着霍玲试探一番,又以他留在这里的东西做诱饵,结果张起灵完全不理会,倒是被她引出了一个吴邪。接下来的事情虽然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无论如何,霍家的事圆满解决了。而霍仙姑也终于坦然交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张起灵听着,微微皱眉。霍老太太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她完全有能力在隐瞒一些事情的前提下,把事情很巧妙地说通。不过现在她隐瞒的那些,大概都是与霍家相关的,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最想知道的事情,恐怕霍仙姑也不知道。
“婆婆,小哥到底给了你什么东西?”吴邪好奇极了。
“我不知道。”霍老太太回答得很干脆。
“啊?”吴邪傻眼。
张真人对此却并不奇怪,既然那东西是邪物,肯定不是常人碰得了的,以他的性格,在交出去之前一定会把严重性说清楚。修长的手指敲了下桌面,张真人淡淡地道:“东西。”
他要看见东西才能判断。
霍仙姑侧头,叫了声“秀秀”。
就见秀秀答应了一声,突然脚尖一踮,整个人灵巧地蹿起半人多高。她纤腰一扭,在桌子上一蹬,便捉住了房梁,又一荡,一翻,从房梁上取了什么东西。少女坐在房梁上,朝下面得意地挥挥手,然后轻盈一跃,又落回老太太身边,与方才的位置分毫不差。再看秀秀本人,依旧清清爽爽,连一丝汗都不曾出。
吴邪看傻了眼,霍家的女人可真是不简单,连年纪轻轻的秀秀都有这等身手。随即他又明白东西放在这里的意义。张起灵告诉霍仙姑将东西置于阳气最足之处,大厅位于整座宅子的正中,正对大门,气流穿堂而过,又人来人往,可不就是阳气最足的地方,然而若陈放于人前,难免多生事端。霍仙姑能想到把东西放在大厅横梁这种连盗贼都想不到的地方,也算机智。
秀秀将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霍仙姑便道:“东西就在这里,张真人叮嘱的话,我老婆子都记得,也知晓其中轻重,所以不曾妄动,如今物归原主,也算了我一桩心愿。”
说完,霍仙姑当真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露出些疲态。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霍仙姑也没跟吴邪客套,直说接下来你们请便,有用得着霍家的地方开口便是,说完便由秀秀扶着回去休息了。霍玲回头看了两眼,似乎还有话要说,不过还是先跟着霍老太回去了。
张起灵和吴邪回去后,又对着那包东西出了一会儿神,却并不动手去打开。
“小哥,要不要我帮你打开。”吴邪问。
张真人摇摇头:“很危险。”
吴邪愣了一下才明白张起灵这是告诉他,里面的东西很危险。可是,不打开怎么知道是什么,怎么帮他恢复记忆呢?
又过了半晌,张真人突然道:“吴邪,你先出去。”
吴邪一愣,随即明白,小哥这是不希望他看见那东西。一瞬间心头晃过小小的失望,不过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情绪,吴邪叮嘱了一句“那你小心”,便体贴地为张起灵掩上房门,自己老老实实地坐在门口等待。
说起来这还是吴邪系上红线以来,第一次和张起灵有一“门”之隔,当真有些别扭。其实红线的长度足够他自由行动,只是小哥总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瞎跑,而他也不是很想跟张起灵分开。一方面是因为天性对张真人周身真气的亲近,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经历。
变成游魂以来,他因没有记忆,没有归宿,整日惶惶不安,离开长白山后更是如此。可是,只要有小哥在身边,他就会觉得非常安心,好像什么都可以不害怕,这也是他不自觉地黏张起灵的原因之一。
一定是因为小哥人聪明,功夫又好,所以让周围人非常有安全感吧,吴邪想。
突然,余光闪过一个人影,吴邪一看过去,那人便躲了起来。
那衣着太过好认,吴邪一眼便识出来,而对于这个访客,他也着实意外。吴邪站起身,走了两步,喊道:“霍姑娘?”
那人影一颤,犹豫片刻,才走了出来。
果然是霍玲。
“怎么不进来呢?你有什么事情找小哥吗?”吴邪的态度很友善。经过这件事,吴邪对霍玲的看法改变不少,这姑娘被尸化症折磨了这些年,能挺过来,跟她自身的意志力也是脱不开的。
听吴邪提到张起灵,霍玲忙不迭地摇摇头:“不是,我……我是来找你的。”
吴邪一愣:“我?”
“我有点事情想告诉你,这事我阿妈也不知道,所以我刚才不好开口,”霍玲瞟了瞟屋内,又道,“我也不是要瞒着张起灵,但是我想……我还是先告诉你,你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吴邪知道霍玲对张起灵有好感,或者说不只是有好感的程度,他会瞒着张起灵来找他,倒是在自己意料之外。
“是什么事呢?”吴邪有点好奇了。
“吴邪,”霍玲突然正色唤了他一声,然后道,“三年前,我大概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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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张起灵将吴邪安置妥当后,转身面对桌上的东西。
他想他知道自己当年将这东西留在霍家的意义了。
藏青布包内,包裹着一方通体墨色的印玺,周身雕刻着复杂的龙纹,最上方的恶鬼栩栩如生,透着一股子邪气。如果没记错,这东西应该叫做“鬼钮龙鱼玉玺”,以传说中的西王母国陨玉雕成,相传有“通阴阳,晓生死”之能,曾在江湖上引起一阵风波,最后下落不明,想不到却被自己寄存在霍家。
事实上,西王母国所精通的“降术”,和茅山的“驱鬼术”还有些渊源。茅山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而降术针对的却是人,手法至阴至邪。这一方鬼玺散发的血气连霍玲的尸气都能镇住,可见是大凶大煞之物,就不知道是沾了多少生灵鲜血。
他是从哪里得到这样东西?为什么毫无印象?
张起灵于是根据自己的行为来反推当时的情况。若是平时,这样东西他肯定是带回茅山炼化,暂存霍府应该只是巧合。他当时的目的地是长白山,带着这东西十分不便,留在霍家,既能抗衡霍家尸气,不让霍玲病变,又能给他省些麻烦,的确是一举两得。由此可见,鬼玺的出现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原定的计划应该是从长白山回来便将鬼玺带走。然而他没想到自己后来完全失去了这一段记忆,于是鬼玺便被阴错阳差地在霍家存了三年。
他失忆的事情会不会和这东西有关呢?
鬼玺克尸气,同时也会吸附阳气,常人携带危害极大,所以他才叫灵体较弱的吴邪在门外守候,同时自己又布下法阵,以防万一。不过,若想知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必须走入他亲自布下的这个局。张真人衡量了一番轻重,最后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的感觉一向很准。
他上前一步,站在法阵当中,将黑金古伞一展,一抽,伞骨顿时化为锋利雪亮的刀刃。张真人单手将古刀一横,在手背快速地划出一道血痕,血液很快便溢出伤口,顺着手背流淌下来,滴落在鬼玺之上。
鬼玺见血,煞气更旺,一瞬间整间屋子都充满刺骨寒意。张起灵凝神感应,从鬼玺泄露的气息中寻找着蛛丝马迹……忽地,脑海中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庞。
截然不同的衣着,同样温润的气质,青年于热闹的人海中回眸,微笑,言语,转身……
那是……
“吴邪。”张起灵不禁出声。
胸口突地一阵翻涌,像是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一个豁口,张真人措手不及,顿时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三年前——

没有钱了。
茅山首席大弟子张起灵张真人此刻面无表情地坐在茶棚里,事实上,他正在懊恼。
这次的路费原本就不多,他又疏于理财,结果最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距离长白山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他手里只剩下最后的十文钱。张真人算了算脚程,心说,接下来还要去除妖,现在可不是辟谷的好时机。
扔了一枚铜钱在桌面上,将茶水一饮而尽,张真人起身。来时的路上,似乎有一张金额不菲的悬赏告示,内容是什么来着?不记得,他只记得价钱高得离谱。他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算得上人生地不熟,本想快点赶路,如今看来不得不暂时落脚。再往北走,便进入人烟稀少的严寒之地,远不如这里繁华,赚钱的机会也就少了。
布告已经很旧了,这么高的金额却无人敢揭,可见事态严峻。张起灵揭下那张薄薄脆脆的纸,刚看了一行,就被一群早就盯着这边的人围了起来。
张起灵眼也不抬,问:“霍家?”那上面是这么写的吧?
那为首的霍家人嗓门很大:“大胆!你以为这告示是什么人都能揭的吗?看你年纪轻轻,量也不会有什么本事,还是早早滚蛋,霍家你得罪不起。”
张起灵压根儿不去听他说什么,只道了声:“带路。”声音不大,却比那人喊了半天更有气势。
霍家人一愣,又打量了张起灵一番,不禁也收敛了些:“你是何人?”
“茅山,张起灵。”
看着面前的人一个个变了脸色,张起灵心头的懊恼更重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霍家?啊,是那个很棘手的霍家。
跟着霍家人进了霍府,当年张启山面对的难题又摆在了他面前。霍家第三个患上尸化之症的人已经出现了,不是他见死不救,而是无能为力。他虽然师承茅山,修的却是张家家传心法,真气里暗含张家内劲儿,较之寻常茅山弟子更为刚烈,虽是百鬼莫近,却并不适合救人。何况掌教曾为霍家推算命数,霍家是在下地时起了不该的贪念,遭墓主诅咒,三年之后方有一次化解的契机。霍家自己惹出来的因果,外人也无能为力。是以他为霍家指出了延缓之法,只取了半数酬劳,便无视霍仙姑的挽留,执意告辞。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51:00 +0800 CST  
他留在这里,只会带给霍家人不切实际的期望。霍玲能不能活,还要看她自己的命。所谓“命运”,“运”可以改写,“命”却是旁人无法插手的。
离开霍家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霍家的人始终跟在他十丈之外。张起灵无意理会,径自找了间跟霍家隔出三条街的客栈。那客栈前面有一条小巷,他走过去的时候,里面猛地冲出了一个年轻人。那人抱着个包,闷着头往前走,一个反应不及便直直地撞在张起灵身上。
“啊!”年轻人又是紧张又是尴尬:“对不起,小哥!”
张起灵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对方一番。
年轻人看来也是外地人,穿着打扮透着一股子书生气,面相很随和,让人看着挺舒心。只是他所怀揣之物,却让张起灵皱眉。
那包里有一股邪气,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寻常人带着早晚惹祸上身,轻则小病小恙,重则血光之灾。偏这人笑得十分单纯,对危机浑然不觉,见张起灵不做声,大概以为他生气了,越发诚恳的道歉,还小声嘀咕着“都是三叔”云云。
还是别管了吧,人各有命,张起灵想,这一趟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借过。”他说。
对方一怔,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侧开身。张起灵走了大概五步远,听闻身后的青年小小的“嘁”了一声,似乎颇不服气。
张起灵对这些见惯了,并不往心里去。

又遇见了。
早该猜到,在客栈门口遇上,多半两个人入住的是一家店,可偏偏又是隔壁房,这就有点太巧了。张起灵喜静,向来都是叫人把饭送到房里,而店小二敲门的时候,隔壁的房客正好上楼,张起灵开门,那人便在走廊和他对了个正着——正是白天见到的年轻人。
青年眼睛里顿时盈满了笑意:“小哥,这么巧。”
怎么有人这么爱笑呢。
张起灵拨冗看了他一眼,算是表达了“噢,是你啊”的含义,便示意店小二将饭菜送入屋内。年轻人见了略微皱眉:“小哥,一个人吃饭多没劲儿啊,楼下我做东请朋友,一起来吧。”
张起灵看看这个一脸傻天真的青头,摇摇头,当着青年的面合上门——那鬼玺似乎已经不在他身上了,这倒是一件好事。
不过很快,张起灵就知道他放心得还是太早了。
吃过饭没多久,他就听门外一阵喧哗,好像是一帮人呼啦啦地上楼。其中一个脚步虚浮,显然是喝得高了。接着是隔壁的门被推开的声音,一群人各自告辞,走了一些,剩下两个扶着一个喝醉的人进了屋。
那些人声音不大,但是张起灵在隔壁还是听得清楚。喝醉那个好像是叫“吴邪”,是个翘家的公子哥儿,和这些人是路上结识的朋友……朋友?
“他娘的,你不是说这小子很有钱吗?”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后,其中一个声音尖锐的说。
“这小子刚被忽悠收了那招灾惹祸的鬼玺,钱早花光了。咱们要想捞一笔,还得靠他家里。”
“难不成还要千里迢迢把他绑回去?哥儿几个可没这工夫。搜搜身上,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信物寄给他三叔!叫人把钱送来!”
“吴三省是个狠角色,我看咱们要吓他,起码得寄两根手指头……”
张起灵微微叹息,终是没办法视而不见。
若只是劫些钱财,让这天真的小子长些教训,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但是这些人的目的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一脚踹开隔壁房门,张真人轰轰烈烈的出场吓得众人一个颤栗。波澜不惊的眸子打量了一圈屋内,他冷冷地道:“你们在做什么?”
屋里桌上地上一团乱,青年无力地躺着,一个壮汉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正在青年的手指上比量。谁是“吴邪”,显而易见。
那俩混混先是有点儿慌,不过一看张起灵就一人,便壮起胆子,恶狠狠道:“哪儿来的臭小子,管什么闲事?不想活了!”
张起灵充耳未闻,他视线扫向床榻,见吴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大概是被下了药,他身体动不了,像待宰的羔羊一般,一双眸子直直地望进他眼里,恳求,恐惧,悔恨,种种情绪交织。
张起灵收回视线,对那两人道:“我是他家里人,来接他回去,你们可以走了。”
“家里人?”对方狐疑道,“我们怎么没听他说过?”
“不信可以问他,”张起灵瞄向吴邪,居然一脸正色地道:“阿邪,为兄不是跟你说过,饮酒伤身,你怎么就是不听……要是知错了,就眨两下眼睛。”
青年听了,眼里顿时涌上些委屈,他巴巴地盯了张起灵好半晌,睫毛才不甘心地忽闪了两下,眼眶红红的,倒叫人不忍欺负了。
在其余人的诧异中,张真人走过去,一倾身就把青年打横抱了起来。吴邪身材修长,他抱起来竟毫不费力,步履稳健,大气都不喘一下。而吴邪因为药效浑身脱力,动弹不得,此刻软软地偎在他怀里,越发显得顺从依赖,倒好像张起灵真是他家人。
张真人将青年往怀里又拢了拢,对那二人道:“劳烦二位帮阿邪收拾一下行李,送到我房里,阿邪醉了,今晚跟我住。”
明明是平和的调子,叫张起灵说来却带着不容置疑。话音方落,他脚下一勾,没等人看清,一张圆木板凳就飞了起来,直直撞在那持刀大汉胸口。大汉惨叫一声,手里的刀也脱手而飞,正好落在张起灵脚下。张起灵一脚踏在刀柄上,像踩小虫子一般碾了碾,刀身便发出“格格”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就不用带了。”说完,张真人抱着人离开。
那混混一看被张起灵踩了一脚的短刀,顿时“啊”了一声。只见那刀刃翻卷弯曲,而刀柄竟然已经断成两截。二人顿时不敢再生事端,战战兢兢地照着张起灵的话做,然后趁着张起灵还没倒出手处理他们,逃命似地溜了。
张起灵回屋后便给青年把了脉,确认他只是中了寻常的迷药,但用量不少,药效一时半会儿是退不去的,最早也要到明天早上。好在客栈的床榻足够睡两个人,吴邪被安置好后,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大概是药效上来了,刚才也不过是死撑着罢了。
张起灵和衣在他外侧小憩,他还是第一次和人同榻而眠,感觉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耐。吴邪身上的酒气不重,他微微侧头就能嗅到青年本身散发的那种干净的气息,并不讨厌。只是吴邪心里应该是害怕的,贴着自己的身体虽然极软,但是肌肉都紧绷着,直到入睡后才放松下来。张起灵也不解释,就任他怕去。他在内心将这个勉强算得上青年的小子定义为初出家门不识人心险恶的富家子弟——吓吓也好,以后能长点儿心,别跟谁都“天真无邪”了去。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51:00 +0800 CST  

14

翌日清早,张真人感觉身侧有人动了动。他睁眼,就见青年侧躺着,一脸呆滞地看着他出神。张真人此人,那是最不怕人看的,向来都是他把别人盯毛了。他淡定无比地与其对视,果然,没一会儿,青年就一脸尴尬地低下头,大半个脸埋枕头里。张起灵心里好笑,小子面皮竟这么薄,倒像是被他怎样了似的。
“小、小哥,”吴邪咳了两声,声音还是中气不足,“谢谢你。”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拉过他右手,按在脉搏上。肌肤相触的瞬间,对方的身体又僵了一下,不过很快便舒展开了。
“大概中午就可恢复,”张起灵见他嘴唇干裂,便起身倒茶。吴邪身体还是软得厉害,连坐着都费劲儿,张真人便扶着他后背喂水给他喝。
又恢复了一阵,青年才道:“小哥,我叫吴邪。你呢?”
“张起灵。”
吴邪微微点头,小声地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随即又道:“小哥,是我大意,着了那几个混蛋的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我……我一定好好谢你。”
“你要怎么谢我?”张起灵问。
吴邪一怔,似乎没想到张起灵会这么直接,他抿了抿嘴,道:“你尽管提就是,但凡我吴邪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张起灵道:“我要你……包里的东西。”
吴邪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张起灵指的是他新收的古董:“小哥,你是想要这只鬼玺吗?”吴邪顿了一下,又说道,“小哥,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么报答你都是应该的。但是这只鬼玺有价无市,你没有路子,拿了也不好出手。你要信得过,不如等我帮你转手了,换成银两给你,可好?”
“不能卖。”张起灵看他,“这东西很危险,你不能再带着了。”
“啊?”青年一脸不解,随即了悟,“你是说它有问题?”
“至阴至邪,寻常人带着,轻则小恙,重则暴毙。”这东西血气太重了,他隔着布包都能闻到血腥味,可能跟降术有关。
果然,吴邪一听,脸色就变了。
“他娘的,我说那几个混蛋这么便宜就转给我,原来是这么回事……”吴邪小声嘀咕着,突然又“啊”了一声,“小哥,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自会带回茅山炼化。”
吴邪听了,又重新打量了张起灵,眼睛顿时一亮:“原来小哥你是茅山派的高人啊!”
张起灵这才知道,吴邪家乡距此地甚远,只有家里的三叔跟北方有一些生意来往。他此番出门是背着家里来寻药的,吴邪听说最好的人参可以延年益寿,他便想给年迈的奶奶找回一颗。但是这样的人参在药铺里很难找到,所以他便一路找到了北方来。他小时候听家里的二叔说过,在北方极寒之地,有一座长白山,山上盛产最好的野山参,他想去试试机缘,也许能找到传说中的长白参王。
“你走这么远,就是为了找人参?”张起灵问。
吴邪点头:“我……我离家这么久,也不知道奶奶如何了。”
难为他一片孝心,只是做事到底太过冲动。张起灵想,若是把这小子丢着不管,只怕他也不会甘心回家去,依这性子,没等到长白山,身上的银子便要被骗光了。那两个人虽然走了,难保没有其他人盯着他。
正想着,门外的店小二却来问候,说是霍家的人来了。张起灵心知这又是打着挑人参的名义,来说服他为霍玲医病的。他已经推掉几次,霍家却还不放弃。如此一来……倒是有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他于是起身,对吴邪道:“人参的事交给我,你在这里等着。”


……
“张起灵到我家取了一颗上好的山参,过两天又送来了鬼玺,只跟我阿妈说了两句便离开了。我那时气不过,便一路跟着他,就在一家客栈门口撞见你,你跟他似乎很熟,你跟他说了两句话。你们就一起回了客栈,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霍府偏僻的小庭院里,人参娃娃听着霍玲的描述,眉头越皱越深。他还是第一次从他人口中确认自己生前的信息,若霍玲说得是真的,那他岂不是三年前就与小哥认识了?
霍玲说,她当时认定吴邪是张起灵的朋友,便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也没有把事情告诉别人,所以霍仙姑并不知道他们见过。那天在大厅见到吴邪,她一眼便认出来,又见他并非人类,这才猜想吴邪是不怀好意的妖物,并不曾想到,吴邪当年竟是死了。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54:00 +0800 CST  
听了霍玲的推测,吴邪却摇头:“我虽然不记得生前事,却也知道自己是在长白山醒来,想是和小哥分别后出了事情,我的事应该与他无关。”
霍玲见吴邪说得肯定,便有些遗憾:“原来如此。本以为能提供些线索,看来还是没能帮上你。”
吴邪忙道:“不,姑娘能据实相告,吴邪已感激不尽。况且,等小哥恢复了记忆,兴许也能有其他线索。”真想不到他们居然是认识的,怪不得自己一见他就是这般信赖。
霍玲颔首,起身道:“但愿如此。那我先走了。我阿妈若问起,千万不要说我来过。”
“我知道了,我送你。”吴邪于是客客气气地将霍玲送到门口,正要道别,却忽地感觉心口一揪,猛地倾身,险些跌倒。
霍玲吓了一跳,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小哥……”吴邪捂着右手的红线,脸色惨白,喃喃地道,“小哥出事了。”
“吴邪?”霍玲一愣,没等他再问,吴邪已经挣开他的手往回跑去。院门口到房门不过十几步距离,吴邪跑得不管不顾。他推门而入,果然见张起灵倒地不醒,桌上全是血迹,鬼玺浸泡其中,而张起灵布下的法阵,则现出一圈危险的光芒。
吴邪当即冲进法阵,想把张起灵拖出来。不料一进去,那鬼玺便像有生命似的,开始吸取吴邪身上的灵气,吴邪顿时感到一阵晕眩,但还是咬着牙用力。霍玲在外面吓坏了,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她也要上前,吴邪却道:“你别过来!”
霍玲只是凡人,若进来,只怕也要受伤:“去叫胖子和……小花……”
“好!你等着!”霍玲一听就明白过来,立刻跑去搬救兵。
吴邪死死抱着张起灵,感觉两股力量撕扯着自己,除了鬼玺,似乎还有什么在呼应着他的灵体。他咬着牙,用仅存的力气一寸一寸地拖动张起灵,当他们大半个身子出了法阵之外,吴邪整个人完全脱力,再也动不了一下。与此同时,不知是不是鬼玺的冲击,意识也一寸寸被抽离,倒地的瞬间,眼前浮现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跟个闷油瓶子似的,特讨厌!
时间再次退回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少年对着闭合的门板,低声诅咒。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不就是撞了一下嘛,他又是道歉又是请客,这人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吴邪摸了摸鼻子,决定不再理会。他今天收了好货,不想因为这事坏了心情。
吴邪家里世代经商,吴邪为人虽然不算奸诈却也有着属于商人的那面小精明。他离家以来,这一路精打细算,倒也顺利。前不久又在城外结识了两个当地人,那二人十分热情,跟吴邪称兄道弟,便宜转手了这方鬼玺给他。吴邪三叔就是以经营古董为生,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是识货的。吴邪一眼就看出这东西价值不菲,有心收购,但是身上路费又吃紧,便先付了定金。不想对方说定金就定金,东西先给他,日后再补尾款就是。三人相谈甚欢,吴邪便在客栈里摆了一桌请客。这鬼玺无论材质色泽款式都称得上龙脊背,看他回头给三叔送去,好好炫耀一番。
吴邪想着,便觉得前途一片大好,等他意识到自己上当时,已是欲哭无泪。
他酒量一般,所以从不贪杯,不想还是着了道。那两个人竟是和三叔有过节的同行,从一开始就盯上他,下了套就是想拿他要挟吴三省。吴邪中了迷药动弹不得,看着闪亮的小刀心想自己这次算是完了,他们切的还是右手,以后也没法写字了。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那闷油瓶竟然在这时候天神一般的出现。几个时辰前还被他在心底嫌弃的人,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他不求这小哥为了他这陌生人来拼命,至少帮忙报个官也好。
那人却也聪明,知道硬碰不利,便自称是他家里人,还一口一个“阿邪”,一口一个“为兄”,叫得像模像样,看他闷不吭声的,想不到这么会演。被抱走的时候吴邪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一个男人,这么被人抱着……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脸肯定红出血了,委屈,不甘,悔恨,这些情绪都有;然而,这么被那人护着,贴在那人心口,却也盈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吴邪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种依赖,好像有他在就什么也不用怕。
他身体动不了,所以看不到后来发生什么事,只觉得那人只轻微动了动,那两个混蛋就跟见鬼了似的怂了。闷油瓶把他带回房间,吴邪心里很紧张。他的身体现在完全不听使唤,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实在很糟糕。然而药效无时无刻不在动摇着他的神经,尽管心里万分不安,他还是很没辙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身体的知觉已经恢复不少,吴邪盯着身边熟睡的男人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天的经历,顿时一阵懊悔。他一动,那人便醒了,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一会儿吴邪就受不了了,大清早的两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还相对无言的,这叫什么事……他当即侧过脸,又躺了一会儿,感觉气息又顺畅许多,才开口道谢,又简单交谈了几句。
原来闷油瓶叫张起灵。
吴邪默默把这名字收进心里,小心翼翼,生怕忘了。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54:00 +0800 CST  

15

闷油瓶是个好人,天大的大好人,他以前完全误会他了!
经过几天相处,吴邪对张起灵已经彻底改观。张小哥那日离开后没多久,便带了一颗极好的长白山参归来,吴邪看得两眼冒光,可是他怎么问,对方也不说从何得来,只叫他收着。吴邪忙说那怎么好意思,可是张起灵又不说话了,只叫他早些回家,拿了鬼玺便走了。
吴邪有点傻眼,张道长做事实在雷厉风行,一天之内解决他两道难题,然后一下人就不见了。吴邪先去驿站寄了人参回家,又不甘心地在客栈苦守了两天,始终不见张起灵人影。吴邪这才相信,张起灵是真的走了,不会回来了。事已至此,吴邪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他们总共才说过那么几句话。
第三天,吴邪收拾东西准备走人。那几个混蛋也不知道给他下了多少分量的迷药,他到现在身子骨还虚着,只是如今闷油瓶不在,他也不太敢在此地久留。如果被那两个人发现他又落单了,只怕还要生事端。可就此回家的话,吴邪心里又十分不甘心,正犹豫着,却瞧见街角一个人影,那不是……
“小哥!”吴邪眼睛顿时亮了,三两步跑过去,“小哥,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闷油瓶见他似乎有些意外:“你在等我?”
吴邪心说可不就是等你吗!他一把捉住闷油瓶胳膊,像怕他跑了似的:“小哥你怎么也不吱一声就走了,我还没谢你呢。”
闷油瓶看看他,沉默片刻,似乎终于搞清了吴邪出现的原因,随即淡淡地瞥下一句“不用”,就又恢复了惯常的沉默。
不过吴邪这次一点也不气馁,忙道:“怎么不用,小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现在又帮了我吴家的大忙,我……我现在确实没什么可以谢你的,那至少让我请你吃顿饭吧!好歹算我一点心意!”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吃过饭,你就回家?”
吴邪忙点头答应:“我回,一定回!”
闷油瓶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客栈。
这是答应了!吴邪一喜,赶紧跟上。
吴邪这才知道,原来闷油瓶失踪这几天,是去城外布阵封印鬼玺。他说会将鬼玺物尽其用,暂存于一个地方,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要削弱鬼玺一些煞气,否则其他人也会遭灾。吴邪注意到闷油瓶手背上多了一道血痕,想是封印时候划的,听说他们这种高人的血都很不一般,可以辟邪驱鬼,再厉害点儿的,连蚊虫都不敢靠近。那鬼玺那样厉害,一定耗费了小哥不少体力,那可得补一补才成,想着,吴邪特别豪气地一挥手:“小二,再加一盘炒猪肝!”
一顿饭吃得十分安静,虽然吴邪有一肚子话想说,闷油瓶却不怎么给面子。他只好自己碎碎念了些家里的情况,再三对闷油瓶表达感谢,最后道:“小哥,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们肯定是一辈子的朋友,日后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千万别跟我客气。”
不料闷油瓶把筷子一撂,就要起身,吴邪赶紧问:“小哥,你要去哪儿?”
“长白山。”
“现在?”吴邪皱眉,“再往北走就冷了,你至少要置办些棉衣棉靴……其实你要云游,也不一定非要去那么冷的地方。江南也很好啊,四季分明,气候湿润,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我只能去那里。”闷油瓶说完,不带波澜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告辞。”
吴邪站起来:“我们菜还没吃完呢……”
他看着闷油瓶离去的背影,一直到那个人彻底消失在街角,毫无办法。吴邪叹气,坐了回去,自己闷闷地又吃了两口,也觉得没什么食欲。他要找人参,找到了,他想见闷油瓶,也见到了,可是心里却还是不痛快,也不知怎么了。
晚上,吴邪开始整理行李,打算明天一早就回家。因为怕闷油瓶突然回来,他不敢退房,一直住在闷油瓶的房里,反倒把自己的房间退了。这会儿整理好东西,吴邪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却忽地扫到桌子下面有什么东西,他过去一看,却是个钱袋,妈呀,里面银两还不少……这该不会是闷油瓶的吧?
吴邪心下一沉。遭了,小哥的钱在这里,他怎么去长白山?这个闷油瓶心怎么这么大,钱丢了都不知道……



楼主 御坂02456  发布于 2012-09-22 11:57:00 +0800 CST  

楼主:御坂02456

字数:119711

发表时间:2012-09-22 16:2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24 12:19:3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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