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料相见应难

张起灵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大概是因为昨晚一直抱着吴邪哄他不哭的缘故，他觉得头有点疼。他伸手想去摸摸吴邪的头发，枕头的一侧却是空的，而且凉冰冰的。

看来吴邪早就起床了，还偷偷摸摸地不弄醒他，真是不容易。

他轻轻地勾起嘴角，冷峻的脸色柔和了许多。披上青兰色的外袍，随意拢了拢长发，刚准备下床梳洗，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样东西，让他皱了皱眉。

那是吴邪的玉佩。这几天下来他对吴邪的性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吴邪有多珍爱这枚玉佩。听瞎子说这块玉佩是和吴邪一道出世的，吴家人也因此把这玉佩看得很重。吴邪除了睡觉时会摘下来放在枕头下面，几乎片刻不离身，就算是起床时忘了戴上，不出半柱香就要跑回来取。小孩子喜新厌旧是常事，吴邪小小年纪却能对一枚玉佩情有独钟，实在让人有点好奇。

他几乎没迟疑就拿起了那枚玉佩。雀卵般大，通体青碧，上面的流云纹样线条古朴，隐隐透出血色来。大约是吴邪经常佩戴把玩的缘故，这玉佩十分莹润可爱。

他把玉佩握在掌心，不多时就变得温热了——省得待会儿吴邪戴上去又冰到脖子。他没发觉自己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慢慢地捂着玉佩。

那天他还在玉佩上看到了吴邪的名字。想到这他摊开手掌，细细地描抹每一道花纹，很快就找到了。“吴邪”两个字被隐藏在云纹里，笔画清隽流畅，看上去有点眼熟。

也许是哪个认识的人为吴邪刻的字，是他爷爷吴老狗？或者是他三叔吴三省？他默默地想着，刚准备把手指握拢，指尖又触到一缕不寻常的花纹。

不像“吴邪”两个字那么明显，这部分很明显是被长时间摩擦过，但不是因为厌恶或者别的什么——玉质比刻有名字的部分还要莹润通透，应该是吴邪反复捏着攥着弄出来的。他捏住玉佩两侧，把它稍稍举高，让光线透过它。被摩平不少的云纹里光华流转，他慢慢地转动玉佩，方便看清上面的字迹。

不是“仙寿恒昌”也不是“平安喜乐”，甚至不是他能想到最符合吴邪的“天真无邪”，云纹里就是两个小小的字，还大半都隐在混沌的血色里。他皱着眉头很有耐心地看了半天，才勉强看出来那是什么。

那很明显和“吴邪”两个字一样出于一人手笔，就是两个小小的字：

吾爱。

三个时辰前，黑瞎子潜入张起灵房中抱走了刚刚睡醒的吴邪，然后就做贼一样的跑回了天固城——吴家的地盘。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脑海中似乎一直有人在怂恿他，告诫他不能再让吴邪和张起灵待在一起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黑瞎子摁了摁太阳穴，觉得有点心烦。自从上次替哑巴算出灾厄之后就感觉哪里不对，难道是在妖魔横行之地仙力消耗过多导致心魔滋生了么？

“小邪，天哪，小邪……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黑瞎子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吴家大夫人抱着吴邪泣不成声，嘴角带着抹淡淡的微笑。吴一穷别过头再次低声劝慰几句，转向他：“这次的事，多亏了齐先生搭救，不然犬子实在难逃一劫……”

“吴老爷言重了，瞎子只是恰好路过而已，也是令郎福泽深厚之故——‘门‘那里，可不是谁都能全身而退的哦。”黑瞎子笑笑，意味深长地说，修长的手指敲打着莹白色的茶盏，微微泛绿的茶汤清澈见底，晃出些许涟漪。

“……哈哈，那倒也是……”吴一穷很明显不想多提这个话题，奈何他本人并不是十分擅长说道，此刻看起来倒有些手足无措了。

“大哥，咱老爷子想要见见齐爷，你让大嫂给小邪换身衣服吧。”纱帘被掀开，鹅黄色长衫的中年文士站在门口微微欠身，“齐爷请吧。”

“不敢劳动二爷。”黑瞎子站起身来，朝着吴一穷拱拱手，“那瞎子就先行一步了。”

“齐先生先去吧，我们很快就来。”吴一穷松了口气，也还了个礼，他转头对窝在夫人怀里的吴邪说：“跟齐叔叔说句话。”

吴邪眨巴眨巴眼睛，从母亲的怀中出来——差不多是在他母亲刚俯下身的时候就跳了出来，朝着黑瞎子奔过去，后者早在看见他跑过来的时候就自觉地蹲了下来。吴邪一头扎进他怀里：“瞎子叔叔……”吴一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准备待会儿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吴邪有点礼貌。

黑瞎子揉了揉吴邪的小脑袋，笑眯眯的问：“怎么了小吴邪？舍不得我走啊，没事，我只是去你爷爷那儿，你去换个衣服就过来，好吗？都好几天没洗澡了……”说着黑瞎子还故意嫌弃的撇撇嘴，“顺便洗个澡吧。”

“哪有！”吴邪抬起头来瞪着他，“小……张叔叔明明每天都有打开云清池给我洗澡用的……”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我还没有跟他说……我要走了。”

黑瞎子心里也揪了一下，又揉揉他的脑袋：“好啦，不想了……小张叔叔那里太过冷清了，你现在伤还没有好，不应该待得太久，以后有缘还是可以再见的。”

“嗯……”过了一会儿，吴邪乖巧的点点头，又在他怀里蹭了蹭才放开被他揪得皱巴巴的衣领，黑瞎子嘴角抽了抽，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吴邪？你……又把眼泪鼻涕都往我衣服上擦？”

吴邪似乎是有点羞涩，实际上黑瞎子知道他绝对是在忍笑——绝对的，这坏小子！黑瞎子伸出手正准备惩罚性地揪一下他的耳朵，结果下一瞬间就马上把吴邪牢牢地护在怀里。

就在那一瞬间，一阵强大得令黑瞎子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的威压席卷而来，笼罩在天固城上空——更确切的说，是吴府的上空——沉沉的，一点一点逼近，整座城里的仙人们都不安起来，等级低的已经跪下了许多。一座城里只有吴家的几个人还勉强维持着刚才的举动。

黑瞎子之所以颤抖不光是因为对上位者的回避，还因为这威压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他把吴邪搂得更紧了，安慰道：“没事啊，我在这儿呢。”大概是因为他少有的紧张，居然没发现吴邪并没有恐慌，他一直低着头，脸上带着种甜蜜的、悲哀的笑意，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结局。

“……”黑瞎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开口询问一下那人不多见的焦躁究竟从何而来，就被别人抢了先。

“阁下是谁？为何擅自闯入我天固城？”吴二白走出屋外，朝半空中拱拱手，“如有要事，何不坐下细谈？”

“吴邪在哪？”云端黑发青衫的青年开口问道，脸上依然是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张家第二十七代族长，张起灵，求见吴家长辈。”

门外半晌没有动静，黑瞎子把吴邪往后推推，塞入赶过来的吴夫人怀中，咬咬牙冲了出去。“哑巴！你怎么回事......”话还没说完就被吞了回去，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云头上有一团金光凝成的锁链，张起灵被“困”在其中——他身上撑开一层淡淡的白色仙障，背着手长身而立，面色沉静，衣袂翻飞。看见黑瞎子出来，他瞥了一眼，又继续面向下方的吴二白。

吴二白正皱着眉头双手捏诀，打出一道道咒印，操纵锁链收紧。暂时困住张起灵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的额上出现了汗珠，即使如此，锁链也始终近不了张起灵半分。

黑瞎子看不下去，出言阻止：“二爷留手！这位的确是张家族长，封号祈凛仙君的便是......”他看了张起灵一眼，那人还是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只得又添了一句，“是我的挚交好友。”

“原来如此。想必仙君是来寻齐爷的吧，实在有失远迎。”吴二白虽如此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刚才张起灵突然按着护城阵法的阵眼处闯进来，硬生生地坏了半座阵。而这罪魁祸首居然没有半分抱歉之意，劈头盖脸就问“吴邪在哪”，饶是吴二白一向淡然也有几分动气。

“......不用了。”张起灵无视了拼命给他使眼色的黑瞎子，身上的威压更甚，“我是来找吴邪的。”

“......”大爷你先应下来有什么事咱慢慢说不行吗！黑瞎子气得几乎要吐血，只恨自己以前没有好好教过这家伙什么叫人情练达。

“舍侄年幼，不知为何冲撞了仙君。望仙君看在张吴两家一向交好的份上高抬贵手，我吴家愿替吴邪承担任何罪过。”吴二白被迫收了手，身子摇晃两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得出来是在努力平息体内翻涌的血气，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张起灵看。

事情真是越来越大发了......黑瞎子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准备飞上去拉住这个二货——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该死的能别让他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嘛！

“小......张叔叔，我出来了，你......你别为难我二叔。”稚嫩的童音响起，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正驾着云飞向张起灵。大概是诀不是很熟练，他摇晃一下，眼见要摔下来。

“小邪！”吴二白悚然，大喊一声。

“小吴邪！”黑瞎子冲上半空准备去接住他，却被张起灵抢了先——一道劲风射了出去，下一瞬就把吴邪捞进怀里。“怎么样？”他轻声问。

吴邪小脸煞白，看来受了不小的惊吓，他强作镇定地摇摇头，揪住了他的衣袖：“别，别为难我家人好不好？”

“好。”张起灵低声应道，慢慢地降下来，落在地上，“听你的。”

“二叔！你没事吧？”吴邪在他怀里扑腾几下，想跳出来，却因为张起灵抱得太紧不能如愿。张起灵微微地蹙了眉头，俯下身把他轻轻地放在地上。吴邪马上就跑过去扯住吴二白的衣角：“二叔二叔，你还好吗？”

“......”吴二白蹲下来揉揉他的小脑袋，苦笑说，“二叔没事。小邪刚才吓到没有？”

“没有。”吴邪又拉着他衣角摇了摇，回头看了一眼张起灵，像是确认他不会走一样，张起灵看着他轻轻地点点头，也不靠近。

“唉......这孩子。”吴二白叹口气，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来，“你爹娘呢？”

“二爷不用担心。”黑瞎子不知什么时候又进了屋里，声音遥遥地传来，“令兄嫂都安然无恙，只是被定神咒拘住了。”

“定神咒？”吴二白低头看着吴邪，“小邪，是你干的？”

吴邪看起来也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没有啊，我用的明明是陷身术......”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刚说了什么，马上捂住嘴。

“你啊。”吴二白好气又好笑，随即警觉起来，“那是谁干的？”

“是我。”一个听起来相当温和的声音慢吞吞地说，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吴一穷垂手站在一边，低着头，看起来很沮丧，吴夫人跟在他后面，脸上还带着泪痕。一个和吴二白长的有几分像的青年正带着点愣头青的笑容和吴一穷说话，结果人根本不理他。

没看见说话的人。张起灵皱了皱眉，手按上剑柄。

“哈哈，莫激动。数十年不见，仙君别来无恙否？”一个白衣青年从吴一穷身后走了出来，温文尔雅，先行一礼，“可还记得老夫？”

张起灵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对方很面善。那人笑了笑，又添了一句：“当初我们在启山府上见过面的。”

“爷爷！三叔！”吴邪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惊呼。

张起灵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是吴邪的爷爷——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了，上次在家族小聚上，这个年轻人确实出现过，和张启山谈过好一会儿。张家人历来以自身长生不老体质闻名，所以他当时也没注意到这个俊秀文雅的年轻人。
这吴老狗看上去居然比自己儿子们还年轻不少，看来也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白衣青年了然地笑了笑：“区区雕虫小计，让仙君见笑了。”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进来说话吧。”
“......”黑瞎子刚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张大爷一脸沉吟，还以为他要答应了，结果他微微地皱了皱眉，淡淡道：“不用了。”

“啥？”黑瞎子很想冲上去掐死这不懂人情世故的二货，人家都邀请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还是说不？有脑子没有？
“小......张叔叔？”吴邪揪着自己的衣角，轻轻地喊了一声，“你为什么不进来坐会儿呢？”
“我只是过来还你的东西。”张起灵说，“它落在我床上了。”
“我的玉佩！”吴邪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惊呼一声，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张起灵蹲下来，张开手掌，碧色的玉佩静静的躺在他掌心里——刚才在面对吴二白的时候他一直背着手，一个诀都不拈，看起来实在是太看不起吴二白了，这也是让对方生气的原因之一——可事实只是他握着吴邪的玉佩，单纯地想让它保持温热而已。

他拉开红绳，小心翼翼地往吴邪脖子上套，吴邪咬住嘴唇，垂着眼帘不去看他，小手紧紧地揪着衣角，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把玉佩从吴邪领口塞进去，摸了摸吴邪的鬓角：“我走了。”
“......”吴邪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他轻轻地拍了拍吴邪的脑袋，起身朝吴老狗他们行了个礼：“告辞。”
“仙君要离开了么？真的不进来坐坐？”吴老狗也有些吃惊，“小邪可是很喜欢您呢。”
他顿了顿，微微颔首，转身的脚步却没停。
“别走......小哥。”吴邪从后面抱住了他的大腿，带着哭腔喊。

“……”他身子一震，下意识地就要转身。他从来没有在吴邪清醒的时候听到这个称呼，按理来说这是那缕附在吴邪身上的魂魄一直以来的执念，可看起来吴邪喊这一声一点都没有犹豫，好像他一直这样做似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没有人注意到吴老狗的眼神一瞬间暗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小邪，不得无礼。”

吴邪抱着他一动不动，也不搭腔。吴三省看着有点急，大步走过来劝诱：“小邪别闹了，跟三叔走吧，三叔带你去看新收的孔雀？”

他淡淡地扫了黑瞎子一眼——黑瞎子叹口气，认命的走过来：“小吴邪……来，过来我这里。”

“我不！”吴邪抬起头来，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兔子，“你们……你们都是坏人！都要赶小哥走！”

“……”黑瞎子也无语了。人明明一直往里面请的好嘛？是祈凛仙君不给人面子啊。

“吴邪……”他转过身去摸摸他的脑袋，“我真的该走了。”

“你要去哪？”吴邪瘪着嘴看他，“带上我好不好？我会乖乖的，绝对不添乱……”

“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那你还要一个人去？”吴邪嘶声喊道，目眦欲裂，“又不要命了是吧！”

“小邪！回来。既然仙君要走，就不要拦着人家……回来。”吴一穷看不下去，低声喝道。

然而吴邪听若不闻，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腰带，逼迫他俯下身来和自己对视：“小哥……”

“吴邪，别闹。”他微微皱眉，低声说，“你家人会不高兴的。”

“可是我……”

“好了。”他摸了摸吴邪的鬓角，打断了这孩子接下来想说的话——如果他知道直至几千年后他才意识到他当初错过了什么，并一直为此后悔和痛苦的话，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回去吧，我有空会再来看你的。”

“再见，吴邪。再见的话，我就带你回家。”

六、若我非现实




第十七天。吴邪睁开眼睛，沉默地推开冰凉的瓷枕——这阵子家人的宠溺丝毫没有让他放松下来，他习惯了早起——纵然那几天张起灵为了照顾他陪着他晚起，也不代表他现在能安心地睡一觉。


张起灵不在这里。他回去了。


他摸出玉佩来胡乱的往脑袋上套，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啊真是可恶，他已经忘了还有把它捂热这回事了。他很久没有再操心这种事了，会这么做且乐此不疲的家伙已经不在了。


他都快忘了，从青铜门里出来后他就真的只是吴邪了。


是吴家长孙，是天固城的少城主，是吴邪。


是吴老狗狗五爷的独孙，是吴一穷夫妇的独生子，是吴二白吴三省的侄子……是那么多联系里的这一端。


但那一端没有张起灵了。


是他自己干的好事。


吴邪咧咧嘴，无声地笑了。至少这一次他能够和他再次相遇，他可以控制进程，直至张起灵再一次让他留下。


而这一次，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失去他。

“你想要什么？”吴老狗扣了扣茶盏，直勾勾的看进对面人的眼睛里——如果他能看到的话。


那人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里，脸上扣着一张神情狰狞的青铜面具,十指相扣，歪在檀木椅上——连眼睛的部分都被遮起来了——看来这人警戒心相当高，连基本的诚意都没有。


又或者，是他的眼睛很特别？


吴老狗原来并不想和这个人打交道，但对方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闯入了他的“域”，伴随着层层叠叠的青铜竹林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力。如果对方更不客气的话完全是能够无声无息地伤害到他的，所以这暂且让他相信了对方是来“做个交易”的说法。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而他却一无所知。


“我以世界为注，来跟你换一样东西。”那人嘶声说，敲了敲桌子。他……应该是“他”，如此平静自然地说出这种话来，仿佛理所应当的要求吴老狗给他倒杯茶一样。



吴老狗很有种扶额的冲动。不管他怎么询问，那人都只有这一句话，语调平平语气正常，弄得好像个傀儡。他忍住了攻击对方灵枢来验证自己想法的念头，不断自我提醒说这是个贵客——纵然这家伙走进来的时候还拖着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小儿子。


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样。


如果对方再表现得“有诚意”一点，恐怕吴氏一族就要断绝在他手里了。虽然他对死亡并无畏惧，但在吴邪成长起来之前他还是活着比较好。


吴老狗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阴翳，气势外放：“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但不是自作聪明的家伙。如果您是真心要和我吴氏达成什么交易，那您还是说得更清楚一些比较好。”


“不然，就算我吴氏灭族，也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那人僵住了，过了许久，缓缓地偏了偏脑袋，像是倒出耳朵里的水，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模糊的笑声：“五爷客气了。我是来和您做交易的，不是整个吴家。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绝对不会为难您。”


“我要单独见见吴邪。”

……上来冒泡说明我没死……最近在忙考试，没空更对不住……不会弃的，恩，坑品是有的【自暴自弃脸】……= =等我16号考完一身轻马上回来更，请不要再催了……谢谢体谅【鞠躬】


另，新年快乐，等我回来可能会放人设图……

今天媳妇生日码的贺文，各位多多捧场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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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立于朵朵白莲之上，把手伸过去，唇边含着笑意，像是对这件事非常有把握——吴邪会答应他的每一个要求，不问来由也不想后果。他并不知道这样的信心从何而来，似乎那个黑发黑甲的男人在很久以前经常拥他入怀，亲吻他的额头。
“小张叔叔？”吴邪歪着头看他，语气里带着丝不确定，但还是张开双手示意张起灵抱他。
吴三省在张起灵的目光压迫和吴邪的推搡中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张起灵转瞬落在他面前，伸手毫不客气地把吴邪抱进怀里。吴邪在他怀里挪动几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着，还蹭了蹭他的颈窝，张起灵低下头亲亲他的头顶，又抬起头来直视着吴三省。
吴三省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喊了一声：“且慢！”他指着结界上破损的口子，有些气愤地说：“仙君，您每次来都非得打破结界么？修补起来很麻烦啊。”
“是我疏忽了。”张起灵居然颇为认真地点点头，用左手把吴邪抱紧，右手缓慢地捏了几个诀，星辰之力被融化在指尖，丝线一般填补着那个漏洞。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暗淡的结界重新被点亮，而吴家包容整个天固城的仙力还强盛了几分。
“……”吴三省看着对面一大一小两道目光再次哑口无言了。张起灵的目光里透着果断和坚决，而吴邪揪着他的领口，大眼睛里虽有些迷惑，但那种眷恋却是确确实实的。
……小邪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真的好嘛？吴三省忍住在外人面前哀嚎的冲动，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抢回来——你这个不好好听人说话自个儿又不好好说话的混账家伙！放下我的大侄子让我来！
“三叔？”吴邪在张起灵为他擦拭泪痕的间隙喊了一声，“你怎么啦？”
吴三省深深地吸了口气，温言道：“祈凛仙君，我看不如入内一叙？您所说的单我一人实在不敢妄自答应。”
“那是自然。”张起灵点点头，低声说，“吴邪也该和家人告别一下。”
等等谁同意了？你给我好好听人说话啊混账！

七、此去不知年

大堂里不过坐了四个人。吴老狗在正中的紫檀木椅上，对面就是抱着吴邪的张起灵，吴三省坐在下首，黑着张脸一声不吭。

吴老狗端起茶盏来，拨开茶沫，浅浅的啜了一口：“所以……仙君是执意要带走吾孙吗？”

张起灵垂下眼帘看着正百无聊赖数着他发丝的吴邪，淡淡地嗯了一声。吴三省脸抽了抽，一边敲着椅子扶手一边哼哼道：“三番五次擅闯我吴家天固主城，坏我结界，扰我百姓，现在居然还想带走年幼的少城主，我不同意。”

“别插嘴。”吴老狗剜了这个不分轻重的小儿子一眼，“这可不听你的。”

“就是说啊，爹你老糊涂了啊，大哥大嫂绝对不会同意的。”吴三省哪里会怕他，撑着下颌几乎是用鼻子出气了，“话说商议这种事为甚咱家人都不齐？”

“一穷两口子去拜访方琼仙君了，二白处理城中事务脱不开身。莫不成你想让文锦来么？”

“她就算了。妇人之见不足取。”吴三省撇撇嘴，“难道就靠咱爷俩决定吗？”

吴老狗摇了摇头：“我们说有什么用，应该问问小邪是怎么想的。”

“小邪什么都不懂，完全就是谁对他好一点就会跟着走好吗？”吴三省抱着手看着张起灵，不冷不热地哼哼，“某些人说不定就是瞄准了这一点来拐人的。”

“老三！怎么说话的这是？”吴老狗低斥道，“仙君可是小邪的救命恩人，不得无礼。”

“当真，爹！要是你说把小邪托付给瞎子照看一阵子我绝对不会反对，毕竟瞎子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把他当成眼珠子一样的疼。可你说这半路杀出个张大族长，开口就要带小邪走，这能同意吗？咱家与张家交好的也不过是张大佛爷那一支，张家本族可没打过交道。”他斜眼看着张起灵，完全看不出刚才那个还算彬彬有礼的公子哥儿形象。

“说的也是。祈凛仙君，您的意思是……”

“两位如此忧心，无非是担心张某不够重视吴邪罢了。”张起灵微微挑起嘴角，右手捏了个诀摁在眉心灵枢上，朗声道：“我张起灵在此立誓，以张家列祖列宗之清誉为鉴，若我张起灵不能视吴邪为我血中精，肉中骨，三阳之首，灵枢之眼，护他不损半分——必将粉身碎骨，天雷九道化作齑粉。”

“你——”吴三省瞳孔一缩，被对方这种决心所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算得上是天人冷落已久的誓约，因为违约的代价太过惨烈而鲜少有人使用——以自家骨血传承为见证，自身灵枢为阵眼，违背誓言就是违背自身存在，往往会被“规则”抹去，从此不留一点痕迹。他也是在一本古籍上偶然看见了这种誓约，却一直没有勇气使用。

“……”吴老狗的眸子暗了暗，一道阴霾闪过，但抬起眼来已恢复如初，“仙君这是何苦。堂堂张家族长，一品仙君的誓言，我吴家又怎会信不过？”他眯起眼来笑了笑，“不过仙君也该先问过小邪的意思才是。”

“誓言本身并不干涉吴邪，若他不愿，我也不会撤去，就当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吧。”张起灵淡淡道，抚摸着吴邪的发旋，“吴邪，你愿意么？”

“诶？小张叔叔的意思是……我选择这个誓言成立与否吗？”吴邪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的，有些茫然地问。得到张起灵默认的轻抚后，他咬着嘴唇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这下不光张起灵，连吴老狗都有些吃惊了。

“小张叔叔是很好的人啊，当然会保护小邪的啦。”吴邪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笑，指尖上还绕着他的发丝，“小张叔叔会陪我玩的吧？”

“会的。”张起灵微微地笑了，答应道。

“那……拉钩钩。”吴邪伸出了右手的小指朝他晃晃，“要一直陪着我喔。”

张起灵伸出手指勾住他的小指，吴邪煞有介事地闭上眼睛，不知道在咕哝些什么。张起灵心里一动，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于心头。然而没等他想起来任何东西，吴邪已经睁开了眼睛，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咯咯地笑起来。

“麒麟，我们回家吧。”似乎有人这么说着，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泪水滚烫。

“……好，我们回家。”




张起灵带着吴邪离开了，吴三省也忿忿的下去了。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吴老狗叹口气，“出来吧。人都走了，何必再躲躲藏藏的？”

像是空气中揭开了一层轻纱，吴一穷夫妇和吴二白慢慢地自他身后浮现，三人都垂着头，吴夫人已经红了眼眶。

“莫哭。”吴老狗温言安慰道，“既是他初心不改，我等也不必苦苦挽留。”

“爹！小邪……好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像是亲生的孩儿一般。这么说走就走了，我……我……”吴夫人一边拭泪，一边狠狠地念道。吴一穷安慰地揽了她入怀，轻声说：“好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不应该强加干涉。”

“张起灵方才恐怕也是发现了你们，所以才立下誓言想让你们安心的吧。”吴老狗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们只有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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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说七夕快乐的都自觉点去死一死【明天一定更新】

十、昔往今未归





等到张起灵抱着哭累了睡着的吴邪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从来没想到这么小小的身体里居然蕴含着这么巨大的能量，能让他哭上这么久还不带重样的。想到这里他又头痛得揉了揉额角。他并没有与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或者该说他就没有和除了瞎子和张启山之外的人交流过；本身语言能力又匮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对着哇哇大哭的吴邪只能严肃认真地思考到底是该摸摸他的头呢，还是说点别的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要是换成黑瞎子估计早就一把抱住安抚得当逗他开心了吧……也难怪瞎子走了他会那么伤心。

等等，他怎么会突然想到瞎子？

张起灵凝视着怀中孩童哭红的睡颜，心里隐隐泛起些许憋闷的郁结。

所以说……小孩子真他娘的麻烦。

有人这么说过——带着抱怨和不满，无可奈何的控诉，撕心裂肺的无力感。

“快走啊！”

那句怒喝并不是替他说的，正是说给他听的。

“小孩子……真是麻烦。”沉吟许久，他轻声说，那句“他娘的”在他舌尖徘徊，但他没办法说出来，像是一个禁忌的咒语，只是想到便能揭开那些还未愈合的血痂。

于没有记忆的地方隐隐作痛。

他轻轻地叹口气，迈入自己微光闪烁的域内。



“……果然是你。”刚踏入岩洞，一个低沉得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轰鸣起来，“你想干嘛？”

正主儿醒了，掐的时间还挺巧。他冷笑一声，遁入识海，和那人相对：“干卿底事？”

黑瞎子默不作声地看着对面的人影，对方全身都笼在层稀薄的青雾里，却无从窥探，嗓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能隐约看到一双闪着青光的眼睛，细长而阴冷。

“你三番五次动用我的身体，到底想干什么。”他重复了一遍，虽然知道对方绝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

“我被封印在这么弱小的身体里，我都没嫌弃，你抱怨什么。”那人懒洋洋地回答，凝视着指尖燃起的一缕青烟，“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你干嘛非得揭穿我？”

“那是因为你最近太不安分！”黑瞎子发出一声低喝，“垂珠渊的事也是你干的吧？你总是干涉我，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泛着青光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压得更低更刺耳，“我想要的……和你是一样的。”

“你！”黑瞎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根突然戳到自己胸前的指头，还来不及后退那人就贴了过来，“小子，你们太不谨慎啦……如果遇到的不是我，你们齐家早就被连根拔起火化扬灰了！”

“别不识好歹。”只是一瞬，那人又撤回原处，漫不经心地捻灭那一缕从他身上扯过来的暗火，“你废了一对招子，可占了一个好处。”

“什么？”黑瞎子一边咬牙懊悔自己的不小心，一边忍不住被对方的话带着走了，“我可没看出来，有什么好处！”

“齐铁嘴那么灵光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种蠢孙子。”那人冷嘲道，张开了双臂，长袖无风舞动，“你爷爷亲自下手废了你的眼睛，耗费半族人的性命把我封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么多年来你东躲西藏，齐家锁城不出世，半城人化成枯骨，为的是什么！”

很明显对方是个不识相的，他再次踩中了黑瞎子几千年来都没敢想起来过的伤口——他发出一声怒吼，识海为之震颤，对面笼罩的青辉被强行驱散，取代的是齐家正统浅色的金光。

“给老子滚出去！”黑瞎子咆哮着，彻底夺回了自己的身体。

“喂你——”那人刚想阻止他，黑瞎子已经用力把手指插入了玄晶箍和眼睛间的缝隙里，用力往外拉扯，想要把这该死的玩意儿捏碎。

黑色的血喷涌而出，他却像没有痛觉一般发狂，喉间溢出破碎的嘶喊。

青雾想要反抗，但金光和主人一样疯了，一阵接一阵地涌上去和对方同时消融，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小子！快停下来！你这样真的会死的！”那人啧了一声，按住了耳垂上的青铜铃铛——实在不行的话，只有用“这个”了……

“齐暝！”他最后怒斥一声。

像是触发了什么隐藏的法阵，浅金色的纹路自玄晶箍内部浮现点亮，光芒水波般漫开，罩住了他的头，滋润修复着他可怖的伤口。

“阿暝……”有人柔柔地唤他，声音里满是慈爱。

“……为父倒是觉得……”爽朗的男声。

“你呀，就是太心高气傲了……当心以后吃亏……”沉稳平和的苍老声音。

“少城主……”成千上万的、模糊不清的呼喊，像针刺一样扎着他的耳膜。

“娘……爹……爷爷……”

黑瞎子跪在地上，血泪流了满脸，他疯狂撕扯玄晶箍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无力地把沾满黑血的手插进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里。

“杀了你啊——！！！！！！！！！”

@爷叫落璃殇，给你留的沙发，来吧

前情提要：黑瞎子突然离开似有隐情，其不能离身的玄晶箍后禁锢的又是怎样一个存在？







对不起我回来了_(:з」∠)_打脸请轻一点。有任何对文的看法和建议请一定要告诉我好吗谢谢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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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叫落璃殇，迟到的生日贺文对不起我有罪……沙发给你【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