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神谕之夜》架空/推理/瓶邪only

瓶邪only,中篇,架空,题材为悬疑推理。
文名借用保罗·奥斯特小说《神谕之夜》,文题基本无关,纯自己恶趣味。
作者任性请自带狗血盆接好……尽量日更。
无小三。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04 21:00:00 +0800 CST  
>>>>以下是正文。写得很渣,请见谅。


1)失控

进场前关根在后台瞄了很久,出乎意料,来的人挺多。第一次在读者面前以真面目示人,他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关先生,”助理蹬着高跟鞋小跑过来,关根回头,看见她笑盈盈的,“一会别急着走,后台已经摆好场子了,发布会结束有签售。”

他点点头。

外场音乐响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领带,弯腰走出去。

入行近十年,从十几岁时以一部悬疑小说出道至今,关根一直在市场上保持着平稳的销量,虽说不上本本惊艳,但在这个领域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作为现下最受欢迎的畅销书作家,他与其他人不同。圈内的都知道,关根为人低调,从不参加宣传活动,也拒绝任何形式的签售和访谈。书出了好几本,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颜,说起来,倒是神秘得很。

与外界传言大相径庭,既不是秃顶的老头,也不是走路八字的伪娘,当一个笑容澄澈的白衣青年走到镜头前时,全场哗然,一出场的“咔咔咔”声和记者们的窃窃私语就说明了这一点。

主编胖子明显很满意大家的反应,坐在幕后眯着眼,一脸“你们傻眼了吧”的表情。他想到这段时间跟在小祖宗身后求爹爹告奶奶的憋屈样儿,突然觉得也挺值——知道关根是枚大帅哥后,那销量,那粉丝,那存款,还不都得蹭蹭蹭往上涨!

可惜他的算盘还没开始打就被大厅外“轰轰轰”的吵闹声打断了,不等胖子转头去看,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男人,个子极高,一身黑衣黑裤包裹,一看就是练家子,脸上黑墨镜遮挡,看不清五官,步子很疾,走过的地方都掀起了一阵寒气,气势吓人得很。

胖子见势不妙,一个激灵翻身要跑路,黑衣男人看也没看他,径直穿过厅堂两步跨到了台上。

这边关根正对着镜头说着写作心得,突然一个天旋地转就被人扛在了肩上。底下开始混乱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挟持了。

意外的,他倒是并没有多慌张。黑衣男人不知道卡住了他哪个穴位,一路上关根连开口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垂荡着双手任人像死猪一样扛走。直到被人扔进依维柯的后座,他才终于恢复了点力气,并强迫自己快速镇静下来。

黑衣男人跟着也钻进车内,“嘭”地一声关上门,同时车子极快地开走,留下一路尖叫的人群。整个绑架过程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街景开始倒退,关根挣扎着坐起来,抬头打量起对面的男人。

“关根。”那人笑了笑,一脸的痞气,明明是疑问句,却用了陈述句的语气。

关根警惕地看向他,迟疑着点了点头。看来这人一准儿是冲着他来的,关根在脑内迅速自我检讨了一遍,他为人一向低调,从不与人起争端,自认爱好和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仇家。再说了,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小作家,绑架他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是平日里挖坑不填太多,终于遭报应了?

“你……”关根咽了咽,尽量保持声音平稳,“你有什么目的?”

黑衣男人“噗”地一声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他缓缓凑近他,白色反光在黑色墨镜上一掠而过:“你希望我是什么目的?”

感受到危险气息,关根瞬间僵直了身体,就见对面的黑眼镜突然笑滚回座位上,摆摆手继续道:“不逗你了。”

他收起笑容转过头,望向车窗外,淡笑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关根以为以这样猎奇的出场方式,他好歹也会被带到传说中的黑帮里去,出乎意料的是,车子在金融中心大厦门前径直停了下来。

黑眼镜竟然也没再来绑他,还帮他开了车门。

关根很是意外:“你不怕我跑了?”

“那也要你有那个本事。”黑眼镜甩上车门,丝毫不在意,正往前走着,突然回头冲他嘻嘻一笑,“放心,不会吃了你的。”

“不过我劝你不要乱说话,”黑眼镜话锋一转,收起笑容阴恻恻地看向他,压低声音道,“你要见的那个人,才死了情人。”

关根头皮一麻,差点崴了脚。

跟在黑眼镜的身后惴惴不安地出了电梯,关根环视一圈,发现这一层竟然是个拍卖公司。一路上来人看见他俩都是浅浅地点头,举手投足间流露的状态都挺自然,看来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儿,关根舒了口气,心里镇定起来。

尽头是个房间,黑眼镜没敲门,径直推门进去。里面黑漆漆的灯也没开,隐约能看到有个人影,关根看不清是谁,但根据房间的格局,他推测这人多半是BOSS级别的人。关根杵在门口思忖了一会,还是没跟进去。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是黑眼镜的声音,关根愣了一下,凑近了贴着耳朵去听。

房间沉默了一阵,对方应该是没说话,就听黑眼镜叹了口气,道:“难道他死了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接着是更长时间的沉默,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关根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说话,终于失了耐心,搞什么,大老远的绑他来,就为了听他们吵架?这人他妈得有多无聊,他有些恼火,正准备闪人,忽然“啪”的一声,内室的灯亮了。

他一下愣在原地,紧接着就感受到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从对面直逼过来,他勉强转过脑袋,刚刚与这视线撞上,就见对面的男人“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一动,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惊,黑眼镜动作比谁都快,男人的身体刚迈出去,他已经第一时间拦住了他伸向关根的手,同时说了三个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他不是!”

男人没作声,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关根,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惊心动魄不过如此,关根定在原地,浑身绷得僵直,他紧紧握了握拳头,还是掩饰不住地开始发抖。这种从内里散发出来的摄人心魂的气场,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不是。”黑眼镜又重复了一遍,男人微微怔了怔,眼里的尖锐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开始溢满的悲伤,像是终于认清了黑眼镜的话,他敛起眼睛,低下头去。

关根很久都没有从这双眼睛里回过神来,明明是平淡如水的一双眸子,蕴含的东西却那么多、那么深重,他虽不能完全解读出,但作为一名旁观者,他不得不说,他完全被感染了。

这就是黑眼镜说让他见的人,关根没想到整个过程这么简单,当黑眼镜说“你可以回去了”的时候,他还觉得像在做梦。

看得出连黑眼镜都心情不太好,关根识趣地应了一声,机械般地转过身,缓缓离开,走到通道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木质办公桌光洁如新,刚才的男人就伏趴在桌面上,脑袋无力地垂着,脸埋进了胳膊里,露出微微颤抖的双肩。日光灯从屋子里斜射过来,打在关根脚边,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震了一下。从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起,关根就能感觉出他的强大,不光是因为他一身紧实的肌肉,更是他无意中流露的气场,毋庸置疑,这个人很强,因此关根更加不理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男人露出反差如此大的情绪。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处理了白天乱七八糟的杂事,关根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的、锐利逼人的、黯淡无光的、悲伤四溢的……简直就近在眼前。

想得正入神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吓了他一大跳,他接起来,竟然是白天那黑眼镜。

“我这有个工作。”那人道。

“谢谢,我不卖保险。”关根答。

“比保险赚钱。”

“我也不卖身啊。”

那头笑了,“月薪十万。”

关根倒吸一口凉气,严肃道:“先生,你这样,我很为难啊。”

“不为难,你可以考虑一会,三、二、一……”

“成交!"

“有妞不泡真君子,有钱不赚真傻子”这句话一直被关根奉为箴言,虽然他出书也赚,但周期长,来钱慢,哪能跟这个比。黑眼镜来找他,他其实并不意外,就冲走时黑眼镜看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事没这么快结束,果不其然,晚上人就找来了。

“那我要做些什么?”

“给张起灵做文秘。”

关根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张起灵,想必就是白天见到的那人。其实以关根的笔力,区区文秘根本不在话下,可对方以这样的高薪来请他,做什么反倒都成了其次,想让他呆在张起灵身边才是真。约了时间地点,关根挂了电话,他抬头看了眼星光依稀的夜空,没有来感到一丝安定。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对这个男人很好奇。

签完合同,一大早黑眼镜就领着他去了公司。不同于第一次的紧张,这次没有了顾忌,他大着胆子开始打量四周。这座办公楼是本市最贵的楼盘之一,隔水而建,空间大,阳光足,通透性尤其好。他的办公室就在张起灵隔壁,中间只隔了一道玻璃墙,互相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不会是让我监视他吧?”关根意外道。

“差不多,”黑眼镜叼着烟,见关根一脸错愕,道,“是视奸。”

“滚,老子不是变态,”关根骂道,“你这么关心你老板,你老板知道吗?”

黑眼镜耸耸肩:“我现在就是找一百个大波美妞脱光了排一排在他面前跳钢管舞他也不会看一眼。”

关根正想揶揄回去,忽然想起些事,连忙叫住他,“等等,你上次跟我说的,死了情人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黑眼镜吐了口烟圈,转过身冲他笑,关根被他笑得发毛,“你看我干什么?”

黑眼镜摇摇头,少见地收起了笑容,道:“他有个在一起很多年的恋人,几个月前在青海坠车,车毁人亡,连尸体都没找到。”

关根一下怔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天边一道朝阳突破云层,倏地从玻璃窗透进来,刺得人眼睛一眯。关根从光源处望过去,张起灵正背对着他们伏案疾书。黑眼镜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人,像是叹了口气:“我们找了很久,但当时车冲破了防护栏,撞上了山体,当场就爆炸了。”

“他昨天那副样子你也看到了,”黑眼镜又笑起来,“所以,看着他就行。”说完,伸手拉开了玻璃门。

这酷似美国大片的剧情,关根以为这辈子只能在电影里看到了,真发生在身边,再加上一条人命,他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

进去的时候张起灵正好抬头看他们,关根对上视线,前一天的回忆翻腾倒海地涌上来。兴许是昨晚光线不好,这人比昨天看着要年轻许多,皮肤偏白,眼睛极有特点,这样惹眼的外貌,想必丢在再多的人群里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张总。”关根礼貌性地叫了句,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不料张起灵看见他,并不像昨日那样有多大的起伏,只是撩起眼皮淡淡地盯着他看,连打量都算不上。




TB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04 21:24:00 +0800 CST  
关根有些尴尬,转头向黑眼镜寻求帮助,后者却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张起灵道:“人给你带到了,我去给那帮兔崽子擦屁股。”


“霍氏的拍品务必要拿下。”张起灵在他身后道。

“会做标书吗?”关根正发着愣,张起灵忽然丢了句过来,他赶紧转头,答道,“写过,但是不熟。”

张起灵听罢不语,伸手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号,对里面的人道:“你过来。”

很快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进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休闲的t恤衫,身上冒着学生气。

“张小哥。”他关上门道,转头看见关根,忽然就一下定在原地,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又是这副表情,关根心道,面儿上却还是笑笑,礼貌性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关根。”

“我……我是王盟。”叫王盟的小伙子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

“今天他带你,”张起灵无视两人,淡淡道,“下班之前把标书给我。”

说完就抬了抬手,关根有些不明就里,就见王盟扯了扯他的衣服,关根会意,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你们老板一直都这么沉默寡言?”出了门,关根在王盟身后问道。

王盟却没听他的话,忽然转身抓住他的衣袖,语气有些激动:“你……你一直都叫关根?!”

关根错愕,随即有些想笑,“我不叫关根叫什么……”

“你真的不认识我们老板?”王盟的眼睛紧紧追着关根。

关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当作家都当了几年了,书也出了好几本,我虽然爱好广泛,但从没接触过拍卖行业,你们老板也许很有名,但是我的确不认识。”

王盟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声音也低了下去,“是这样啊……”

正是忙碌的时候,两个人去资料室找些参考数据。来来往往的都是白领,看见关根,似乎并不意外,一个个都微笑点头致意,关根笑着回过去,心里却蓦然生出些诧异。没有任何吵嚷,也没有任何冒失,整个办公室非常安静,可正是因为安静,他才觉得奇怪。按道理说他是新人,初来乍到,就算再无足轻重,作为同事,多少也会表露出一点点的好奇心,可是完全没有。

王盟很尽责,一条条都给他讲得清清楚楚。中午休息的时候,关根泡了杯咖啡给他递过去,王盟受宠若惊地接过,连着“谢谢”个不停。

“王盟,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关根摸索着咖啡杯,犹豫着说出口。

“嗯?”王盟抬起头。

“我有哪里不对吗?”关根皱眉。

王盟微微一愣,“关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我说不上来,”关根低头道,“这家公司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好像……好像你们都认识我。”

说罢关根去看王盟,后者闻言脸上表现出了明显的惊讶,关根心中了然,被他说中了。

王盟很快调整过来,略有些慌张地笑笑,说:“关先生想多了。”

茶水室外人影憧憧,王盟瞥了一眼,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关根,“无论如何,关先生都可以放心一点,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你绝对都是没有恶意的,我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了。”

“是因为张起灵吗?”王盟出门的一刹那关根叫住了他。

王盟为难地扫视一圈,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转身溜了。


下午三点不到关根就把标书做好递上去了,对面张起灵认真地翻看着,时不时用笔在上面勾画些什么。

不得不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张起灵的眼瞳很黑,一低眉,一排整齐睫毛就顺从地低垂下来,随着主人的视线微微跳跃,专心注视着什么的时候,眼睛会显得异常深邃,让人看着挪不开眼。关根费了些力气才让迫使自己的注意力移开,心里就想起黑眼镜口中所说的“情人”,不禁好奇起来,能让这双眼睛一心注视着的,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要选这个价格?”张起灵忽然出声。

“分成是低了点,不过后期的服务费由合作方承担,我参考了前几次的数据,发现几乎占了一半,所以看着利润低,实际上成本负担却不大,这样的价格有利于夺标,而且我认为适当地让利有利于长期合作。”

张起灵听罢盯着他看了半晌,问了句题外话,“这些是王盟告诉你的?”

关根想了一会,价格是他定的没错,可这会说不是,又显得有些抢功,毕竟王盟也教了他不少东西,他犹豫再三,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不料张起灵收起标书,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他没有这样的远见,你可以下班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关根脸色并不好,他不知道张起灵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怪他没有说实话吗?还是说在夸他有远见?这个人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

正想着王盟就从里面出来,正好撞上他,连忙跑过来,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他,“关先生,给你的。”

“这是?”关根不解。

“客户送的,张小哥说让我给你。”

“他说的?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刚才。”

“哦,谢谢……”关根愣愣地接过,瞥了眼办公室,心道这人也太奇怪了,前一秒还指责你,后一秒就给你送东西。

“走吧,我和你一起下去。”

“你也下班了?”关根收起盒子。

王盟闻言傻兮兮地笑了笑,“我不在这里工作。”

见关根诧异,他又补充道:“我以前的老板和张小哥关系很好,在这边呆的时间多,所以大家都很熟,基本上也算半个员工。”

关根点点头,难道王盟叫张起灵张小哥,穿着也这么随意,想必他的老板和张起灵的关系一定不简单。关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对别人的隐私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他没有多想,下楼就径直回了家。

洗过澡后他躺回床上,无聊地刷新着最新的电影咨询,眼角瞥到那个小盒子,伸手勾过来。这东西从他一回家就随手扔到了桌子上,也没注意,想是客户送的,估摸着多半也就是些小玩意小吃食之类的。

打开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好几层包装,他有些诧异,一层层揭开来,最后是一块金色锦帕,上面绣着繁杂的龙纹,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玉。

平安扣的造型,光泽细腻,质地清透,关根的脑子瞬间跳出了“价值不菲”四个大字,小心地取出来,摸了摸,抛光极好,触手生温,关根虽然不懂玉,但听着自家老太太唠嗑,基本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这个东西绝对不便宜。

第一反应是张起灵一定是搞错了,关根翻出公司的通讯录给王盟打过去,说明了情况,不料王盟却笑了笑,说:“没搞错,张小哥开的是拍卖公司,有人要送礼,自然都是好东西,而且这个是我拿给他看过后,他指定说给你的。”

关根哑口无言,拿着东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收嘛,拿人手短,更何况他和张起灵实在不熟,可不收又怕驳了老板的面子以后日子不好过。

左右为难之下倒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着东西去了张起灵办公室。

“不适合?”张起灵淡淡地看着他。

关根大力地点头,“真不适合,戴不进去。”

张起灵没说什么,伸手挑出平安扣的绳子瞥了眼,明显是被人剪断了重新融上的,手法之拙劣简直令人发指。

他没再说什么,低头只是发愣,关根在心里松了口气,心知这事算是过去了,可看着张起灵低落的眼神他又有些不忍心,倒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说是文秘,其实实在没什么事让他干,多数时候关根就趴在电脑前玩纸牌游戏。前一日心里想着事没睡好,这会坐着,关根只觉得眼前花花绿绿的纸牌都重叠成了一团。他从显示器前伸长脖子瞄了眼,张起灵正低头认真地看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这边,他放心地任脑袋贴上桌子,沉沉地睡过去。

忽然感觉有冰凉的东西落在他胸口,关根惊得一下坐起来,抬头就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是一阵风吹过,掠过他的耳畔,世界就消亡了,关根被深深地吸进去,像是寒冷高原上盛开的格桑花,又像极夜中闪动的流光,四季轮回,忽然一瞬之过。他从幻境中脱出来,张起灵就站在他眼前,手上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上班睡觉,简直大胆,他忽然懊顿,摸上头发,支支吾吾地道歉,“对不起张总,我……”

“戴好,别丢了。”那人打断他。

关根连忙低头去看,昨晚的平安扣稳稳当当地挂在他脖子上,绳子已经换了另一根,“谢”字还没开口,再抬头那人已经走远了。

关根反应了一会,忽然一怔,原来是这样——被这双眼睛注视的感觉。


TB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06 00:40:00 +0800 CST  

游手好闲对关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本无大志,只爱在闲暇之余写些小文字,不求功名利禄,只为寻得一二知己。如今张起灵放着他不管,他倒落得清闲。

偶然发现张起灵也看他写的小说倒是让他很是窘迫了一阵,有种开小差被抓现行的焦躁。仔细去探寻那人的目光,却发现也不像是在看。凡人看书,无非为两种,一为故事情节,二为文笔心境,可关根左右观他神情,却都不像。张起灵看书不似常人,从头到尾一一掠过,而是追字逐句,时而停下眼神放空,时而几页刷刷翻过,与其说是摊着书看,不如说是在书中寻找着什么。这让关根很不解,他自认文笔不如大家,情节也并非每都引人入胜,要说出彩,无非就是足够惊险刺激,人活几十,人心鬼魅他倒看得几分,因此设套解套,环环相扣,看了总能让人欲罢不能,加之意外得了现下流行的潮流,剧中主角兄弟义气,莫名受到了年轻女孩的欢迎。张起灵突然对他的书这么感兴趣,不知看的是什么。

很多时候关根都觉得身边一切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他看不透,也无迹可寻。犹如游走在时光边境的旅者,一不注意就稍纵即逝,种种而来,愈发迷幻。隔着一道玻璃门,也确实什么都太容易。你不看,那似有若无的目光就如胶似漆,灼得人背后发烫,你转头去寻,却又委实什么也没有,那人端端地坐着办公,好似没事人。

那天他终于受不住,趴在桌上装睡,那奇怪的感觉一来,他不动声色地拨出一面小圆镜,从眯着的眼缝里瞥了一眼,这一看差点让他失了魂。张起灵果然在看他,可那目光他竟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真要命,他只知道张起灵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哪知他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简直像把自己半辈子的柔情都细细地收进这双眼里,经那一汪眼睑流转,再绵绵长长地流出来,倾泻到他身上。关根顿了顿,收回眼。也不是,那神情比以往更加悠远,与其说是在看他,倒更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通过他来寄托哀思,这算什么事?他不满地抖了抖耳朵,驱逐开一墙之外这缠人的焦灼。

要说关于张起灵那位过世的恋人,关根满是好奇,来公司这么长时间,除了第一次见面,张起灵之后的表现大体上还算正常,至少没给他带来什么困扰。除了下班之后,人去楼空的晚霞里那形只影单的背影,无处不透着落寞,看了叫人不忍心。

关于坠车,公司上下对这件事似乎讳莫如深,关根不傻,心知多半是黑眼镜吩咐过。想来两人以前必是十分相爱,如今一人先离去,剩下的其实才是残忍。关根磨磨蹭蹭地关着电脑,忽然想起北方一种鸟,这种鸟一生只认准一个伴侣,比翼而飞,成双而落,若不幸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必会在它身边哀号长鸣,日夜不休,不食不饮,直至声衰力竭而亡。

关根正乱七八糟地想着,那头张起灵忽然敲了门,关根转头过去,见张起灵拿着西装外套正看着他,他礼貌地点头,“张总。”

“等会有事?”破天荒主动和他搭话,关根反应不及,张起灵只当他是没事,接着道,“一起吃个饭。”

关根想是有应酬,他大学刚毕业那会也上过班,陪着老板整天这里那里的陪酒,后来受不了就果断辞了职。说起来,来张起灵这里工作这么久,他是真什么都没干,上周看着银行卡里进账的数字他就有些脸红,这会张起灵让他陪个酒,不去似乎过意不去。

他很快点点头跟上去。

两个人进了电梯,狭窄的空间不说点什么着实尴尬,极少与张起灵独处,闻着这人身上的冷冽气息关根莫名就觉得后背汗毛直炸,好在这人全无察觉,关根也就装作浑然不知。

电梯直接下到负一楼,都下班了车子一空,诺大的停车场就显得格外空旷,脚步声噼噼啪啪响得透彻,关根盲目地跟着,一步步思忖自己的行为是否越矩,张起灵没邀他,或许他该问清地址之后自己打车过去。

没能多想抬头就看见张起灵在一辆黑色越野边站定,眼睛朝他的方向望过来,关根下意识地向身后看了看,没人,这才确定张起灵是在等他。他连忙两步跑上去,车门就开了。

张起灵给他开车门?关根还在发愣,那人已经一手护着头一手推他进去,顺势关上门,然后绕到另一边的驾驶座,关根注意到张起灵带上门后有几秒钟的微顿,喉结上下动了一下,这才紧了紧操纵杆上的手,发动引擎。这一系列的动作自然流畅,显然是经常如此养成的习惯,可关根总觉得,有那么一丝违和感,有什么环节被漏掉了。

一幅画面忽然在他脑中演绎起来:一位温文尔雅的男子下班来接妻子,他为她打开车门,护她上车,他绕回驾驶座,两人坐定,转头相视一笑,然后胳膊伸过来,相拥而吻,一阵甜蜜过后,他们笑着为对方扣好安全带,车灯亮起,发动机轰隆作响,车轮滚动,留下一路扬尘。

车身压过减速带时癫了颠,关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动静过大,连张起灵也转头来看他,带着点疑问。他更不敢去看这张罪魁祸首的脸了,连忙撇开,扯起谎,“呃,记起一个噩梦。”

不料张起灵面色反倒更沉了,低声道:“梦到什么?”

要知道旁边的这位可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居然破天荒主动询问别人的私事,这让关根有些无所适从,深深叹了口气,倒也带了几分真,“反正是一些不太好的事。”

那人没再问什么。两个人一路开到楼外楼停下,关根认得这家店,以前也同朋友来过,算是本地特色。一路上楼,张起灵大约是常客,和服务员挺熟络,现在正值饭点,人多得不行,外面不少等位,他却一路招摇直接去了窗边的雅座。

关根心想必定是预约好了的,也不知要来的是什么贵客,他两步跟上去,“张总,一会来的是谁?您给说说,我一会好应付。”

前头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并不作答,只是拉开了靠椅,说了句:“坐。”

靠着窗,街道上的繁华尽收眼底,新发的柳枝似有若无地撩过玻璃窗,划出一曲世间百态,放眼望去,人间悲喜在夕阳之下变幻莫测,甚是好玩。这种凌驾于都市喧嚣之上的隔离感,着实让人心情愉快。张起灵淡淡地坐着喝茶,并不说话,他倒乐得自在,东张西望个不停,他以前也来过这家店,但都是吃吃喝喝,没注意这边还有这样的景致,想不到张起灵竟然是个有心人。

一盏茶没喝完,菜就上来了,关根有些意外,“不再等等,会不会不礼貌?”

张起灵没理他,伸手夹了一筷子鱼肉在他碗里。

关根目瞪口呆,愣是没反应过来,一个老板娘摸样的女人端着一盘虾仁过来摆在桌子中间,先扫过吴邪,又冲张起灵客气地笑了笑,“还是老菜,厨房有新出的甜粥,一会给你们端上来。”

张起灵微微颔首:“费心了。”

“哪的话,一阵子不来你们倒生分了。”老板娘笑笑,擦着围裙下去了。

关根这边听得一头雾水,又不好问,隐约只理解出了张起灵果然是这家的常客,以及,他似乎今天并没有要宴请谁的打算。

“吃饭。”张起灵见他不动,出言提醒他。

一顿饭吃得不声不响,谁也没说一句话。一开始关根是拘谨,毕竟对面是这么个不好相处的主,但是很快他就变成顾不上了,这家的菜的确好吃,他本口味偏重爱好川菜,但这家酸甜软糯的味道却不知为何得了他的心,最后的甜粥尤其好喝,他一连喝了两大碗,烫得嘴巴通红,呼呼只哈气。

张起灵吃得不多,后来干脆放下筷子专心看他吃,嘴角隐隐像是有笑意,看得他差点愣了神,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又恢复了常态,关根只当是错觉。低头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要不是碍于张起灵在场,他一定得学胖子满足地打上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饱嗝。

吃完饭两个人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顺着西湖边遛弯。关根闷闷地跟着,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说到底他还是不明白今天这是演得哪一出,张起灵不是个会无故请别人吃饭的人,他从不做多余的事,关根自认也没什么需要张总帮忙的,他要他做事,开口便是。

愣愣地看着前面颀长却偏瘦的背影,关根决定把这理解成给老板解闷,毕竟从张起灵恋人出事这么多天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沉默男人脸上看到点稍稍缓和的表情。

他大概是有些寂寞吧,关根想。

有些事情张起灵不说,他其实没有什么立场去问,有人对你好已是福气,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TB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07 17:31:00 +0800 CST  

周一上班的时候关根迟到了,恰巧碰上例会,他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进去,却被张起灵逮了个正着。

对方没说他什么,只拿眼睛扫了他两眼,可这样也足以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散会后,张起灵从会议室往回走,关根跟在他身后补着会议纪要。

“明天股东会的资料备好了?”前面的人问。

关根这会还在想着开会的事,被张起灵这么一提,突然就傻了眼,愣愣道:“股东会不是下周?”

前人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关根心中一紧,急急忙忙翻出股东会决议,果然,决议上赫然写着本月“2”日,可不就是明天?关根一下慌了神,又翻出时间表,暗道糟糕,大概是打印机墨粉的原因,纸上关键的位置无端被溅了一道黑渍,“2”硬是变成了“12”。

关根的脸上一下变得很精彩。

财务那边报表都还没上来,预算没做,年度计划更是一片空白,资料也完全没准备,股东们的酒店没定,食宿都没安排……关根一下慌了神,叫他一夜之间搞定这些事,那还不如直接把他叉出去加点孜然给股东大爷们下酒。

这样低级的错误,也是他马虎了,资料拿到手时就应该核对一下才是,关根心里七上八下,头也不敢抬,只想,张起灵要因此责罚他,他是万万没有理由推卸的。

张起灵没说话,低头略微思考了一会,沉声道:“通知所有股东,说我临时有事,文件重做一份,另外让综合管理部食宿照样安排,先来了的找人陪着,所有费用……”他低头在关根脸上游走一圈,关根在心里默默闭上了眼,已然了解这是要在他工资里扣。

“公司承担。”说罢径直走了。

关根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张起灵的背影,感到些许意外。

说起来,他来公司也有段时间了,又在张起灵身边呆了这么久,对他的做事风格算的上了解。这个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冷面阎王,谁见了都要怕,今天这事倒是和他一贯作风有些背道而驰,关根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对他的印象有些改观。

忙忙碌碌了一早上,总算是把事情给办妥了,他松了口气往办公室走,刚到门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冒出来。

“你可别认真了,他到底不是……”是黑眼镜的声音,关根刚要凑近,里面的人忽然就噤了声。关根心里泛起嘀咕,也没多想就敲门进去。黑眼镜坐在办公桌上把玩着一只打火机,看见他还冲他一笑,然后从桌上跳下来挥挥手走了,末了还说了句“好自为之”,不知是对谁。

说起这个黑眼镜,关根是一肚子好奇,这人既不是公司职员,也不是股东,却对公司的种种情况炳若观火。整天带着副墨镜,挂着一抹欠扁的笑容随意地进出公司,倒真从未见有人对他有过什么意见。关根嘴上挤兑他,说到底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厌恶,即使第一次见面不太和谐,相处下来倒也觉得挺自然。

处理完后续的杂事,关根揉揉肩膀从电脑前抬起头来,他习惯性地转头去看玻璃墙另一边,有些微怔。

张起灵趴着桌上睡着了。

这么毫无防备的状态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禁有些讶异。在关根的印象里,张起灵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按照既定的轨迹匀速前进,永远不会出错,也永远不会疲倦。如今这么看着,他却突然在这个人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的气息。他跨过玻璃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窗子没关,晚风掠过飘窗吹进来,撩起几根不太服帖的头发,张起灵就这么静静地趴着,呼吸清浅,没了一贯的冷冽,眉角倒是多出几分柔和来。

看着关根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双肩,他低头,注意到桌上放了本小说。封面异常熟悉,那是他的成名作。这本书关根见张起灵翻了好几次,就是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他如履薄冰地拿起来,刚翻开就从内页里滑出一张纸片。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这是一张从软装黄鹤楼上撕下来的包装纸,大概是随手撕的,形状极不规则,边角还有些烧焦造成的糊黑,让关根在意的是,上面靠边的地方竟然有一个血字——“它”。

“你在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畔,关根一惊,抬头就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张起灵的目光往下移,看清他手上的东西,眼神瞬间冷下来。

“对不起,我只是……”

“出去。”张起灵冷冷地打断,浑身泛着寒气。

无从辩驳,关根放下东西,顺从地出去了。出门的那瞬,他忽然忍不住想,也许一直以来张起灵的缓和都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4.11

关根算不上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兴许是职业习惯,他在处理情绪上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一套。生活中发生任何事情,他总会在第一时间自我跳出,然后将自己放在旁边者的位置,对未来做出最合理的推演。旁人的悲喜其实很难能影响到他。

但是很明显,深谙此道的他今天也失控了。

张起灵一连几天都绷着脸,眉角恨不得能掉出冰渣子来。饶是黑眼镜也扛不住他这么晾,同情地拍了拍关根的肩膀,笑嘻嘻地溜了。

关根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借口有事追了出去。

“我有问题要问你。”关根叫住他,对方慢悠悠地转过身,关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正抛着两瓶可乐。黑眼镜冲他扬了扬下巴,笑道:“天台坐坐?”

快要入夏了,温度已经高了起来,太阳在天边恋恋不舍地挣扎着,想要发挥出最后的余热。晚风吹过来,扫走周身的热气,倒是有些舒爽。

水雾在微热的空气中凝结成水珠,顺着金属杯沿滴下来,指间凉丝丝的。关根甩了甩,放下手中的易拉罐,“这么说,那是很重要的线索了?”

“不是线索,是遗物。”黑眼镜纠正。

关根想起他触碰纸条时张起灵的反应,不禁又端起可乐喝了一口,“他不准人碰吗?”

黑眼镜笑笑,不置可否。

关根捏了捏易拉罐,忽然觉得有些紧张,“你……能不能告诉我些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黑眼镜望着他,似笑非笑,“我愿意告诉你,但是你未必想知道。”

关根低下头,手里的易拉罐“啪”一声彻底凹进去。

趴回桌上,关根就一直在想黑眼镜的话,那张纸条如他所想,是张起灵恋人的东西,还是在出事前一刻亲手写下的。据黑眼睛描述,坠车的事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事后他们在案发地点搜寻了很久,只在草丛中找到了这个纸条,应该是坠车前被人抛出窗外然后被爆炸的气流卷上来的。

很多细节黑眼镜没说,但是关根也能推测出来,必定是事故发生之前当事人就察觉了什么,但是那时他已经来不及逃脱,甚至没时间去打一个电话,于是情急之下,只能咬破手指在烟盒上写下这个东西抛出窗外。只是,一个“它”字实在太过抽象,他们查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头绪。

乱七八糟地想着,关根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疼,估摸着刚才天台吹风可能有些着凉,他枕着手臂决定休息一会,却一不留神睡了过去。

梦里的场景飘忽且诡异,关根只觉得浑身忽冷忽热,一会像有山风在他耳边呼啸,一会又像是置身火场的灼烧,他瑟瑟发抖地想抱紧自己,却发现身体根本无法动弹。他咬紧了牙关,呼吸不自主地开始急促起来。忽然就感受到一双微温的大手轻抚他的发旋,轻柔且宽厚,一下一下,带着说不出的安心,从头顶流向四肢百骸。

好像得到安抚的婴儿,他渐渐平缓下呼吸,陷入沉睡。

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关根急急忙忙去看表,却不小心抖落了从肩膀上滑下去的毛毯。他忙低头去捡,抬手间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冽味道,不用说也知道这毯子是谁的。莫名的,他的心忽然就提了起来。

已经是午夜了,张起灵还没走,正在电脑前忙碌着什么,太过投入,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清醒的他。

这一觉睡得太久太沉,因为姿势的缘故,大脑有些缺血,梦境里的寒冷还未全部褪去,关根抱着胳膊有些发懵。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传过来,在针落有声的空间里,竟莫名让他有一种时光迁移的错觉。

这样张起灵总算注意到他了,却也没多停留,转过头又去看电脑,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情绪,“桌上有药,吃了回去。”

关根吸了吸鼻子,呆呆地去看桌子,上面放了瓶速效感冒药和一些消炎片,他伸手去拿,两滴鼻涕却落下来,他吸了吸,拿手去抹,触手却是一片碍眼的红。

啧,流鼻血了。

刚意识到这一点,更多的血就流了出来,直接越过嘴唇从下巴滴了下去,他反应不及,毯子上就糊了一小片。

他忙仰起头转身去卫生间,晃晃悠悠地走到半路却被人截了拽回座位上,张起灵皱着眉,拉过毯子覆在他胸前,“流出来,别仰头。”

大概是从没与人这么接触过,关根有些紧张,不料刚开口就吃进去一团血,“你的毯子……咳……”

那人啧了一声,倒了杯水给他,伸手去拍他的后颈。

关根觉得有点头晕,但他没表现出来,张起灵不知是按中了哪个穴位,他忽然一阵清明,眨了眨眼睛,抬头一抹发现血也止住了。

“以前常有这种情况?”张起灵的声音很沉。

关根正想摇头,却碍于太阳穴的阵阵隐痛改为说话,“没有,第一次,”末了又加了句,“可能……最近睡得不太好”。

----TB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12 00:17:00 +0800 CST  
其实这些都是托词,关根以前赶稿子,最夸张的一次曾经连续一个月睡眠时间不超过2小时,就以现在的工作强度,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case。


关根不甚在意,可见张起灵皱着眉,一脸严肃的样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幼父母双亡,靠几个姑姑拉扯大,可毕竟不是自家孩子,平日里也只管吃喝,未曾见谁对他的事情上过心,小时候生病了就往床上一躺,是生是死全凭自己的造化,跌跌撞撞一路残喘至今,他还从未遇见有人在意过他的冷暖。

想着心里莫名就有些发酸,感动委屈参半,兴许是生病的缘故吧,精神有点脆弱了。

出办公室的时候张起灵也跟在了他后面,外套都没穿,关根有些怔愣,直到进了电梯负一楼的灯亮起他才反应过来张起灵这是要送他回去。

连着几天心情就像坐过山车,绕了一个圈居然又回来了,关根从车窗玻璃的反光看过去,心里满满的暖。老实说,张起灵这人确实有些喜怒无常,外人看着只觉他每天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摸样,可又有几个人懂他的喜悲呢。

夏夜的微风有些凉,关根打开车门跨出去,他故意放慢动作,转头关门的时候正好对上张起灵的目光,微黄的街灯在他脸上泻下一片柔和,关根弯下腰,冲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谢谢。”

确定他上楼之后,张起灵才调转车头缓缓离开,关根趴在窗口,直到黑色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视线,他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河,不自觉弯了嘴角。

关根足足在家休息了两天,张起灵也没催他,期间让王盟给他送了些甜点过来。

第三天晚上他接到黑眼镜的电话,让他陪张起灵去参加一个宴会。

“没别的人了?爷身价很贵的。”关根吹着刚剪完的脚趾甲道。

“你要真放心他去也没事,也就是谁来都是一副面瘫样而已,也就是把全场人都得罪完而已,也就是你再也发不出工资而已,也就是——”

关根“啪”的一声果断挂了电话起身去换衣服。他是不明白像黑眼镜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张起灵合得来,明明那么不搭调的两个人。黑眼镜极其擅长抓人软肋,可这回他却弄错了,关根倒真不是为了那点工资,他是不放心张起灵。

说起来也怪,初见张起灵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人很有能力,任何事情只要到了他手里,总能变得易如反掌。可接触多了,他却反而有些担忧。像故事里无所不能的狮子王,先越到后面越害怕他不能打败邪恶的刀疤,那时你才会知道,你对他的畏惧其实只是因为对他的能力一无所知。

他从会场进去的时候并未看见张起灵,转过身想找人,却碰上了霍氏的老太。

他暗道糟糕,还没来得及溜就被人一声定在原地,瞬间他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跑什么,和我这老婆子喝两杯还丢了你的面儿不成?”霍老太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

这个霍氏老太人称霍仙姑,在古董界很有能力,几乎和张起灵不分伯仲。关根本不认识她,之前却因为一笔纠纷出门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不想这一来却结了仇。

霍老太的丈夫之前经营一家拍卖行,最后因为经营不善被张起灵借机低价收购,霍老太心高气傲,哪能受这种委屈,当下就放出狠话,三年之内必定卷土重来,重振霍氏一雪当年之耻。老太太也是下了狠心,成绩不菲,可惜要紧关头还是被张起灵压了下去,老太太的丈夫深受打击,因此一病不起,没多久就驾鹤西归,这下好,霍老太新仇旧恨全部算在了张起灵的头上,从此但凡和张起灵扯上关系的,一个都不放过。

关根也是无辜,明明只是送个资料,却不想霍老太一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仇人似的,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第一时间被王盟塞进车里,估摸着现在至少得缺个胳膊断个腿。

当然,这些纠葛都只是在底下较劲,面儿上还是要装得和和气气的,关根咽了咽喉咙,硬着头皮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婆婆。”

“别这么叫,我可受不起,”霍老太阴测测地笑道,“你家张先生不是护短护得紧吗?怎么今天敢放你一个人来?”

呸,不就是看我身边没其他人,关根暗暗握了握拳,心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输,干脆鼓着一口气直直盯着她,道:“骡子大了也要提出来溜溜,不然怎么知道是不是比老马好使?”

霍老太听罢脸黑了下去,随即冷笑出来,“我不与你这些小辈计较,失了自己的身份。”

说着,“哐啷”一声一个玉镯从她袖子里滚出来,摔在地上,霍老太轻蔑地看了一眼,道:“自以为有点水头就是上层货色了,没人去捡,离了主人,狗都不是。”

关根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淡笑道:“良玉本无心,识者为慧,婆婆既认它是块美玉,它又怎会担心无人去拾?”

“既然你这么说,那帮我这老婆子捡捡又何妨?”

这边的紧张气氛不知何时感染开来,会厅里说话的人纷纷噤了声,有意无意地投过视线。关根沉默半晌,本想转身走人,无奈气氛太僵,老太太气势又不饶人,跟老人家计较也着实不是他的本意。他咬了咬牙,弯腰低头去捡,手指刚触到手镯的一瞬,脖子上一凉,一股带着浓厚酒精味的液体从头顶泼下来,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发,关根反应不及,滴下的酒精溅进了眼睛里,辣得睁不开。

这女人真是疯了,他抽手要挡,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手指处传来,不用看也知道,那老婆子踩住了他的手。

关根紧紧眯着眼,猛然沉下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婆婆,你别欺人太甚。”

霍老太瞬间沉下脸,当着宴会上就大骂起来,“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没教养,你爹娘没教过你怎么对待老人家吗?”

声音很大,引得宴会上男男女女纷纷侧目。关根怔了一下,低头半跪在原地拳头攥得泛白,他不想承认,可霍老太的话就像一把尖刀,直接撬开他封闭了多年的外壳,狠狠插进了他心里最敏感柔软的一块——他是孤儿,他的确是没有爹娘教过。

冰凉的酒精顺着头发滴进脖子里,冷得人阵阵发颤,关根低着头,忽然说不出一句话。

周边的人群开始躁动,细细碎碎的声音夹杂着卑贱不堪的词汇钻进关根的耳朵,毫不留情,不是他的外壳溃不成军,只是蜚语太猖狂,逼得人无处躲藏。关根闭着眼,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寒冷,从没感觉一秒钟过得如此艰辛,停下来,停下来……

“叮”一声脆响,仿佛一股外力从不远处飞过来,手上的玉镯忽然生生碎成两截,关根收力不及,惯性先后倒去。失去平衡的一瞬间就有一双手扶了上来,张起灵紧紧握住他的手,一把拉起他,接着转过头,一双眼睛直视霍老太,目光如炬,“我惯的,有意见?” [1]

掷地有声。

张起灵完全无视在场人的反应,伸手搂住人,冷气场全开,“走。”周围的人群明显被这一幕震慑,只来得及退后两步给他们让出道。

“姓张的!”霍老太全然不顾及形象地大喊出来,气得直抖。

“有一件事,我还是知会你一声,”张起灵头也没回,伸手替关根擦掉脸上的酒渍,轻描淡写道,“霍氏旗下的子公司我不打算收购了,下周提请法院申请破产拍卖,你们做好准备。”

说罢,牵着人越过人群直直地走了出去。


TBC

[1]此处狗血得想笑,网上看到的段子,作者任性就用了,大家不要在意。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13 01:03:00 +0800 CST  
出大厅的时候天空开始打雷,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关根莫名有些怵这样的张起灵,一路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以后这种场合你不必来。”前面的人突然丢了句。

关根的眼睛还没恢复过来,听见这话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你以为我想来?”

张起灵站定,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当即拿出手机给黑眼镜打了电话,不等那头回复就挂断。

关根看着他一举一动,只觉得满腹委屈,“你既然这么不待见我,又何必帮我解围……”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道:“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滚滚雷声霹雳而下,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竟一时无言。

“说实话,我是真有些搞不懂你,”关根垂下眼,声音低了下去,“有时候我明明觉得和你离得挺近了,可下一分钟你又一下子把别人踹得老远,我不明白,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说就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不是你想的这样,”张起灵皱眉,低头看向别处,“没有这回事。”

“那你也别对我好了,张总,您这份好,我关根受不起,”关根的语气有些发酸,“明天我就辞职。”说罢,也不管张起灵怎么回应,转身要走。

雨下下来的一瞬他被人拉住了手,力道不大,并不是挣不开,可关根没动。雷声霹雳而下,手上的力道忽然紧了紧,关根转过头去,瞥见张起灵低着头,眉间忽然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痛苦。

他有些怔愣,张起灵惨白着脸,微微弓起了身,他觉得不对劲,连忙上前两步,“你怎么了?”

张起灵淡淡地摇头,发丝都湿透了,滴出水来,关根反握住他的胳膊,察觉到他呼吸有些不稳。雨还在下,他犹豫了一会,擅自做主带着人去了车里。

“你是不是不舒服,去医院吧?”关根多少有些拘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试探地问道。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淡淡地靠着座椅闭目养神,许久才说了句,“不用。”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车窗玻璃上,聚成一条滴下去,关根回头望了望车里的人,淡淡地叹了口气,和张起灵置什么气呢,他的事情自己不是都知道吗,如果是两三句话可以撇清楚的,他当初为什么又会答应黑眼镜的要求。

尽管张起灵说不用,关根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路开车去了医院,带着张起灵上楼,挂急诊,开药,打针。

期间那人就像个木偶,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既不拒绝也不算配合,关根买了杯热茶在他病床前坐下来,看着那人乖乖躺在床上的模样,倒是觉得这样的张起灵和之前在宴会上的判若两人。

“神经性胃痛。多半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又接触到了诱发刺激的因素,所以才会发病,这病看着不严重,可如果一直不找到病根,发病次数多了之后就会演变成生理性胃炎,到时候就麻烦了。”

医生的话响在耳畔,关根低头吸了一口热茶,沉默良久。

窗外的雷声还在继续,隔壁有小孩子的哭声传过来,大概是不舒服,张起灵微微动了动,眉毛皱得愈发紧。关根上前帮他掖了掖被角,起身间,床沿的外套里不小心掉出来一个钱包。他伸手去捡,却一下怔在原地——钱包敞开着,内侧放了一张合照,照片上的人都不陌生,一边是张起灵,另一边的人清秀挺拔,笑得一脸天真,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恨不得能映出水来。心脏像是猛然被缩紧,关根不动声色地将照片塞回去,坐下来继续喝茶,没人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觉得大脑有些乱,从前未被注意的细节此刻忽然在他脑中清晰起来,为什么张起灵初见他会是那样的反应,为什么王盟会反复问他是否一直叫关根,为什么霍老太看到他会咬牙切齿……照片上那张脸,那竟然是他的脸。

空调的温度有些偏低,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关根抱着胳膊,嘴唇瑟瑟发抖。

他从小生在一个普通人的家里,虽然并不富裕,但身家清白,他自认长到这么大,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从上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每一个阶段都是真实的,绝对不可能有假。可这张脸,看到这张脸,竟然让他第一次怀疑了自己的真实性。

世界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还是说,他关根根本就是假的,不存在的,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他认识的人,全是一滩幻影?

张起灵的呼吸渐渐安稳下来,他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哪位啊?”电话那头被接通,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关根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喉咙,缓缓开口道:“是……老痒吗?”

“老痒?”那头的人似乎很茫然,“什么老痒?”

关根的心瞬间凉了下来,他挂断电话,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没等他有更多的情绪,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是刚刚拨出去的号码,关根很快接起来,就听那头的人大声叫起来,“我靠,是关大作家啊?”

“诶诶诶,我跟朋友在外面喝酒呢,他喝多了,刚刚拿错了手机,对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关根有点反应不及,随即内心一阵狂喜,肩膀也放松了下来,“没什么,就挺想你的。”

“哎哟,是不是啊?改天出来喝酒啊,咱俩好几年没见了。”

拿着电话,关根只觉得从未觉得这个发小的声音如此动听过,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莫名地,他松了一口气。

回到房间的时候张起灵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眼睛看他。

他笑了笑,“好点没?”

对方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关根都觉得身上要被盯出刺的时候那人才开了口,声音不大,“要走?”

知道他在说辞职的事,没想到一句气话,那人却记在了心上,关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感到有些震撼。那一刻他忽然恍悟,张起灵也是会害怕的。他愣愣地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捏成拳,“不想我走的话,你给我加薪呗。”

“好。”毫不犹豫。

关根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答应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我开玩笑的,你再休息会,我不走。”

也不知是刚刚根本就在强撑还是抵不过镇静剂的药效,张起灵又看了他一会,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王盟就来了,关根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冲他笑,吓人一大跳。

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脑袋,声音柔和,“回去休息。”

关根伸手摸了摸发旋,再三确定张起灵无碍之后,和王盟一道下了楼。

两个人在路上走着,关根不动声色,拐着人去了早茶摊子,开口要了两大碗龙须面。

“关先生,你吃得完吗?”王盟看着他。

关根挑了一根面,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完,我最多的一次能吃下六碗。”

王盟撇撇嘴表示不信,“你说话跟跑火车似的,和我以前的老板一样不靠谱。”

关根听罢放下筷子,语气沉下来,“王盟,我想问你一些事。”

王盟眨眨眼表示疑问,关根斟酌了一会,决定单刀直入,“你知道吧,张起灵那位死去的恋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呃……”王盟神色复杂起来,表情有些闪躲。

“我没有别的意思,”关根解释道,“只是有些事情我想搞清楚,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的话,至少让我知道,在这段关系中,我到底是站在一个什么位置。”

“关先生,不是我不想说,我怕说了,你会生气,甚至会迁怒张小哥。”王盟有些为难。

“你放心,我自己有判断。”

王盟盯着他,终于败下阵来,“他叫吴邪,是我的老板。”




TB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13 22:14:00 +0800 CST  
从王盟的叙述中,关根终于了解了这段故事:吴邪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古董鉴定师,他与张起灵在一次山东考古之行上结识。那时候的吴邪涉世未深,毛手毛脚,惹出不少乱子,幸亏有张起灵,他才能几次在危急时刻都化险为夷。两人自从那一次后就经常搭档出行,西沙、青海、四川、广西……他们一路互相扶持,中国的很多地方都曾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最终促使他们在一起的是一次长白山之行。据王盟回忆,那一次他们不知是闹矛盾还是怎么的,张起灵从杭州回来就只身去了长白山,吴邪知道后当即就丢下铺子追了过去。两个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王盟只记得他们回来的时候,张起灵摔断了一只手,而明明自己已经严重体力透支,还要坚持抱着重度昏迷的吴邪去医院,直到听说吴邪脱离了危险,他才放心地晕过去。从那一次之后,他们终于正式在一起,小打小闹过了这几年,感情一直很好,简直羡煞旁人。

可天不遂人愿,半年前,吴邪和张起灵驱车去格尔木故地重游,不料在山崖发生了意外,当时的张起灵正在一家摄影馆取照片,听闻这个消息,几乎失去理智。

再之后的事情关根大致也知道了,他们找人找很了久,奈何尸骨无存,根本毫无生还的希望,张起灵的意志一天天被消磨,终于颓下去,只到那天,黑眼镜在电视上看见他。第一时间他差点以为是吴邪再生,他当机立断冲进发布会现场,把人绑过来,同时派出去几个人对他进行了秘密调查,结果却发现他身家清白,跟吴邪完全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

黑眼镜知道绑错了人,可看着张起灵终于有了点起色,干脆决定将错就错,找了借口让关根呆在他身边。

“他们是不是,常去楼外楼吃饭?”关根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开口。

“关先生怎么知道,”王盟疑惑,“我家老板口味偏甜,楼外楼的百合酥饼和酱板鸭他尤其喜欢,好几次老板生病,张小哥不在他身边,都会差遣我去买。”

关根闻言心中一落,只觉得口中的面忽然味同嚼蜡,他咽了咽,又问:“那他们是不是常常一起下班,张起灵给他开车门?”

王盟仰头想了想,道:“自然是的,他们住在一起,老板没事就会过来等张小哥一起下班,时间长了,和大家都混得很熟。”

关根点点头,心中却不可抑制地翻滚起来。

王盟坐了一会,发现关根心不在焉,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先生?”

“走吧。”关根笑笑,起身要走,他只想着快点回去,却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连王盟也察觉出了他的异常,“你没事吧关先生,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关根揉揉眼睛,笑道,“是吗,我有点累了。”

下过雨的天空很纯净,可关根看着,只觉得心中一阵阵酸堵。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为什么,如果可以去归类,那大概叫难过吧。

生气吗?他问自己,其实没有,就算是被人当做替身,他也还是无法去生这个人的气,有什么好责怪的呢,他不过是在救命而已,一个垂死的人,你又能拿什么与他计较呢?

门前的柳树不知何时已枝繁叶茂,他低下头,忽然明白,很多感情开始得毫无征兆,试图剥离时才知早已深入骨髓,再也回不了头,原来最可怕的从来就不是骤变,而是悄然无息。

很久以前他曾听人说过,苗疆那带有一种蛊虫,专食人脑,这种虫藏于深山老林中,以腐肉为食,趁人不备时将卵产在人的皮毛之上,与皮肉结合形成斑痣,内里缓慢转移,爬向大脑。人感染后无知无觉,甚至会因为虫物的分泌液感觉异常振奋,精神百倍,可不知此时正是蛊虫作怪,察觉时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只能将人弃置于大火中活活烧死,以免感染他人。

初闻此事时他还是个孩童,只觉得可怕,可如今,关根却深深地感觉到,他一定是染上蛊了,张起灵就是他脑中的蛊。

他照常开始上班,平静度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又是一天夕阳西下,他站在窗前沉默不语,大概是感觉到他最近的安静,张起灵难得主动地把目光投向他,“不走?”

关根转过头,缓缓摇了摇,“家里没人,回不回去都一样。”

“出去走走,”张起灵抓了车钥匙看向他,“一起?”

关根扫了他一眼,静静地问,“楼外楼吗?”

张起灵没说话,关根淡淡地笑了,“我不想去那个地方。”接着他想了想,说,“我会做饭,你吃不吃?”

对方明显有些错愕,但很快点了点头。关根也不多话,收了东西就往外走。

进了电梯依旧是张起灵按的层数,关根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没说什么。两个人并列站着,不大的空间里静得能听见人的心跳声,关根想到张起灵的胃病,就转过身,开口想问问有什么忌口的,“你——”

话还没说出口,脚底忽然猛地一震,整个电梯以一种失控的速度迅速往下坠落,不好!关根刚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第一时间伸手去护张起灵,张起灵却比他更快,他的手刚伸出去,张起灵已经闪过来压住了他的头,紧紧护在怀里。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两个人都偏离了地面,这个时候最危险的反而是撞上天梯天花板,关根被压在衣服里看不清画面,只觉得头顶的力道一刻也没有松懈,以这样的姿势,如果出事,死的一定会是张起灵,那一刻关根控制不住地想大叫,想挣脱这个怀抱。触及天花板的一瞬间,电梯哐啷一声巨响,头顶的钢索一下子将天梯厢吊起,他们失去平衡,一下摔在地板上。

心跳得砰砰作响,电梯又坎坎坷坷地下降了一段,到达底部的时候,门一下开了,关根想也没想,拉住张起灵就冲了出去,一口气跑得老远。

突然的事故让他一时难以平复,他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张起灵摆正他的身体,上上下下地扫视好几遍,语气意外地急切,“有没有事情?”

他缓缓摇了摇头,全身上下都被护得好好的,他哪里会有什么事情。关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没由来突然恐惧起来。他没感觉错,出事的一瞬间,他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去护张起灵,关根虽然接受过一些应急教学,但是他毕竟没有实战经验,如此迅速的反应,绝不是他能拥有的——简直就像本能反应。

他正发着愣,张起灵那边已经在联系人处理电梯故障,他缓缓站起身,发现张起灵的左手有些异样,连忙上前,“你的手怎么了?”

对方不甚在意地甩了甩,“缓冲的时候撞了一下,不碍事。”

“你这分明是脱臼,”关根一下皱起眉,拉着人往外走,“走,去看医生。”

“不用。”对方拦住他的手,嘴角倒像是有笑意,关根正想骂回去,却见张起灵握住自己的手腕一拉一伸,“咯咯”两声骨头易位的声音传出来,听得关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亏得那人还能面不改色。

张起灵转了转手腕,示意自己没事,关根却不放心,捏着胳膊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你看,这里都紫了,肯定有淤青。”

张起灵像是有些无奈,关根其实也不好意思,无奈嘴巴硬得很,“那你跟我回去,我给你敷药。”




TB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14 23:46:00 +0800 CST  
结果还是张起灵开的车。

两个人一路开回了家。站在门口,张起灵望着满是脚印的地板犹豫了两秒钟,关根大咧咧地踩进去,他才跟着进去。典型的单身男人的居室,屋子里的通风倒挺好,没什么怪味,只是满屋的书堆得到处都是,让人挪不开脚。另外不可忽视的还有地板上和烟灰滚成一团的抽纸,墙角的泡面盒子,洗衣机上的换洗衣物……一个字形容——乱。

不过关根像是习以为常,将沙发上的薄毯随意地堆到一边,又将满桌的啤酒罐子和零食袋塞进垃圾桶里,巴巴地来请张起灵坐。

有时候关根挺佩服张起灵这人的,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就是收放自如。名流知士的宴会他能游刃有余,街边小贩的地沟油他也能驾轻就熟,做得了领头羊,收得了烂摊子,胆识过人,沉得住气,要和他比,关根分分钟秒得连渣渣都不剩。

关根蹲在冰箱前挠挠头发,又侧身瞄了眼客厅正对着电视机发呆的人,叹了口气。冰箱里空空如也,拿什么做饭。

他窘迫地拿了钱包钥匙就要出门,张起灵敏锐地捕捉到他,投去询问的眼神。

想了一堆理由,可对上那双眼睛,关根很快败下阵来,“我忘了买菜回来,你能不能等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张起灵闻言立刻起身要跟上来,关根察觉到他的意图,急了,连忙把人推坐回沙发上,“不用你送我,很近就在下面。我屉子里有跌打损伤的药,你自己敷一下,我马上回来,”他开了门,走时又强调了一句,“马上。”

说完就带上鞋往下冲,跑得比大学的体能测试还快。耳边的风呼呼呼直往耳朵里钻,关根迈开长腿对着超市的方向直直往前冲,其实真挺怕张起灵不愿意等的,他好不容易想要付出真心一次,不怕别人不喜欢,只怕别人连这个付出的机会都不给你。

这个点去超市,人还挺多,关根在蔬菜区拿了好些新鲜货,又去肉类区扫荡了一番,好长时间不和退休老太太们肉搏,一下竟然让他找到了当家庭主妇的快感。

等他从人堆里挤出来一看,果真还没用十分钟,简直历史之最。

出超市门的时候起了风,正值换季,天气多变。关根望着渐渐黑沉下去的天空,心中蓦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在催着他快点回去。

这个念头一起就无法遏制地滋长起来,莫名心就开始打鼓,突突突突,一次比一次更甚。关根拎着两大包菜,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索性在大街上狂奔起来。

不少人被他手上的东西撞倒,引得一片骂声,他急切地说了句对不起,继续往回赶。

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无故变得漫长起来,他一口气跑到楼道底下,看见张起灵的车还停在那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进了门,放下东西,还在换鞋就听到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条暴雨预警的新闻,关根走进去,张起灵不在沙发上,他心里一个咯噔,又去厕所瞄了一眼,大门敞开,空空如也。

他悬着的心又提了起来,快速在屋子里找了一整遍,房子不大,可只有他自己。

难道是临时有事?他掏出手机拨出张起灵的电话,那头一片忙音。

“未来三天将持续暴雨,请各位……”女播报员的声音淹没在远处轰隆隆的雷声里,阳台上,还未晾干的衬衣猛地被掀起,发出呼呼呼的摩挲声,关根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雨点滴下来的时候他忽然站起来,街道上一片花白,雨水肆意地冲刷着这个世界,像是要洗净所有的尘埃。他靠在张起灵的车旁,拨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一切开始于这个号码,于是终于这么快也要结束了吗?

“是不是,发生什么了。”电话那头接起的一瞬,关根问。

那头意外地沉默了,关根猜测他现在应该没有在笑,雷声霹雳而下,黑眼镜终于开口:

“吴邪找到了。”

像是一剂猛针戳进了心窝,扎得心里钝钝地泛着疼。关根愣愣地放下手,望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出神。

他又拨通了王盟的手机,毫不费力地知道了经过。

就在他出门的几分钟后,吴邪的发小解雨臣突然打来电话,告知在格尔木的盘口附近找到了吴邪,人的状况很糟糕,全身是伤重度昏迷几乎快没命,现在被紧急转移到了北京最好的医院进行抢救。张起灵得知后应该是直接去了机场,甚至来不及跟他告一声别。

“关先生?”王盟在那头轻轻地叫着。

关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王盟的声音里掩饰不住地兴奋,“我已经在高铁上了,现在也要去北京接老板回来。”

“是吗,”关根扯扯干涩的嘴角,满腔酸水,却又忽地笑出来,“一路顺风。”





TBC

这一章会比较纠结,不过会慢慢明朗的。
关于关根、吴邪、齐羽什么的,唉,这篇带点悬疑,所以不必什么都往感情上联想。
借用三叔一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比人心更可怕的是不填坑【滚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15 23:54:00 +0800 CST  

王盟又叨叨地说了什么,关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挂断电话的前一秒他叫住王盟,“麻烦把医院的地址给我一个,张起灵走得急,有些东西忘了带。”

骨子里的固执还是改不掉,有些事情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仍旧停不下追寻的脚步,关根知道自己的举动不过是在庸人自扰,可,总也好过坐以待毙。

暴雨迫使机场关闭,所有的航班被取消,本日的最后一班动车也在一小时前出发了。关根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点了根烟。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抽过烟了,他恍惚想起他以前其实是有烟瘾的,书卖得好也不代表他就总是文思泉涌,有时候责编催得急了,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通常烟灰缸漫出来的时候,他的思路也就通了。

他没忘记有次在茶水间,他正忘情地吞吐着,张起灵进来接水,瞥见他,只是不经意的一个皱眉,他却记在了心上。

从那以后他抽屉里再也没放过打火机。

其实早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就开始在意了,关根灭了烟揉搓了一下双颊,闭上了眼。不能去想,有些东西,其实他宁愿永远不明白。

下火车已是第二天,黎明前的北京还是很凉,他哈出一口白气,抱着双臂顺着人流向出站口走过去。

他在心中计划着如何让王盟替他打掩护,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医院,如何见一面吴邪的真颜,他想得太完美,以至于被黑眼镜堵在出站口时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眼前的人依旧是那副欠揍的样子,双腿夸张地翘在木椅上,一手用木筷叉着几个肉包,一边冲他意味深长地笑,“哟,早。”

关根现在可笑不出来,他揉了揉疲惫不堪的眼睛,忍不住想叹气,“你怎么在这里。”

黑眼镜将肉包的皮全部啃掉,留下一串肉馅在木筷上,慢悠悠道,“我可等了你一晚上。”

说着扔掉木筷,冲关根一招手,“走。”

“去哪里。”关根没动。

“你打算就这么去见他们?”黑眼镜毫不避讳地用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得愈发癫狂。

经这么一提醒,关根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好几天没洗澡了,前天淋了雨,后来又在脏兮兮的候车室坐了一晚上,火车上他也没敢睡,睁着眼睛一路到天明。火车里臭烘烘的没闻出来,这会天气凉了他才觉得自己身上的确有股子难闻的味道,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凭想象估摸着他的脸色也不会好看。

可这些都不重要,关根犹豫了一会,道:“我想先去医院看看。”

黑眼镜像是很无奈,“酒店都给你订好了你还矜持什么。”

关根一时错愕,抬头看去,就见黑眼镜冲他点头,“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人家的一番苦心你别浪费呀,要知道你不去,还不如留着给爷找几个妞乐乐。”

原来如此,张起灵早知道他会来,关根心里好笑,说不是亲密,张起灵倒是把他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那我什么时候去见他?”走在路上,关根还是没忍住。

“你先休息,这几天吴邪的状况不太稳定,你去了也是添乱,等过几天人脱离危险了,我带你去。”黑眼镜瞥了他一眼,道。

一路无话,酒店的位置稍偏,不过内里装饰很是豪华,关根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黑眼镜和他一块进去,眼睛转了一圈就骂开了,“靠,真奢侈。”

关根没理他,径直去洗脸,水声哗哗地流着,关根抹掉脸上的水,看着镜子,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和他长得有多像?”

“不像,”黑眼镜看着他,笑道,“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关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一开口,镜子里的人也随之嘴角蠕动,“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黑眼镜耸肩,“那要去问你老爸。”

“这主意不错,”关根将视线从镜子移开,看向黑眼睛,“我可以让他晚上来找你。”

黑眼镜大惊,连连摆手,“我靠,姑爷爷你别这么毒舌,我错了还不行。”

关根瞥了他一眼,用毛巾捂住了脸,“说真的,他的忌日快到了……”

“得,人接到了,我功成身退,”黑眼镜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关门前忽然冲他一笑,“你别乱跑。”说着“砰”地带上了门。

关门声带动着窗户也震动了两下,但很快安静下来。人一走房间就显得有些空荡,关根上前拉开窗帘,让窗外的光透进来。

这里是五楼,周围的高耸建筑一遮蔽,视野就显得有些闭塞。天还未亮,远远就看到底下有两个保安在抽烟讲话。

关根站在窗前吸了会儿冷空气,正要转身去洗澡,底下传来两句笑声,他忽然怔在原地。

杭州口音。

他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冷汗忽然就下来了,他开始回想从出车站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大脑飞速地转着,越想就越觉得心凉。

他极快地走到门边,搭上手,用力地拧动了两下,门锁冰凉,丝毫未动,他心中一落,果然。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刚好他坐火车,黑眼镜就摸到火车站来了,他又不是没带手机,如果要接人,不会事先给他打个电话?只怕是不想打草惊蛇吧,早该想到了,关根紧紧握了握拳。

从一开始就不是意外。王盟这个人单纯,关根找他要医院的地址他不设防,黑眼镜如果想套他的话想必他也是一样。要了医院的地址肯定是要过来,再根据时间推算一下,最快最近的方法和车次简直轻而易举,再找地方囚禁他,以黑眼镜的能力根本易如反掌。

关根有些愤怒,他不明白黑眼镜的动机是什么。一通翻箱倒柜,手机意料之中地不见了,房间里有有线电话,他记得两个号码。张起灵那边的情况未知,他暂时不能惊动,他果断一通电话轰炸过去,“你他妈什么意思?!”

“比想象中快啊。”那边还是在笑,但听声音判断出,人已经不在这片了。

关根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冷冷道,“你有什么目的?”

“你不明白吗?”黑眼镜笑里透着寒意,“某个人不希望吴邪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找了个替身。”

一番话让关根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所有的气焰忽然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徒剩悲凉,他怔在原地,突然说不出一句话。

那头察觉到他的安静,却没打算停嘴,依旧笑着,“你要知道,他不杀你,已经是仁慈了。

“好了小朋友,我们的游戏到此结束,等这件事完结,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去处,你——”

“我不相信。”关根打断黑眼镜,嘴唇微微发着抖,不等那头的回答,他低头极快地挂断了电话。

害怕什么呢,他问自己。

曾经不止一次地被黑夜里哀嚎的夜猫吓得辗转难眠,那时候的关根还很小,他没有办法像隔壁的王叔一样拿着扫帚去赶,只能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哄骗着自己入睡。而长大后他便成了那头哀嚎的猫,在每个寂静的夜里,用文字写下一个个结局圆满的故事,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置身于故事之中,去体会主人公各式各样的幸福。可他终究不活在故事里,亦无法欺骗自己这一切不过是梦。

关根在门前站了一会,他摸上前胸,清透的玉佩被体温捂得微微发烫,他飞散的思绪忽然安定下来。不是梦也罢,如果一定要杀死这障目的幻境,他希望自己才是那个侩子手。

黑眼镜的一面之词不可信,关根将玉佩塞回衣服里,从窗户看了一眼。外面有些冷,保安抽完烟已经进去了,关根返回房间内,搜索了一阵,毫无收获,黑眼镜早就趁他不备将房间内的可逃脱工具带走。左右思量,关根瞄准了床上那唯一可行的东西。

他将床单撕开打成结,一头绑在窗台上,一头系在自己身上,估算了一下长度,差不多十来米,五楼的距离显然是不够的,弄不好直接没命。可也找不到别的办法,要是换做别的情况,他可以趁有人进来的时候想办法溜出去,或是装病往外丢石头引起别人的注意力,但是如今,他甚至怀疑黑眼镜会不会直接在他的饭菜里给他下毒。

既然对方有能力把你困在这里,自然是相信你没有能力离开的。关根爬上窗台,轻笑了一句,还真让他猜对了,他的确没有能力,可他有另一样东西:决心。

空气中有冷风带着潮气从远处吹过来,撩起他的额发,凉凉的,关根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天际有浮光开始隐现,天要亮了。

果然是没有办法不相信的,那个沉默却温柔的人,他摸着胸前的平安扣,什么也没想,直接跳了下去。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18 08:17:00 +0800 CST  
-------4.19

床单断裂、坠地的一瞬间关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了他的视线,他甚至听见了自己身体落地时的闷响。

原以为人死后会变得浑身冰凉,可意外地,他觉得很温暖,从腰间到肩背,好像完全失去了对冰冷的感知,反而暖烘烘的。

他贪恋地汲取着这久违的暖意,忍不住浑身都颤了颤。

到底还是不甘心的,他今年还不到30岁,还没成家,也没干出什么事业来,他想着自己要是就这么挂了,若是被胖子知道,还不知道要被嘲笑成什么样子。他又想到张起灵,不知道那张面瘫脸知道自己死了,会不会表现出一丝丝的难过。

想到这里他就开始忍不住,之前的决绝像扎进心里的刺,变得疼痛起来。他无法动弹,只能凭仅有的一点触觉感觉出胳膊落在了水泥地上,指尖有些尖锐的痛感,不知道是在哪里割伤了。他使出所有的力气拼命动了动手指,想留下些什么,可身体却渐渐不听使唤,更多的思绪从心底最深的地方涌动出来,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手指动了几下,终究失去了知觉。

人的一生总有些身不由已,被动地降生,被动地赋予生命,从懵懂到透彻,抑或从清醒到麻木,生来死去,循环万劫,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诠释出这一切发生的意义。这个城市,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也有人生不如死,命运如果是个生命体,那他大概比七八岁的孩童还要顽皮,挥手间开着际遇的玩笑,可又时时刻刻不在诉说着奇迹的妙不可言。

醒来的时候脸上是一片湿热,像有什么濡软的东西在舔他,关根在原地趴了两秒,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没死,还来不及有情绪产生,从黑暗中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大型犬类,正“哈哈哈”地冲他吐着舌头。

从地底的角度仰视动物其实是件挺恐惧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个动物的个头还不小的时候。

关根条件反射地翻身坐起来,一边警觉地看向它,一边伸手抹了下脸上的水渍。这是只说不上品种的狗,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离得太近,以至于它身上的热气关根都能一一感觉到。看见他醒来,大狗不叫也不闹,自觉地退后了两步,蹲在原地歪头望着他。

关根莫名安下心来,浑身紧绷的肌肉慢慢松懈,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原以为掉下来至少也要摔个小残,结果什么事也没有,他眼前是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想必多少起了点缓冲的作用。关根抬头望了望天,太阳还隔着一层雾,还是早晨。跳下来的窗户和他的位置有些偏离,他错愕了一秒,随即将目光移向眼前的大狗,“是你救了我?”

对狗说人话,这种傻缺的事也只有关根干得出来,他正要拍脑门为自己的智商默哀,大狗却“呜”了一声,钻到他身边舔了舔他的脖子。

事实上,关根是个连仙人掌都养不活的人,更别提宠物。和动物如此亲密,他还是第一次。关根缩起脖子,觉得有些痒,但莫名心情好了起来,他学着宠物频道的饲养员,小心翼翼地伸手替它顺了顺毛,大狗像是得到了肯定般摇着尾巴舔得愈发欢畅,关根忍不住边躲边笑,“好好好,谢谢你。”

这只狗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倒真像听的懂人话,舔完了脖子又去舔他的手,关根瞥见指间有些血渍,也没在意,想必是掉下来的时候被灌木枝割破了。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撑着地面站起来,不经意地看见地上也残留了些血渍,他盯了一会,突然发现有些怪异。

短暂的昏迷里,记忆太混乱,他已经理不清那时候的思绪,只恍惚记得想起了张起灵。他心生疑惑,走近两步俯身去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血渍足足有十几道,时深时浅,有直有弯,关根看着,忽然头皮就是一阵发麻,差点双腿一软——这些线条看似凌乱,可仔细去观察,竟然有些像一个汉字。



------------4.20


迫于角度问题,他暂时组合不出这个字,正要转头探究,脚边的大狗却突然扭头冲外大叫了一声。关根忙扭头去看,只见大狗弯曲前腿朝外摆出了戒备的姿势,一扫刚才的温顺,露出了动物原始的凶狠。

关根立刻警觉起来,退回墙角,还没等他站定,远处就传来了明显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杭州口音的脏话。

看来他逃走的事情已经败露了,黑眼镜的人绝对不好对付,走为上。关根心中一紧,回头瞥了眼水泥地,想也没想,扭头直接跑了出去。

“谢了。”明知道对方听不懂,离开前他还是忍不住冲大狗喊了一句。

出口是条单行道,关根不敢多逗留,在疯狂的犬吠中向着最喧哗的街道狂奔而去。

一路为了甩掉黑眼镜的人,他先是上了公交车,又转乘了地铁,兜兜绕绕了一上午,确定不会有被抓回去的危险后,他才在地铁站口的长椅上坐下来,长出一口气。

精神一松懈,之前积累的疲惫就席卷了上来,关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感到头有些发晕。

他还没蠢到大白天在外面乱窜,原先想打算找地方先休整一下,无奈双手一摸兜,钱包什么的都落在了酒店,仅有的几个硬币刚刚也都用掉了。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简直不能更狼狈,在此之前,他哪里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拐角处有个供电室,关根侧身进去休息了一会。天暗下来的时候,他趁着人多跑去了公车站。

站牌上显示,早就刻在脑子里的那个地址并不算太远,可也有五个路口的距离。在人群中挤着混上车也不是不行,可他仅仅瞥了一眼,就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挤出人群。

太阳下山,天就凉了起来,冷风嗖嗖吹过来,关根抱着双臂,不禁加快了步子。城市的霓虹灯斑驳辉煌,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道彩光,宽广的泊油路上车水马龙,无处不在宣告着这个城市的繁华。可没有人等你,再繁华也不过是喧闹。

北京城大得超乎想象,五个路口,足够让他从精神百倍到麻木不堪。走到现在,饥饿和疲惫也到了极限,关根却没停下来,仍旧慢慢朝前迈着步子。

其实,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去找张起灵,为什么还要去自取其辱,可他就是停不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像是因发条老旧而失控的机器人。

关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太不像他了,自从遇到张起灵,这种失控的情况就愈发频繁,他不是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相反,正是因为明白,他才觉得心酸。

医院门口很吵闹,似乎是有家属和医生发生了纠纷,关根借此从另一边的小门溜进去,成功抵达了住院部。

顶楼的VIP病房,关根没想到进去还需要凭医院的探病卡,但他很快想到了办法。在洗手间随意地拾掇了一下自己,镜子里那个眼袋浓厚、面色苍白的人吓了他一跳,哪里需要什么伪装,活脱脱一个重病患者的脸色。

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外一黑眼镜是骗他的,他和吴邪长得其实不像,那可要闹笑话了。关根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大方地从前门走进去。察觉到有人进来,值班的护士从杂志中抬起头,看见他,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吴先生,你醒了?”

呵,看来黑眼镜没骗他。计策生效,关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怕被暴露,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身体才刚好转,怎么能乱跑呢,”护士给他拉开门禁,“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没看见?”

关根将声音压低,还故意咳嗽了两声,“……有一会了……咳……”

“哎呀,快进来,外面风大。”说着要去扶他。

关根挡开她的手,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不碍事,躺久了闷得慌,我自己走。”

拐进右边的走廊,直到护士完全看不见他,关根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接踵而至的,却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

吴邪的病房在最靠里的一间,他在原地平复了一下,踱着步子慢慢走过去,速度极慢。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理由在最后一刻胆怯,可远远看着挂着吴邪名字的铭牌,他却是真真实实地感觉到害怕了。

第一反应是想逃,好像被一盆凉水泼醒,关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转头心里却是一阵扰人的声音开始剧烈地叫嚣,已经来到了这里,你还怕什么,你还有什么不能承受?

脚底像灌了铅,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在往前挪,这几步路,艰难得像是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他不知道更残酷的是,在他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视线却先一步抵达。从玻璃窗口看见张起灵那一刻,忽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像被抽离,徒剩这一抹白墙。

床上的人安稳地睡着,心跳检测仪在他身边划出一道道波形,张起灵静静地坐在他床边,专注地看着床上的人,眼底的心疼一览无余。

他没有任何动作,可关根却觉得,他从没见过这样鲜活生动的张起灵,简直像是一直神游在外的灵魂终于回了家。张起灵偶尔也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可那些总像隔了一层雾,看着眼睛,却看不到心里去。

他们确实很像,吴邪躺着,关根看不清他的正脸,可单单从窗外看着侧影,也足够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难怪张起灵也会认错,关根扯了扯嘴角,忽然笑出来。

这一路走来,吃多少苦他都不怕,他从来不怕疼,也不怕被误解,被阻拦也不吭声,他什么都不怕,却唯独怕这样一个结果。

可命运偏偏就给了他这样一个结果。

房间里灯光微黄,张起灵伸手,缓缓调动了一下输液管的流速,而后继续一动不动地坐回去,低头专注地看着床上的人,好像生怕少看了一秒钟。

这画面简直唯美得像一幅画,构图满满当当,已经容不下任何人。关根远远望着,从王盟口中透露出来的、关于这两人的过往开始从脑中一串串跳出来,回归到他们身上,各归其位。这是一段关根永远也无法知晓的过去,太长太重,他承受不起。

一种极度强烈的情绪在他心中不断翻搅,关根却无法说出来这是什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几滴咸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滴浸湿了手掌心。其实并不想哭的,他低头握了握拳,满手的眼泪就从指缝中滑落了下去。

关根记得他为数不多的亲子教育中,他父亲是这么告诉他。作为一个男人,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哭,你记住,可以流血,可以流汗,但是一定不可以流眼泪。从他那一天起他就真的再没流过眼泪,即使是后来他父亲去世。

而他如今看着病房里的两个人,眼里竟然开始不住地流泪,并且他发现他无法控制这眼泪。泪腺就像爆裂了的水管,随着视线的模糊愈加汹涌泛滥,简直就像另一个灵魂钻进了他的身体里,控制了泪腺一般。

黑眼镜找到人的时候,关根正杵在病房门口。他没多想,上前就去捞人,“哟,你小子挺会跑。”

对上对方的眼睛,黑眼镜却忍不住有一秒钟的愣神,手陡然松开。

眼前这一双大眼睁得老圆,溢满了水泽,眼皮一低垂,清透的两行划破脸颊,顺着下巴滴下来,看得人不忍心。

大概是他的状况实在糟糕,黑眼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嘴角还笑着,却带了些情绪,“……啧啧,没事吧你?”

关根茫然地摇摇头,黑眼镜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拉走,又塞给他一包纸巾,“收拾收拾,到门口别吓到人小姑娘。”

关根视线不太好,还迷糊着,随手就要拒绝,“还用纸巾抹眼泪,太娘炮了。”

“谁给你抹眼泪了,”黑眼镜停下来,指了指他的脸,笑道,“鼻血啊祖宗。”

关根使劲挤干净眼睛里的液体,低头这才发现,满手竟然都是血迹。

“现在的差事真是越来越不好做了……”黑眼镜无奈地叼了根烟,望着关根的背影直摇头。

黑眼镜没直接赶他走,也算是仁至义尽,该看的也看到了,再留下来就是不识趣,关根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平复下来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关根放干水池里淡红的血水,耷拉着耳朵,头也没抬,“我想回杭州。”


TBC


那个,要不小伙伴们去不老歌吧,那边会快一些,这边老是忘记贴_(:з」∠)_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楼老爱吞回复,所以一般的水贴就不回啦
安安的不老歌地址:http://bulaoge.net/?anjiuxi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20 03:02:00 +0800 CST  
当晚关根就抵达了他在杭州的公寓,他怏怏地洗了澡,扒了几口饭就往床上倒。


“喂,别睡死啊,一会有医生要过来。”黑眼镜用脚踹了踹他的房间门。

关根烦躁地翻了个身,起身一把拉开门,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你他娘的怎么还不走。”

黑眼镜从他杂乱无章的茶几上扒出一包烟,自顾自地点上,笑道:“你这的烟不错。”

关根皱眉看着他,一言不发,黑眼镜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反倒嘿嘿笑起来,“别这么看我,五楼你也敢跳往下跳,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

“那还不是你害的。”关根怒道。

黑眼镜不以为然,吐了口烟圈,“说起来,你这点,倒跟当年的吴邪一模一样。”

关根闻言低下头,爬回床重新将脑袋塞进被子里,闷闷道:“我不是他。”

“哎哟,真酸,”黑眼镜大笑,又伸腿踢踢房门,“诶诶,这有个眼睛不太好的老人家你愿不愿意收不收留?”

关根脑袋动了动,黑溜溜的眼睛瞥了眼黑眼镜,又闭上了眼,“我这儿可是要收房租的。”

“别这样啊,咱们怎么说也是同事,”黑眼镜无辜道,“这不我走得急,钥匙忘了带么,唯一备用钥匙也在张起灵那。”

关根被他搅得心烦,“随便你。”

嘴上不说,关根心里也明白,黑眼镜多半还是不相信他,特意过来看着他,防止他再次闹出什么乱子来。只是这个人却不知道他是真的没力气跑了。

他刚要睡着的时候还真来了位医生,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关根抱着被子死活不愿意起床,被黑眼镜单手一拎直接扔到了客厅,“重点检查下右手右腿,有点流鼻血,不知道是不是伤到内脏或是大脑了。”

白大褂闻言利索地打开医药箱拿出工具给他做检查,关根虽然不大乐意,可拒绝反倒显得扭捏,只好乖乖配合。

这医生的技术不赖,关根割伤的手几乎被他包扎成了艺术品。检查完,黑眼镜送人出去,在门口不知道交谈着什么,关根蹲在沙发上,举着手指对着灯光翻来覆去的看,忍不住啧啧称奇。

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臂有轻微骨裂,过度疲劳引起的身体机能下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关根对这样的检查结果不甚在意,本来嘛,自己的身体自己就有数,倒是黑眼镜,这么重视反而令人生疑。

“你不是说张起灵要杀我,突然又对我这么好,几个意思?”关根看向从门口进来的人。

黑眼镜无所谓地耸肩,“你不是见到他了,你看他那个样子,还有心思关心这些?”

果然是骗他的,关根吃了闷亏,忍不住就要发作,黑眼镜又接着道:“不过你要是真出点事,我可没法交差。”

关根盯着他,满腔怒火又生生咽下去,冷笑道:“你耍我耍得可以啊。”

黑眼镜嘻嘻笑起来,反问:“你不是也没信?”

一句话竟然呛得他没话反驳,关根愤愤地转身回房,扔下一句,“你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一边点着烟,黑眼镜一边赶在房门合上前冲他说了句话,语调又莫名认真起来,“你现在去见他们谁都不合适,再等等。”

关门声太响,连带窗户也抖了抖,关根躺回床上闭上眼,总觉得黑眼镜话里有话,可他无心探究,他太累了。

-----TBC

呃,我是不是节奏快了点?
文都是现码的,问题肯定会有,一定要毫不留情地提出来啊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20 23:40:00 +0800 CST  
关根是被饿醒的。

长时间的疲劳让他的身体耗损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躺在床上,他很久都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在打电话,关根反应了两秒,才想起那是黑眼镜的声音。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黑眼镜叼着烟坐在茶几上擦皮鞋,看见他,笑嘻嘻地冲他扬了扬下巴,“哟,早。”

关根转头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天,又收回眼,将目光移到他擦皮鞋用的那管“黑人”上,面无表情道:“这鞋油好用吗?”

黑眼镜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太他妈高大上了,擦完居然是磨砂的。”

这一觉睡得太久太沉,关根有些不知道时间,他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就听屋外的人道:“我安排了人订饭,给你放一个月假,带薪的。”

关根走出来,盯着他看了一会,低下头,“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理由吗?”

黑眼镜穿戴整齐,冲他笑了笑,接着叹了口气,带着说不清的意味,“老板带着老板娘回来了。”

半晌关根点了点头,临走时加了句,“顺便让送饭的帮我带盒牙膏上来。”

门关上,世界回归寂静,关根放下手中的水杯,爬上床用被子蒙住了头。

日子好像回到了闭关写书的时候,除了下楼丢垃圾,他几乎没出过门。黑眼镜对外声称他重病,关根对此无意见,借着由头在家没日没夜地睡了一整个月。期间他接到了很多人的电话,有胖子的,有出版社的,有以前同学的,连王盟都来问候了几次,唯独他心里想的那个人没有。就好像一直以来他的存在都是无关紧要一般,还是,果然他只是在扮演一个替身的角色,正主归来,他理所当然该避让?

回忆总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见缝插针,偶尔回想,他会觉得像做了一场梦,而现在梦醒了,他却再也回不去现实。

生命中少了重要的人,可日子还是得照常过,有时候他觉得,这才是生活最残忍的地方。

那天太阳很好,连带着关根阴霾了一个多月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将屋子里的垃圾全部清走,又把床单被套窗帘沙发套子全拆下来洗了一遍,然后悠哉地窝在阳台上喝茶看书。

手机铃响的时候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愤愤地去寻那个吵醒他美梦的始作俑者。

一看见号码关根就几乎要郁卒,他对着手机一阵张牙舞瓜,陷入了接与不接的激烈斗争中,还没等他纠结出结果,铃声超时,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窗外刮起风,床单飞起来,噗噗作响,关根如擂鼓般的心跳格外清晰,他莫名松了一口气,失落却接踵而至。

这个人总能这么轻易就扰乱他的心绪,他捏了捏眉心,扔了手机转身回阳台,铃声不怕死地再一次在他身后响起,这次关根想都没想,立马回去接起来。

“还好?”意外地,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哑哑的。

一个多月没问候一句,还是一贯简洁的语言,关根听着却莫名委屈,他闷闷地应了声,“嗯。”

“下周我去广西,你一起来?”倒是意外地尊重他的想法。

张起灵突然这么询问他,关根还真有些不适应,他不明白张起灵出行和他有什么关系,一时有些抵制,几乎没想就脱口而出,“我不去。”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阵,关根听着有些没底,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人机分离,正想拿开手机查看屏幕,又传出了些声音,关根快速地贴近耳朵,就听那头人说:“周一早上八点,车在公司楼下。”

已是一片“嘟嘟”声了,关根这边却久久没放下手。他光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干脆一屁股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剩下的两天时间关根很专一地做着一件事:在阳台边上蹿下跳,在卧室里左右翻滚,在沙发上抓耳挠腮。而最后半天,他乖乖蹲在柜子前扒衣服。

周一的清晨开始下雨,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晚,雨季好像在这个城市扎了根,迟迟不愿离去。关根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背起鼓囊囊的背包,撑起伞出了门。

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个雨天,他都会忍不住想,如果这一步他当初没有踏出去,事情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发展,而他和张起灵,又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造化弄人,很多事情,在你明白以前,它已经悄然无息地渗透了进来,然后在你毫无防备之时,杀个措手不及。

刚靠近,远远就看见张起灵在往越野车的后备箱里搬东西,关根给自己找了一百种说辞,打招呼时却还是怯了场,就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与人沉默地对视着。

隔着雨就看见张起灵微微皱眉盯着他,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关根一看他这表情就怒从中来,是谁给他打的电话叫他来的,现在这副不情愿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紧了紧背包,用目光顶回去,“你别这么看我,我又不是要跟你去,我……我忘了东西在办公室……”说着就要溜。

人车交错,雨声稀沥,里面的咳嗽声却听得分明,有人?关根脚步一滞,紧接着后车窗玻璃被摇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带着微微的笑意探出来,“小哥,听王盟说巴乃的筷子路修好了,我们可以——”

接下来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雨水一滴滴从天空飘落,越过高耸的大楼俯冲向大地,开成一片白花。淅淅沥沥的声音盖过了周遭的一切,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关根被震在原地,久久无法挪开视线。虽然他已经极力控制,可手还是抖得厉害。如果他父亲还在世,关根想他此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回去质问一番。之前听旁人描述他还有些怀疑,如今四目相对,他只觉得从脚心开始往上,浑身上下无一不在发寒——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车里的人惊讶程度明显不亚于他,但却先于他反应过来,收起惊愕的表情,开车门就要下车。

他的动作很缓慢,一手扶着车门,另一手不经意地贴在了左胸口的位置,关根紧紧盯着,浑身僵硬,紧张的情绪在对方脚尖触地的一瞬达到了顶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就听对方念出了他的名字,带了些许不确定,“关根?”

头顶上方没有遮雨棚,几滴透明的雨水落在他脸上,顺着下巴滑下来,毫无血色的脸更显苍白,与脸色不符的却是那双眼睛,纯净,透亮,清澈见底。

这就是吴邪了。

死而复生是什么概念,关根不太懂,此刻看着吴邪吃力的样子,他也只能判断出这个人身上大抵是有伤的,而且多半还很严重。

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上车前吴邪撑住车门,回头瞥了眼关根,冲张起灵不明意味地歪头笑了笑。期间张起灵一直沉着脸扶他,看到他这笑,垂眼思索一阵,再抬头,同样还是面无表情,可冒着寒气的脸却明显缓和了些,甚至颇有些无奈的意味。

这就是默契吧,关根看着他们忽然想。甚至不需要任何语言,仅仅一个眼神交流,顷刻间就能心意相通。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关根默默转头看向别处,只猜测他们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过他没想到这个共识竟然是他。坐在前座,关根只觉得屁股上好像长了刺。

“这一路可要辛苦了。”吴邪坐在后排,淡淡冲他笑。

关根的接受能力没有那么快,一时之间他还无法自然地应对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是礼貌性地转过头,以表示自己在听。

饶是刚才在车外受了凉,吴邪裹着毯子,嘴唇仍有些发紫,前窗吹进来一阵冷风,他缩了缩脖子,没忍住,捂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关根这才回神,后知后觉地去关窗,吴邪咳得辛苦,看着人呆愣愣的摸样又觉得好笑,边咳边向他道了谢。

两个人其实都不熟,可吴邪比他性格外放,话起了头就没了停的意思。张起灵不知道上楼干什么去了,看吴邪的样子也不甚清楚,总归不是什么要紧事。

几番交流,关根从吴邪口中得知了此次广西之行的始末。广西是张起灵的故乡,此次前去,一是为祭祖,二是为治病。

和关根猜测的一样,吴邪的伤很重,内脏受损,伤了元气。现代医学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寄希望于古方。他们悉知广西巴乃附近有一种草药,固本回元堪称一绝,遂前来寻找。只是,和众多小说里描写的如出一辙,妙方良药一向难寻,这东西太稀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谁知道呢……”吴邪闭着眼叹了口气,淡笑,“反正鬼门关我早过成家门口了,不在乎这一次。”

“……就是王盟那小子,”吴邪扭头看向窗外,“平时就爱偷懒,又喜欢贪小便宜,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他那点小心思,我早就看得透透的。我就是在想,我现在纵容他,外一将来我不在了,就他那点能力,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好……”

关根没说话,只是低头沉默。他想过很多种该有的情绪,说难过,远远谈不上,论同情,似乎还轮不到他,既不是毫无触动,也不是轩然大波,他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错综复杂的心情。


TBC

幻想吴邪挂了关根上位的,堵上这个脑洞,这不是三角恋文。
五一想看看能不能空出一天专门来写,这几天公司的事情好忙,晚安。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25 08:55:00 +0800 CST  

张起灵回来的时候,意外地还带了个人,身材魁梧,一进来就往驾驶室钻,关门也是风风火火的,震得车厢都往下陷了陷。

吴邪像是说话说累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人进来的时候眼皮都没抬。关根见对方驾轻就熟地点火挂档,心下了然这人应该是张起灵找来的司机。

张起灵自然是去了后排,上来见人睡了,用手背探了一下体温,翻出薄被垫在自己肩膀上,将吴邪快要贴上车玻璃的脑袋轻轻捞过来靠上去。

关根默默从后视镜里移开了视线。

顾及车里有人睡觉,一路都没有任何交谈,也没有放音乐,耳边只有发动机的轰鸣以及随着车速愈发猖狂的雨声。关根一路数着高速路旁的白桦树沉默不语,心里微微泛着酸。

经过下坡路段时没减速,车子颠了颠,关根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听见后面传来了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然后是几声轻咳,“到哪了?”

“还早,再睡会。”

说着张起灵扭开瓶盖倒出些药片,吴邪接过面不改色地吞进去,连水都没要。他舒了舒脖子,换了个姿势窝回去,叹了口气,“还是你开得稳当些。”

声音不大,关根却听出来些微不满的情绪。他忍不住转头瞥了眼后视镜,张起灵沉默不语,并没有对此表示什么,也没有要换下司机的意思。

关根略有些诧异。

一路无话,因为车速的原因,几个人足足花了两天才开到巴乃。山路颠簸了一阵,下车的时候关根只觉得脚步虚浮,踩在石头路上像一脚踏进了棉花里。

他都如此,吴邪更是不用说,后半路吐了几次,又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天已经微黑了,天空开始飘雨,山区不比城市,冷风刮起来刺得人睁不开眼。关根固定好背包,正要撑伞,被张起灵拦了拦,随即从车后翻出一套雨衣递给他。

“还要翻两座山。”张起灵解释。

关根虽不太明白这两者之前有什么关系,但还是道了声谢穿上了。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什么张起灵不让他打伞,同时心里开始大骂那些丛林冒险片果然都是骗人的——真正的深山老林,根本就不是人迹罕至,而是压根儿无路可走。

脚下是荆棘遍布的灌木,茂盛的地方甚至长到了齐腰的地方,抬起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踩进去也不知道地面上究竟是石头还是泥巴,植被大多都长有硬刺,稍不注意就是一道血痕;头顶是广西特有的植被,密密麻麻,压得人透不过气,偏偏雨水却能一滴不剩地落下来。也亏得这些雨水,底下的灌木和菌类才能良好的生长,关根看着,不禁感叹大自然的奇妙,这样完整的原始共生系统,也充分说明了这里的确是未被开发的。

在这种地方打伞,果然毫无实践性可言。

司机从开到地方就没再跟上来了,而是留在山外的招待所看车。关根完全不知道张起灵是怎么从千篇一律的草木中认出路来的,在他看来都长一个鸟样。雨衣似乎是特质的,非常厚实,不仅防水,还很好地将他和植物的尖刺阻绝开来。好在刚刚的伞没丢,关根索性将伞骨绑在一起杵在地上当拐杖使,伞头尖尖的,在泥泞的土地上格外好用。

树叶太茂盛,周围一丝光也没有,黑暗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三人笼罩在内。在这种环境里行走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事,长时间视野没有焦点,总让人感觉非常压抑。从走进树林开始,关根就有一种错觉,三个人好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整座森林其实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型生物,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这个想法让他一下从漫无边际的走神中惊醒,连忙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落得老远,连忙两步追上去。张起灵从发现他落后开始就一直停在原地等他,见他跟上来,从头到脚扫了人一遍,“怎么了?”

“没事,”关根摆摆手,觉得有些窘迫,忙找个了借口,“太黑了。”

张起灵闻言点点头,转身继续走,顺手打亮了一只手电,意外的是绿光。

“白光引虫,”张起灵回头看了他一眼,“跟紧。”

有了光就不同了,这次关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张起灵脚步明显放缓了些,关根踩着他的步子,路也好走了起来。

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关根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两座山的概念似乎比他想象中要长得多。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觉到后面路渐渐开始变得平缓,灌木也不再那么肆意。

跟着张起灵的步子钻出一片树林,突然一道光射进来,刺得关根眼睛一眯,他抬起头,发现前面豁然开朗起来。

看样子是走出这鬼地方了,关根隐隐有些高兴,还没等他长出完一口气,前面的人脚步一滞,忽然定在原地,关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鼻子就撞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关根捂着鼻子探头去看,头皮就是一阵发麻,前方的小路上,竟然站着一只狼,正双眼冒着绿光,保持着随时攻击的姿势冷冷地盯着他们。

关根条件反射般地拿起了手中的伞头。

“别伤害它。”前面突然出声,竟然是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见关根没收手,他眼里有些急切,挣了挣,从张起灵背上下来,上前要去摸那狼。

没等关根阻止,张起灵率先一步拉住了人。吴邪却不在意,转过头来冲张起灵淡淡一笑,“没事的。”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最终张起灵还是松了手。说来也怪,那狼见到人靠近,不仅没有冲上来,反倒好像害怕似的退后了两步,仿佛刚刚那些戒备的姿势都是硬装出来的。

“乖,过来。”吴邪矮下身,伸出一只手缓缓靠近它,狼被逼得一步步往后退,杀气全无,关根几乎被这一幕看傻了眼。

树林里刮过一阵风,狼忽然嗷地一声哀嚎,挣扎着歪向了一边,吴邪趁势一把卡住它的后颈,费力地提起来,“是只小母狼,刚产仔,没有攻击能力。”

这些动作耗费了些力气,吴邪说话的时候有些喘,张起灵从他手中接过那只狼,两个人四下转了转,果然在树洞里发现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狼崽。

“小哥,它受伤了。”吴邪将狼崽捧出来,恳求般地看向张起灵。

后者没去看那狼崽,倒是盯着吴邪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像是有些无奈。张起灵这表情大抵是妥协了,吴邪显得有些高兴,小心翼翼避开了狼崽的伤腿将它捧起来。

“你乖乖的,等治好了伤,我送它回来。”吴邪摸了摸旁边母狼的灰毛,满含笑意的眼神看得关根都愣了愣。


-------------TBC

全文最纠结的就是这几段了,也就几千字,过去了就好了
……没有物质化梗啊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26 23:44:00 +0800 CST  

“走。”张起灵拿了行李尽数背在自己身上,走在了最前面。

再往前路就好走多了,拐了几个弯,远远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灯光,星星点点的,看样子是个村落。

张起灵显然来过多次,对村路很熟悉,七拐八拐,最后在一个阁楼前停了下来。他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门被打开了,“谁啊?”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看见他们有些惊讶,随即立马让出道来,“哎哟,来来来,快进来,”接着冲屋里大喊了一句,“老婆子,快去烧热水。”

“有劳。”张起灵向他点了点头,随即看了眼身后的两个人,确切说是关根,“这位是村长,阿贵。”

“贵叔。”吴邪冲男人打了个招呼,显然是认识的。

对方应了声,看到关根却是一愣,差点没去揉眼睛,结巴道:“这这……”

“他是我双胞胎弟弟。”吴邪见势解释。

没一会,一个中年妇女蹬蹬地下楼了,看见张起灵,眼睛都亮了亮,“来了?”

张起灵点点头,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两间房。”

听到“两间”,关根忍不住侧眼瞥了眼张起灵,可没容他多想就被中年妇女笑盈盈地拉上了楼。

吴邪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和几个人都熟得很。这里并不是旅社,没有现成的床铺,中年妇女从后屋抱了几床被子,搭好板子现铺起来,吴邪坐在一旁和她唠嗑,偶尔搭把手。

关根倚在阳台上远远看着,心里七上八下。

底下有些响动,关根从阳台看下去,见张起灵撑着伞和阿贵走到远处去了。

“他们去做什么?”关根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去拜访村里的一位长辈。”吴邪恹恹地说了句,接着开始打哈欠。

关根不好再问,中年妇女给他铺好床,他就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张起灵一夜都没回来。

关根急于知道张起灵那边的情况,掏出手机才发现原来这里是没有信号的。

第二天他起来问了阿贵才知道,原来张起灵每次回来,一定要先拜访村里的长辈,村子分布太散落,这一趟出去至少也得三天才能回来。

阿贵有些分不清吴邪和关根,毕竟这两个人长得太像了,于是干脆都用上了恭敬的姿态。关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明晰,大概他们恋人的关系在这里并不是秘密。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舟车劳顿,自张起灵走后吴邪的病情突然恶化起来,持续高烧不退,这可急坏了村长大娘,她找了些草药熬了汤,喝下去几大碗,这才稍微缓过来些。

吴邪养病的时候,照顾小狼崽的任务就落到了关根的身上,关根没养过狗,可看着小东西可爱,索性自己的吃食也分了一半给它。这东西也是有灵性,知道谁对它好,霸着关根就不撒手,处了几日,连吴邪要碰它它都乱嗷嗷,无奈,只能收手。

“都说狼养不熟,看来也是有道理的。”吴邪盯着关根怀里的狼崽郁闷道。

巴乃的雨水倒是和江南有些相似,一下来就没完没了的。也倒是个好地方,远离了城市喧嚣,听着雨声,心里也渐渐静下来了。

狼崽子在怀里乱扑腾着,关根顺了顺它的毛,“只是熟悉了就不想换了吧。”

习惯实在是个太可怕的东西。

吴邪闻言,低头敛目,淡淡地笑了。

关根无意瞥了他一眼,心就是一惊。吴邪的领口敞得有些开,露出一片骇人的烧伤,从左脖子一直延续到衣服深处,丑陋的疤痕凹凸不平,还隐隐透着肉红,简直触目惊心,关根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车祸留下来的。”吴邪没回头,却知道关根在看他。

关根尴尬地收回目光,不知为什么,和这个人说话,总直觉他言语间透露出些悲伤,可关根却不知道他悲从何来。他隐隐觉得,这并不因为是张起灵的缘故,而是一种由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肃穆,是不依附任何人的感情而独立存在的。

“玉很好看。”吴邪不知何时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盯着他颈脖间的平安扣淡淡地笑。

关根低头,狼崽不太安分,在他胸前乱蹭,把一直贴身的平安扣也蹭了出来。关根有些窘迫,立马伸手将东西塞回去。

“朋友送的。”关根解释道。

吴邪点点头,“正宗西祁脂玉,很稀有。”

关根愣了愣,几滴雨水漏过屋棚落下来,滴进脖子里,冰凉透彻。关根低头,毫不费力地解下绳子递到吴邪面前,“物归原主。”

动作幅度过大,小狼崽呜嗷了一声表示不满。

这下轮到吴邪发怔了,他抬起头,盯着关根看了两秒,忽得笑出来,还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是小哥给你的,这么罕见的玉石外面买不到,只可能是出自他手。”

“我想他原本是想送你的,那时你不在,我只是代为保管罢了……”关根解释。

吴邪摇头笑笑,伸手去接屋梁上滴下来的雨水,“他给你的,那就是给你的。”

淅淅沥沥的雨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浅坑,咕噜噜地冒着泡,关根望过去,道:“他给我,没有意义。”

冷风吹过来,吴邪咳了两声,收手缩紧了脖子上的衣服,想了想,摇头认真道:“他是想,无论你是谁,他都不希望你出事。”

风大了起来,吴邪受不住,裹紧衣服回房去了。关根杵在原地,寒风撩起他的额头,他低头,玉离了身体有些微微发凉,他用手指摸上去,清亮的抛面倒影出他白皙的脸。

是这样吗?他在心里问。

只有小狼崽适时的呜咽回答他。



午饭的时候关根帮大娘烧完火,没见吴邪下来吃饭,叫了两声没人应,他上楼推开房门,发现里面没有人。

关根心下好奇,问了问阿贵,对方告诉他吴邪坚持要去屋后的祖坟看看,他没拦住。

“远吗?”关根问。

“不远,就在屋后的田里,一盏茶的功夫就到。”

关根诧异,“那他去多久了?”

“两个多钟头了吧,”阿贵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时间太长了,忍不住一拍大腿,“我的乖乖,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言罢阿贵就去屋后找了把伞要出去找人,被关根拦下,“您在家准备晚饭吧,我去找他。”

倒是不难找,关根还没出村,远远就看见路上站了个人,穿着单薄的衬衫,撑着伞,手边还牵了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可不就是吴邪。

关根走近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岔路上跑出来的一个老伯打断了,“你个死娃子跑哪里去了!”

看来是走丢的小孩,吴邪不紧不慢地答他,“掉田里去了,还好,没溺着水。”

老伯一面是千恩万谢,另一面是严词责令,两个人叨叨了一会,才牵着孩子走了。

“你……”关根看着他冻得发白的脸,竟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吴邪回头望向他,满眼疑问,见对方不说话,停下脚步,道:“怎么了?”

“没事,午饭好了。”关根打岔,快步走在了前面。

这几日相处,关根看得出,吴邪的性格其实与他不同。关根常年宅在家里,极少出门,因此多少有些内敛;而吴邪是个闲不住的人,在结交朋友方面比关根积极得多。加上早年与张起灵四处游走,见识颇丰,知识面很广,脑袋也灵光,良好的家教和后天的修养在他身上得到了极致的体现,眉宇间隐约透着股子书卷气。这几种复杂的经历和性格早就了他的独特人格:既天真无邪,又狡黠精明。静的时候像一株缓慢绽放的雨后山茶,动起来偶尔有些傻气,但掩不住内里流淌的暗涌灵动,尤其是当他笑起来,清澈里透着亮光,看着格外迷人。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抵如此。

以前关根曾经好奇过,吴邪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如今真的见到了,他却只感到深深的自卑。果然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果然,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人。

这一刻,他从未这么真实地感受到,他们是如此地不同。


他们回来的时候,张起灵意外地出现在了客厅里,旁边放着几个大旅行包。

“下午上山。”张起灵道。

几个人都没有意见,吃过午饭稍作休整就出发了。这期间出了一件小事:小狼崽不见了。

吃午饭的时候关根习惯性地把骨头鱼刺留在了小瓷盆里,等了一会却不见小狼崽循味过来。他不由好奇,上楼去寻,四下找了一圈却没看见小东西的影子。

“找什么?”阿贵在门口吸旱烟,看见他,敲了敲烟杆问。

“那小狗呢?”庄稼人都怕狼,关根怕吓到这家子人,一直没说实话,反正狼崽和狗崽长得像,他们也分辨不出来。

“你说的是那狼崽子吧?”不想对方早就知道,阿贵看起来也有些纳闷,“从早上我就没看见咯。”

屋内收拾东西的吴邪听见,插了句,“跑了吧。”

“怕是母狼来寻了,”阿贵咂呷了一口烟,摇了摇头,叹息道,“到底是狼,养不熟哩。”

关根盯着他没说话,半晌去了侧院,把瓷盆里的小骨头尽数倒在了墙根下,又往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沙土。狼是很有灵性的动物,若是一会回来了,自然会循着味来刨。

做完这些,他抬头,见张起灵已经在山坡上等他了,急忙背上背包快步跟上去。

两个人在原地随意说着话,见他来了才开始往山上走,关根歉意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刚刚张起灵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TB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27 22:09:00 +0800 CST  
这一行要深入大山腹地,最快也要一周才能回来,装备很厚重,大多都由张起灵背着。有了前一次的丛林经验,关根姑且尚能适应。原以为以吴邪的身体状况肯定没法下脚,可意外地,他跟着张起灵身后,虽然速度不快,但脚步也还算稳当。


吴邪告诉他,走路的时候,手不能任由自己甩着,得抬高抓着背包的肩带,要不然,不出几个小时,四肢就会因为血液循环被重力牵引而发生水肿。关根听着,木木地照做,忍不住感叹,“你们很有经验啊。”


“那当然,”吴邪笑道,“都是吃了亏总结得来的,我以前刚出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好奇心又重,好几次差点命都没了。”


愣愣地看着两个人在前面一前一后地走着,关根缓缓低下头,他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个地方、多少条路上曾经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这是一段他未曾知晓的过往。


张起灵的过去,没有他。


一连走了两天,头一天晚上他们找了个岩洞过夜,地面凹凸不平,关根睡不惯,几乎睁眼到天亮。毕竟体力有限,第二天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翻到半山腰的时候天色渐渐转暗,三个人找了个平地开始搭帐篷。


这里是野外,到晚上遇见什么都有可能,狼蛇之类的都还好说,就怕攻击性的大型野生动物。最近天气不好,晚上连月光都没有,说伸手不见五指,一点也不过分。加上前几日下了雨,湿气重,这会天色暗下来,丛林间竟然升起了淡淡的雾。


关根从背包里拿出无烟炉,准备煮些吃的,在包里翻了翻,却没发现装水的水壶。以为是收拾行李的时候装错了,他又去翻张起灵那几个大包,水壶倒是在,可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他暗道糟糕,原以为三壶水够用两天,就没在意,不想这么快就耗尽了。


“怎么了?”听见外面的动静,吴邪探头出来问。


“没水了,”关根懊恼道,“我忘了把它们灌满。”


吴邪闻言上前将几个水壶摇了摇,的确是没水,又拿在手里看了一圈,不禁皱眉,“是漏了。”


“刚刚上来的时候下面有条小溪,我去接点来。”说罢起身就要走。


吴邪还没踏出去就被张起灵拦了下来,“我去。”


说完,转身引燃了一根木条,又找出些干柴堆进去,命令道:“把火烧旺些。”然后拍了拍手大步走了。


远处适时地传来了几声狼嚎,听得人汗毛直立,望着张起灵渐渐隐没在黑暗里的身影,不知为何关根心里有一瞬的心慌,仿佛这个人要永远消失了一般,几乎是本能地,他两步跑上前去,“我跟你一起去。”


话刚说完,几个人都愣了,以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把吴邪一个人留在这的确不适合,关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窘迫道:“……我是说,小心点。”


张起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了他好一会,关根只觉得浑身火辣辣地像在被人审视。张起灵移开视线,若有所思,忽然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刀递给他,“呆在这里不要动,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走开。”


声音说得不大,关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转身走远了。


回来的时候吴邪正往火里加柴,看见他,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才下了雨,柴难免有些湿,一靠近火就嗞嗞开始冒青烟,呛人得很。两个人隔着烟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吴邪就开始犯困。


“你先去休息吧。”关根拨弄着火堆,看向他。


对方略有些歉意地笑笑,刚要起身,动作却突然僵在原地,眼睛一瞬间瞪大开来,死死地盯着关根。


关根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正要伸手,猛然发现不对劲,对方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的东西。


TB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4-29 08:15:00 +0800 CST  
那一瞬间的恐惧是难以形容的,关根只感觉后脊背扫过一阵寒气,还未回头,电光火石间,就见吴邪以极快的速度从身侧抽出一把匕首“嗖”地飞了出去,几乎贴着他的脸。

这一刀极其精准,正好卡进了身后那东西的脖子,热血溅了关根一身,他回过头,就看见地上一团油亮的灰毛在挣扎蠕动。

“……咳……还好,”吴邪喘得厉害,咳了两声道,“是只幼崽。”

血味弥散开来,关根皱眉看过去,这东西个头不大,外表像猫,又有点像小号的豹子,但是耳朵那里明显不同,他突然想起来,“这是猞猁?”

吴邪点点头,此时林间刮过一阵凉风,草木沙沙作响。

“不好!”吴邪突然叫道,说罢就拽着人往前跑,“快走。”

关根还没反应过来,正想问,借着火光,他注意到远处的草丛里有些异动,像是有什么诡秘的东西正俯冲过来,速度极快,看方向正是冲他们而来。

对方的速度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才跑了几米身后就传来了可怖的低吼。

关根定神一看,脑子瞬间就炸开了,那凶狠的摸样不是猞猁是什么,看个头比刚刚的还大上一倍,靠,猞猁老子来寻仇来了!他边跑边回头数了下,居然有数十只。

关根倏地一下加快了速度,大骂道:“怎么这么多!”

说来也怪,猞猁本是独居性的动物,这么大数量的集体出动着实少见。以前关根在探索频道曾看过这东西的介绍,别看它个头不大,敏捷度可是和豹子不相上下,而且极其凶狠狡猾,尤其擅长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猞猁们穷追不舍,两个人在丛林间躲避穿梭,专往藤蔓多的地方钻,好不容易甩掉了几只,一回头才发现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关根想到张起灵,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会不会也遭到袭击,正走着神,前面吴邪突然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关根伸手去拉他,不料脚下的土地一松,两个人直接滚了下去。

吃了一嘴的泥,关根扑腾着爬起来吐了两口,四下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个三米多深的捕兽坑,唯一的出口在头顶,这深山老林的还有猎人?

他摸过去拉吴邪起来,借着头顶的微光就发现吴邪的脸色不太对劲,这一路跑过来,他的身体明显已经吃不消,脸色惨白,一手撑着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得像哮喘病人。

“你怎么样?”关根皱眉。

对方却连喘得连话都说不上来,只是摇头。

一股狠戾的气息突然出现在头顶,关根警觉地抬起头,接着就看见一只成年猞猁弯曲前腿,轻巧地一跃到了两人面前,喉咙里发出“咕”的低吼,简直像是餐前的祷告。

关根面色一凛,当即拔刀,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猞猁,头也没回地对旁边人命令道:“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吴邪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抓着肩膀带了起来,关根顺势托着人一顶,人就出了坑。

吴邪爬回来低头看他,急了,“你怎么办?”

“别管我,”关根对他大喊道,“去找张起灵!”

两米不到的距离,危险的气息充盈了鼻腔,还真是困兽之斗。

寒风从洞口吹进来,在狭小的空间中格外刺骨,头顶上的脚步声最终渐渐远去了。

猞猁眯起眼睛,挑衅地摆了摆头,关根咽了咽喉咙,握紧手中的短刀,小声说完下一句,“……我可没把握干掉它。”



---------------TBC

大家都猜得热火朝天的。这样好了,光说不行啊,分一下吧
目前的的观点为两派。

一是关根=吴邪。赌注为:

一车鸡爪(必须露面)
一包张君雅小妹妹(LeenFilam)
一车绝味鸭脖(天天)
一箱茶叶蛋(卿胥ccy) ← 直接在数量上完胜楼下
大雁蛋(闷了个瓶) ← 啥玩意啊这是

二是关根=关根,吴邪=吴邪。赌注为:
一个茶叶蛋(丸丸)

好了好了,买定离手啊,要下注的赶紧了唉~


------------
啊拉对了,之前有个妹子找我要邀请码,我忘了是谁了,干脆这里贴一下,这个可以注册6个人,需要的请自取
http://bulaoge.net/sign_up.blg?inviter=74145&date=2014-05-01&key=7612444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5-01 08:36:00 +0800 CST  
夜渐渐深了,山间的雾气开始愈发浓厚。张起灵快步在林中穿梭,眼中是少有的急切。

地上的脚步异常凌乱,索性一路过来,深浅并无变化,至少说明他们都没有受伤。张起灵循着痕迹一路追到半山腰,再往林中深入,就是他也未曾踏足的地方了。巧的是脚步到这里完全消失了,他蹲下来准备查看一番,灌木丛里一阵涌动,他警觉地抽刀退至树后,准备先发制人。

几番松动,丛林忽然分成两拨,张起灵看准时机挥刀而去,却在看清那东西面目后急忙收手。

那木然呆滞的脸,不是吴邪是谁。

“小哥……”吴邪看见他,眼里的紧张忽然松懈下来,没等话说完,接着两眼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张起灵伸手接住他,轻轻叫了两声,毫无反应。触及之处一片滚烫,他凝眉去探体温,不禁心下一凉。

体温过高,心率过快,血压过低,都不是好征兆。本来身体就没有恢复,这几天跋山涉水马不停蹄,后又被猞猁袭击,身体早就到了极限,一路强撑到现在,精神一松懈下来,所有压抑的病症全部爆发了出来。

随身带的东西不多,张起灵在包里翻出一支地塞米松,给他打了一剂。

寒风将迷雾吹得愈发浓厚,关根使劲喘了两口气,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猞猁。

他从小就是争端绝缘体,长这么大连架也没打过几次,现在却要独自面对这头凶兽,关根是一点底都没有。这猞猁不似别的动物,极其狡猾聪明,喜欢将猎物逼入绝境,慢慢消耗其体力,等自己尽兴之后最后再来个一击毙命。

早年关根听说过这种动物的皮毛,在市场上非常值钱,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它极难捕捉。

这边几个回合下来,关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对方明显只是在逗他玩。关根很想想办法爬出去利用躲避物与他缠斗一番,说不定还有逃生的机会,可这坑实在太深,周边的泥巴又太滑无法攀爬,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逃出去。

接着洞口的微光,可见关根的胸口起伏得非常厉害,身上的厚外套已被脱了下来缠在了脖子上,这东西喜欢咬人致命的地方,他心知这一点,交战之前就已护得好好的。

对面的猞猁又“咕”地低吼了一声,似有些不满,关根暗道糟糕,这家伙多半是失去耐心了。他现在手上只有一把短刀,身上没有任何可供防御的东西,四周只有湿乎乎的泥巴,简直是瓮中捉鳖。

林间闪过一道风,关根呼吸急促地将刀横在身前,恍然间忽然见对面的猞猁裂开嘴,竟像是笑了一下,关根被这诡异地一笑怔在原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一团黑影朝他扑过来,露出满口可怖的獠牙。关根心知逃不过,要紧关头他护住自己的脖子正面迎向他,猞猁乘机而上,关根只觉得一阵剧痛,肩膀竟然被咬了个对穿。

强烈的剧痛让他的脑袋一时清明过来,关根咬牙,趁势反手握刀大力一挥,还没来得及退开的猞猁竟被生生割下一只耳朵。

看着对方疯狂乱嚎,关根知道它已经乱了阵脚,他脑子飞转,立刻心生一计。

猞猁已经彻底被激怒,胡乱扑过来几次,被关根堪堪躲开,他找了个相对宽敞的位置,一把扯开脖子上的衣服,露出自己细长的颈脖。灰毛猞猁果然上当,嗖的一声扑过来。

好机会!关根瞬间跃起,趁着猞猁在空中无法改变方向,看准时机抽刀刺上去。只见尖利的刀刃在微光下掠过一道寒光,随着“嗷”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猞猁一下翻滚在地,热血四溅,关根咬紧牙帮,又狠狠将刀深入了几分。

尖锐的嚎叫刺得关根耳膜刺痛,那东西不甘地蹬了蹬腿,声音最终渐渐弱下去……确定死透之后,他长出一口气,一下失去力气,坐在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天似乎更黑了,张起灵打亮手电翻了翻吴邪的眼皮,瞳孔仍旧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的脸色渐渐沉下去。

一般的药对吴邪的身体早已没有任何效果,就激素还能管点用,可这一针下去,人不仅没缓和,手脚还开始轻轻抽搐。

这样下去不行,高山上本就湿气重,空气也稀薄,再不接受治疗,会有生命危险。

张起灵紧紧握了握拳,忍不住看向未知的远处……

关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靠在泥墙上休息。肩膀的伤口让他一时还站起不来,整个上身基本全是麻的。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关根胡乱地想着,抬头去看洞顶,也不是很高,用短刀挖几个洞,慢慢踩上去应该不是问题。

他正想着,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关根心中一惊,立刻朝猞猁看过去,难道还没死透?

解决这一只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要是再出一点幺蛾子,他是只有跪倒任操的份了。很长时间没有动静,关根以为是幻觉,正想松一口气,猞猁的脑袋又动了一下,原本被摁进泥地里的嘴巴露了出来。

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关根浑身精神紧绷,一动不动地盯着,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叫嚣得愈发厉害。渐渐地,猞猁的身体由轻抖变成抽搐,并且越来越频繁,关根怀疑下一秒它就能站起来再次亮出一口獠牙。

很久以前他和胖子出去取材的时候听过一种东西,当地人叫粽子,在人活动物死后身体还未腐烂的时候放入地底,隔绝阳光,在一定条件下,尸体就会发生一些变化,换句话说,就是尸变。

有没有这么倒霉?刚出狼口,又入虎穴?关根瞪大眼睛,几乎紧张到了极点。

猞猁胡乱动着,突然一僵,接着嘴巴动了动,忽然探出一双黄色的眼瞳。关根几乎要大叫出来,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了两步,下一秒,那眼睛倏地伸了出来,露出一只三角形的小头,吐着红色信子,冲他挑衅地发出“嘶嘶”声。

关根脑子一下就炸开了,靠,这玩意肚子里怎么会有蛇!还没来得及骂出口,鳞光一闪,他手腕一痛,忽然整个人栽倒下去。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水随风潜入,润物无声。一时间蛙声四起,百虫齐鸣。

一种灼烧的痛感从右臂开始缓缓蔓延向身体各处,关根微张着眼睛,嘴角无力地开阖着。四周一片黑暗,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关根只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无力挣扎了几下,意识渐渐在细细的雨声中远去……

-------TB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5-02 01:05:00 +0800 CST  
统计一下。
目前的的观点为三派。

一是关根=吴邪。赌注为:

一车鸡爪(必须露面)
一包张君雅小妹妹(LeenFilam)
一车绝味鸭脖(天天)
一箱茶叶蛋(卿胥ccy) ← 直接在数量上完胜楼下
大雁蛋(闷了个瓶) ← 啥玩意啊这是
一筐黄瓜香蕉 十块钱鹌鹑蛋 两毛钱(莉莉)← 这是要上火车卖货的节奏?
一对肯德基奥尔良烤翅(梦梦)
一箱榴莲(浅水清瀛) ← 救命,仓库的小黄鸡已被熏死
一箱榴莲牛奶(蒹葭)
一仓库作业(阿泉)← 丧病!!!
关根的菊花(C) ← 。。。
一山菊花(清蒸章鱼)
一筐黄瓜(刹那永恒终不悔)
一篇H番(安九西)
真正的吴邪要反攻小哥的番外(唐思美印) ← 咳咳咳咳……咳……
一斤茶叶蛋(斯是梨花)
5根脆皮嫩绿的小黄瓜(明河)
三个山竹(安然阿宅菌)
一板巧克力(正己)
一整个西红柿(杨氏兮辞)
一车黄瓜(露露)
一车切糕,一箱茶叶蛋(省略号大侠) ← 壕(真
五块陈坤(门沙沙) ← 五毛就算了,陈坤算怎么回事「_」
一地的节操(Midori岚) ← 这玩意比楼上的作业还不值钱啊
20串烤羊肉串(噜噜是条鱼)



二是 关根=关根,吴邪=吴邪。赌注为:

一个茶叶蛋(丸丸)
一根黄瓜(肖眠)
一火车皮菊花茶(胡桃夹子)
一打明信片(安九西)
3P番外(唐思美印) ← 咳咳咳咳,我就看看不说话



三是 关根+吴邪=吴邪 赌注为:

二尺红头绳(蝎子w) ← 准备上吊么
五百(江少芜)



好了好了,买定离手啊,要下注的赶紧了唉~

过几天更了就开奖啦

愿赌服输啊哈哈哈哈哈,输的人得把东西拿出来,要爆照检验的
该买蛋买蛋该赏菊赏菊该写番写番该上吊上吊哈 「_」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5-02 01:09:00 +0800 CST  

像是堕入了一片虚无,唯余耳边的嘈杂声渐渐清晰。关根集中耳力,辨认出这是在杭州,难道,他已经回来了?还是,他已经死了?

“小哥,你一定要走吗?”

这一声近在耳边,简直就像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一样,关根听着,一时有些错愕。

再没有人说话了,筷子和碗筷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远处有卖麦芽糖的老汉在打着铜锣大声吆喝,他想起来,这是楼外楼。

脖子渐渐开始发冷,有风吹在他耳边,关根觉得一阵头痛,接着他又听见了那声音。

“小哥,”像是在风雪中,声音的主人艰难地喘着气,“等等我……”

这寒冷的触感太过真实,关根忍不住发起抖来。忽然一阵失重般的眩晕,耳边嗡嗡作响,逼得他直想吐。

他听见有人惊呼了一声,同一时间耳畔的风愈加猖狂,似乎在坠落。关根忍不住痛苦地张了张喉咙,试图发出声音,周遭这时却忽然清晰起来,大量刺眼的白雪映入眼帘,刺痛视神经,坠落中他回过头,在逐渐远去的画面里,他看到了张起灵急切的脸。

一声失控的呼喊追过来,可那声音,分明叫的是:“吴邪——”

他心中一阵惊骇,浑身一抖,猛然睁开了眼。

幻境潮水般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消毒水味,难闻却令人心安。外面有护士在小声交谈着,关根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强烈的日光灯刺得他几乎要流泪,他条件反射地伸手要遮挡,却被人按回床上。

他动了动手,凭触感察觉到手背上扎了针头,接着关根转过头,差点没再一次吓晕过去,竟真是张起灵的脸。

对方脸色极差,似乎是很久没休息,下巴上还有些胡茬。关根视线刚转清晰,就见张起灵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忽然开口:“你到底是谁?”

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关根只觉茫然,对方似乎也没想真会得到回答,皱了皱眉起身出去了。

关根望着他的背影错愕地眨了眨眼,张起灵这是……怎么了?

印象中,这个人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说话也是极有分寸,这么莽撞的一句话,还真不符合他的作风,关根心里闪过一丝疑虑,随即又自己否定,情绪失控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噗——”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

关根皱眉转过头,就看见黑眼镜翘着二郎腿,靠在房间的椅子上打PSP,脸上带着墨镜,也不知道是在看谁。这人刚刚也不出声,吓唬谁啊,关根腹诽。

“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奇怪?”黑眼镜笑嘻嘻凑近道。

关根厌恶地转过头,看见外面张起灵并没有走开,而是在走廊上发呆,他咽了咽,哑声道,“他怎么了?”

黑眼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幸灾乐祸道:“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小哥’。”

关根大窘,竟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想起要转移话题,忙问道:“吴邪呢?”

“他的情况比较复杂,这里的医疗设备跟不上,送去市区医院了。”

张起灵竟然没跟着去,这让关根忍不住开始往奇怪的方向想,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是暗暗高兴的,可又不想表露出来,一时面部表情变换得有些有趣。仓皇间他低下头盯着手腕上毒蛇留下的牙印,忽然先想到了一件事,“等等,我怎么出来的?”

“就你这反射弧居然能当上作家。”黑眼镜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摸样,啧啧直摇头。

关根愣愣地盯着,瞥见黑眼镜胸前的狗牌,忽然觉得非常眼熟,他仔细回想了一会,一下反应过来,惊讶道,“那司机是你?”

黑眼镜耸耸肩,洋洋得意。

去广西的路上,关根就觉得不对劲,张起灵不是个随便就会信任别人的人,可这一路,他对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司机却毫不设防。再加上对方生硬的面部表情,熟悉的气息,还带着相同的饰品,关根几乎立刻就断定,那司机是黑眼镜伪装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关根不解,“你要来就大大方方来,虽然你没气质又长得丑,但我们也不至于还把你踹下车啊。”

“现在的小娃娃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黑眼镜摇摇头,“总之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说是不简单,可关根去问具体的,他又闭口不谈,关根有些恼火,“不说算了,我又不是闲得蛋疼,这次要不是张起灵打电话叫我来,我才不来。”

黑眼镜闻言怔愣了一会,正好张起灵从门外带了些吃食回来,听见这句话也是一愣,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没听错?”黑眼镜看向他,表情难得认真。

关根被俩人这阵势搞得有些紧张,结巴道:“当……当然不会。”说完,瞥了眼张起灵,不知为何耳尖红了红。

“我没有打过电话。”张起灵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话一出,关根也愣了。他转头看向张起灵,确定对方没在开玩笑后,背后瞬间直冒寒气,张起灵没给他打过电话?那他那天接到的电话是谁打的?还是说一切都是他的幻觉?还是……有鬼?

越想越没谱,关根使劲摇摇头驱散这些诡异的想法。

“别多想。”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上的粥推到他前面。关根也是饿了,闻着米香就直流口水,拿着勺子立刻吃起来,肩上的咬伤还未愈合,他的动作有些缓慢。

“哈,有点儿意思……”黑眼镜不知为何笑得挺开心。

关根边吃边梳理了一下整件事的缘由。按照黑眼镜的说辞,原本的计划应该是:他留在杭州,由黑眼镜来看着,张起灵带吴邪去广西。但是中间出了差错,于是他也跟着去了,他们只好临时改变计划,由黑眼镜扮成司机暗中跟随。

“我不明白……”画风变得太快,关根显然还没进入状态,“你们做这些,是为什么?”

黑眼镜同情地看了眼张起灵,无奈道:“你是不是把谁都想得这么好?”

见关根不说话,他又接着道:“从吴邪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们开始怀疑这是一场阴谋,在没有找到答案之前,一切都要谨慎。”

关根听着阴谋之类的词汇就头皮发麻,不过黑眼镜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从有人冒充张起灵打电话给他,引他去广西,以及最终差点害他回不来这件事上看,都不是巧合能解释的。

“该不会是闹鬼吧?”关根喝着粥,幽幽地问。

张起灵摇摇头,“这件事一定是人为的。”

关根抬头想了想,可惜手机丢在山上,一时半会也找不回来,查查通讯记录也许能找到些什么线索,关根的想法还没说出口,黑眼镜就笑道,“查是不用查了,这个人把你们俩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连预判都做得这么精准,肯定不会留下痕迹。

“而且,”黑眼镜抬了抬墨镜,意味深长地向关根凑近,一字一顿道,“能冒充哑巴,说明这个人的模仿能力,一定是极强的。”

说这话的时候,用上了阴森森的语气,关根握勺的手一抖,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反应可乐坏了黑眼镜,哈哈哈笑个不停,关根气得差点拿粥泼他。

“从今天起,要小心你身边出现的一切人。”张起灵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担忧。

关根从愤慨中回过头来,看向他,似乎有些不理解,“为什么?”

“我靠,这还要问,很明显啊,”黑眼镜嘻嘻直笑,轻描淡写道,“有人想要你的命。”

关根震在原地。

“你有没有想过,猞猁为什么偏偏盯着你不放?”黑眼镜盯着他笑道,“猞猁这种动物不比豹子,它们非常精明,旨在用最少的体力捕获最多的猎物,对着一个猎物追得满山跑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少了。”

关根明显还未理解,黑眼镜瞟了眼张起灵,见那人没阻止,笑了笑,接着道,“猞猁有个奇特的习性,他们的攻击具有群带性。换句话说,它们上一个猎物的身上,一定带了你的气味,所以才会追着你不放。

“而我在攻击你的那只猞猁身上,发现了狼毛。”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关根再蠢也明白了,他瞪大眼睛看着黑眼镜,觉得不可置信,“你是说那只小狼崽……”

“怕是已经见了上帝了。”


--------------------TBC

楼主 安九西  发布于 2014-05-03 00:46:00 +0800 CST  

楼主:安九西

字数:82053

发表时间:2014-04-05 05: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17 22:42:13 +0800 CST

评论数:2563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