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用我一生》 by十九九

《用我一生》1—4部齐,已完结

“世人谓我恋长白,其实只恋长白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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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三角镇(图源:藏九归一)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2 19:04:00 +0800 CST  
卷一·故事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2 19:23:00 +0800 CST  
第一章

我闭上眼,脑子里面立刻全是闷油瓶的身影。



我有四个小时时间,我想用这四个小时给自己讲个故事。这个故事属于吴邪,但主角的名字是张起灵。



2003年2月1日,杭州的傍晚。我急匆匆赶到三叔那里,结果还是没赶得上看一眼龙脊背,正窝火呢,就见一个年轻人背着个长条布包从正门走出来。我一看便心中有数,和三叔比比划划一番交流,果然就是这人刚刚买走了那龙脊背货色。我惋惜不已,再回头去看,那年轻人丝毫不留意我们这一老一少的动静,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走路时略微低着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龙脊背安静沉在他背上。这人一打眼就不像是个平常人,连背影都透着股格格不入的气质,我心下嘀咕着,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门。



这是这个故事的开始。这个年轻人就是张起灵,后来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闷油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他便目不斜视地与我擦肩而过了。



偶尔我会想,假如我和他的一切就仅止于此,假如我们彼此对于对方来说就只是大街上无数路人中的一个,我一辈子都不知道世上有张起灵这么一个人,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对我来说,是不是比较幸运?



我不知道。



第二次见面是三天之后,我在自己的倒斗处女秀队伍中赫然发现了背着龙脊背的小伙子。我挺意外,没想到三叔夹喇嘛竟然把这个人也夹进来了。三叔眼光毒得很,一般人他可看不上。我心生好奇,一是觉得那差一点就落在我手里的龙脊背太亲切了,二是自持模样纯良不招人讨厌,于是就找那青年搭话。结果没想到这人反搭讪功夫一流,对我的问题不是用一两个字应付了事就是干脆无视,我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就来气,也懒得理他了,心说我三叔这是找了个什么人来啊,木头桩子都比他有人味儿。往前一看,三叔正人模狗样地跟那领路的说着什么,一脸正经。我心想这老小子前一阵子刚学会上网,别是给他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网站,要不怎么找了个酷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忧郁小青年来?看那小身板,跟大奎潘子压根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他下了地能有什么用?在关键时刻泪流满面吗?



就这样,因为闷油瓶给我的待遇太差,导致我闲得无聊在路上不断腹诽他。以前听人说,“如果你看不起一毛钱,那以后一定会有一天为一毛钱而哭泣”,这句话我记得很牢,因此每一笔生意我都充分贯彻无奸不商精神,生怕日后会为一毛钱哭泣。遗憾的是我忘了要活学活用,因为最初没有正确认识到闷油瓶的价值,我为此付出的代价,真是比流泪惨痛多了。



不过很快,我对他的错误认知就被事实拨乱反正了。没过多久我便知道他身手敏捷、功夫了得,紧接着他就以雷霆之势拯救我于毁容边缘,我还没来得及对他感恩戴德,便亲眼目睹了一只千年粽子噗通一声给他跪下了。我当时已经有点蒙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在阴阳两界都能这么横行霸道的,觉得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一时间对他崇拜到无以复加,觉得人家耍酷那真是有资本的。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2 19:25:00 +0800 CST  
可是牛人再牛那也是人,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出来之后闷油瓶八成是放血放大发了,睡得跟昏过去了似的,我连拖带抱的一通折腾他都没醒。我半抱着他,心说这小子身材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力气怎么会大成那样子,身子还软的跟个姑娘似的,也不知道怎么练的。幸亏有我在,要不然就三叔大奎潘子那哥仨,哪个能对他这么轻拿轻放,估计把他往牛背上一驮就完事儿了。那几天晚上都是我跟他睡一个房间,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他除了在卫生间以外所有的时间都在床上睡觉,困死鬼投胎一样,我们没什么交流。



有了第一次的闪亮登场,后来二进宫时的事迹就更不用说了,这闷油瓶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每次出现都顺手救死扶伤一下,牛逼得变本加厉。我那个时候看着他的感觉大约就像《大话西游》里面吴孟达敲着石头门说“娘子,快出来看上帝”一样,已经受刺激到麻木了。



其实那个时候我肠子都悔青了,老子是来玩的,可不是来玩命的!逃命逃得都要精神错乱了,很多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我都是回来之后才慢慢理清的。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甚至后来有一天晚上做梦还梦到了,就是闷油瓶在那棺材前看着我的样子。那时他刚报废了玉甬里的人,我看得目瞪口呆,一把抓住他就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这鲁殇王有什么深仇大恨?”闷油瓶的胳膊被我抓在手里,没有要挣脱的意思,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不是平常的淡定,而是非常幽黯,好像聚集着巨大的痛苦,又无可奈何,还有别的什么我读不懂的情绪,我被他那么看着,竟然像中邪了一样自己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听了这话一愣,按照闷油瓶的路数,他应该说“和你没关系”,要么就干脆不理我,但是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不留神就松了抓着他的手,恰逢胖子在那边又嚷嚷了起来,闷油瓶转身就走开了。之后我也想过,以闷油瓶的性格,这句话怎么也不像是他会对一个刚认识不久只一起下过一次斗的人说的,但是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说呢?难道他早就料事如神地预见到了我和他之后的那些纠葛?还是他其实对我一见钟情了当时已经在暗恋我?这他娘的怎么可能。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当他是失血过多神志不清了。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2 19:26:00 +0800 CST  
鲁王宫一行惊心动魄、步步杀机,算是为我之后的盗墓生涯做了个不错的节目预告。吴家小三爷生平第一次下斗的经历实在是没什么值得自夸的地方,基本上除了闷油瓶还耍了几把帅之外,剩下的几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大奎折在里面了,我一个倒斗菜鸟,能活着出来已是胜利。



我后来时常回忆当时的一些事情,闷油瓶始终是个狠角色,下了地谁都得听他的,他经常在照应别人,最凶险的事情都是自己做,我不知道他是单纯的信不过别人还是想保护什么之类的。后来我一度羡慕过黑眼镜,虽然看他不是很顺眼,但心里确实觉得像他这样的好身手才够得上和闷油瓶搭档,起码闷油瓶肯定不用分心去关照他。而如果他不用管别人,不用一次又一次地解救我这样的添头,我相信他只要不是存心找死,就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时我还没有这些唧唧歪歪的心思,也从来没有过为了一个什么人牵肠挂肚的经验,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他就算死在那里,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和大奎差不多的糟糕记忆罢了。



那应该是我和闷油瓶下斗最轻松的一次,时间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不用一边自顾不暇,一边还无法抑制地分出心神去看他。但是有很多次,我跟着他沉默的身影,都惋惜自己当初没有关注他再多一点。张起灵这个人,太能闷了,我如果不去看不去追问,很多事情就会被他烂在心里,永远都没人知道。



从鲁王宫出来的时候我们与闷油瓶走散了,三叔虽然一脸苦笑对他的生还不抱期望,不知道为啥我却觉得他这样的神人肯定不会让一把火给报销了,于是心里就没怎么在意,权当他是下落不明。老子这一趟连他娘的阎王殿的大门都快摸着了,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从头到脚都是虚脱的状态,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然而没想到,刚到济南,我还没休息够呢,事情便接踵而来。



三叔先是说闷油瓶背着我们独自去把镶金丝帛给掉包了,坐在那里把闷油瓶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我不知道三叔的推测对不对,因为不能理解闷油瓶这么做的原因,就开始走神,心想这怪人就是怪人,尽干些个匪夷所思的事情。最后还是三叔沮丧地一拍大腿,我才想起来紫玉匣子这码事,赶紧拿出来供他老人家消气。结果三叔看到了铜鱼,给我讲了第一个版本的西沙旧事,静了静,突然一下坐了起来跟我说当年跟他一起下斗那几个人里面,竟然有一个人和闷油瓶长得很像!



他刚才讲的事情已经很玄了,我一听这个立刻就觉得头皮发麻。等到看到家里发来的照片后,我俩都呆了,然后我眼看着三叔那么个嚣张跋扈的老土匪当场就像疯了一样一溜烟跑没影了。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点措手不及,自打我认识我三叔起这老东西就一副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的嘴脸,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把他搞得这么慌乱,我完全想象不出来。



三叔走后,我躺在宾馆的床上又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还是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可以说其实一切都早有预兆,只是当时无法察觉罢了,在我眼里,张起灵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特殊的,是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的。



我很快就再次见到闷油瓶了,是在海南,阿宁他们公司的船上。他一见到我便神经质地站起来跟我握手,一边握手还一边点头,一边点头还一边笑,一边笑还一边殷切道:“幸会,幸会,鄙姓张。”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2 19:27:00 +0800 CST  
直到现在回忆起张教授的英姿我都还忍不住想笑。后来有一天夜里我和闷油瓶挤在宾馆的单人床上,我仗着自己身体抱恙便放心大胆地挤兑他,我说你是不是人啊,你也太牛了吧,平时就是冰山上的来客三脚都踹不出一个屁来,一眨眼就变身张教授把我们当猴耍,你以后别倒斗了你赶紧去拍电影吧,保准年年拿影帝,奥斯卡算个屁,你代表地球人的演技!我一个人在那胡扯,张起灵他根本不和我一般见识,直接按照惯例无视。但是当他把被撇到一边的被子拉回来盖到我肩上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里面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微小的、明灭不定的笑意。



其实我觉得,他并不算是真正在演,那些举动和表现,他只是手到擒来。闷油瓶是那种非常典型的思维缜密胆大心细的人,他经历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多遭遇,还能有什么样的事情没遇过,什么样的人心没见过?我想,之所以装得像,大概只是因为看透了吧。有很多时候,我想着他走过的那些岁月,还有那些岁月中他失去的和得到的东西,真是觉得心酸。



闷油瓶似乎始终不怎么待见阿宁,那女人一走他就变回了原形,把我和胖子看得话都说不出来。胖子还真心的骂了几声娘,我顶多也就生气了几秒钟,随即就暗暗高兴起来,一是因为闷油瓶的易容显然不是针对我们的,二是因为有这家伙在我肯定不用丢脸了,不仅脸不用丢估计还能保证小命也不用丢,顿时安心多了。



阿宁换成闷油瓶,这队伍的性质立刻就不一样了,有一种大家都是自己人的安全感。但是在斗里,安全感是一码事,干活又是另一码事儿。海底墓不是一般古怪,我们先是给墓室机关涮了一把,随后参观了十二手女尸,没想到这位女士如此凶险,腹中珠胎暗结,连闷油瓶都中了招,幸亏他反应快,否则说不定小哥以后的身份就是那只白毛旱魃崭新的后爹。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2 19:27:00 +0800 CST  
我们一路误打误撞地到了当年三叔他们来过的那个水池,原本我不想下去,胖子叫我去给他看洋文我才老大不情愿地下了几个台阶,他要下去捡明器的时候我真是懒得动弹,正犹豫着,只听闷油瓶忽然说这地方他好像来过,然后嗖的一声就窜出去了,结果我脑袋一热撒丫子就追了上去。后来想起这一节我还挺郁闷的,妈的,难道老子这喜欢追着他跑的恶习从那么早就养成了?



但事实证明我也没白追,就在那个池底,闷油瓶恢复了记忆。



等我终于追上他了,问他有没有想起什么,他没说话,而是指了指石碑。这个时候胖子又来给我捣乱,我不得不分心去跟他说话,结果话说完一转头,闷油瓶却不见了。



我心里一瞬间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难道他恢复记忆了所以自己跑掉了?他娘的这个***,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儿?!我心里又急又气,说不上为什么,忽然特别害怕闷油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玩失踪。我立刻叫上胖子,两个人一起找他,喊了几声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声音都变调了。所幸的是闷油瓶这次没失踪,我和胖子找了两圈终于发现这个**正把自己缩在池壁的角落里。我刚要松一口气,一看他的眼神,立马就知道他不对劲了。



我走近他,他的目光非常空茫,平日的淡漠平静荡然无存,竟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我心里一揪,心说倒霉孩子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就走到他旁边弯下腰对着他的脸问:“怎么了小——哥——呃哎哎哎——!!!”



闷油瓶看到我,很明显地全身震了一下,紧接着就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之大我觉得我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疼得表情和声音当场就扭曲了。闷油瓶仰头看着我,面色惨白,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在抖,似乎很努力地想要说什么,但却始终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他看着我,表情居然非常无助,仿佛对什么事情不敢置信,像个闯了大祸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孩要向我求救一样。他的手也在抖,但是抓得很紧,俨然死都不肯放开的架势。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3 19:53:00 +0800 CST  
我被他这模样吓着了,完全忘了胳膊还在受罪,伸出另一只手安抚性地碰了碰他的脸,轻声问他:“小哥?怎么了?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闷油瓶还是大睁着眼睛看着我,但是能看出来他的理智正在逐渐回归,惊惶的神色慢慢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点宽慰又有点自嘲的表情,像是苦笑,又似乎很疲倦。如果不是情况特殊,闷油瓶脸部肌肉发生了什么稀有运动我肯定是要欣赏一下的,但是当时我忽然想起了武侠片里的情节,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心说这不就是武林高手们发疯的前兆吗,接下来一般不是心理变态就是大开杀戒,谁来告诉我这位大侠这是要演哪一出?但是这个表情也很快淡去了,他抓着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最后他低下头去。



这时候刚才和我一样被他搞懵了的胖子终于出声了,“我靠,小哥中邪了?”



我瞪了胖子一眼,估计脸色也很难看,胖子一愣,“**,你也中邪了?”



我没心思跟胖子扯皮,又去看闷油瓶的情况。闷油瓶没有动静,估计是在处理自己的情绪,果然过了一会儿等他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他看了一眼胖子,又看着我轻声说:“二十年前的事情,我想起来了。”



后来的事情就像那首歌唱的:我们坐在黑黑的水池底下,听小哥讲那过去的故事。闷油瓶已经恢复了他雷打不动的面瘫脸,语气平缓得好像说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当年的事情很大一部分我已经听三叔讲过一遍,所以他说到重复的地方时我就忍不住走神偷偷观察他。我看着他平静的面孔,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闷油瓶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来,但不是对我们欺骗或者隐瞒,我觉得他没说的事应该和这个秘密没多大关系,属于别人知不知道都无关痛痒的那一部分,但是对张起灵本人来说,这些内容肯定非常重要,甚至重要到不能随便提起的地步。否则就凭他说的海底墓那些陈年旧事,我才不信能把他搞成刚才那副鬼样子。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3 19:53:00 +0800 CST  
我看着他的侧脸,这小子倒是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他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往事呢?他暗恋陈文锦?那三叔当年的日子肯定不安生。



……操,我抹了把脸,这走神也走得太他妈远了。



闷油瓶的故事说到了尾声,我正琢磨着问他没有变老是他娘的怎么回事,他却突然看着我说我三叔有问题,紧接着就说鲁王宫里的金丝帛书是被三叔掉过包的。



我第一反应当然是维护自家人,但随即我就想骂娘,这俩人简直是狗咬狗,***没一个好东西,尽会欺骗我这种良民!



闷油瓶见了我的反应,神色还是淡淡的,但是眼神暗了暗,然后给我解释了一下他这么说的原因。



说实话他那个解释简练到是个正常人都很难明白,但我偏偏一想就通了。我身上一层一层地冒着冷汗,竭力地想让自己站在三叔这一边,但是实际上心里已经相信了闷油瓶。



后来我觉得我如果把这个事情说给三叔听那老家伙一定会哭的,哭完了还得指着我的鼻子臭骂。毕竟就算他再素行不良,我好歹在他眼皮子底下茁壮成长了快三十年,这信任就这么轻易地输给了一个充其量只认识了三个月的人,听着也真够叫人伤心的了,虽然他真挺活该。但其实我自己也纳闷,我对张起灵这个人似乎就是有一种天然的相信,这信任无缘无故的没头没尾的,像本能一样根本不受我控制。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信任更是变本加厉地演变成了对他彻头彻尾的服从。我绝非温顺的人,虽然并不张扬,但是从小就死倔,心里有了主意谁的话都当放屁,小时候三叔看我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我这一点,长大了也是天高皇帝远地经营着小买卖。只是不知为什么遇到闷油瓶之后,他说什么我都信,他说什么我都听,而且一点迟疑也没有。真是幸亏闷油瓶没打算害我,不然鬼门关都能给我踩烂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救我的次数太多以至于我老是觉得自己这条命其实已经是他的,哪天他要是不高兴了想拿回去,我好像也没啥意见(以他的身手,有意见估计也没用)。不过很显然,闷油瓶救过很多人的命,这么想的就我一个。



我当时已经蒙了,都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能无意识地反驳闷油瓶。他看了看我,又说:“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你三叔的话,的确是没有动机。但是——”,他说到这里竟然停了。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这人要么一声不吭,要说什么一般不会这么吞吞吐吐,我想问他但是什么,但转念一想,他这么说,说明他也是猜测,而我的猜测已经够多了,不听也罢。



闷油瓶说完后墓室里就静了下来,我发着愣,听到他在我旁边叹了口气。我心里苦笑,老子还没叹气呢,你叹个什么劲?心思转了转,我才看见胖子坐在我对面,看着我,胖脸上堆满了有口难言的苦闷。然后我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这是我小时候被三叔锁在小黑屋里哭到睡着的习惯动作。**,老子7岁以后就再没以这个熊样示人过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我说死胖子怎么一脸便秘样,敢情丫觉得小爷可怜找不到话安慰!



我心里飚着三字经,立刻振作起精神,心说三叔那堆破事儿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结果,在这浪费脑细胞有个屁用。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不说这个了,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出去吧!”说完就看胖子迫不及待地三步两步走到了石碑前,不由觉得好笑,估计刚才的低气压真是把他折磨得够呛。我回头看了看闷油瓶,他也站了起来,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脸上,那个微妙的表情变化出现在他的脸上我想应该就可以被当做是关切来解读了,我心里一暖,对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也走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就不必细说了,唯一一点内部不和谐因素是要脱出的当口闷油瓶竟然给我说他要再进去一次,后来想想我真是庆幸他老人家好歹知会了我一声没搞擅自失踪。我当时一下子急火攻心,都忘了自己跟他说了些啥,竟然把他说服了。事后我越想越佩服自己,那可是张起灵,说服张起灵这种牛逼事儿搞不好我一辈子也就只能干成那一次。



总之,这场海底奇幻冒险之旅其精彩程度,好莱坞也该自愧不如,反正我从西沙回来之后发现任何惊悚片恐怖片历险片都只能当笑话看了。换成谁曾险些被夹成肉饼还亲手抱过禁婆斗过海猴子,估计他对这个世界也会产生点难以言喻的改观。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4 17:28:00 +0800 CST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5 04:26:00 +0800 CST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5 18:43:00 +0800 CST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6 16:23:00 +0800 CST  
我们在缝隙里逗留了大约两三天才再次启程赶路,各种辗转不必细说。爬过雪山的人都知道,那种满眼白茫茫一片又冷又累的状态是非常容易使人产生放弃心理的,每走一步腿都深深陷进雪中,再走一步得先吃力地拔出来,而且举目望去根本没有路,只有一个个覆盖着白雪的山峰,横竖左右怎么看都一个样。我们虽然有好几个人,可以在行进中当做彼此的参照物,不至于雪盲,但长时间下来,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那种再也不想走下去的念头还是会袭击人的意志。好在闷油瓶一直走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不知道走了多久的时候,我已经有点神志恍惚,坚持不住地倒在雪地里,心里真是没有再站起来的打算了,然后就看到他从前面费劲地走回来,走到我身边提着我的领子一下把我拎了起来。我整个人加上衣服装备总共接近八十公斤的重量,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风雪之中根本无法开口说话,我抬起头只能看见他护目镜之后镇定的双眼。闷油瓶是个容易让人产生力量的队友,在他那坚不可摧的意志的感染下,我也不好意思太不像话,总会咬牙坚持下去。我闭上眼睛给自己做了会儿思想工作,感到身上又有了点力气,于是拍拍他表示老子还OK。闷油瓶却好像不太放心,拉着我的手继续走了一段。登山手套里侧有一层防滑的橡胶,所以就算手指不灵活,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也很牢固。



铺天盖地的圣洁的雪白之中,闷油瓶在我前方不到一步的地方,我稍微抬头就可以看到落在他肩头的雪花。那个时候我有种错觉,仿佛万物都远去了,也不再有寒冷疲劳和不安,全世界只剩下我和闷油瓶,而无论他要把我带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他走下去。后来我时常猜测,他在长白山漫天风雪里拉着我的手艰难前行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7 19:54:00 +0800 CST  
没过多久便发生了那件说出来丢脸死了的事情,我当时估计是脑子冻住了,竟然能干出引发雪崩那样的**行为。这算我们命大,否则别说我自己,搞不好全队的人都要被我拉做陪葬。我被胖子拉上去,狼狈不堪地喘了好一阵子,转头去看闷油瓶,他刚才狠狠抓住了胖子的一条肥腿,现在正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周身气场阴沉。我有些惭愧地移开了视线,这一路都被人家罩着,就这么一眼没照料到,竟然就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这他娘的是什么倒霉体质啊。但是我又自我开解了一下,心说这帮人都是专业土夫子,只有老子一个是他娘的业余的,干点蠢事勉强也算是正常发挥吧。反倒是闷油瓶不太正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一路上似乎特别沉默,虽然平时他也不出声,但至少会和我有些交流,但是在长白山的时候,我老觉得他有些心事重重。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预感一般,进入灵宫之后闷油瓶火速将自己变成了失踪人口。以他张起灵的能耐,我大脑穿刺了才会认为他是走丢了,想到他之前的种种异常举动,这小子肯定是他娘的故意甩开我们的,搞不好汪藏海那几根花花肠子他也早就摸透了,只是没告诉我们。混账***!我暗自骂了他不下百遍,心里竟然有些失落,我还以为自己在他眼中多少能有些不同呢,我还以为我能享受点特权,至少他想脱队的话会让我知道,但很明显是我想太多了,自己都觉得可笑,我哪儿来的自信啊?



闷油瓶不在了,后面的事情便不值一提,反正都是些死里逃生的经历,回忆起来毫无快感可言。只是有一个疑问我一直没搞明白,就是我的血。在云顶天宫时我一身伤口蓬头垢面地从石廊上被飞身而下,蚰蜒们见了鬼一样四散逃窜,阿宁他们没见识过闷油瓶的宝血,还以为老子是天神下凡。我自己也很奇怪,这血一下管用一下不管用的,而且每次都是闷油瓶不在的时候我才显灵,直到现在都没总结出什么规律来,搞得我很郁闷,要是一直好使的话我还能时不时贡献一下,帮我家老闷省点血。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7 19:55:00 +0800 CST  
当时胖子也纳闷,问我和闷油瓶有什么特殊关系,我不知脑袋里哪跟线搭错了,竟然一下子想起了那个梦,当场就被问住了。我第一反应是这他娘的该怎么说,难道告诉他闷油瓶是我的梦中情人?第二反应是胖子怎么会知道老子做梦把闷油瓶给那啥那啥了?最后我才反应过来他老兄问的不是这个,顿时有点为自己脸红,心说死胖子老不正经的尽他娘的说些让人想歪的话!胖子见我若有所思,竟然进一步怀疑闷油瓶和我有血缘关系,连我老爹私生子都出来了,我一看这再说下去就不一定搞出什么让人魂飞魄散的假设来了,赶忙岔开话题把他制止住了。



说实话,其实在云顶天宫一路上我一直存着个心思,盼着闷油瓶归队。每次有什么响动我都最先希望是他回来了,结果当然是只有惊吓没有惊喜。但我万没料到,当我真的如愿看见他的时候,那惊吓却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



闷油瓶混进青铜巨门的景象是我最不愿触及的回忆之一,甚至每次一想到这里头都隐隐作痛。按理说再惊悚诡异的场面都见过了,何况当时闷油瓶还活得好好的,也未必进去了就出不来,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吓成那个样子。无边的恐惧和痛苦毫不留情地向我袭来,那种一瞬间犹如万蚁噬骨的感觉令人记忆犹新,而不可思议的是这感觉竟然并不陌生,好像是直接从我的身体里被唤醒的一样,好像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我眼睁睁看着闷油瓶消失在眼前,去向不明、生死难料、归期未知,我疯狂地想要阻止他,却无能为力。



后来胖子说他当时简直怀疑我要被活活吓死了,青铜门关上之后他放开了我,但我整个人仍然呈现出用力过度的僵硬,而且全身发抖,眼睛睁得很大,眼珠子都不转了,他给我顺了半天气我才回魂,然后就散架了一样倒在地上。他说的这些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只记得当时眼看着闷油瓶消失青铜门合拢,我的脑袋疼得像疯了一样,不断闪现闷油瓶笑着向我道别的样子——他确实笑了,那个笑容和那句再见让我痛不欲生,可我却读不懂其中的含义。



我完全不懂。直到现在也一样。



从那里开始我的意识就有点模糊,记忆也不再清晰,只记得是一直在跑,身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手脚完全是靠惯性在动作,以为就要这样跑到死。



当然了,最后我还是出来了,而且还活着。



时隔一周再次感受到太阳在头顶照耀,恍如隔世。我们每个人都模样凄惨,阿宁的队伍损失严重,估计她不太好向老板交代。看来在秦岭的单打独斗确实让我的求生经验和体力都上了一层楼,否则这次不用说别的,累也足够把我累死。



与大家一一分别后,我独自留在吉林的医院里寸步不离地守着三叔。我的伤大多是外伤,好得很快,然而三叔一直不醒,我整天无所事事,到后来甚至一天里有大部分时间是盯着那张黑白照片度过的。我当然不是在反复瞻仰三叔年轻时的风采,而是每天都控制不住地对着20年前的闷油瓶发呆。



其实半个多月前我们伪装成游客爬长白山的时候我偷偷拍了好几张闷油瓶的照片,有一张我很喜欢,是在阿盖西湖边上,他靠着一块大石头,面对着镜面般的湖水,不知道在看什么,眼中有种淡淡的怅惘,但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依然冷漠而强硬。在他的身后,群山巍峨,天空澄净。那张照片其实是我无意中拍下的,所以距离有点远。后来我又找机会特意照了几张,可惜没有比那张效果好的了。



不过说这些也没用了,现在,那些照片,连同那架相机,都已经不知流落到长白山的哪个角落去了。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7 19:57:00 +0800 CST  
虽然每天都在看闷油瓶的冰山脸,但实际上我什么都没想,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单纯地想要看见他而已。他就像是一个符号,因为蕴含着太过丰富神秘的内涵反倒显得愈发简单,而每当我想起他,这个符号又变成了一堵结实的墙,阻断我的思路,也挡住了我对他的所有情绪和记忆。这是一种很古怪的状态,与他有关的一切过往、诸多感受,好像都被装在了箱子里封存了起来,我明知它们还在那里,我没有忘记,却也不会再想起。



现在回想起来,那也许属于我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因为当时我根本无法相信闷油瓶还能活下来,而我的潜意识中也许已经知道“张起灵死了”对我来说会是一件何等痛苦的事情,所以不自觉地关闭了对他的感官。



总之,我百无聊赖地耗在医院里杀时间,即使日子过的不是那么太舒服,至少我觉得自己是正常地在生活着。然而,一边过一边意识到自己很正常,这本身恐怕就是不正常的。



那是我最后一段平静的时光。如果之后没有收到那个署名张起灵的快件,没有看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在地上爬行的影像,我在听完三叔第二个版本的往事之后或许就会安心地放弃这个谜团。我会回到杭州继续当我的小老板,过个几年就按部就班地娶妻生子,然后每天快乐着和别人一样的快乐,烦恼着和别人一样的烦恼。等我老了,我也会对我的孙子吹嘘年轻时的经历,我或许会从那些遥远的记忆中捕捉到一个底细不明的怪人,或许会记起自己曾如何为他所救,又是怎样全心地信赖他,或许还会怀疑自己当时是否曾懵懂喜爱过他,又或许,早已经不记得他了。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8 19:32:00 +0800 CST  
倘若真是如此,这该是多么平淡而安稳的人生。那样的我是否更加幸运?我依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个杭州的不眠之夜,我抽着烟望着天花板,疑问如潮水般涌来,我脑中一团乱麻,好像想了很多,仔细探究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意识到闷油瓶很可能还活着,对他的种种感触也开始逐渐复苏——我想去找他。尽管并不清楚找到他以后我要干什么,但这个意愿是如此的迫切和强烈。其实这大概是我远离张起灵和这整个散发着阴谋气息的谜团的最后一个机会,但那个时候的我是不可能预料到后面发生的一切的,不管是事情的走向,还是我自己内心的转变。事实上我当时的选择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快速和主动地做出了只身前往格尔木的决定。



我自认不算是个宿命论者,但有时也确实认为人的一生中所发生的事情可能真的是有定期的,恰如一些宗教不约而同讲到的:生有时,死有时,悲欢离合皆有时。这起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为什么有些东西人们苦苦追求却终不能得,而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却进展神速。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8 19:32:00 +0800 CST  
作出决定的两天之后,我已经坐在了飞往格尔木的飞机上;再过十个小时,闷油瓶已经用手紧紧捂住了我的嘴;再过三个小时,闷油瓶正叹了一口气,准备叫我哪凉快哪待着去;又过了一个白天,我已经躺在睡袋里,开始思考一些我之前从未想过或者说是被我不自觉回避了的问题。



那是前往塔木陀的路上第一个扎营的夜晚,入夜后的戈壁寒冷而苍凉,在帐篷里可以听到外面空旷的风声。自从在成都双流下了飞机之后,我少说也有30个小时没有真正休息过了,身体很疲惫,但是躺在那里,头脑却越来越清醒,那些问题秩序井然地排着队踏入我的脑海:



我为什么那么想来格尔木?为什么非要跟到这里?听说闷油瓶是阿宁的顾问时为什么觉得被背叛?闷油瓶叫我走的时候又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和……伤心?又是为了什么不肯走?在疗养院地下室被闷油瓶夹在怀里制住的时候,前有棺材后有禁婆,是什么感觉战胜了恐惧战胜了紧张让我一片混乱?更早的时候为什么想要接近他?为什么相信他?为什么对他好奇?为什么怕他失踪?失踪了又为什么盼着他回来?为什么总想看见他?为什么看到他就安心?——为什么看到他就安心??!!



所有我未曾留意的事情,我刻意忽略的事情,我用借口掩盖的事情,都在这一刻卷土重来。所有的矛头都齐刷刷地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一年来我的头脑从未如此清楚明晰——原来我喜欢他。



原来,这么简单。



用理性来看是那么的匪夷所思,但是用感性来看又如此自然而然。我的爱情空白了二十几年,开窍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喜欢闷油瓶,这个结论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认知里,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环环相扣的顿悟,忽然间一切都正确了,一切都通顺了。我知道这就是答案。



想来这一段时间我确实改变了很多,经历了那么多生关死劫,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了,毕竟生死面前实在没有几件大事。大概是因为很多东西都看开了,所以对于自己相中了一个男人这样的事情竟然可以接受得这么平静,换成以前的我这有点无法想象。不知道别人坠入情网时是什么感觉,会不会也是看着那个人,就觉得跟他走在一起,就是自己一生的归途。



老实说直到现在我也根本不知道这份感情是如何产生的,而当我向前回溯,我同样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时间点可以证明它是何时开始的。我只是在那个时刻忽然发现了它,实际上它也许已经安静地蛰伏在那里等待我很久了,可能比我想象中更久。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9 20:08:00 +0800 CST  
我在黑漆漆的帐篷里睁着眼睛,探着头想看看闷油瓶,无奈我和他分别睡在这个帐篷的两端,中间隔着黑眼镜和一个阿宁公司的人,实在看不见。这位置还是我自己选的,闷油瓶老早就把自己安置在角落里打瞌睡了,等到我们也准备就寝的时候,我拖着睡袋径直走到了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黑眼镜看看睡着的闷油瓶,又看了看我,一个人自得其乐地笑了好一阵子,我懒得理他。我承认我是在赌气,阿宁说我是闷油瓶带来的,叫他自己照顾我,可我看他那样子哪里像是要照顾我,根本是想一脚把我踹回家。他娘的,我就不明白了,老子在这里碍着他什么事了?!



我泄气地躺回去。就是这只臭瓶子,让我上了车又赶我走,知道我加入了就开始板起脸不说话,要命的是我偏偏在这个时候发觉自己看上他了……我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使劲揉,哭笑不得。



阿宁他们公司一如既往地高效率,一路上各项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路虎驰骋在戈壁上的感觉非常棒,我暗下决心等自己赚够了钱也搞一辆开开。我和高加索人还有另一个藏族司机一个车,刻意避开了闷油瓶。这可不是我犯别扭,而是我不想自讨没趣。闷油瓶这次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竟然真的和我生气了,不仅不理我,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有几次我见他一个人呆在那里,鼓起勇气想过去和他说几句话缓和缓和,没想到这**竟然觉察出我的意图转身走开了!我气得要吐血,心说喜欢他也不是送上门给他这么欺负的,就憋着一口气跟他死磕到底,他娘的不理我拉到,老子也不理你总行了吧!



反倒是那个黑眼镜,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老是嬉皮笑脸地过来找我说话,聊的都是没营养的废话,连戈壁上见鬼的破天气他都能断断续续说上十几分钟,我真无语。我看闷油瓶似乎和他走得比较近,就试探着问了问他们是不是以前认识,但他听了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笑得老子直脸红。行了我懂了,你们一个面部神经坏死,一个面部神经习惯性抽搐,你们其实是当年一起飞越疯人院的病友对不?



更加令我郁闷的是,黑眼镜来和我闲扯的时候,通常意味着我那挨千刀的闷油瓶正在独自一人发呆、或望天、或边发呆边望天,而我却不能去找他。再一想到就算去找他了也只能碰一鼻子灰,更加悲从中来。我猜黑眼镜那时候一看我就傻笑有一半原因在于我的苦瓜脸。



我的郁闷无法排解,只好没事儿就和阿宁公司那帮人泡在一起。我们相处得不错,有说有笑倒也热闹。大概是娱乐生活太匮乏的缘故,这帮人很喜欢开我和阿宁的玩笑,有些话说得非常暧昧。可能是性格使然,纵然阿宁是个美女,这种玩笑还是让我不大舒服。不过阿宁对此好像并不在意,表现得很大方,甚至偶尔还配合他们一两句,于是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再辩驳什么,况且这种事只能越描越黑,只好由他们去了。这种时候闷油瓶总是远远坐在一旁,很显然没心思听我们插科打诨。



没心情说话的时候我就靠在帐篷上发呆,很快我就烦死我自己了——每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我都无一例外地发现自己的目光稳稳地落在闷油瓶的身上。自从察觉到对他的感情之后,我进入角色的速度之快连自己都惊讶,我看着他,常常错觉我曾经这样看过他许多许多年,感觉又陌生又熟悉。他喜欢坐在篝火旁边,但又不靠近,只是在火光照得到的地方静静地呆着,有的时候闭目养神,有的时候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人简直沉静到了沉寂的地步,像是深海里的一块石头,坚硬冰冷,什么都不能惊扰他,什么都无法打动他。为什么要喜欢这样一个人呢?我明明一点都不了解他,他也根本不给我机会了解。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喜欢挑战极限和自讨苦吃的人。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29 20:09:00 +0800 CST  
他的世界铜墙铁壁,任我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也绝对进不去。除非,他肯为我开一扇门。



我傻傻地看着他轮廓完美的剪影,心里其实很清楚:张起灵这个人,不近人情、一意孤行,天生不适合被期待。



闷油瓶对我的不理不睬一直持续到定主卓玛把我们两个叫去传口信的那个晚上。我忽然意识到闷油瓶其实很可能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他之所以沉默寡言,是因为知道自己说的话一多,别人的大脑就会死机。我以为定主卓玛的话已经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没想到闷油瓶子一山更比一山高,我觉得我的脑袋从一台计算机变成了一台录音机,分析数据的功能彻底丧失了,只能机械地记录下来。



他还是不想让我去,但赶我走已经于事无补,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可惜他已经把能用的招数都用了,瞒也瞒了、赶也赶了、气也气了,我就是不走。对于我的固执,他最终表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和妥协。那些话,他这一辈子恐怕也只说过那一次,他把他最软弱的一面摆在我眼前,我不知道我干了什么事情竟会令他如此束手无策。后来他和我说过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应该和我在一起,但他又说不出具体原因来,或许只是觉得不该扰乱我的生活。所以我愈加肯定,闷油瓶其实动情不比我晚,只是依他的作风,要不是我自己乖乖送上门还不自觉地三番五次挑战他忍耐的底线,他一定会永远站在安全线以外,绝不向我迈出半步。因为这个,我无比感激我的冲动和莽撞。



当然这些都是我在和闷油瓶的关系突飞猛进之后才逐渐领会到的,当初在塔木陀路上的那个傻小子可没这觉悟。那时候我颠簸在茫茫戈壁上,用被闷油瓶和定主卓玛的话联合摧残过的脑子没完没了地钻研他们的含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天后遇上的那场风沙没准还救了我,要不是被打断了思路,老子说不定就像欧阳锋一样因为人家一句话而走火入魔了。



闷油瓶和黑眼镜把我扔到沟里停都没停就出去继续搜救其他人了。这一路上他俩总是这么“出双入对”,我看在眼里,总忍不住想要是那个能和他并肩出发的人是我该多好。我开始自我厌恶,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对自己如此不满,同样是男人,为什么我老是被救的那个?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次次以身犯险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我心里难受极了,难道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和这个世界没有联系?什么你消失我会发现,我忽然觉得那根本不够,我不能只是发现,我还要阻止,我不能让他消失。就算是不自量力,我也想保护他,想让他感到温暖和快乐,不再孤立无援。



他每一次拎着人回来我都眼巴巴地盯着他瞧,他老人家间或瞥我一眼,就转身又出去了。这样来回几次他们的体力也吃不消了,也就和我们一样缩在沟里。他看了我一眼就开始靠在一边打盹,奇怪我刚才心里还翻江倒海来着,被他这一看整个人平静了很多。黑眼镜在他旁边看着我俩,嘴角勾起个怪笑,我以为他又要来和我说话,吓得赶紧闭上眼睛装睡,结果装得太投入,真的睡着了。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5-30 21:49:00 +0800 CST  

楼主:芮小主

字数:31265

发表时间:2019-05-23 03: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23 12:46: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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