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心雕龙》（架空，校园，师师，HE）
好久不见，我是迷野。
本文原名《鱼上冰》，因为拖过了春天，名字不合适了，改设定和文名以后重开。
架空校园，师师，高校中文系设定。
==
如果爱我，请回复我！
如果爱我，请回复我！
原道第一（1）
六月入梅，杭州捂在高温和雨水里，愈发像个蒸锅。吴邪没带伞，停好车以后钻出去一路小跑，到酒店门口不过二三十米，已经结结实实糊了一身的黏腻水汽，和其余几个撑着伞又恰好同时走到的客人相比显得尤其狼狈，连服务生都看不下去，替他们拉开门时，忍不住递了好几张纸巾。
吴邪自己却好像不觉得有什么，接到纸巾时还愣了一下，而后礼貌地笑笑道谢，随意擦擦脸和手，在大厅的冷气里捋捋头发，清清爽爽把额头露出来，一笑问道：“10号包厢怎么走？”比那些从从容容撑伞走来的人还要气定神闲。
服务生忍不住又多看他两眼，才给他指了右边拐角的方向，他走到拐角立即又有另一个服务生接应，一个接一个，像古时候传唤一样一直把他带到包厢门口。
门虚掩着，吴邪试探地敲了两下，轻轻推开一看，里头熟悉的面孔不少：他三叔吴三省，他读博时的导师陈文锦——也是他三婶，剩下也都是平时和吴三省交好的西大文学院教授，以前还给吴邪上过课。
吴邪今天就是被吴三省叫来蹭饭的，见都是长辈，他就收起先前的随意，规规矩矩打了招呼，在吴三省旁边的空位坐下，听吴三省责备道“怎么才来”，便不好意思地低头，颇老实的模样。
他在西大读了八年书，教授面前从来是个好学生，再加上吴三省是西大文学院的副院长，哪里会真有人怪他，当下纷纷表示宽容道年轻人嘛，忙。吴三省顺势介绍道：哪里，吴邪这小子你们知道的，愣头青一个，没什么本事，只会读点书，也不放心他出国，去年在文锦那儿毕业推到西师大做教职，现在教了一学期也没什么长进，赶紧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众人又道国内好啊国内安分云云。吴邪安安静静听他们说，要么低头要么笑笑，看起来拘谨青涩，像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很快有人开玩笑道：“小伙子长得这么俊，当年在西大怎么没听说谈过朋友？”
饭桌上无非就那几个问题，绕来绕去最后肯定要问谈没谈对象，吴邪跟吴三省吃过不少饭局，早就身经百战了，此时不慌不忙，垂眼就道：“读书时候三叔不给谈。”
一句话逗得大家忍俊不禁。吴三省咳嗽一声，刚要说话，包厢的门又开了，服务生转开门把，一个年轻男人跟着走进来，身量高挑，穿着普通的白T牛仔裤，却撑得挺拔潇洒。
“来晚了。”他朝众人道。
吴邪乍一看只觉得这人气质独特，哪怕放在人海里也十分出挑，不由得赞叹一声，细看了时才发现对方的长相更是惹眼，只是脸上一派冷漠，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近。
这人是谁？
没等他发问，吴三省已经笑道：“哎，小张啊，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杭州城里堵，路上辛苦了，快这边坐。”情绪好像突然上升了八度，而且听语气似乎与那人非常熟稔。
其余人听到“小张”两个字，也都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然的表情，唯独吴邪仍旧一头雾水，怎么也猜不到这人的来历。
能让吴三省主动给他找借口开拖迟到，应当是个厉害角色。他心想。院士？不可能，这人看起来未免太年轻了。
正胡七八猜，那人已经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比他还沉默，简直像个闷油瓶子，也不知道吴三省到底在对着一个闷油瓶高兴什么。
“这是小张，几个月前刚从德国回来，”吴三省道，“小张，这第一回见面，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那人点点头，简简单单说了一两句，低调得不行。吴邪听完只知道他叫张起灵，研究方向是中外文学关系和比较文论，基本等于没听。吴三省帮着在旁边补充道：张博士嘛，海德堡文学系出身，留校做过一年博后，最近刚回国，好巧不巧，因为错过西大的招聘时间，刚好和吴邪同一批进了西师大。
吴邪知道后半句是说给自己听的，侧头看了看张起灵，对方也正看他，两个打了个照面，吴邪怔了半秒就立即笑道：“张老师你好，我是吴邪。”
张起灵却盯着他看了半分钟，才“嗯”一声转过头去。
吴邪莫名其妙，心想难道自己的脸生长方式有什么不对？
之后的内容无非是吃饭和聊天，这个课题那个申报，时不时就会把话题引到张起灵那儿。吴邪在一边不动声色地喝老鸭汤，他算是听出来了，张起灵其实不是错过西大的招聘时间，而是压根没给西大投简历，一心只奔着西师大去，吴三省大概还想最后挣扎一下，明里暗里表示西大还有内定的编制名额，张起灵过去就是点个头的事儿。
西大文学院的编制名额很紧张，不过的确听说一直留有极少数专门提供给“特殊人才”的内定名额，免笔试面试，一旦通过直接进入编制——但这个特殊人才必须得是货真价实的人才，否则就算是院长他亲儿子也拿不走。吴邪就是因为西大的编制满了才被推荐到西师大，这两所高校虽然都不错，只相差“师范”两个字，但也还是存在一个明显分界的，西师大的发展平台比起西大来说还是差了一个台阶。
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会在可以进入西大的前提下一心只奔西师大？在张起灵以前，吴邪还真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一餐饭吃了足足三个小时，学术谈了，人生也谈了，酒喝得也不少，但还是不见张起灵松口，最终就这样散了场。吴三省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上去拽衣角，只是临别忽然福至心灵，一条短信发到吴邪那儿，说他在西师大教了近一个学期都没见有什么出息，小心规定时间内升不了副高被踢出门，以后能抱就抱紧张起灵的大腿。吴邪心里好笑，没当回事，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优哉游哉去洗手间放水。
他去的是包厢里的独卫，解决完之后洗了手转身去拧门把，一拧之下居然没拧动，再用力，门把手整个掉下来砸在地砖上，门还是纹丝不动。
吴邪看着地上的门把手目瞪口呆，心想这等倒霉事也给自己碰上了。他尝试着喊了几声，外面没反应，可能人都走了，给吴三省打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
这就很尴尬了。他对着门锁研究了一会儿，找了根细铁丝努力回想九年前学的高中物理，企图撬起整个地球，结果当然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哲学，思考了足足五分钟才听到外面有服务生进来收拾餐桌，赶紧跳下去拍门。
外面的人显然是吓了一跳，吴邪赶紧解释道：“门把锁坏了，我出不来，你能不能打开？”
来的是个女服务生，看样子是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犹豫道：“这、先生，我……我去给你找人来看看……”
不知道又要等多久。吴邪哭笑不得地听着女服务生的脚步走远。大概过了不到一分钟，忽然又听见一个男声叫他的名字：“吴邪？”
吴邪一愣，这不是服务生的声音，反而有点耳熟，随后一想，好像是张起灵。
这时候他也不管熟不熟了，果断开口道：“张老师，我这个……呃，门把锁坏了，给锁里头了，你有没有办法？”
门外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等一下。”
“哎。”吴邪应道。他摸摸鼻子心想：看来是免不了等了。
横竖都要等，不如坐着，虽然洗手间里唯一能坐的地方就是马桶。吴邪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坐回去，忽然门锁那里“咔”一声，仔细一看，似乎有松动的嫌疑——很快这就不是嫌疑了，因为十几秒之后，整块门锁被人从外面挖走了，门上只剩下一个远远的洞，门也自然开了。
吴邪看得震惊，做梦一样走出门去，只见张起灵手指上正夹着刚刚抽出去的一块门锁：刚才吃饭时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这人有两根手指出奇地长，好像是个练家子。
两人在诡异的气氛里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吴邪摸摸鼻子道：“谢谢。”
张起灵微微点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吴邪在饭桌上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此时也不在意他给不给具体回应，自顾自提议道：“这锁总得报修……搞不好还得赔偿……我们去总台问问再走？”
张起灵道：“好。”
两人朝楼下走去，半路上遇到刚刚的女服务生，以及她带来的另一个男服务生，那两人看到张起灵手上的锁也一时说不出话，四人一起去了总台。经理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首先表达了对两人破坏酒店财产的愤怒，其次展现了对张起灵徒手拔锁的震惊，最后表示不用赔偿了，好像生怕张起灵徒手拆了整个酒店。
“张老师，你这招可够厉害了，”吴邪半开玩笑道，“有机会传授一下呗。”
张起灵不置可否，只问道：“你想学？”
吴邪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武术天赋，随口一提而已，听张起灵反问，立即用哈哈哈带过了这个话题。
两人出门时，外面雨下得比原来更大，吴邪“啧”了一声，估摸酒店门口和自己车的距离：嗯，十五米？二十米？……嗯？不对，他的车哪儿去了？
吴邪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原本停车的地方已经换成了一辆陌生的红色福特，他那辆从硕士入学开到博士毕业的三菱不翼而飞。
“奇了怪了……”他喃喃道，愣了一会儿想起吴三省那里有他的车钥匙，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吴三省给他发了两条短信，一是说张起灵这条大腿是好大腿，不仅是好大腿，背后还有大腿中的大腿；第二条是说他的车借人了，所以开走了吴邪的车，让吴邪自己打车回去。
还真是一看就是亲三叔，尽坑大侄子。吴邪呆在酒店门口苦笑等雨停，张起灵陪他站了一会儿，难得开口问他：“还有事？”
吴邪也只好实话实说，这时候能有人帮他那是最好了，结果张起灵真是有车有伞的好大腿，吴邪坐进他那辆大众里，心中对这人的印象已经蹭蹭蹭涨了百分之好几百。他心道在学校抱不抱大腿另说，出门在外这条大腿真是靠谱得不行。
想起吴三省短信里说的、张起灵背后大腿中的大腿，他有些好奇，短信回道：怎么个腿法？没一会儿手机上提示他有新邮件，打开一看，吴三省直接给他传来一个像简历一样的word文件，里面全是学界各个领域吴邪知道或不知道的数一数二的人物。吴邪看了半天，发现这些人有个共同点：都姓张。
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想，但又不敢确定，接着吴三省又发来一封快捷回复，说这些都是“张家”的旁系。
旁系。吴邪冷静地想。拿那些名单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个人来说，民国时，中国出过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收藏家，被称作“天下民间收藏第一”，是古玩界真正意义上的大师，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大师其实隶属于一个神秘的家族，是旁系的外族子弟之一，他在世人眼中登峰造极的成就，于整个家族来说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大师姓张，那个神秘的家族自然就是“张家”。
吴邪虽然对张家不甚了解，这位大师的名号却是听过的，甚至可以说很少有人没听过，如果这样的人物都只是旁系，只能说张家已经牛逼到了某种非人的境界。
这种家族怎么还没有自成一个民族？吴邪侧头看了看开车的张起灵，总觉得这人脸上正发出神秘的佛光。
根据西师大的规定，新教职工要当一个本科新生班级的班主任，而且第一学期必须住在教工宿舍。两人一路朝西师大的方向行驶，车内一片沉默，吴邪毕竟是第一次跟人碰面就欠了对方天大的人情，总觉得这气氛太尴尬不太好，于是主动找话题，“张老师，今天真是多亏你走得晚，不然我就算出来了，也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原本他以为张起灵又会像之前一样沉默，或者用“嗯”来回复，没想到这次张起灵开口说了一个还算长的句子，“不是走得晚。”
“嗯……嗯？”吴邪不解。
“不是走得晚，”张起灵平视前方，重复了一遍，“我在等你。”
六月入梅，杭州捂在高温和雨水里，愈发像个蒸锅。吴邪没带伞，停好车以后钻出去一路小跑，到酒店门口不过二三十米，已经结结实实糊了一身的黏腻水汽，和其余几个撑着伞又恰好同时走到的客人相比显得尤其狼狈，连服务生都看不下去，替他们拉开门时，忍不住递了好几张纸巾。
吴邪自己却好像不觉得有什么，接到纸巾时还愣了一下，而后礼貌地笑笑道谢，随意擦擦脸和手，在大厅的冷气里捋捋头发，清清爽爽把额头露出来，一笑问道：“10号包厢怎么走？”比那些从从容容撑伞走来的人还要气定神闲。
服务生忍不住又多看他两眼，才给他指了右边拐角的方向，他走到拐角立即又有另一个服务生接应，一个接一个，像古时候传唤一样一直把他带到包厢门口。
门虚掩着，吴邪试探地敲了两下，轻轻推开一看，里头熟悉的面孔不少：他三叔吴三省，他读博时的导师陈文锦——也是他三婶，剩下也都是平时和吴三省交好的西大文学院教授，以前还给吴邪上过课。
吴邪今天就是被吴三省叫来蹭饭的，见都是长辈，他就收起先前的随意，规规矩矩打了招呼，在吴三省旁边的空位坐下，听吴三省责备道“怎么才来”，便不好意思地低头，颇老实的模样。
他在西大读了八年书，教授面前从来是个好学生，再加上吴三省是西大文学院的副院长，哪里会真有人怪他，当下纷纷表示宽容道年轻人嘛，忙。吴三省顺势介绍道：哪里，吴邪这小子你们知道的，愣头青一个，没什么本事，只会读点书，也不放心他出国，去年在文锦那儿毕业推到西师大做教职，现在教了一学期也没什么长进，赶紧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众人又道国内好啊国内安分云云。吴邪安安静静听他们说，要么低头要么笑笑，看起来拘谨青涩，像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很快有人开玩笑道：“小伙子长得这么俊，当年在西大怎么没听说谈过朋友？”
饭桌上无非就那几个问题，绕来绕去最后肯定要问谈没谈对象，吴邪跟吴三省吃过不少饭局，早就身经百战了，此时不慌不忙，垂眼就道：“读书时候三叔不给谈。”
一句话逗得大家忍俊不禁。吴三省咳嗽一声，刚要说话，包厢的门又开了，服务生转开门把，一个年轻男人跟着走进来，身量高挑，穿着普通的白T牛仔裤，却撑得挺拔潇洒。
“来晚了。”他朝众人道。
吴邪乍一看只觉得这人气质独特，哪怕放在人海里也十分出挑，不由得赞叹一声，细看了时才发现对方的长相更是惹眼，只是脸上一派冷漠，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近。
这人是谁？
没等他发问，吴三省已经笑道：“哎，小张啊，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杭州城里堵，路上辛苦了，快这边坐。”情绪好像突然上升了八度，而且听语气似乎与那人非常熟稔。
其余人听到“小张”两个字，也都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然的表情，唯独吴邪仍旧一头雾水，怎么也猜不到这人的来历。
能让吴三省主动给他找借口开拖迟到，应当是个厉害角色。他心想。院士？不可能，这人看起来未免太年轻了。
正胡七八猜，那人已经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比他还沉默，简直像个闷油瓶子，也不知道吴三省到底在对着一个闷油瓶高兴什么。
“这是小张，几个月前刚从德国回来，”吴三省道，“小张，这第一回见面，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那人点点头，简简单单说了一两句，低调得不行。吴邪听完只知道他叫张起灵，研究方向是中外文学关系和比较文论，基本等于没听。吴三省帮着在旁边补充道：张博士嘛，海德堡文学系出身，留校做过一年博后，最近刚回国，好巧不巧，因为错过西大的招聘时间，刚好和吴邪同一批进了西师大。
吴邪知道后半句是说给自己听的，侧头看了看张起灵，对方也正看他，两个打了个照面，吴邪怔了半秒就立即笑道：“张老师你好，我是吴邪。”
张起灵却盯着他看了半分钟，才“嗯”一声转过头去。
吴邪莫名其妙，心想难道自己的脸生长方式有什么不对？
之后的内容无非是吃饭和聊天，这个课题那个申报，时不时就会把话题引到张起灵那儿。吴邪在一边不动声色地喝老鸭汤，他算是听出来了，张起灵其实不是错过西大的招聘时间，而是压根没给西大投简历，一心只奔着西师大去，吴三省大概还想最后挣扎一下，明里暗里表示西大还有内定的编制名额，张起灵过去就是点个头的事儿。
西大文学院的编制名额很紧张，不过的确听说一直留有极少数专门提供给“特殊人才”的内定名额，免笔试面试，一旦通过直接进入编制——但这个特殊人才必须得是货真价实的人才，否则就算是院长他亲儿子也拿不走。吴邪就是因为西大的编制满了才被推荐到西师大，这两所高校虽然都不错，只相差“师范”两个字，但也还是存在一个明显分界的，西师大的发展平台比起西大来说还是差了一个台阶。
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会在可以进入西大的前提下一心只奔西师大？在张起灵以前，吴邪还真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一餐饭吃了足足三个小时，学术谈了，人生也谈了，酒喝得也不少，但还是不见张起灵松口，最终就这样散了场。吴三省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上去拽衣角，只是临别忽然福至心灵，一条短信发到吴邪那儿，说他在西师大教了近一个学期都没见有什么出息，小心规定时间内升不了副高被踢出门，以后能抱就抱紧张起灵的大腿。吴邪心里好笑，没当回事，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优哉游哉去洗手间放水。
他去的是包厢里的独卫，解决完之后洗了手转身去拧门把，一拧之下居然没拧动，再用力，门把手整个掉下来砸在地砖上，门还是纹丝不动。
吴邪看着地上的门把手目瞪口呆，心想这等倒霉事也给自己碰上了。他尝试着喊了几声，外面没反应，可能人都走了，给吴三省打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
这就很尴尬了。他对着门锁研究了一会儿，找了根细铁丝努力回想九年前学的高中物理，企图撬起整个地球，结果当然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哲学，思考了足足五分钟才听到外面有服务生进来收拾餐桌，赶紧跳下去拍门。
外面的人显然是吓了一跳，吴邪赶紧解释道：“门把锁坏了，我出不来，你能不能打开？”
来的是个女服务生，看样子是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犹豫道：“这、先生，我……我去给你找人来看看……”
不知道又要等多久。吴邪哭笑不得地听着女服务生的脚步走远。大概过了不到一分钟，忽然又听见一个男声叫他的名字：“吴邪？”
吴邪一愣，这不是服务生的声音，反而有点耳熟，随后一想，好像是张起灵。
这时候他也不管熟不熟了，果断开口道：“张老师，我这个……呃，门把锁坏了，给锁里头了，你有没有办法？”
门外的人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等一下。”
“哎。”吴邪应道。他摸摸鼻子心想：看来是免不了等了。
横竖都要等，不如坐着，虽然洗手间里唯一能坐的地方就是马桶。吴邪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坐回去，忽然门锁那里“咔”一声，仔细一看，似乎有松动的嫌疑——很快这就不是嫌疑了，因为十几秒之后，整块门锁被人从外面挖走了，门上只剩下一个远远的洞，门也自然开了。
吴邪看得震惊，做梦一样走出门去，只见张起灵手指上正夹着刚刚抽出去的一块门锁：刚才吃饭时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这人有两根手指出奇地长，好像是个练家子。
两人在诡异的气氛里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吴邪摸摸鼻子道：“谢谢。”
张起灵微微点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吴邪在饭桌上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此时也不在意他给不给具体回应，自顾自提议道：“这锁总得报修……搞不好还得赔偿……我们去总台问问再走？”
张起灵道：“好。”
两人朝楼下走去，半路上遇到刚刚的女服务生，以及她带来的另一个男服务生，那两人看到张起灵手上的锁也一时说不出话，四人一起去了总台。经理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首先表达了对两人破坏酒店财产的愤怒，其次展现了对张起灵徒手拔锁的震惊，最后表示不用赔偿了，好像生怕张起灵徒手拆了整个酒店。
“张老师，你这招可够厉害了，”吴邪半开玩笑道，“有机会传授一下呗。”
张起灵不置可否，只问道：“你想学？”
吴邪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武术天赋，随口一提而已，听张起灵反问，立即用哈哈哈带过了这个话题。
两人出门时，外面雨下得比原来更大，吴邪“啧”了一声，估摸酒店门口和自己车的距离：嗯，十五米？二十米？……嗯？不对，他的车哪儿去了？
吴邪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原本停车的地方已经换成了一辆陌生的红色福特，他那辆从硕士入学开到博士毕业的三菱不翼而飞。
“奇了怪了……”他喃喃道，愣了一会儿想起吴三省那里有他的车钥匙，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吴三省给他发了两条短信，一是说张起灵这条大腿是好大腿，不仅是好大腿，背后还有大腿中的大腿；第二条是说他的车借人了，所以开走了吴邪的车，让吴邪自己打车回去。
还真是一看就是亲三叔，尽坑大侄子。吴邪呆在酒店门口苦笑等雨停，张起灵陪他站了一会儿，难得开口问他：“还有事？”
吴邪也只好实话实说，这时候能有人帮他那是最好了，结果张起灵真是有车有伞的好大腿，吴邪坐进他那辆大众里，心中对这人的印象已经蹭蹭蹭涨了百分之好几百。他心道在学校抱不抱大腿另说，出门在外这条大腿真是靠谱得不行。
想起吴三省短信里说的、张起灵背后大腿中的大腿，他有些好奇，短信回道：怎么个腿法？没一会儿手机上提示他有新邮件，打开一看，吴三省直接给他传来一个像简历一样的word文件，里面全是学界各个领域吴邪知道或不知道的数一数二的人物。吴邪看了半天，发现这些人有个共同点：都姓张。
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想，但又不敢确定，接着吴三省又发来一封快捷回复，说这些都是“张家”的旁系。
旁系。吴邪冷静地想。拿那些名单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个人来说，民国时，中国出过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收藏家，被称作“天下民间收藏第一”，是古玩界真正意义上的大师，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大师其实隶属于一个神秘的家族，是旁系的外族子弟之一，他在世人眼中登峰造极的成就，于整个家族来说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大师姓张，那个神秘的家族自然就是“张家”。
吴邪虽然对张家不甚了解，这位大师的名号却是听过的，甚至可以说很少有人没听过，如果这样的人物都只是旁系，只能说张家已经牛逼到了某种非人的境界。
这种家族怎么还没有自成一个民族？吴邪侧头看了看开车的张起灵，总觉得这人脸上正发出神秘的佛光。
根据西师大的规定，新教职工要当一个本科新生班级的班主任，而且第一学期必须住在教工宿舍。两人一路朝西师大的方向行驶，车内一片沉默，吴邪毕竟是第一次跟人碰面就欠了对方天大的人情，总觉得这气氛太尴尬不太好，于是主动找话题，“张老师，今天真是多亏你走得晚，不然我就算出来了，也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原本他以为张起灵又会像之前一样沉默，或者用“嗯”来回复，没想到这次张起灵开口说了一个还算长的句子，“不是走得晚。”
“嗯……嗯？”吴邪不解。
“不是走得晚，”张起灵平视前方，重复了一遍，“我在等你。”
原道第一（2）
吴邪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他眨眨眼，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拟声词：唔？
张起灵解释道：“门口没有你的伞。”
吴邪脑子里转了几圈，尝试自行把对方的意思补充完整：门口没有他的伞，所以他没伞，而外面在下雨……这么说张起灵是看他没带伞，而别人都走了，特意返回来等他的？
吴邪知道有些人面冷心热，只是没见过热到这个程度、又这么大方说出来的，一时也不知道接什么好，斟酌道：“这……张老师太细心了。”
张起灵却似乎只是那么一说，没有半点邀功的意思，听到吴邪的褒奖，也不像寻常人那样立即找各种自谦的说辞，只是沉默地握着方向盘。吴邪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他一会儿，越来越觉得这个人表面上冷漠无情，其实相当有趣——张起灵身上有一种及其罕见的沉静，即使开车都显得比一般人要专注，仿佛世界上没有第二件事能让他分心，这样的人与其说是冷漠无情，倒不如说是对某件事物太过专情，以至于忽视了其他。
吴邪说话原本是为了活跃气氛，现在忽然产生了一种意图扰乱这个人的念头，随意拎了个话题开口道：“这路也够远的……西师大的位置太偏啦，而且好归好，比起西大，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我知道，”张起灵淡淡道，“我以前在西大待过一个学期，德语系。”
吴邪闻言忍不住发出一声“哇”：这真是巧破天了。他心中生出几分亲切，侧头笑道：“那我们是老校友啊，我在西大待了九年，去年刚刚毕的业。”
一直目不斜视的张起灵忽然也侧过头来，跟吴邪的笑脸打了个照面，不过很快就转了回去，依旧还是那个语气，“我和你同届。”
吴邪不假思索地跟道：“那真是可惜了，不同系，不然早有机会认识了。”
此时恰好遇上红灯，张起灵稳稳停住车，而后才继续道：“吴邪，我记得你。”
张起灵的声音和人一样，沉稳有力，声线里有一种独特的磁性，吴邪只觉得自家三叔叫了他名字二十多年，也没张起灵这一声叫得好听。他心情愉悦地回味了一秒，而后好奇地扬眉问道：“张老师认得我？”
张起灵没有转头来看他，面对车前窗径自答道：“大一开学典礼前，所有学院的新生代表在行政楼顶楼会议室一起开过会。”
吴邪“噢”一声，表示自己记得，等张起灵说下去。
“你的演讲稿落在了会议室。”张起灵道。
吴邪这回真想起来了：他是在距离上场不到十五分钟时，才猛然发现自己把演讲稿忘在了之前的会议室里，正急急忙忙准备跑去拿，还没出礼堂，就有同学拍拍他的肩，说有人把他的演讲稿送来了，事后问起，却没人知道究竟是谁。
“哎，这真是、真是——”吴邪“真是”了半天，想说的太多，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半开玩笑道：“张老师，那我遇上你还真是遇上福分了，你瞧，我今天又欠你一份人情。”
张起灵却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说没关系，还是什么意思，而后吴邪听他道：“那份演讲稿里夹着一份你自己列的文献综述草稿。”
这吴邪倒是想不起来，“啊”地苦思冥想一阵，张起灵提醒道：“《文心雕龙》书名辩证。”
“噢……那个啊，”吴邪笑起来，“自己随便列着玩的，当时什么都还不会呢。”
张起灵微微侧过脸，朝他露出一个很轻微的、也许是赞许的笑，“写得挺好。”
他原本冷漠的脸因为这个笑倏尔温和下来，短短一瞬几乎让吴邪脑子里跑过了一整部《诗经》。吴邪先是一怔，然后跟着“哈哈”笑了两声推辞道：“那个真不好，不过我最近在改以前的毕业论文，运气好的话下学期有机会出版，到时候再拿给张老师你看看，虽然说不上多行，总比那强多了。”
张起灵在绿灯中踩下油门，说了一个字：“好。”
发车以后张起灵又开始变得寡言少语，而吴邪已经不在意了，他坐在副驾上，看着表情平静，其实内心在持续起飞：读书这些年，他因为本身用功，又有个做副院长的三叔和在古籍所工作的老爹，所以常常是褒奖多于批评，什么样的表扬都听过了，却从没有一次像张起灵这个笑一样让他心生满足。他知道张起灵是个很出色的人，而且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出色，这样一个人愿意赞许他一句，还附赠一个微笑，已经远远超过他所接受过所有褒奖的总和了。
内心飞来飞去，他还是忍不住发短信给吴三省：张老师跟我一起去学校，他刚刚在车上夸我了。
两分钟以后手机屏亮起来，吴三省回复：美得你！
吴邪像个神经病一样回复了一串哈哈哈。
张起灵其实并不像吴邪想的那么专心，他只要稍稍一侧，就刚刚好可以用余光瞥见吴邪翘起的发梢、因为高兴而发亮的双眼、愉悦又带几分得意的嘴角。
他看得有些好笑，在心里摇头：这人还是记忆里的老样子，那股纯粹一点也没有变。
吴邪的毕业论文他其实已经看过了，答辩结果是优，并且毫无疑问已经达到可以出版的水平，不仅如此，他还几乎读过吴邪十年里发表的所有文章。
而这些在他没说出口的事里，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张起灵看着前方的路和车流，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吴邪的名字。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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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正一个bug：吴邪在西大应该是待了九年，而不是八年。
我勤奋起来真是自己都怕！！！
吴邪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他眨眨眼，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拟声词：唔？
张起灵解释道：“门口没有你的伞。”
吴邪脑子里转了几圈，尝试自行把对方的意思补充完整：门口没有他的伞，所以他没伞，而外面在下雨……这么说张起灵是看他没带伞，而别人都走了，特意返回来等他的？
吴邪知道有些人面冷心热，只是没见过热到这个程度、又这么大方说出来的，一时也不知道接什么好，斟酌道：“这……张老师太细心了。”
张起灵却似乎只是那么一说，没有半点邀功的意思，听到吴邪的褒奖，也不像寻常人那样立即找各种自谦的说辞，只是沉默地握着方向盘。吴邪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他一会儿，越来越觉得这个人表面上冷漠无情，其实相当有趣——张起灵身上有一种及其罕见的沉静，即使开车都显得比一般人要专注，仿佛世界上没有第二件事能让他分心，这样的人与其说是冷漠无情，倒不如说是对某件事物太过专情，以至于忽视了其他。
吴邪说话原本是为了活跃气氛，现在忽然产生了一种意图扰乱这个人的念头，随意拎了个话题开口道：“这路也够远的……西师大的位置太偏啦，而且好归好，比起西大，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我知道，”张起灵淡淡道，“我以前在西大待过一个学期，德语系。”
吴邪闻言忍不住发出一声“哇”：这真是巧破天了。他心中生出几分亲切，侧头笑道：“那我们是老校友啊，我在西大待了九年，去年刚刚毕的业。”
一直目不斜视的张起灵忽然也侧过头来，跟吴邪的笑脸打了个照面，不过很快就转了回去，依旧还是那个语气，“我和你同届。”
吴邪不假思索地跟道：“那真是可惜了，不同系，不然早有机会认识了。”
此时恰好遇上红灯，张起灵稳稳停住车，而后才继续道：“吴邪，我记得你。”
张起灵的声音和人一样，沉稳有力，声线里有一种独特的磁性，吴邪只觉得自家三叔叫了他名字二十多年，也没张起灵这一声叫得好听。他心情愉悦地回味了一秒，而后好奇地扬眉问道：“张老师认得我？”
张起灵没有转头来看他，面对车前窗径自答道：“大一开学典礼前，所有学院的新生代表在行政楼顶楼会议室一起开过会。”
吴邪“噢”一声，表示自己记得，等张起灵说下去。
“你的演讲稿落在了会议室。”张起灵道。
吴邪这回真想起来了：他是在距离上场不到十五分钟时，才猛然发现自己把演讲稿忘在了之前的会议室里，正急急忙忙准备跑去拿，还没出礼堂，就有同学拍拍他的肩，说有人把他的演讲稿送来了，事后问起，却没人知道究竟是谁。
“哎，这真是、真是——”吴邪“真是”了半天，想说的太多，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半开玩笑道：“张老师，那我遇上你还真是遇上福分了，你瞧，我今天又欠你一份人情。”
张起灵却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说没关系，还是什么意思，而后吴邪听他道：“那份演讲稿里夹着一份你自己列的文献综述草稿。”
这吴邪倒是想不起来，“啊”地苦思冥想一阵，张起灵提醒道：“《文心雕龙》书名辩证。”
“噢……那个啊，”吴邪笑起来，“自己随便列着玩的，当时什么都还不会呢。”
张起灵微微侧过脸，朝他露出一个很轻微的、也许是赞许的笑，“写得挺好。”
他原本冷漠的脸因为这个笑倏尔温和下来，短短一瞬几乎让吴邪脑子里跑过了一整部《诗经》。吴邪先是一怔，然后跟着“哈哈”笑了两声推辞道：“那个真不好，不过我最近在改以前的毕业论文，运气好的话下学期有机会出版，到时候再拿给张老师你看看，虽然说不上多行，总比那强多了。”
张起灵在绿灯中踩下油门，说了一个字：“好。”
发车以后张起灵又开始变得寡言少语，而吴邪已经不在意了，他坐在副驾上，看着表情平静，其实内心在持续起飞：读书这些年，他因为本身用功，又有个做副院长的三叔和在古籍所工作的老爹，所以常常是褒奖多于批评，什么样的表扬都听过了，却从没有一次像张起灵这个笑一样让他心生满足。他知道张起灵是个很出色的人，而且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出色，这样一个人愿意赞许他一句，还附赠一个微笑，已经远远超过他所接受过所有褒奖的总和了。
内心飞来飞去，他还是忍不住发短信给吴三省：张老师跟我一起去学校，他刚刚在车上夸我了。
两分钟以后手机屏亮起来，吴三省回复：美得你！
吴邪像个神经病一样回复了一串哈哈哈。
张起灵其实并不像吴邪想的那么专心，他只要稍稍一侧，就刚刚好可以用余光瞥见吴邪翘起的发梢、因为高兴而发亮的双眼、愉悦又带几分得意的嘴角。
他看得有些好笑，在心里摇头：这人还是记忆里的老样子，那股纯粹一点也没有变。
吴邪的毕业论文他其实已经看过了，答辩结果是优，并且毫无疑问已经达到可以出版的水平，不仅如此，他还几乎读过吴邪十年里发表的所有文章。
而这些在他没说出口的事里，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张起灵看着前方的路和车流，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吴邪的名字。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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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正一个bug：吴邪在西大应该是待了九年，而不是八年。
我勤奋起来真是自己都怕！！！
征圣第二（1）
西师大偏是真偏：三面环山，不通地铁，连直达市区的公交也只有一班，其余班次都要换乘至少两趟——但环境是再好不过了，尤其夏天，树像成了精一样疯长，绿得让人惊叹。
吴邪半路上咪了一会儿，清醒时张起灵正好把车开进校门，车窗敞着，外面雨停了，一股湿漉漉的草腥气，风难得有几分清爽。他想起张起灵跟自己是同批进的西师大，好奇道：“张老师什么时候回的国？这一学期也没在学校见过你。”
“两个月前，”张起灵道，“我是在回国前签的编制，这学期没有排课，一直在外面办事。”
吴邪“哎”了一声，“那不会连宿舍也没安排吧。”
没等张起灵回答，他继续道：“你不知道，西师大有个奇葩规矩，新教员非得在学校住一学期，还得带一个本科班……你现在回来，正好下学期来新一届，这倒是不急，但宿舍还是早办早好，像我们楼，朝南的那一片都抢得七七八八了，万一落个朝北，冬天阳台连条背心都晒不干。”
张起灵“嗯”了一声，问：“你住哪栋？”
吴邪道：“东八。”末了一拍脑袋，“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隔壁那间原本是给我一个发小留的，结果他临时外调去隔壁西财大，就空了大半个学期，估计就算下学期回来也是住外头，要不干脆等会儿就带你去办——哎，走左边，走左边！”
两人正开到一个分叉口，张起灵依言开进左边的小路，简短道：“导航停了，你带路。”
“行，不远了，就前面那儿再拐个弯，南边第一栋，”吴邪给指了个方向，“张老师这是第一次来？”
“第二次，”张起灵道，“上次去的是行政楼。”
吴邪一想也是，宿舍还没安排呢，就算来报道也肯定去的行政处。两人很快到了东八楼下，吴邪解开安全带向张起灵道谢，继而笑道：“张老师也跟我上去坐坐，顺便看看房呗，要是满意，今天就能把手续办了。”
张起灵点点头，把车停进地下车库，两人爬楼梯上了五楼。
吴邪住的是519，他上午出门时赶巧打理过房间，这会儿开锁一点也不心虚，大大方方把门一推，里头被褥桌椅书架整整齐齐，都是他亲手收拾的。他自己先看了一圈，很满意，于是颇骄傲地邀请张起灵道：“张老师，进来坐！”说着就顺溜地进去开灯开窗开电扇，再回头粲然一笑，俨然一副主人家的自豪气派，这宿舍无非是个30平米的单身公寓间，被他这架势一烘托，搞得好像是皇帝寝宫一样。
张起灵大体看了看格局，说：“不错。”吴邪好像还对这个评价不太满足，走过去对书柜一阵捣鼓，完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两边一推开，中间竟然被他翻出一个躺椅来。他往上面一坐，笑道：“张老师，你来看这个，我自己琢磨的想法，请设院朋友帮忙做的，‘闲来隐几枕书眠’，是不是这个味道？”
张起灵先道：“是。”而后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一番，眼里有些赞许，“很有意思。”
吴邪这才满意道：“全西师大只此一家！不过你要是喜欢，我看在老校友的面子上，请人给你也在隔壁弄一个——隔壁跟我这间的格局是一样的，桌椅和床都现成，被褥马上能去取，办下来今天就能住。”
把书柜重新合起来，他又带张起灵看了阳台和独立浴室。西师大的住宿条件一直不错，教工宿舍又比学生的大一些，一圈介绍下来，吴邪看张起灵挺满意，自己也觉得脸上有光。
两人正看着，忽然身后虚掩的房门“吱呀”被推开了，一个胖子喊着“小吴我宿舍空调又坏了蹭你的使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来，双方打了照面，都是一愣。
吴邪最先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刚要介绍，那胖子先嚷嚷道：“哎哟，我们小吴同志难得带人回来，这位帅哥，怎么称呼啊？”
“去你的，什么带人回来，”吴邪笑骂，“这是我们院张老师，跟我同批进的，只不过刚回国宿舍还没办，我就带他上来看看，没准就住我俩隔壁了。”然后转对张起灵道：“这是旁边518的王老师。”
胖子听后愣了两秒，继而叫道：“张老师？这我有印象啊！张老师嘛，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六——”说着说着就闭了嘴，好像是觉得后面的话不适合说出口。
“六什么六，六六大顺？我说胖子，怎么我们院的老师你也有印象，”吴邪奇道，“你这百事通可通过头了。”
胖子嘿然道：“百事通胖爷我称不上，但张老师名气可大得很，你忘了我也是这批进来的？当初校网上放过公示，就一个姓张的，估计也就你这大脑门粗神经没细看。”说完不管吴邪反驳，自顾自向张起灵自我介绍道：“这位——张老师，那什么，久仰久仰，我姓王，隔壁设院的，江湖人称王胖子。”
张起灵点头道：“张起灵。”
“哦，张起灵。”胖子重复一遍，大概是记了记，而后又嘀咕道：这名儿不吉利啊，叫着也不好听。
胖子这人一向心直口快，吴邪先扫了张起灵一眼，见张起灵没生气，便冲胖子翻了个白眼道：“叫张老师呗。”
胖子却不赞同，“这好歹要做邻居的，老师老师地叫多生分！你看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吴老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人情也不懂。”
他比吴邪年长，今年三十四，是从外省调过来的副高，别看样子五大三粗，做起雕塑来真是头发丝儿那样的精巧。
吴邪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张老师看着也年轻，年轻嘛，年轻小哥，就叫张小哥呗，”胖子随口就来，“张小哥张小哥，一听就是春天般温暖的好同志。”
吴邪心里念了念也觉得顺口，张嘴叫道：“小哥？”张起灵之前一直没开口，此时倒很配合地看他一眼，这称呼就这么定了。
吴邪摸摸鼻子：“那张……小哥，趁现在办公室还没下班，我们先去办登记手续。胖子，你刚刚是过来干什么来着？”
“蹭空调呗！”
“这天气你也吹空调，能不能有点低碳觉悟！”
胖子不服，“你那豆芽菜小萝卜干一样的身板怎么比得上胖爷我这产热量，人命关天，必须得开。”
吴邪心道谁豆芽菜小萝卜干了，但懒得跟他磨，就道：“得得得，你开你开，回头请我吃饭就行，我跟小哥先去办事。”
“哎！”胖子应声，“登记是吧，好好登！拜拜了您呐！”
吴邪听出他话里的促狭意思，说了句“登你妹”，拿上包带张起灵出门去了。
西师大偏是真偏：三面环山，不通地铁，连直达市区的公交也只有一班，其余班次都要换乘至少两趟——但环境是再好不过了，尤其夏天，树像成了精一样疯长，绿得让人惊叹。
吴邪半路上咪了一会儿，清醒时张起灵正好把车开进校门，车窗敞着，外面雨停了，一股湿漉漉的草腥气，风难得有几分清爽。他想起张起灵跟自己是同批进的西师大，好奇道：“张老师什么时候回的国？这一学期也没在学校见过你。”
“两个月前，”张起灵道，“我是在回国前签的编制，这学期没有排课，一直在外面办事。”
吴邪“哎”了一声，“那不会连宿舍也没安排吧。”
没等张起灵回答，他继续道：“你不知道，西师大有个奇葩规矩，新教员非得在学校住一学期，还得带一个本科班……你现在回来，正好下学期来新一届，这倒是不急，但宿舍还是早办早好，像我们楼，朝南的那一片都抢得七七八八了，万一落个朝北，冬天阳台连条背心都晒不干。”
张起灵“嗯”了一声，问：“你住哪栋？”
吴邪道：“东八。”末了一拍脑袋，“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隔壁那间原本是给我一个发小留的，结果他临时外调去隔壁西财大，就空了大半个学期，估计就算下学期回来也是住外头，要不干脆等会儿就带你去办——哎，走左边，走左边！”
两人正开到一个分叉口，张起灵依言开进左边的小路，简短道：“导航停了，你带路。”
“行，不远了，就前面那儿再拐个弯，南边第一栋，”吴邪给指了个方向，“张老师这是第一次来？”
“第二次，”张起灵道，“上次去的是行政楼。”
吴邪一想也是，宿舍还没安排呢，就算来报道也肯定去的行政处。两人很快到了东八楼下，吴邪解开安全带向张起灵道谢，继而笑道：“张老师也跟我上去坐坐，顺便看看房呗，要是满意，今天就能把手续办了。”
张起灵点点头，把车停进地下车库，两人爬楼梯上了五楼。
吴邪住的是519，他上午出门时赶巧打理过房间，这会儿开锁一点也不心虚，大大方方把门一推，里头被褥桌椅书架整整齐齐，都是他亲手收拾的。他自己先看了一圈，很满意，于是颇骄傲地邀请张起灵道：“张老师，进来坐！”说着就顺溜地进去开灯开窗开电扇，再回头粲然一笑，俨然一副主人家的自豪气派，这宿舍无非是个30平米的单身公寓间，被他这架势一烘托，搞得好像是皇帝寝宫一样。
张起灵大体看了看格局，说：“不错。”吴邪好像还对这个评价不太满足，走过去对书柜一阵捣鼓，完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两边一推开，中间竟然被他翻出一个躺椅来。他往上面一坐，笑道：“张老师，你来看这个，我自己琢磨的想法，请设院朋友帮忙做的，‘闲来隐几枕书眠’，是不是这个味道？”
张起灵先道：“是。”而后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一番，眼里有些赞许，“很有意思。”
吴邪这才满意道：“全西师大只此一家！不过你要是喜欢，我看在老校友的面子上，请人给你也在隔壁弄一个——隔壁跟我这间的格局是一样的，桌椅和床都现成，被褥马上能去取，办下来今天就能住。”
把书柜重新合起来，他又带张起灵看了阳台和独立浴室。西师大的住宿条件一直不错，教工宿舍又比学生的大一些，一圈介绍下来，吴邪看张起灵挺满意，自己也觉得脸上有光。
两人正看着，忽然身后虚掩的房门“吱呀”被推开了，一个胖子喊着“小吴我宿舍空调又坏了蹭你的使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来，双方打了照面，都是一愣。
吴邪最先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刚要介绍，那胖子先嚷嚷道：“哎哟，我们小吴同志难得带人回来，这位帅哥，怎么称呼啊？”
“去你的，什么带人回来，”吴邪笑骂，“这是我们院张老师，跟我同批进的，只不过刚回国宿舍还没办，我就带他上来看看，没准就住我俩隔壁了。”然后转对张起灵道：“这是旁边518的王老师。”
胖子听后愣了两秒，继而叫道：“张老师？这我有印象啊！张老师嘛，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六——”说着说着就闭了嘴，好像是觉得后面的话不适合说出口。
“六什么六，六六大顺？我说胖子，怎么我们院的老师你也有印象，”吴邪奇道，“你这百事通可通过头了。”
胖子嘿然道：“百事通胖爷我称不上，但张老师名气可大得很，你忘了我也是这批进来的？当初校网上放过公示，就一个姓张的，估计也就你这大脑门粗神经没细看。”说完不管吴邪反驳，自顾自向张起灵自我介绍道：“这位——张老师，那什么，久仰久仰，我姓王，隔壁设院的，江湖人称王胖子。”
张起灵点头道：“张起灵。”
“哦，张起灵。”胖子重复一遍，大概是记了记，而后又嘀咕道：这名儿不吉利啊，叫着也不好听。
胖子这人一向心直口快，吴邪先扫了张起灵一眼，见张起灵没生气，便冲胖子翻了个白眼道：“叫张老师呗。”
胖子却不赞同，“这好歹要做邻居的，老师老师地叫多生分！你看我什么时候叫过你吴老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人情也不懂。”
他比吴邪年长，今年三十四，是从外省调过来的副高，别看样子五大三粗，做起雕塑来真是头发丝儿那样的精巧。
吴邪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张老师看着也年轻，年轻嘛，年轻小哥，就叫张小哥呗，”胖子随口就来，“张小哥张小哥，一听就是春天般温暖的好同志。”
吴邪心里念了念也觉得顺口，张嘴叫道：“小哥？”张起灵之前一直没开口，此时倒很配合地看他一眼，这称呼就这么定了。
吴邪摸摸鼻子：“那张……小哥，趁现在办公室还没下班，我们先去办登记手续。胖子，你刚刚是过来干什么来着？”
“蹭空调呗！”
“这天气你也吹空调，能不能有点低碳觉悟！”
胖子不服，“你那豆芽菜小萝卜干一样的身板怎么比得上胖爷我这产热量，人命关天，必须得开。”
吴邪心道谁豆芽菜小萝卜干了，但懒得跟他磨，就道：“得得得，你开你开，回头请我吃饭就行，我跟小哥先去办事。”
“哎！”胖子应声，“登记是吧，好好登！拜拜了您呐！”
吴邪听出他话里的促狭意思，说了句“登你妹”，拿上包带张起灵出门去了。
征圣第二（2）
学期过半，少有人会在这时候突然办入住手续，吴邪敲了敲总务处办公室的门，没反应，但把手可以转动，他轻轻打开一条门缝，里面空闲得很，只有一个年轻女老师坐在桌前对着电脑狂按鼠标，室内覆盖着一阵急促的鼠标点击声。
察觉到有人，那女老师立即放下鼠标，探出一张俏丽干练的脸来张望，随后对着门缝里的吴邪扬眉道：“Super吴？”
吴邪“哎”地应了一声，把门推开，打趣道：“宁姐姐又打刀呢？”
女老师无所谓道：“闲着也是闲着。怎么，找我联机？”
吴邪笑着摇摇头，把身后的张起灵让进来，“找你办正事儿，这是我们院张老师，回国迟，住宿手续一直拖着没办。”而后对张起灵介绍道：“小哥，这是总务处的阿宁。”
阿宁看了张起灵一眼，“咦”了一下，问道：“张老师？这学期新来的那个张老师？好像叫——”
“张起灵。”吴邪替她接上，心道怎么人人都对“张老师”特别敏感，张起灵真的已经出名到这个地步了？
“对，张起灵，”阿宁点点头，“办入住手续是吧，身份证带了没有？”
吴邪看向张起灵，张起灵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卡，交到阿宁手里；阿宁早已经把登记程序调出来，“嘀”一划就把卡还回去，道：“可以了，那边桌子上拿表填，填完我给你们开张证明，去宿管那儿领钥匙。”
张起灵走去填表，阿宁在位置上转了两圈笔，突然拔了耳机开始放歌，动次打次十分劲爆。吴邪觉得奇怪，刚要问，却先被阿宁拉过去低声问：“张老师怎么会突然来住学校？”
吴邪道：“西师大的规矩嘛。”
“规矩你个头，”阿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别是你一头热、硬拉别人来的。”
“我怎么一头热了？”吴邪莫名其妙，“入住手续迟早都得办，早一点不是更好。”
阿宁摆摆手，“算了算了，跟你讲不通，不过看你俩关系挺好，认识？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今天刚认识，”吴邪答道，“不过你说巧不巧，我俩居然是老校友，现在又成同事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缘分。”
表格总共没多少内容，张起灵很快填完走了过来，阿宁就不再多说什么，快速道：“那也好，你多跟人家学着点。”而后清清嗓子问张起灵：“张老师填完了？那我这就开条子。”
张起灵点点头，把表格递过来，上边的字形态潇洒，体格清拔，很有派头，吴邪一扫就觉得眼前一亮。他自己练过瘦金，对书法有几分了解，知道那种沉着利落的笔力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打心眼里为这笔字叫好。
“练过字？”他问道。
张起灵把表格交给阿宁，简短答道：“以前学过一段时间。”
吴邪听他说得轻描淡写，没半点得色，心里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张起灵原本已经报过到，所以办入住手续很方便。取了阿宁的条子，吴邪又带他去后勤处拿床上几件套，冬夏两床棉絮外加床垫枕头等等，塞了将近一车，悠哉悠哉开回教工宿舍，在底楼宿管那儿领到钥匙，哼哧哼哧把东西搬上五楼。
520原本仔细打扫过，一开门除了觉得里面有些闷，倒是不脏乱，稍稍打理一遍就能完工。隔壁胖子听见动静，过来给张起灵送了份牙刷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大礼包，说是刚好买多了，算个见面礼，而后趁着张起灵去洗手间提水，他把吴邪拉到一边问道：“小哥以后真住这儿了？”
吴邪又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然呢？”
“说你天真你还真不聪明，”胖子压低声音道，“你当我之前的六在说啥？小哥他是特招的，不说起薪，光是什么费什么费合计合计，最低也有这个数——”他比了个六。
吴邪琢磨着自己进校的待遇，“六十万？”
胖子道：“有没有点出息！”
吴邪睁大眼睛，“六百万那是院士待遇了！而且都是搞石油金属原子弹的，哪有我们院的份！”
“你小点声儿，”胖子瞪他一眼，“我这不是算上启动经费了嘛！不过也没差多少，他就比院士低一级，单算安家费估计一次性就给三四百万吧，哪里还愁住处，你倒好，连哄带骗把人委屈到我们这破地方来了。”
吴邪这才知道阿宁的意思，咋舌道：“你怎么不早说。”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小哥也没反对啊，再说这是西师大的规矩……”
胖子嫌弃道：“我就不太懂你们这些搞文学的，一个个埋头读书，半点不接地气——都说了是特招，你见过哪个副高正高进来还给新生做班主任的？哎，规矩都是说给无特权阶级听的嘛，你看你，有你爹你叔在头上罩着，当初要是稍微反抗一下，估计也不用带什么班住什么宿舍了。”
末了补充：胖爷我倒是真不用住宿舍，但这是在杭州，五十万安家费还不如住宿舍的好。
两人正说着，张起灵提着满满的水桶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胳膊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饱满鼓起，整个人看起来力量感十足。吴邪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胖子已经喝彩道：“小哥这身板可以啊，练过？”
张起灵在地上泼了些水，道：“以前练过。”
胖子立即接过话头，“以后也带我和小吴练练呗。”
哗哗的水声中，吴邪听不清张起灵答应没有，也没多在意，满脑子想着刚刚胖子说的话——他原本是真没考虑太多，在他眼里张起灵厉害归厉害，但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厉害太过超凡脱俗，以至于他完全不能把张起灵关联到‘特权阶级’这种“俗世说法”上，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带人走了一般程序，此时听胖子一说才觉得自己可能是莽撞了。
实话说，吴邪对特权基本没有意见，毕竟那是人家用资本换来的，如今要是张起灵原本没有要住宿舍的打算，却被他一路忽悠着办了手续，那不就相当于是被他坑了？
吴邪本来也是个直爽性子，一沉不住气就开口道：“小哥，院里是不是给了你一大笔安家费？”
说完也不管胖子拼命拍他手，从容对上张起灵的眼神继续道：“我原来不知道，以为你要跟一般的新老师一样住宿舍，才说带你去办手续的，但你如果另外有地方安置，也不用管我面子，把登记取消了就行，毕竟要住一学期，你在这受委屈，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样一口气说完，吴邪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他看着张起灵，等对方回复。
“这样很好，”张起灵也看着他，答道，“我住的地方太远。”
吴邪还是看着他，眨眨眼，然后像松了口气一样笑了笑，“那就好，我就怕自己一头热办了坏事，到头来坑你一把。”
他知道张起灵的性格，说一就是一，说好就是好，这下是彻底轻松起来，胖子反而因为刚刚跟张起灵接触还不知道底细，怕吴邪这一问弄得场面尴尬，连忙开口道：“都好都好，其实住学校也不坏嘛，方便！又不花钱！这，看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一起劳动光荣光荣，早点弄完一起吃个饭去？”
于是三人一起动手，进展神速地整理完房间，该洗的洗该晾的晾，弄完正好到晚饭点，坐张起灵的车到校外吃了一顿麻辣小龙虾。吴邪原本担心张起灵吃不惯，一上桌才发现这人吃什么都面不改色，再辣也不过是嘴唇红了点，样子还怪好看的。吃到后来胖子吵着要喝酒，张起灵要开车，不喝，他宿舍虽然收拾好了，但行李都还在原来的房子里，今晚得回市区。吴邪只好舍命陪君子，和胖子你闹一句我闹一句，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梦游一样飘回宿舍，沾枕头就直接睡死。
半夜醒来，吴邪又看见吴三省的短信，问他跟张起灵相处得怎么样，说张起灵如何如何牛逼，叫他多多学习，以至于他在后半夜的梦里又回到了当初写毕业论文时的痛苦记忆，与现实不同的是，他的导师从陈文锦换成了张起灵。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吴邪在梦里重复着这段经历，居然觉得不是那么痛苦了。
学期过半，少有人会在这时候突然办入住手续，吴邪敲了敲总务处办公室的门，没反应，但把手可以转动，他轻轻打开一条门缝，里面空闲得很，只有一个年轻女老师坐在桌前对着电脑狂按鼠标，室内覆盖着一阵急促的鼠标点击声。
察觉到有人，那女老师立即放下鼠标，探出一张俏丽干练的脸来张望，随后对着门缝里的吴邪扬眉道：“Super吴？”
吴邪“哎”地应了一声，把门推开，打趣道：“宁姐姐又打刀呢？”
女老师无所谓道：“闲着也是闲着。怎么，找我联机？”
吴邪笑着摇摇头，把身后的张起灵让进来，“找你办正事儿，这是我们院张老师，回国迟，住宿手续一直拖着没办。”而后对张起灵介绍道：“小哥，这是总务处的阿宁。”
阿宁看了张起灵一眼，“咦”了一下，问道：“张老师？这学期新来的那个张老师？好像叫——”
“张起灵。”吴邪替她接上，心道怎么人人都对“张老师”特别敏感，张起灵真的已经出名到这个地步了？
“对，张起灵，”阿宁点点头，“办入住手续是吧，身份证带了没有？”
吴邪看向张起灵，张起灵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卡，交到阿宁手里；阿宁早已经把登记程序调出来，“嘀”一划就把卡还回去，道：“可以了，那边桌子上拿表填，填完我给你们开张证明，去宿管那儿领钥匙。”
张起灵走去填表，阿宁在位置上转了两圈笔，突然拔了耳机开始放歌，动次打次十分劲爆。吴邪觉得奇怪，刚要问，却先被阿宁拉过去低声问：“张老师怎么会突然来住学校？”
吴邪道：“西师大的规矩嘛。”
“规矩你个头，”阿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别是你一头热、硬拉别人来的。”
“我怎么一头热了？”吴邪莫名其妙，“入住手续迟早都得办，早一点不是更好。”
阿宁摆摆手，“算了算了，跟你讲不通，不过看你俩关系挺好，认识？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今天刚认识，”吴邪答道，“不过你说巧不巧，我俩居然是老校友，现在又成同事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缘分。”
表格总共没多少内容，张起灵很快填完走了过来，阿宁就不再多说什么，快速道：“那也好，你多跟人家学着点。”而后清清嗓子问张起灵：“张老师填完了？那我这就开条子。”
张起灵点点头，把表格递过来，上边的字形态潇洒，体格清拔，很有派头，吴邪一扫就觉得眼前一亮。他自己练过瘦金，对书法有几分了解，知道那种沉着利落的笔力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打心眼里为这笔字叫好。
“练过字？”他问道。
张起灵把表格交给阿宁，简短答道：“以前学过一段时间。”
吴邪听他说得轻描淡写，没半点得色，心里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张起灵原本已经报过到，所以办入住手续很方便。取了阿宁的条子，吴邪又带他去后勤处拿床上几件套，冬夏两床棉絮外加床垫枕头等等，塞了将近一车，悠哉悠哉开回教工宿舍，在底楼宿管那儿领到钥匙，哼哧哼哧把东西搬上五楼。
520原本仔细打扫过，一开门除了觉得里面有些闷，倒是不脏乱，稍稍打理一遍就能完工。隔壁胖子听见动静，过来给张起灵送了份牙刷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大礼包，说是刚好买多了，算个见面礼，而后趁着张起灵去洗手间提水，他把吴邪拉到一边问道：“小哥以后真住这儿了？”
吴邪又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然呢？”
“说你天真你还真不聪明，”胖子压低声音道，“你当我之前的六在说啥？小哥他是特招的，不说起薪，光是什么费什么费合计合计，最低也有这个数——”他比了个六。
吴邪琢磨着自己进校的待遇，“六十万？”
胖子道：“有没有点出息！”
吴邪睁大眼睛，“六百万那是院士待遇了！而且都是搞石油金属原子弹的，哪有我们院的份！”
“你小点声儿，”胖子瞪他一眼，“我这不是算上启动经费了嘛！不过也没差多少，他就比院士低一级，单算安家费估计一次性就给三四百万吧，哪里还愁住处，你倒好，连哄带骗把人委屈到我们这破地方来了。”
吴邪这才知道阿宁的意思，咋舌道：“你怎么不早说。”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小哥也没反对啊，再说这是西师大的规矩……”
胖子嫌弃道：“我就不太懂你们这些搞文学的，一个个埋头读书，半点不接地气——都说了是特招，你见过哪个副高正高进来还给新生做班主任的？哎，规矩都是说给无特权阶级听的嘛，你看你，有你爹你叔在头上罩着，当初要是稍微反抗一下，估计也不用带什么班住什么宿舍了。”
末了补充：胖爷我倒是真不用住宿舍，但这是在杭州，五十万安家费还不如住宿舍的好。
两人正说着，张起灵提着满满的水桶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胳膊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饱满鼓起，整个人看起来力量感十足。吴邪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胖子已经喝彩道：“小哥这身板可以啊，练过？”
张起灵在地上泼了些水，道：“以前练过。”
胖子立即接过话头，“以后也带我和小吴练练呗。”
哗哗的水声中，吴邪听不清张起灵答应没有，也没多在意，满脑子想着刚刚胖子说的话——他原本是真没考虑太多，在他眼里张起灵厉害归厉害，但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厉害太过超凡脱俗，以至于他完全不能把张起灵关联到‘特权阶级’这种“俗世说法”上，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带人走了一般程序，此时听胖子一说才觉得自己可能是莽撞了。
实话说，吴邪对特权基本没有意见，毕竟那是人家用资本换来的，如今要是张起灵原本没有要住宿舍的打算，却被他一路忽悠着办了手续，那不就相当于是被他坑了？
吴邪本来也是个直爽性子，一沉不住气就开口道：“小哥，院里是不是给了你一大笔安家费？”
说完也不管胖子拼命拍他手，从容对上张起灵的眼神继续道：“我原来不知道，以为你要跟一般的新老师一样住宿舍，才说带你去办手续的，但你如果另外有地方安置，也不用管我面子，把登记取消了就行，毕竟要住一学期，你在这受委屈，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样一口气说完，吴邪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他看着张起灵，等对方回复。
“这样很好，”张起灵也看着他，答道，“我住的地方太远。”
吴邪还是看着他，眨眨眼，然后像松了口气一样笑了笑，“那就好，我就怕自己一头热办了坏事，到头来坑你一把。”
他知道张起灵的性格，说一就是一，说好就是好，这下是彻底轻松起来，胖子反而因为刚刚跟张起灵接触还不知道底细，怕吴邪这一问弄得场面尴尬，连忙开口道：“都好都好，其实住学校也不坏嘛，方便！又不花钱！这，看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一起劳动光荣光荣，早点弄完一起吃个饭去？”
于是三人一起动手，进展神速地整理完房间，该洗的洗该晾的晾，弄完正好到晚饭点，坐张起灵的车到校外吃了一顿麻辣小龙虾。吴邪原本担心张起灵吃不惯，一上桌才发现这人吃什么都面不改色，再辣也不过是嘴唇红了点，样子还怪好看的。吃到后来胖子吵着要喝酒，张起灵要开车，不喝，他宿舍虽然收拾好了，但行李都还在原来的房子里，今晚得回市区。吴邪只好舍命陪君子，和胖子你闹一句我闹一句，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梦游一样飘回宿舍，沾枕头就直接睡死。
半夜醒来，吴邪又看见吴三省的短信，问他跟张起灵相处得怎么样，说张起灵如何如何牛逼，叫他多多学习，以至于他在后半夜的梦里又回到了当初写毕业论文时的痛苦记忆，与现实不同的是，他的导师从陈文锦换成了张起灵。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吴邪在梦里重复着这段经历，居然觉得不是那么痛苦了。
明天要开始第二轮复习大战了，今天可能更可能不跟，但从明天开始确实没法日更了，2-3天一更吧，考完试再继续鸡血
谢谢大家喜欢，这就是个简简单单谈恋爱的故事，写得有点流水账，大家有什么意见建议都可以在评论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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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经第三（1）
大概是前一晚喝得过火，第二天早晨手机响了三轮也没把吴邪从床上闹起来。期间他迷迷糊糊醒过一次，费劲全身力气去抬眼皮，结果抬着抬着就又睡着了，要不是隔壁王胖子过来莱特湾式锤门大轰炸，他估计能从开元盛世睡到天下一家春。
“你不是吧小吴同志！”胖子边拍边扯呼，“还没去上课？学生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上课，上什么课。吴邪依旧睁不开眼，在被子里闷头想了两秒，忽然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套衣服。
——这学期学校给他排了两节大课，一节是二年级的古代文学，在周四下午，另一节是一年级的古代文论，在周三早晨，好巧不巧，今天就是周三。D大的教师考核非常变态，眼看一学期快熬结束了，没想到这时候晚节不保突然来了一出教学事故。
“哎哎，行，我叫他呢——啊？”门外胖子还在打电话，忽然一顿，接着又嚷道，“小吴你甭起了，有人给你代课！”
吴邪刚把一只脚穿进裤管里，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觉得奇怪：系里人人都忙得要死，谁会那么好心帮他代课？
他想开口问，却听见外边“砰”一声，胖子回宿舍了，只好电话call过去。刚接通胖子就在那头嚷嚷道：“你可以啊小吴，认识第二天就让人小哥帮着代课。”
吴邪坐在床上一愣，“小哥，哪个小哥？”
“还有哪个，”胖子被问得不可思议，“张小哥呗！”
这下子吴邪懵逼了，愣了好半天才重复道：“他怎么知道我今天有课？”
“你问我我问谁去，”胖子啧啧感叹，“小哥这自我奉献精神很可以啊，胖爷我从助教熬到副高，除了手底下压榨的几个研究生，哪会有人愿意大早上代课？我要是你，我就叫他爸爸。”
“爸爸你个头。”
吴邪听他又开始跑火车，扯了两句挂掉电话，打算赶紧去教室看看，但转念一想：上课中途打断似乎更不太好，于是干脆决定先去二食堂买早餐。一方面他自己不吃早餐胃撑不住，另一方面万一张起灵也没吃，正好还能让人体验一把二食堂的特色小笼包。
小笼包是西师大最出名的早点，据说有好多女生不敢吃，不是因为味道不好，而是皮薄馅儿足、汤汁鲜美，再蘸点米醋开胃，不知不觉中就一笼九个通通下肚，坏了减肥大计，与一口气两碗的葱油拌面并称养膘双煞。
吴邪打小只长个儿不长胖，这一点倒不担心。他端着热乎乎的蒸笼在空位坐下，伸筷子一口咬下饱满柔软的包子皮，肉汁和醋香一起在齿间中融化开，好吃得让人眯眼睛，只可惜他眼下没工夫慢慢享受，只能草草塞下一笼，又去打包了一笼带给张起灵，步履匆匆地往西教赶——他的车还在吴三省那儿。
路上，吴邪忍不住又开始思考张起灵为什么会帮他代课：首先，张起灵这学期没排课，照之前的情况来看应该也不用来学校打卡；其次，他上课的教室很偏远，如果说张起灵是来学校散步，偶尔发现他没去上课，那这步散得也忒有瞄准性了。
算来算去，最合理的解释倒像是张起灵有意在网上查了他的课表，然后专门去听他的课，可这解释本身也挺古怪：他跟胖子如今已经是铁哥们儿了，可他也不见得会大清早爬起来，只为去听胖子的课。
吴邪心里疑虑，脚下就慢了一些，最后加紧几步，才在第一节下课后三分钟赶到教室门口，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这时虽然是下课时间，教室里却安静得听不到半声喧哗。吴邪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先通过门上的玻璃口向内张望：张起灵正在黑板上写板书，面部轮廓消融在对窗投射进来的强光里，只留给他一个模模糊糊的侧影，由于张起灵本人身段挺拔，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很有几分意境。
吴邪心里默默“咔嚓”一声，而后有些犯难：不知道张起灵这是下课没有，要是没有，这时候进去还是有点尴尬。
犹豫之间，他给自己扇风时不小心碰到了门，“哐当”一声，张起灵立即闻声望过来，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吴邪别无选择地转开把手。张起灵见他进来，很自然地朝他点点头，然后转身对底下的学生说：“你们吴老师到了。”把黑板上的一个句子写完，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
学生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吴邪身上，吴邪清清嗓子让自己镇定一些，然后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今天早上没赶过来，让张老师代了一节课。”
说完，他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上讲台，跟张起灵打了个招呼道了谢，顺手递过手中装着快餐盒的塑料袋，后者淡淡地“嗯”一声接过去，没多问。两人简单寒暄几句，等上课铃响起来，张起灵留下一句道别，快速从吴邪背后穿过去，出门走了。
教室里的学生这才像突然复活了一样，涌起一片越来越响的私语声。吴邪冲他们打趣道：“难得看你们这么乖，一个睡着的都没有？”
他跟学生一向相处得好，彼此说话常开玩笑，前排的学生当即苦着脸道：“不敢……”
吴邪心里“嘿”一声，回想起张起灵面无表情的样子，的确是冷气十足，恐怕以后要在学生里的一个冷面阎王的称号了。他又问：“你们上节课讲了什么？”
学生指指黑板。吴邪转身去看张起灵的板书，一条条清晰明白，写的是一块中西意义论比较小专题，大概刚从海德格尔讲到雅各布森，庄子那块一点没动。正好他来得匆忙、没准备课件，干脆照着张起灵的思路，继续把庄子那部分扩充开。
虽然比较文论不是吴邪的专业范畴，但这么多年实打实的阅读量和知识框架摆在那儿，面对本科生总归还是能说一些的，而且越是往下说，他越是觉得张起灵的思路架构相当厉害：刚好是本科生易于接受的范畴，又稍稍拔高了一些，如果好好整理，差不多能写出一篇不错的本科毕业论文。
——这说明张起灵不仅是一个好学者，还是一个好导师，这在学界其实比较少见，有很多人都是搞起学术有一套、教起学生一团糟。吴邪现在是年轻，跟学生关系好，思维新，彼此跟得上，否则可能也要急得跳脚。
吴邪心里佩服，一堂课下来照着张起灵的体系讲得畅快淋漓，原本比较枯燥的理论内容学生也没睡着，总体来说双方都十分满意，课后还有学生过来提问。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逢人就让他跟张起灵学习了，实在是收益良多。
等学生都走了，吴邪关灯出去，路过隔壁空教室里无意往里瞥了一眼，一瞥之下直接愣住了：张起灵居然就坐在门边的位置，手旁放着空的快餐盒，此时正好跟他四目相对。
大概是前一晚喝得过火，第二天早晨手机响了三轮也没把吴邪从床上闹起来。期间他迷迷糊糊醒过一次，费劲全身力气去抬眼皮，结果抬着抬着就又睡着了，要不是隔壁王胖子过来莱特湾式锤门大轰炸，他估计能从开元盛世睡到天下一家春。
“你不是吧小吴同志！”胖子边拍边扯呼，“还没去上课？学生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上课，上什么课。吴邪依旧睁不开眼，在被子里闷头想了两秒，忽然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套衣服。
——这学期学校给他排了两节大课，一节是二年级的古代文学，在周四下午，另一节是一年级的古代文论，在周三早晨，好巧不巧，今天就是周三。D大的教师考核非常变态，眼看一学期快熬结束了，没想到这时候晚节不保突然来了一出教学事故。
“哎哎，行，我叫他呢——啊？”门外胖子还在打电话，忽然一顿，接着又嚷道，“小吴你甭起了，有人给你代课！”
吴邪刚把一只脚穿进裤管里，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觉得奇怪：系里人人都忙得要死，谁会那么好心帮他代课？
他想开口问，却听见外边“砰”一声，胖子回宿舍了，只好电话call过去。刚接通胖子就在那头嚷嚷道：“你可以啊小吴，认识第二天就让人小哥帮着代课。”
吴邪坐在床上一愣，“小哥，哪个小哥？”
“还有哪个，”胖子被问得不可思议，“张小哥呗！”
这下子吴邪懵逼了，愣了好半天才重复道：“他怎么知道我今天有课？”
“你问我我问谁去，”胖子啧啧感叹，“小哥这自我奉献精神很可以啊，胖爷我从助教熬到副高，除了手底下压榨的几个研究生，哪会有人愿意大早上代课？我要是你，我就叫他爸爸。”
“爸爸你个头。”
吴邪听他又开始跑火车，扯了两句挂掉电话，打算赶紧去教室看看，但转念一想：上课中途打断似乎更不太好，于是干脆决定先去二食堂买早餐。一方面他自己不吃早餐胃撑不住，另一方面万一张起灵也没吃，正好还能让人体验一把二食堂的特色小笼包。
小笼包是西师大最出名的早点，据说有好多女生不敢吃，不是因为味道不好，而是皮薄馅儿足、汤汁鲜美，再蘸点米醋开胃，不知不觉中就一笼九个通通下肚，坏了减肥大计，与一口气两碗的葱油拌面并称养膘双煞。
吴邪打小只长个儿不长胖，这一点倒不担心。他端着热乎乎的蒸笼在空位坐下，伸筷子一口咬下饱满柔软的包子皮，肉汁和醋香一起在齿间中融化开，好吃得让人眯眼睛，只可惜他眼下没工夫慢慢享受，只能草草塞下一笼，又去打包了一笼带给张起灵，步履匆匆地往西教赶——他的车还在吴三省那儿。
路上，吴邪忍不住又开始思考张起灵为什么会帮他代课：首先，张起灵这学期没排课，照之前的情况来看应该也不用来学校打卡；其次，他上课的教室很偏远，如果说张起灵是来学校散步，偶尔发现他没去上课，那这步散得也忒有瞄准性了。
算来算去，最合理的解释倒像是张起灵有意在网上查了他的课表，然后专门去听他的课，可这解释本身也挺古怪：他跟胖子如今已经是铁哥们儿了，可他也不见得会大清早爬起来，只为去听胖子的课。
吴邪心里疑虑，脚下就慢了一些，最后加紧几步，才在第一节下课后三分钟赶到教室门口，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这时虽然是下课时间，教室里却安静得听不到半声喧哗。吴邪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先通过门上的玻璃口向内张望：张起灵正在黑板上写板书，面部轮廓消融在对窗投射进来的强光里，只留给他一个模模糊糊的侧影，由于张起灵本人身段挺拔，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很有几分意境。
吴邪心里默默“咔嚓”一声，而后有些犯难：不知道张起灵这是下课没有，要是没有，这时候进去还是有点尴尬。
犹豫之间，他给自己扇风时不小心碰到了门，“哐当”一声，张起灵立即闻声望过来，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吴邪别无选择地转开把手。张起灵见他进来，很自然地朝他点点头，然后转身对底下的学生说：“你们吴老师到了。”把黑板上的一个句子写完，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
学生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吴邪身上，吴邪清清嗓子让自己镇定一些，然后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今天早上没赶过来，让张老师代了一节课。”
说完，他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上讲台，跟张起灵打了个招呼道了谢，顺手递过手中装着快餐盒的塑料袋，后者淡淡地“嗯”一声接过去，没多问。两人简单寒暄几句，等上课铃响起来，张起灵留下一句道别，快速从吴邪背后穿过去，出门走了。
教室里的学生这才像突然复活了一样，涌起一片越来越响的私语声。吴邪冲他们打趣道：“难得看你们这么乖，一个睡着的都没有？”
他跟学生一向相处得好，彼此说话常开玩笑，前排的学生当即苦着脸道：“不敢……”
吴邪心里“嘿”一声，回想起张起灵面无表情的样子，的确是冷气十足，恐怕以后要在学生里的一个冷面阎王的称号了。他又问：“你们上节课讲了什么？”
学生指指黑板。吴邪转身去看张起灵的板书，一条条清晰明白，写的是一块中西意义论比较小专题，大概刚从海德格尔讲到雅各布森，庄子那块一点没动。正好他来得匆忙、没准备课件，干脆照着张起灵的思路，继续把庄子那部分扩充开。
虽然比较文论不是吴邪的专业范畴，但这么多年实打实的阅读量和知识框架摆在那儿，面对本科生总归还是能说一些的，而且越是往下说，他越是觉得张起灵的思路架构相当厉害：刚好是本科生易于接受的范畴，又稍稍拔高了一些，如果好好整理，差不多能写出一篇不错的本科毕业论文。
——这说明张起灵不仅是一个好学者，还是一个好导师，这在学界其实比较少见，有很多人都是搞起学术有一套、教起学生一团糟。吴邪现在是年轻，跟学生关系好，思维新，彼此跟得上，否则可能也要急得跳脚。
吴邪心里佩服，一堂课下来照着张起灵的体系讲得畅快淋漓，原本比较枯燥的理论内容学生也没睡着，总体来说双方都十分满意，课后还有学生过来提问。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逢人就让他跟张起灵学习了，实在是收益良多。
等学生都走了，吴邪关灯出去，路过隔壁空教室里无意往里瞥了一眼，一瞥之下直接愣住了：张起灵居然就坐在门边的位置，手旁放着空的快餐盒，此时正好跟他四目相对。
想了想怕自己起床太迟还是先放更新吧，大家早点休息！不要学我！
错别字什么的都没检查，欢迎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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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经第三（2）
“小哥？”吴邪叫道，“你怎么没走？”
张起灵指了指桌上收拾好的快餐盒。吴邪知道他的意思，但依旧有些诧异：九只小笼包而已，应该不至于能吃一个多钟头。
果然，张起灵站起来又解释道：“顺道也听你讲课。”
西师大的教室主要靠门隔音，只要一关门，相邻的两个教室之间就基本互不干扰。之前因为教室里打着空调，吴邪记得自己特地合好了前后门，此时不免一愣，问道：“能听见？”
张起灵坦率道：“听不见。”
吴邪傻眼。
张起灵很平静地跟他对视了两秒，然后开口道：“开个玩笑。”也不说到底哪一句是开玩笑。
“小哥，你这——”吴邪哭笑不得，“玩笑又不是这个开法。”
张起灵已经走到他跟前，闻言问道：“那是什么开法？”
吴邪一时也说不出来，只能“哈哈”干笑两声，而后听张起灵道：“你讲得不错。”
吴邪这两天得了他四次褒奖，唯独这次最惭愧，他摸摸鼻子,“是你框架做得清楚，我没讲岔就阿弥陀佛了……真能听见？门没关好？”
张起灵摇摇头，侧身给他指了指窗户的方向。吴邪粗粗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同，疑惑地走近几步才发现，这间教室跟他刚刚上课的教室共用一个大窗，相隔的那堵墙直接跟窗玻璃接触，当然，没有堵死，而是留了一条缝隙让窗体能够活动。
换而言之，这两个教室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连在一起的，难怪即便他关好门，张起灵也能在这个教室听见他讲课的声音。
“这也行。”吴邪感叹。他在隔壁教室上了将近一学期的课，到现在才发现两间教室之间的玄机，忍不住颇感兴趣地探着脑袋凑过去多看了两眼。
忽然张起灵在他背后道：“吴邪。”
“怎么了小哥？”吴邪听他语气有些奇怪，诧异地回头。
这一回头，吴邪立即觉得张起灵不仅语气奇怪，连表情也不太寻常：张起灵脸上很少有明显的表情，大多数时候似乎都处于一种“无情绪”的状态，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这一点和他那种冷淡的气质相当，很能慑服人。然而此时，吴邪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居然在张起灵眼睛里看出了一点急躁。
这个词和张起灵几乎是不搭边的，吴邪也想象不出什么事会让张起灵产生这种情绪，因此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尿急？
“……你的论文，”张起灵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改到什么程度了？”
吴邪怔了怔，打趣道：“差不多吧，毕竟有我三叔天天撵着跑……小哥你这是也催上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张起灵原本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却又找不出一个合理假设来证实这个猜想。而与此同时，张起灵眼中的急躁情绪也顷刻便烟消云散了，快到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整个人还是那副闷油瓶似的的老样子。
“不是催你，”张起灵道，“是下学年的课题申报提前了，七月中旬就要交齐审核材料。”
吴邪最近没有关注校网上的通知，此时听张起灵一说顿时忘了心里的猜想，紧张起来，“七月？那不就是下个月！”
张起灵“嗯”一声，问：“有没有想法？”
吴邪掐了一遍时间点，急得在心里啊啊啊啊啊，又迫于在人前不便跳脚，憋得浑身不自在，“我这……项目构思倒是有……”
“地域文化？”张起灵问道。
“是，”吴邪点头，又露出苦思的表情，“你也一下就猜到了？那我估计真得跟人撞个大翻车。”
地域文化是这次省社科联出的专项课题，很多人会同时申请校级和省级两项，这一块自然大热。张起灵却不以为意道：“不会，你说说看。”
吴邪对张起灵也不设防——像张起灵这样的应该都是防别人才对——索性给两人都拉了椅子，坐下来拿着纸笔边写边谈，飞快地拟了一个提纲，大抵都是些理论层面的东西，列了诸如“形态论”、“美学建构”这样的一些关键词，讲的是西湖小说结构，
张起灵一直听他讲完，才道：“太散。”
吴邪是临时打的草稿，也不沮丧，就道：“是散了，不过回去改改兴许有救。”然而又叹气道：“可惜来不及。”
“这里”，张起灵也不听他说来不及，自顾自抽走他手里的笔，“‘西湖景观特征’，几点？”
吴邪随口道：“四点……五点？”
张起灵否决道：“三点。”说着飞快地写了三个关键词；紧接着又在“美学建构”四个字上打了圈，一条线戳到“形态论”的圈圈上，“单向双向？”
吴邪这次想了想，道：“单向。”
“嗯，”张起灵打了个箭头，“单向。”
之后他又七七八八改了一些，吴邪另外拿了支笔也跟着改，两人偶尔会停下讨论，但很短暂，因为张起灵接受起来毫不犹豫，否决起来又不给人半分反驳的余地，所以基本不存在什么争论问题，这样十几分钟过去，他们居然就在纸上列出了一份完整的项目研究计划大纲。
“这样就来得及。”张起灵在句末把笔一戳，放下，抬眼看吴邪，嘴角露出一点微笑。
因为都围着同一张纸，两人的脑袋基本算是凑在一起，他这抬头一笑在吴邪眼里起码比平时放大三倍，竟然把人看得呆了一下。
吴邪眨眨眼，脱口就道：“小哥，你挺帅的。”
错别字什么的都没检查，欢迎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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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经第三（2）
“小哥？”吴邪叫道，“你怎么没走？”
张起灵指了指桌上收拾好的快餐盒。吴邪知道他的意思，但依旧有些诧异：九只小笼包而已，应该不至于能吃一个多钟头。
果然，张起灵站起来又解释道：“顺道也听你讲课。”
西师大的教室主要靠门隔音，只要一关门，相邻的两个教室之间就基本互不干扰。之前因为教室里打着空调，吴邪记得自己特地合好了前后门，此时不免一愣，问道：“能听见？”
张起灵坦率道：“听不见。”
吴邪傻眼。
张起灵很平静地跟他对视了两秒，然后开口道：“开个玩笑。”也不说到底哪一句是开玩笑。
“小哥，你这——”吴邪哭笑不得，“玩笑又不是这个开法。”
张起灵已经走到他跟前，闻言问道：“那是什么开法？”
吴邪一时也说不出来，只能“哈哈”干笑两声，而后听张起灵道：“你讲得不错。”
吴邪这两天得了他四次褒奖，唯独这次最惭愧，他摸摸鼻子,“是你框架做得清楚，我没讲岔就阿弥陀佛了……真能听见？门没关好？”
张起灵摇摇头，侧身给他指了指窗户的方向。吴邪粗粗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同，疑惑地走近几步才发现，这间教室跟他刚刚上课的教室共用一个大窗，相隔的那堵墙直接跟窗玻璃接触，当然，没有堵死，而是留了一条缝隙让窗体能够活动。
换而言之，这两个教室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连在一起的，难怪即便他关好门，张起灵也能在这个教室听见他讲课的声音。
“这也行。”吴邪感叹。他在隔壁教室上了将近一学期的课，到现在才发现两间教室之间的玄机，忍不住颇感兴趣地探着脑袋凑过去多看了两眼。
忽然张起灵在他背后道：“吴邪。”
“怎么了小哥？”吴邪听他语气有些奇怪，诧异地回头。
这一回头，吴邪立即觉得张起灵不仅语气奇怪，连表情也不太寻常：张起灵脸上很少有明显的表情，大多数时候似乎都处于一种“无情绪”的状态，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这一点和他那种冷淡的气质相当，很能慑服人。然而此时，吴邪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居然在张起灵眼睛里看出了一点急躁。
这个词和张起灵几乎是不搭边的，吴邪也想象不出什么事会让张起灵产生这种情绪，因此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尿急？
“……你的论文，”张起灵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改到什么程度了？”
吴邪怔了怔，打趣道：“差不多吧，毕竟有我三叔天天撵着跑……小哥你这是也催上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张起灵原本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却又找不出一个合理假设来证实这个猜想。而与此同时，张起灵眼中的急躁情绪也顷刻便烟消云散了，快到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整个人还是那副闷油瓶似的的老样子。
“不是催你，”张起灵道，“是下学年的课题申报提前了，七月中旬就要交齐审核材料。”
吴邪最近没有关注校网上的通知，此时听张起灵一说顿时忘了心里的猜想，紧张起来，“七月？那不就是下个月！”
张起灵“嗯”一声，问：“有没有想法？”
吴邪掐了一遍时间点，急得在心里啊啊啊啊啊，又迫于在人前不便跳脚，憋得浑身不自在，“我这……项目构思倒是有……”
“地域文化？”张起灵问道。
“是，”吴邪点头，又露出苦思的表情，“你也一下就猜到了？那我估计真得跟人撞个大翻车。”
地域文化是这次省社科联出的专项课题，很多人会同时申请校级和省级两项，这一块自然大热。张起灵却不以为意道：“不会，你说说看。”
吴邪对张起灵也不设防——像张起灵这样的应该都是防别人才对——索性给两人都拉了椅子，坐下来拿着纸笔边写边谈，飞快地拟了一个提纲，大抵都是些理论层面的东西，列了诸如“形态论”、“美学建构”这样的一些关键词，讲的是西湖小说结构，
张起灵一直听他讲完，才道：“太散。”
吴邪是临时打的草稿，也不沮丧，就道：“是散了，不过回去改改兴许有救。”然而又叹气道：“可惜来不及。”
“这里”，张起灵也不听他说来不及，自顾自抽走他手里的笔，“‘西湖景观特征’，几点？”
吴邪随口道：“四点……五点？”
张起灵否决道：“三点。”说着飞快地写了三个关键词；紧接着又在“美学建构”四个字上打了圈，一条线戳到“形态论”的圈圈上，“单向双向？”
吴邪这次想了想，道：“单向。”
“嗯，”张起灵打了个箭头，“单向。”
之后他又七七八八改了一些，吴邪另外拿了支笔也跟着改，两人偶尔会停下讨论，但很短暂，因为张起灵接受起来毫不犹豫，否决起来又不给人半分反驳的余地，所以基本不存在什么争论问题，这样十几分钟过去，他们居然就在纸上列出了一份完整的项目研究计划大纲。
“这样就来得及。”张起灵在句末把笔一戳，放下，抬眼看吴邪，嘴角露出一点微笑。
因为都围着同一张纸，两人的脑袋基本算是凑在一起，他这抬头一笑在吴邪眼里起码比平时放大三倍，竟然把人看得呆了一下。
吴邪眨眨眼，脱口就道：“小哥，你挺帅的。”
正纬第四（1）
近距离下，吴邪清楚地看见张起灵动了动眉峰，而后收敛笑容、抿起了嘴唇，看起来颇有几分肃然。他心里“咯噔”一跳，担心自己无意间犯了什么忌讳，连忙拉开距离正经坐好。
然而两人对视片刻，却听张起灵正色道：“你也是。”
“小哥，你这口大喘气也忒吓人了，”吴邪顿时失笑，“我还以为你不爱听这话。”
张起灵问道：“为什么？”
吴邪没想到这也能问出为什么，思忖着解释道：“这……现在不都流行注重内涵嘛。”
张起灵就道：“你那样说，我很高兴。”
吴邪心想不愧是小哥，连高兴的方式都与众不同，于是半开玩笑道：“我可不高兴。小哥，你下次得夸我有内涵。”
张起灵用笔尖点了点桌上那张大纲草稿，瞥他一眼，“也可以，看你表现。”
虽然明知是玩笑，吴邪还是忍不住起了争强的心思。他单手按住写着大纲的纸，对上面一条条内容反复扫了几遍，心中快速排出了时间表，而后开口暗示道：“其实我……读书蛮多的。”
“我知道，”张起灵点点头，“我从今天开始都住在学校宿舍，我们赶时间，争取今晚之前写完开题报告。”
吴邪原本只想表示自己能在死线日期前交上申请材料，努力一下拿个一二等，没想到张起灵是已经决定了要跟他同组参加立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们？”他问。
张起灵没搭话，拿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圈，唰唰打上箭头，又增删几条，东西南北四面开工。吴邪马上把注意力放在了他写的东西上，看着大纲一步步被细化，心中越来越佩服，也越来越心急，最后简直是哀号起来：“小哥！你这……也给我留点发挥机会啊！”
张起灵放下笔，压着纸扬眉道：“一人一半。”
吴邪急着要他停笔，满口“行行行你帅你说了算”，哪里还记得纠结组队的问题，等他成功抢过那张纸放进包里、和张起灵一起走出教学楼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就这么和张大腿成了立项搭档。
“小哥，”穿过人流，走到车库附近的僻静处，吴邪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我那时候其实不是想拉你入组——”说的是他给张起灵讲自己的课题构想时。
张起灵在包里取车钥匙，闻言问道：“不愿意？”
“当然不是！”吴邪皱眉，“估计咱们全院谁都巴不得跟你一组……万一还有人想组你，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步入车库，张起灵取出车钥匙按了一下，不远处他那辆大众的车灯跟着闪了闪。
吴邪眉头深锁，跟着张起灵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置——他的车还在吴三省手里——等张起灵发动引擎，车开上路，他才又道：“小哥，说实话，我三叔他总批评我什么人情都不懂，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你瞧，无论如何我在西师大都还是个新来的讲师，莫名其妙地就攀上你这么一条大腿做课题，外人看来大概就是我一头热贴着你跑，才求得你纡尊降贵。”
张起灵开着车，淡淡问：“是吗？”
吴邪皱眉道：“是。”
“不是，”张起灵反驳，“你三叔是西大文院院长，婶婶是博导，二叔在市政府工作，父亲是西大古籍所研究员，你又是西大成绩一流的毕业博士生，我一个刚刚回国、没有半点关系基础的新人故意接近你，当然是为了能早日调去西大。”
吴邪听乐了，“这是什么说法！”
张起灵瞥他一眼，“风言风语——就是这个说法。”
他是放弃了西大特招自己来的西师大，这说法显然是在胡诌。吴邪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惭愧自己小心思太重，哪里像人家看得开、过得潇洒。这样想着想着，吴邪腰板渐渐直了起来，忽然开口道：“小哥，我真的……读书挺多的。”
张起灵应了一声。
吴邪又道：“我是说……”说不下去。
张起灵替他补全：“我知道，你很优秀。”
吴邪这回是真不太好意思了，摸鼻子道：“小哥，我不是自恋，但做过科研的都知道，要组队除了考虑彼此交情，也得看能力差距。我知道我们俩这跷跷板肯定端不平，我就是想跟你保证，我再不济也绝对不会差到十万八千里去。”
而后还是觉得不够，咳嗽一声道：“小哥，你要对我有信心。”
张起灵不答话。
吴邪觉得自己再开口也不太合适，只好作罢。幸好教学楼到宿舍的车程不长，两人很快就到达目的地准备下车，结束这段短暂的尴尬沉默。
上楼时，张起灵忽然叫道：“吴邪。”
吴邪绷了半天，有些紧张地应了一声。
“是‘我们’，”张起灵没有看他，面色如常，“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近距离下，吴邪清楚地看见张起灵动了动眉峰，而后收敛笑容、抿起了嘴唇，看起来颇有几分肃然。他心里“咯噔”一跳，担心自己无意间犯了什么忌讳，连忙拉开距离正经坐好。
然而两人对视片刻，却听张起灵正色道：“你也是。”
“小哥，你这口大喘气也忒吓人了，”吴邪顿时失笑，“我还以为你不爱听这话。”
张起灵问道：“为什么？”
吴邪没想到这也能问出为什么，思忖着解释道：“这……现在不都流行注重内涵嘛。”
张起灵就道：“你那样说，我很高兴。”
吴邪心想不愧是小哥，连高兴的方式都与众不同，于是半开玩笑道：“我可不高兴。小哥，你下次得夸我有内涵。”
张起灵用笔尖点了点桌上那张大纲草稿，瞥他一眼，“也可以，看你表现。”
虽然明知是玩笑，吴邪还是忍不住起了争强的心思。他单手按住写着大纲的纸，对上面一条条内容反复扫了几遍，心中快速排出了时间表，而后开口暗示道：“其实我……读书蛮多的。”
“我知道，”张起灵点点头，“我从今天开始都住在学校宿舍，我们赶时间，争取今晚之前写完开题报告。”
吴邪原本只想表示自己能在死线日期前交上申请材料，努力一下拿个一二等，没想到张起灵是已经决定了要跟他同组参加立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们？”他问。
张起灵没搭话，拿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圈，唰唰打上箭头，又增删几条，东西南北四面开工。吴邪马上把注意力放在了他写的东西上，看着大纲一步步被细化，心中越来越佩服，也越来越心急，最后简直是哀号起来：“小哥！你这……也给我留点发挥机会啊！”
张起灵放下笔，压着纸扬眉道：“一人一半。”
吴邪急着要他停笔，满口“行行行你帅你说了算”，哪里还记得纠结组队的问题，等他成功抢过那张纸放进包里、和张起灵一起走出教学楼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就这么和张大腿成了立项搭档。
“小哥，”穿过人流，走到车库附近的僻静处，吴邪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我那时候其实不是想拉你入组——”说的是他给张起灵讲自己的课题构想时。
张起灵在包里取车钥匙，闻言问道：“不愿意？”
“当然不是！”吴邪皱眉，“估计咱们全院谁都巴不得跟你一组……万一还有人想组你，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步入车库，张起灵取出车钥匙按了一下，不远处他那辆大众的车灯跟着闪了闪。
吴邪眉头深锁，跟着张起灵上了车，坐在副驾的位置——他的车还在吴三省手里——等张起灵发动引擎，车开上路，他才又道：“小哥，说实话，我三叔他总批评我什么人情都不懂，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你瞧，无论如何我在西师大都还是个新来的讲师，莫名其妙地就攀上你这么一条大腿做课题，外人看来大概就是我一头热贴着你跑，才求得你纡尊降贵。”
张起灵开着车，淡淡问：“是吗？”
吴邪皱眉道：“是。”
“不是，”张起灵反驳，“你三叔是西大文院院长，婶婶是博导，二叔在市政府工作，父亲是西大古籍所研究员，你又是西大成绩一流的毕业博士生，我一个刚刚回国、没有半点关系基础的新人故意接近你，当然是为了能早日调去西大。”
吴邪听乐了，“这是什么说法！”
张起灵瞥他一眼，“风言风语——就是这个说法。”
他是放弃了西大特招自己来的西师大，这说法显然是在胡诌。吴邪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惭愧自己小心思太重，哪里像人家看得开、过得潇洒。这样想着想着，吴邪腰板渐渐直了起来，忽然开口道：“小哥，我真的……读书挺多的。”
张起灵应了一声。
吴邪又道：“我是说……”说不下去。
张起灵替他补全：“我知道，你很优秀。”
吴邪这回是真不太好意思了，摸鼻子道：“小哥，我不是自恋，但做过科研的都知道，要组队除了考虑彼此交情，也得看能力差距。我知道我们俩这跷跷板肯定端不平，我就是想跟你保证，我再不济也绝对不会差到十万八千里去。”
而后还是觉得不够，咳嗽一声道：“小哥，你要对我有信心。”
张起灵不答话。
吴邪觉得自己再开口也不太合适，只好作罢。幸好教学楼到宿舍的车程不长，两人很快就到达目的地准备下车，结束这段短暂的尴尬沉默。
上楼时，张起灵忽然叫道：“吴邪。”
吴邪绷了半天，有些紧张地应了一声。
“是‘我们’，”张起灵没有看他，面色如常，“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正纬第四（2）
他语气轻描淡写，连脚下节奏都没有半点变化，就好像刚刚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而吴邪听在耳中，立即明白了张起灵一方面是真的认可他，另一方面也是胸口放磨盘、对他推心置腹了，不由得心中一热。
“小哥，”他立即凑过去主动揽上张起灵的肩，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以后——”
为了表现亲近，吴邪这一揽颇用了些力，几乎是半个人挂在张起灵肩上，唯独脚下还兀自踏着楼梯，不料张起灵蓦地一顿，站住了，他顿时上下不协调，乱得差点后脑勺着地摔下楼去，幸亏张起灵手疾眼快，抬手迅速夹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这边一带，两人面对面抱了个满怀。
他们身高相仿，抱起来吴邪的头正好摆在张起灵颈窝附近，倒是挺协调，糟糕的是由于惯性，他脸朝下狠狠一砸，门牙在张起灵肩颈处磕了个印。
吴邪明显感到张起灵整个人一僵，心想大概是自己把人磕痛了，连忙想起身道歉，却发现张起灵手劲大得惊人，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放松，把他箍得动弹不得。
他叫道：“小哥？”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叫道：“肉丝儿？”
张起灵松开手，吴邪从他怀里直起身闻声望去，只见胖子站在上面那段楼梯鼓掌道：“好好好，肉丝儿吴和夹克张这段演得不错，就是姿势不对，要不要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吴邪骂道：“你又瞎扯什么淡。”
胖子嘿嘿笑道：“胖爷我这不是看你们正演着那什么泰尼号坦│克嘛。”
“我这是摔着了，多亏小哥扶我一把，”吴邪翻了个白眼，“再说，什么泰尼号tan克，人家那是《泰坦尼克号》——你就这么给学生上的课？”
胖子摇头晃脑，“我们搞艺术的，不兴你们文化人那套。”说完快步跑下来道：“也不管你们坐tan克吹小号了，胖爷我赶时间，先走一步。”
吴邪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忍不住冲他背影喃喃道：“我看你丫倒是真像个tan克。”
张起灵在旁边听得笑了一声。
“哎，小哥，”吴邪的注意力立刻回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刚才给你肩上磕了一下牙，是不是把你磕出伤来了？”
张起灵摇头道：“没事。”
吴邪觉得嘴里有腥味，不放心，硬是跟到张起灵宿舍让人解了衬衫两颗扣子，拉开一看，果然给磕破了皮，还在往外渗血丝。
“我那儿有酒精棉片，”他心中过意不去，“我去拿。”
张起灵不在意地整了整衣领，“没关系，不用消毒，也不用打疫苗。”
吴邪走出去几步，听了又哭笑不得地折回来，“小哥，你这是变着法儿损我呢？”
“没有，”张起灵解释得一本正经，也不扣回扣子，直接打开空调道，“你把电脑搬来吧。”
吴邪意识到他是说开题报告的事，心想面对面的确方便交流一些，于是点点头，虚掩上门回自己宿舍搬笔记本，略一思忖，还是顺手从旁边的盒子里抽了包酒精棉片。
“还是擦擦吧，”再次推开门时他笑道，“虽然我不属狗，但比那还可怕，我——哎，小哥你人呢？”
“在。”洗手间的门关着，张起灵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显得有些闷。
吴邪不习惯跟人隔着洗手间的门聊天，便应了声先去书桌边坐着。张起灵这个房间的格局跟他那里是一样的，只是初来乍到，看起来空空荡荡，不过也因此显得更整齐。
他放下笔记本，四处观望一遍，发现张起灵带来的行李确实很少，除了衣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就只有书，满满当当塞了一书柜，大部分是理论，也有些绝版小说，但不像是张起灵会看的类型。
吴邪挨个打量过去，觉得倒是很合自己的口味。
他没看多久，很快，洗手间的门一响，张起灵走出来道：“我知道你属蛇，我也是。”
吴邪收回视线望过去，见张起灵已经换了一件花灰大T恤和一条深色的宽松中裤，露出肌肉^紧实流畅的小腿，脚下蹬着卡其色的亚麻拖鞋。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张起灵这么居家的样子，觉得有趣，语气奇怪的“哦”了一声。
张起灵问：“怎么？”
“没什么，”吴邪笑笑，“小哥你这是不打算出门了？一会儿午饭怎么办。”
“外卖，”张起灵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而后道，“你等会儿，我这里只有一条网线，我去找路由器。”
吴邪转转眼珠说“好”，而后把笔记本的屏幕掀起来，插上电源，摁下开机键，边等启动边用余光看张起灵，后者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然而拿出路│由器开始接网络。
吴邪读本科时宿舍的无│线信号很差，他们一寝室四个人常年用路│由器偷接校内网打刀，因而对这块业务熟得不能再熟，他开口道：“小哥，要不要帮忙？”
张起灵道：“不用。”动作似乎也很熟练。
“小哥，”吴邪看得想开玩笑，“听说国外有些宿舍上网有流量管制，你是不是也常偷网打游戏？”
张起灵手上顿了一下，而后接了他的玩笑道：“你猜。”
吴邪道：“猜不到。”自己先笑了起来。
接好线，张起灵用自己的电脑设置好数据，继而帮吴邪也连上，两人面对面各自整理文献资料，室内很快就只剩下鼠│标和键│盘的机械声。
忽然张起灵问：“你笑什么？”
吴邪心道居然被发现了，咳嗽一声，道：“没什么。”他一直把脸埋在屏幕后面偷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张起灵也不追究，周围又回归安静。
吴邪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文献上，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这个看起来冷漠严肃、难以接近、被别人奉若神明的张起灵，私底下原来是这个样子。
一回想起刚才张起灵忙东忙西的画面，吴邪就乐得眯起眼睛，好像看到这些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
他语气轻描淡写，连脚下节奏都没有半点变化，就好像刚刚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而吴邪听在耳中，立即明白了张起灵一方面是真的认可他，另一方面也是胸口放磨盘、对他推心置腹了，不由得心中一热。
“小哥，”他立即凑过去主动揽上张起灵的肩，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以后——”
为了表现亲近，吴邪这一揽颇用了些力，几乎是半个人挂在张起灵肩上，唯独脚下还兀自踏着楼梯，不料张起灵蓦地一顿，站住了，他顿时上下不协调，乱得差点后脑勺着地摔下楼去，幸亏张起灵手疾眼快，抬手迅速夹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这边一带，两人面对面抱了个满怀。
他们身高相仿，抱起来吴邪的头正好摆在张起灵颈窝附近，倒是挺协调，糟糕的是由于惯性，他脸朝下狠狠一砸，门牙在张起灵肩颈处磕了个印。
吴邪明显感到张起灵整个人一僵，心想大概是自己把人磕痛了，连忙想起身道歉，却发现张起灵手劲大得惊人，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放松，把他箍得动弹不得。
他叫道：“小哥？”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叫道：“肉丝儿？”
张起灵松开手，吴邪从他怀里直起身闻声望去，只见胖子站在上面那段楼梯鼓掌道：“好好好，肉丝儿吴和夹克张这段演得不错，就是姿势不对，要不要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吴邪骂道：“你又瞎扯什么淡。”
胖子嘿嘿笑道：“胖爷我这不是看你们正演着那什么泰尼号坦│克嘛。”
“我这是摔着了，多亏小哥扶我一把，”吴邪翻了个白眼，“再说，什么泰尼号tan克，人家那是《泰坦尼克号》——你就这么给学生上的课？”
胖子摇头晃脑，“我们搞艺术的，不兴你们文化人那套。”说完快步跑下来道：“也不管你们坐tan克吹小号了，胖爷我赶时间，先走一步。”
吴邪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忍不住冲他背影喃喃道：“我看你丫倒是真像个tan克。”
张起灵在旁边听得笑了一声。
“哎，小哥，”吴邪的注意力立刻回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刚才给你肩上磕了一下牙，是不是把你磕出伤来了？”
张起灵摇头道：“没事。”
吴邪觉得嘴里有腥味，不放心，硬是跟到张起灵宿舍让人解了衬衫两颗扣子，拉开一看，果然给磕破了皮，还在往外渗血丝。
“我那儿有酒精棉片，”他心中过意不去，“我去拿。”
张起灵不在意地整了整衣领，“没关系，不用消毒，也不用打疫苗。”
吴邪走出去几步，听了又哭笑不得地折回来，“小哥，你这是变着法儿损我呢？”
“没有，”张起灵解释得一本正经，也不扣回扣子，直接打开空调道，“你把电脑搬来吧。”
吴邪意识到他是说开题报告的事，心想面对面的确方便交流一些，于是点点头，虚掩上门回自己宿舍搬笔记本，略一思忖，还是顺手从旁边的盒子里抽了包酒精棉片。
“还是擦擦吧，”再次推开门时他笑道，“虽然我不属狗，但比那还可怕，我——哎，小哥你人呢？”
“在。”洗手间的门关着，张起灵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显得有些闷。
吴邪不习惯跟人隔着洗手间的门聊天，便应了声先去书桌边坐着。张起灵这个房间的格局跟他那里是一样的，只是初来乍到，看起来空空荡荡，不过也因此显得更整齐。
他放下笔记本，四处观望一遍，发现张起灵带来的行李确实很少，除了衣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就只有书，满满当当塞了一书柜，大部分是理论，也有些绝版小说，但不像是张起灵会看的类型。
吴邪挨个打量过去，觉得倒是很合自己的口味。
他没看多久，很快，洗手间的门一响，张起灵走出来道：“我知道你属蛇，我也是。”
吴邪收回视线望过去，见张起灵已经换了一件花灰大T恤和一条深色的宽松中裤，露出肌肉^紧实流畅的小腿，脚下蹬着卡其色的亚麻拖鞋。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张起灵这么居家的样子，觉得有趣，语气奇怪的“哦”了一声。
张起灵问：“怎么？”
“没什么，”吴邪笑笑，“小哥你这是不打算出门了？一会儿午饭怎么办。”
“外卖，”张起灵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而后道，“你等会儿，我这里只有一条网线，我去找路由器。”
吴邪转转眼珠说“好”，而后把笔记本的屏幕掀起来，插上电源，摁下开机键，边等启动边用余光看张起灵，后者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然而拿出路│由器开始接网络。
吴邪读本科时宿舍的无│线信号很差，他们一寝室四个人常年用路│由器偷接校内网打刀，因而对这块业务熟得不能再熟，他开口道：“小哥，要不要帮忙？”
张起灵道：“不用。”动作似乎也很熟练。
“小哥，”吴邪看得想开玩笑，“听说国外有些宿舍上网有流量管制，你是不是也常偷网打游戏？”
张起灵手上顿了一下，而后接了他的玩笑道：“你猜。”
吴邪道：“猜不到。”自己先笑了起来。
接好线，张起灵用自己的电脑设置好数据，继而帮吴邪也连上，两人面对面各自整理文献资料，室内很快就只剩下鼠│标和键│盘的机械声。
忽然张起灵问：“你笑什么？”
吴邪心道居然被发现了，咳嗽一声，道：“没什么。”他一直把脸埋在屏幕后面偷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张起灵也不追究，周围又回归安静。
吴邪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文献上，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这个看起来冷漠严肃、难以接近、被别人奉若神明的张起灵，私底下原来是这个样子。
一回想起刚才张起灵忙东忙西的画面，吴邪就乐得眯起眼睛，好像看到这些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
辨骚第五（1）
张起灵的便宜不好占。
胖子给学生下了课，原本打算去附近三食堂随便解决几口，结果半路上一拍脑袋，猛然想起今天好像是隔壁漆画系云彩老师的生日，连忙又调转车头、绕个大圈去请人吃饭——他追云彩不是一天两天了，给人过生日当然得七七八八地弄花头，因此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才回宿舍，一进大门，正巧看见吴邪游魂一样飘下来。
“哎哟，肉丝吴，”胖子打趣道，“看这蔫儿劲，焦了还是糊了？”
吴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可别说什么肉不肉丝了，我饿起来自己都咬。”说完直奔底楼大厅长桌，桌上放着两份外卖。
胖子等他拿好外卖一起上楼，心里觉得奇怪，“这是给小哥带的吧。怎么，你们俩都还没吃上？忙啥呢？”
“社科联那专项呗，”吴邪叹气，“我之前不知道时间改了，幸亏今早小哥提醒，现在刚起了头。”
“起了头就好，”胖子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万事开头难呗，是这个道理不是？”
吴邪喃喃道：“难得你还能说句人话。”而后趁胖子还没发作，紧接道：“小哥真不是一般人，拿个本子能直接写一上午，我胃都饿穿了，他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哒哒哒敲键盘，眼珠都不带转一下——他不会是真修炼成仙辟谷了吧？”
胖子听得莫名其妙，“这年头还有人修炼屁股？屁股修炼成精是什么，屁精？”
吴邪“噗”地笑出声，还没开口，又听胖子道：“你还说人小哥，我看你是自己修屁成精了，这笑起来都跟放屁似的。”
吴邪大怒，霎时没了之前饿虚脱的惨样，打起十二分精神跟胖子深刻交流了“辟谷”和“屁股”的区别。两人吵吵闹闹上了五楼，胖子说了句“屁仙您走好”，闪身溜进518，吴邪拿他没辙，怒目在他门上锤了一下，往前走几步到520张起灵那儿，门虚掩着，他一推进去，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从电脑前起的身，就站在他面前。
“回来了？”张起灵问。
吴邪点头，在手中两份外卖间来回打量，仔细对比漏出来的一点点油汁以后，把红的那份递给张起灵，笑道：“小哥，你的番茄牛腩。”
张起灵道谢接过去，往室内走，吴邪拎着自己的红烧鱼跟在后面，发现桌子已经收拾好了，有一块地方刚好够他们吃东西。
两人在桌前坐下，面前各自摆着两个盒子，一菜一饭。吴邪饿得要死，打开菜盒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鱼肉，再去拆饭盒。张起灵却不急，好像还在思考什么问题，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小哥，你先吃呗，”吴邪以为他还在想课题的事，“咱们还有一下午呢，肯定来得及。”
张起灵夹了一块牛肉，却反问：“吴邪，你喜欢吃什么？”
“我？”吴邪想了想，“我基本不挑。”
张起灵闻言微微皱眉。
吴邪埋头猛吃，不知道他的表情变化，只是察觉到他突然沉默，于是鼓着腮帮子边嚼边抬头看他。
“我明天去一趟超市，”张起灵与他对视一眼，见他眼中疑惑，才道，“给你带点吃的。”
吴邪觉得奇怪，想说“其实我也常去超市”，但立即明白了张起灵真正的意思：之前他实在饿坏了，推说回宿舍拿文件，其实是翻箱倒柜地觅食，赶巧了断粮，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忍不住问张起灵有没有，张起灵显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听了先是一愣，然后抿嘴摇头，似乎有些歉意——如此看来，张起灵现在应该是说以后会在宿舍里给他准备零食。
“不用了小哥，”吴邪忙道，“我那儿常年储粮，就今天刚好没了，你不吃零食是好习惯，别为我坏了规矩。”说着心想：这人太细心了。
张起灵看他道：“你最近要常来。”
意思大概是吃也是你吃，不关规矩的事。
“这……其实三餐准点就行，”吴邪笑笑，“我也不常吃那些东西，今天是真饿坏了。”
张起灵便不再说话，两人各吃各的。吴邪没一会儿工夫吃掉一半鱼，瞥见张起灵的牛肉都没怎么动，忍不住道：“小哥，菜不合胃口？我记得这家的番茄牛腩还不错啊？”
张起灵道：“不是。”
吴邪心说不是什么不是，提议道：“现在也只能这么凑合，小哥我教你个办法——”说着嘿嘿一笑，把自己的红烧鱼和张起灵的番茄牛腩调了个位置，“胖子教我的，说隔壁桌的菜总最香，这么吃特爽。”
张起灵有点好笑地看他一眼，没表示抗拒，吴邪便放心地朝他那边继续夹自己的菜，这样吃起来两人的筷子总交错在一起，颇为滑稽。
“人家喝的是交杯酒，一杯一夫妻，”吴邪吃着，开起玩笑，“我们这算不算交筷菜？一筷一兄弟？”
张起灵动作顿了一下。
吴邪以为这个比喻让他尴尬了，随口转道：“哎，小哥，要不你尝尝我的，让我也试试你的牛肉呗。”
张起灵不答，但率先夹了一块红烧鱼，吴邪见状也不甘示弱，撩了几大颗牛肉到自己碗里，两人视线一对，彼此都隐约有笑意。
这种默契让吴邪心里格外愉悦，他咬着牛肉心想：张起灵这人真是欺骗人民群众，看着闷油瓶一个，其实啊，太有意思了。
张起灵的便宜不好占。
胖子给学生下了课，原本打算去附近三食堂随便解决几口，结果半路上一拍脑袋，猛然想起今天好像是隔壁漆画系云彩老师的生日，连忙又调转车头、绕个大圈去请人吃饭——他追云彩不是一天两天了，给人过生日当然得七七八八地弄花头，因此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才回宿舍，一进大门，正巧看见吴邪游魂一样飘下来。
“哎哟，肉丝吴，”胖子打趣道，“看这蔫儿劲，焦了还是糊了？”
吴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可别说什么肉不肉丝了，我饿起来自己都咬。”说完直奔底楼大厅长桌，桌上放着两份外卖。
胖子等他拿好外卖一起上楼，心里觉得奇怪，“这是给小哥带的吧。怎么，你们俩都还没吃上？忙啥呢？”
“社科联那专项呗，”吴邪叹气，“我之前不知道时间改了，幸亏今早小哥提醒，现在刚起了头。”
“起了头就好，”胖子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万事开头难呗，是这个道理不是？”
吴邪喃喃道：“难得你还能说句人话。”而后趁胖子还没发作，紧接道：“小哥真不是一般人，拿个本子能直接写一上午，我胃都饿穿了，他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哒哒哒敲键盘，眼珠都不带转一下——他不会是真修炼成仙辟谷了吧？”
胖子听得莫名其妙，“这年头还有人修炼屁股？屁股修炼成精是什么，屁精？”
吴邪“噗”地笑出声，还没开口，又听胖子道：“你还说人小哥，我看你是自己修屁成精了，这笑起来都跟放屁似的。”
吴邪大怒，霎时没了之前饿虚脱的惨样，打起十二分精神跟胖子深刻交流了“辟谷”和“屁股”的区别。两人吵吵闹闹上了五楼，胖子说了句“屁仙您走好”，闪身溜进518，吴邪拿他没辙，怒目在他门上锤了一下，往前走几步到520张起灵那儿，门虚掩着，他一推进去，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从电脑前起的身，就站在他面前。
“回来了？”张起灵问。
吴邪点头，在手中两份外卖间来回打量，仔细对比漏出来的一点点油汁以后，把红的那份递给张起灵，笑道：“小哥，你的番茄牛腩。”
张起灵道谢接过去，往室内走，吴邪拎着自己的红烧鱼跟在后面，发现桌子已经收拾好了，有一块地方刚好够他们吃东西。
两人在桌前坐下，面前各自摆着两个盒子，一菜一饭。吴邪饿得要死，打开菜盒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鱼肉，再去拆饭盒。张起灵却不急，好像还在思考什么问题，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小哥，你先吃呗，”吴邪以为他还在想课题的事，“咱们还有一下午呢，肯定来得及。”
张起灵夹了一块牛肉，却反问：“吴邪，你喜欢吃什么？”
“我？”吴邪想了想，“我基本不挑。”
张起灵闻言微微皱眉。
吴邪埋头猛吃，不知道他的表情变化，只是察觉到他突然沉默，于是鼓着腮帮子边嚼边抬头看他。
“我明天去一趟超市，”张起灵与他对视一眼，见他眼中疑惑，才道，“给你带点吃的。”
吴邪觉得奇怪，想说“其实我也常去超市”，但立即明白了张起灵真正的意思：之前他实在饿坏了，推说回宿舍拿文件，其实是翻箱倒柜地觅食，赶巧了断粮，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忍不住问张起灵有没有，张起灵显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听了先是一愣，然后抿嘴摇头，似乎有些歉意——如此看来，张起灵现在应该是说以后会在宿舍里给他准备零食。
“不用了小哥，”吴邪忙道，“我那儿常年储粮，就今天刚好没了，你不吃零食是好习惯，别为我坏了规矩。”说着心想：这人太细心了。
张起灵看他道：“你最近要常来。”
意思大概是吃也是你吃，不关规矩的事。
“这……其实三餐准点就行，”吴邪笑笑，“我也不常吃那些东西，今天是真饿坏了。”
张起灵便不再说话，两人各吃各的。吴邪没一会儿工夫吃掉一半鱼，瞥见张起灵的牛肉都没怎么动，忍不住道：“小哥，菜不合胃口？我记得这家的番茄牛腩还不错啊？”
张起灵道：“不是。”
吴邪心说不是什么不是，提议道：“现在也只能这么凑合，小哥我教你个办法——”说着嘿嘿一笑，把自己的红烧鱼和张起灵的番茄牛腩调了个位置，“胖子教我的，说隔壁桌的菜总最香，这么吃特爽。”
张起灵有点好笑地看他一眼，没表示抗拒，吴邪便放心地朝他那边继续夹自己的菜，这样吃起来两人的筷子总交错在一起，颇为滑稽。
“人家喝的是交杯酒，一杯一夫妻，”吴邪吃着，开起玩笑，“我们这算不算交筷菜？一筷一兄弟？”
张起灵动作顿了一下。
吴邪以为这个比喻让他尴尬了，随口转道：“哎，小哥，要不你尝尝我的，让我也试试你的牛肉呗。”
张起灵不答，但率先夹了一块红烧鱼，吴邪见状也不甘示弱，撩了几大颗牛肉到自己碗里，两人视线一对，彼此都隐约有笑意。
这种默契让吴邪心里格外愉悦，他咬着牛肉心想：张起灵这人真是欺骗人民群众，看着闷油瓶一个，其实啊，太有意思了。
辨骚第五（2）
大概是吴邪的办法的确奏了效，约莫二十分钟以后，两人已经不知不觉把两份外卖吃得精光。张起灵手快，先一步收拾了桌子，把几个空盒捆成一袋扎好，暂时丢在门边，吴邪见状不由叫道：“小哥。”
张起灵刚刚放下袋子，闻言回头看他。
“我下去一趟。”吴邪起身。
他们预计还要忙好一阵，房间里打着空调，门窗都不开，这些快餐盒放久了肯定有味儿。
张起灵很快也反应过来，简短道：“我去。”说完不等吴邪应声，已经迅速开门，快步出去了。
吴邪边说边走，这时其实已经到了门边，差点被张起灵那一关门拍个正中。他摸摸鼻子，心道张起灵未免太积极了，倒垃圾而已，怎么搞得好像抢前锋一样，难道是觉得不好的生活习惯被人发现，所以觉得不好意思？
想到这里，他自己先被这个念头逗笑了，抬脚往回走，在椅子上大咧咧坐下，伸了个懒腰，软着骨头地靠在椅背上。
面前就是电脑，程序栏密密地挤着，各种文献窗口堆在一起，让人看着就觉得头痛。虽然时间紧张，但之前一口气累得厉害，吴邪此时实在没有抄起键盘继续的心情，他坐得无聊，想起张起灵的书柜里有小说，索性起身打算挑一本有意思的，等会儿向张起灵借来消遣，好歹让脑子松一松。
教师宿舍的书架是学校统一装的，模样普普通通，谈不上多好看，但肚里容量极大，比外面家居城里那些要实用得多，张起灵能把这个书架装满，说明他带来的书数目的确不小，吴邪从头到尾仔细扫一遍，发现张起灵大致把书架分成了两块区域：上面两三层书目杂乱，理论、历史、文学、甚至各色杂志等等都混在一起，零零散散不成序列，看着好像有某种的摆放规律，但实在太难摸清；而与此相比，下面几层就显得有条理多了，基本都是理论类著述，分门别类放得清清爽爽，远远看去一派严谨肃穆之气。
虽然觉得奇怪，但吴邪并没有想太多，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那块区域，很快就找出五六部心仪的书，都是他已经看过、或者熟悉作者的作品——倒不是吴邪不想读“新书”，而是在文学范畴内，他确实没有在书架中找到一部于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几番取舍后，吴邪最终敲定一部本科时读过的梁锡华，满足地坐回椅子上等张起灵回来。
是自己读书太多，还是和张起灵太志趣相投？他边等边在脑中跑马乱想，忍不住侧头又瞥了一眼书架。
这一瞥，吴邪蓦地注意到一个东西。
——方才他的视线一直集中在上层，对下面几层都是草草掠过，因此也没有发现，倒数第二层的最右边塞着一个奇特的大号文件夹。
之所以用“奇特”来形容，并不是说这个文件夹的颜色有多怪异、造型有多新潮，而是因为它的书脊位置有一串手写的英文字母“XIEWU”。
起初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再看几眼猛地意识到，这倒过来不就是他的名字“WUXIE”吗？
吴邪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想抽出文件夹细看，但立即又提醒自己：这毕竟是张起灵的书柜，他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随便翻，再说他也是胡乱一猜，压根没根据表明这个“XIEWU”一定就是他的名字，指不定是。
然而踌躇中，吴邪还是忍不住走近，只是俯身正要仔细端详时，门那边“咔”一响，张起灵开门进来了，吴邪心虚地迅速直起腰，猛地扭过脖子去看他。
大概是吴邪的反应太大，张起灵被他看得脚下一顿，问：“怎么了？”
吴邪尴尬地笑笑，道：“……小哥，我想问你借本书。”
张起灵连书名都没问，就点头道：“好。”而后又补充，“以后不用问我，想看直接拿就可以。”
吴邪道了谢，抽出自己刚刚选好的书，犹豫了半秒，假装不经意道：“小哥，你这儿怎么摆了这么厚一个文件夹，我还以为你把《辞海》都搬来了。”
张起灵闻言走到他旁边，见他在看那个“XIEWU”文件夹，答道：“都是论文。”
吴邪“哦”一声，笑道：“好多。”心想幸好没动，原来是张起灵自己的论文集，不过根据这厚度估摸，自己的数量应该也没有少到哪儿去嘛。
张起灵却瞥他一眼，赞许道：“是，而且你写得都不错。”
“啊？”吴邪不解。
张起灵见他不明白，干脆把那个厚重的文件夹拿出来翻给他看：里面果然都是一份份装订好的论文，有厚有薄，署名无一例外，都是“吴邪，西泠大学文学院，浙江，杭州”。
吴邪从瞧见第一篇论文的题目起就开始傻眼，他呆了一会儿，看了看文件夹，又看了看张起灵，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甚至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不真实，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堪比抽筋的古怪表情。两人之间的气氛笼罩在沉默里，莫名地尴尬起来。
半晌，张起灵才说了一句像是解释的话：“我了解过你的研究方向。”
吴邪正沉浸在“小哥居然给我整理论文集”的恍惚中，听了似懂非懂地问：“所以说，这次课题不是临时找的我？”
张起灵略略一怔，好像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最后只道：“我有……计划。”说完，他也不解释到底是什么计划，垂着眼睛站在一边，脸上看不出表情。
吴邪原本还在心里飘飘忽忽，此时听张起灵语气异样，猜到他大概是误以为自己不愿意让别人看那些论文，顿时哭笑不得，道：“小哥，你这又不算做什么坏事，我在你看来总没那么小气吧。”
张起灵抬眼看他。
“我、哎、主要是我真没想到，你会看这么多我写的论文，”吴邪摸摸鼻子，眼睛往旁边乱瞟，“早年有好些写得不行，莽莽撞撞弄的东西，被你这样整理出来……怪难为情的。”
张起灵道：“写得不错。”
吴邪夸张地作讨饶状，“哎哟我的小哥，你可别夸了，再夸下去我这脸能红三天三夜。”说着又拍拍张起灵的肩，凑过去玩笑道：“不过我也早讲了我确实不错嘛……小哥啊，老实说，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会随便找人组队的，这算不算是发现了我的潜质，预谋已久？”
由于吴邪凑近，两人此时的距离近在咫尺，张起灵感觉对方的鼻息微微吹在自己脸上，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应声道：“是。”
是预谋已久。
大概是吴邪的办法的确奏了效，约莫二十分钟以后，两人已经不知不觉把两份外卖吃得精光。张起灵手快，先一步收拾了桌子，把几个空盒捆成一袋扎好，暂时丢在门边，吴邪见状不由叫道：“小哥。”
张起灵刚刚放下袋子，闻言回头看他。
“我下去一趟。”吴邪起身。
他们预计还要忙好一阵，房间里打着空调，门窗都不开，这些快餐盒放久了肯定有味儿。
张起灵很快也反应过来，简短道：“我去。”说完不等吴邪应声，已经迅速开门，快步出去了。
吴邪边说边走，这时其实已经到了门边，差点被张起灵那一关门拍个正中。他摸摸鼻子，心道张起灵未免太积极了，倒垃圾而已，怎么搞得好像抢前锋一样，难道是觉得不好的生活习惯被人发现，所以觉得不好意思？
想到这里，他自己先被这个念头逗笑了，抬脚往回走，在椅子上大咧咧坐下，伸了个懒腰，软着骨头地靠在椅背上。
面前就是电脑，程序栏密密地挤着，各种文献窗口堆在一起，让人看着就觉得头痛。虽然时间紧张，但之前一口气累得厉害，吴邪此时实在没有抄起键盘继续的心情，他坐得无聊，想起张起灵的书柜里有小说，索性起身打算挑一本有意思的，等会儿向张起灵借来消遣，好歹让脑子松一松。
教师宿舍的书架是学校统一装的，模样普普通通，谈不上多好看，但肚里容量极大，比外面家居城里那些要实用得多，张起灵能把这个书架装满，说明他带来的书数目的确不小，吴邪从头到尾仔细扫一遍，发现张起灵大致把书架分成了两块区域：上面两三层书目杂乱，理论、历史、文学、甚至各色杂志等等都混在一起，零零散散不成序列，看着好像有某种的摆放规律，但实在太难摸清；而与此相比，下面几层就显得有条理多了，基本都是理论类著述，分门别类放得清清爽爽，远远看去一派严谨肃穆之气。
虽然觉得奇怪，但吴邪并没有想太多，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那块区域，很快就找出五六部心仪的书，都是他已经看过、或者熟悉作者的作品——倒不是吴邪不想读“新书”，而是在文学范畴内，他确实没有在书架中找到一部于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几番取舍后，吴邪最终敲定一部本科时读过的梁锡华，满足地坐回椅子上等张起灵回来。
是自己读书太多，还是和张起灵太志趣相投？他边等边在脑中跑马乱想，忍不住侧头又瞥了一眼书架。
这一瞥，吴邪蓦地注意到一个东西。
——方才他的视线一直集中在上层，对下面几层都是草草掠过，因此也没有发现，倒数第二层的最右边塞着一个奇特的大号文件夹。
之所以用“奇特”来形容，并不是说这个文件夹的颜色有多怪异、造型有多新潮，而是因为它的书脊位置有一串手写的英文字母“XIEWU”。
起初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再看几眼猛地意识到，这倒过来不就是他的名字“WUXIE”吗？
吴邪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想抽出文件夹细看，但立即又提醒自己：这毕竟是张起灵的书柜，他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随便翻，再说他也是胡乱一猜，压根没根据表明这个“XIEWU”一定就是他的名字，指不定是。
然而踌躇中，吴邪还是忍不住走近，只是俯身正要仔细端详时，门那边“咔”一响，张起灵开门进来了，吴邪心虚地迅速直起腰，猛地扭过脖子去看他。
大概是吴邪的反应太大，张起灵被他看得脚下一顿，问：“怎么了？”
吴邪尴尬地笑笑，道：“……小哥，我想问你借本书。”
张起灵连书名都没问，就点头道：“好。”而后又补充，“以后不用问我，想看直接拿就可以。”
吴邪道了谢，抽出自己刚刚选好的书，犹豫了半秒，假装不经意道：“小哥，你这儿怎么摆了这么厚一个文件夹，我还以为你把《辞海》都搬来了。”
张起灵闻言走到他旁边，见他在看那个“XIEWU”文件夹，答道：“都是论文。”
吴邪“哦”一声，笑道：“好多。”心想幸好没动，原来是张起灵自己的论文集，不过根据这厚度估摸，自己的数量应该也没有少到哪儿去嘛。
张起灵却瞥他一眼，赞许道：“是，而且你写得都不错。”
“啊？”吴邪不解。
张起灵见他不明白，干脆把那个厚重的文件夹拿出来翻给他看：里面果然都是一份份装订好的论文，有厚有薄，署名无一例外，都是“吴邪，西泠大学文学院，浙江，杭州”。
吴邪从瞧见第一篇论文的题目起就开始傻眼，他呆了一会儿，看了看文件夹，又看了看张起灵，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甚至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不真实，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堪比抽筋的古怪表情。两人之间的气氛笼罩在沉默里，莫名地尴尬起来。
半晌，张起灵才说了一句像是解释的话：“我了解过你的研究方向。”
吴邪正沉浸在“小哥居然给我整理论文集”的恍惚中，听了似懂非懂地问：“所以说，这次课题不是临时找的我？”
张起灵略略一怔，好像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最后只道：“我有……计划。”说完，他也不解释到底是什么计划，垂着眼睛站在一边，脸上看不出表情。
吴邪原本还在心里飘飘忽忽，此时听张起灵语气异样，猜到他大概是误以为自己不愿意让别人看那些论文，顿时哭笑不得，道：“小哥，你这又不算做什么坏事，我在你看来总没那么小气吧。”
张起灵抬眼看他。
“我、哎、主要是我真没想到，你会看这么多我写的论文，”吴邪摸摸鼻子，眼睛往旁边乱瞟，“早年有好些写得不行，莽莽撞撞弄的东西，被你这样整理出来……怪难为情的。”
张起灵道：“写得不错。”
吴邪夸张地作讨饶状，“哎哟我的小哥，你可别夸了，再夸下去我这脸能红三天三夜。”说着又拍拍张起灵的肩，凑过去玩笑道：“不过我也早讲了我确实不错嘛……小哥啊，老实说，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会随便找人组队的，这算不算是发现了我的潜质，预谋已久？”
由于吴邪凑近，两人此时的距离近在咫尺，张起灵感觉对方的鼻息微微吹在自己脸上，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应声道：“是。”
是预谋已久。
明诗第六（1）
当晚十一点二十六，吴邪眼冒金星地从张起灵的宿舍里摸出来，整个人跟散了架一样挂在走廊的栏杆上一动不动。张起灵在他身后轻声带上门，问：“想吃什么？”
吴邪趴在栏杆上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呆，他深呼吸几次，好不容易觉得精神了一些，才无奈答道：“小哥你定吧，我……脑子不够用了。”
吴邪看起书来常常忘记时间，尤其是自己选中的书，无论有没有看过，每每一翻开就会不知不觉顺着读到结尾，曾经因此好几次放了他三叔的鸽子，被骂得狗血淋头。这回也一样，他不知不觉顺着读到结尾，抬起头时已经是傍晚五点多，连忙合上书放在一边，急急握住鼠标快速回顾了一遍拟好的提纲和开头，抄起键盘噼里啪啦狂敲。
——尽管如此，他仍然不得不一直忙到现在，脑子胀得好像被灌进了整片西湖，如果不是确实饿得胃里难受，他宁愿选择倒头就睡。
“现在开的店不多，”张起灵道，“平乐面馆24小时营业，去不去？”
吴邪点头道：“面也好，随便吃点。”说完又把脸贴在冰凉的栏杆上，一副形容枯槁、将行就木的朽样。
“真这么累？”张起灵好像很随意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走吧，我来开车。”
可能是因为走廊上光线昏暗，也可能是周遭太过安静，吴邪觉得那一瞬间张起灵的表情格外温和，甚至于是笑着的。吴邪微微愣神，随后才“哎”地叫了一声，起身跟上去嚷道：“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小哥你这下怎么赔我。”
张起灵回头斜睨他一眼，“请你吃饭够不够？”
吴邪假装考虑道：“起码两顿。”
“嗯”，张起灵毫无意见，“那就两顿。”
两人边走边玩笑，吴邪放松下来，头脑清醒了许多，饥饿感却也随之越来越强，上车之后肚子诚实地“咕咕”叫了好几声，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尤其突兀。他咳嗽一声，摸摸肚皮道：“饿得慌。”
“等会儿多吃点，”张起灵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空调还是开窗？”
他说话时，车已经平稳驶出地下车库，车轮碾过外面林荫道上零星的草木碎屑和石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吴邪愈发觉得这个夜静得绝妙，便道：“开窗吧。刚从空调房里出来，现在再打空调就太闷了。”
于是车窗大开，吴邪躺在副驾座上朝外面远望：夜深了，所有景物看上去都好像是一重重浓浓淡淡的暗影；路上很少见到行人，只偶尔有几对学生情侣在长椅上依偎着说笑，低低沉沉的嗓音模模糊糊消融在风里。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方才昏暗的走廊里、张起灵在他头上揉的那两下。
这样毫无干系的联想让吴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思来想去也只能解释为张起灵和此时的气氛太符合了。
“吴邪，”张起灵忽然叫他，“你想谈女朋友？”
吴邪发出一个表示奇怪的“啊”，回头看张起灵道：“小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张起灵不答，只是侧侧头，视线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瞥；吴邪也跟着一瞥，发现就是自己刚才望的方向：灯影，长椅，小情侣。
“随便看看风景而已，”吴邪笑道，“不过小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女朋友？”
张起灵道：“猜的。”
吴邪噎了一下，“你这一猜一个准的劲头，随便立个牌子就能坐地算卦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了很多集《名侦探柯南》。”
张起灵平视前方，面不改色道：“我看了很多遍《周易》。”顿了顿，又道：“你想不想算？”
吴邪随口一说罢了，没料到话题真的会向算命展开，哭笑不得地问：“不是吧小哥，你真会算？算的什么？”
“算姻缘，”张起灵的语气听不出是正经还是玩笑，“你信不信？”
吴邪的注意力已经全被张起灵这边吸引了，再没有心思看窗外。他颇感兴趣地顺着张起灵的话往下道：“信信信，小哥你我是一百个相信——那你就给我算算呗。”
“等到店里，”张起灵道，“这样不方便，要看相。”
居然真的会算！吴邪闻言忍不住仔仔细细看了看张起灵开车的侧脸，确定这是张起灵，不是黄鼠狼变的。
校门口的小吃街商铺基本都打了烊，只有几家烧烤店还点着小灯，但老板也已经倚着柜台打瞌睡了，这么一对比，平乐面馆24小时营业的LED招牌就显得格外精神抖擞。吴邪问了张起灵的意思，快步走进店面点了一份虾爆鳝面一份片儿川，找角落的位置坐下，张起灵跟着坐在他对面。
“现在方便了，要怎么看？”趁着面还没上来，吴邪问。
张起灵简短道：“手。”
吴邪晃晃两只手胡乱猜：“男左女右？”
“不是，”张起灵主动握住他还在晃的两只手腕，“是左右都要。”说着真的捧着他两只手认真看了起来，好像还在反复对比。
吴邪新鲜地一边摊着手让对方瞧，一边观察张起灵的神色变化。张起灵的手指在他掌心拨弄来拨弄去，弄得他有点痒，实在受不了地一缩，却立即被捉住。
“别动。”张起灵垂着眼睛道。
吴邪是自己好奇要算，此时也只好由着他摆弄。只是时间一久，总觉得这个场面看起来有点奇怪。
“小哥，”他忍不住道，“你都看出什么来了，倒是吱个声啊。”
张起灵又端详了半分钟，才终于抬头，表情颇为谨慎，搞得吴邪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吴邪”，张起灵严肃道，“有人在追求你，你知不知道？”
====
杭州真的有一家平乐面馆。
虾爆鳝面和片儿川真的好好吃。
当晚十一点二十六，吴邪眼冒金星地从张起灵的宿舍里摸出来，整个人跟散了架一样挂在走廊的栏杆上一动不动。张起灵在他身后轻声带上门，问：“想吃什么？”
吴邪趴在栏杆上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呆，他深呼吸几次，好不容易觉得精神了一些，才无奈答道：“小哥你定吧，我……脑子不够用了。”
吴邪看起书来常常忘记时间，尤其是自己选中的书，无论有没有看过，每每一翻开就会不知不觉顺着读到结尾，曾经因此好几次放了他三叔的鸽子，被骂得狗血淋头。这回也一样，他不知不觉顺着读到结尾，抬起头时已经是傍晚五点多，连忙合上书放在一边，急急握住鼠标快速回顾了一遍拟好的提纲和开头，抄起键盘噼里啪啦狂敲。
——尽管如此，他仍然不得不一直忙到现在，脑子胀得好像被灌进了整片西湖，如果不是确实饿得胃里难受，他宁愿选择倒头就睡。
“现在开的店不多，”张起灵道，“平乐面馆24小时营业，去不去？”
吴邪点头道：“面也好，随便吃点。”说完又把脸贴在冰凉的栏杆上，一副形容枯槁、将行就木的朽样。
“真这么累？”张起灵好像很随意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走吧，我来开车。”
可能是因为走廊上光线昏暗，也可能是周遭太过安静，吴邪觉得那一瞬间张起灵的表情格外温和，甚至于是笑着的。吴邪微微愣神，随后才“哎”地叫了一声，起身跟上去嚷道：“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小哥你这下怎么赔我。”
张起灵回头斜睨他一眼，“请你吃饭够不够？”
吴邪假装考虑道：“起码两顿。”
“嗯”，张起灵毫无意见，“那就两顿。”
两人边走边玩笑，吴邪放松下来，头脑清醒了许多，饥饿感却也随之越来越强，上车之后肚子诚实地“咕咕”叫了好几声，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尤其突兀。他咳嗽一声，摸摸肚皮道：“饿得慌。”
“等会儿多吃点，”张起灵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空调还是开窗？”
他说话时，车已经平稳驶出地下车库，车轮碾过外面林荫道上零星的草木碎屑和石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吴邪愈发觉得这个夜静得绝妙，便道：“开窗吧。刚从空调房里出来，现在再打空调就太闷了。”
于是车窗大开，吴邪躺在副驾座上朝外面远望：夜深了，所有景物看上去都好像是一重重浓浓淡淡的暗影；路上很少见到行人，只偶尔有几对学生情侣在长椅上依偎着说笑，低低沉沉的嗓音模模糊糊消融在风里。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方才昏暗的走廊里、张起灵在他头上揉的那两下。
这样毫无干系的联想让吴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思来想去也只能解释为张起灵和此时的气氛太符合了。
“吴邪，”张起灵忽然叫他，“你想谈女朋友？”
吴邪发出一个表示奇怪的“啊”，回头看张起灵道：“小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张起灵不答，只是侧侧头，视线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瞥；吴邪也跟着一瞥，发现就是自己刚才望的方向：灯影，长椅，小情侣。
“随便看看风景而已，”吴邪笑道，“不过小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女朋友？”
张起灵道：“猜的。”
吴邪噎了一下，“你这一猜一个准的劲头，随便立个牌子就能坐地算卦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了很多集《名侦探柯南》。”
张起灵平视前方，面不改色道：“我看了很多遍《周易》。”顿了顿，又道：“你想不想算？”
吴邪随口一说罢了，没料到话题真的会向算命展开，哭笑不得地问：“不是吧小哥，你真会算？算的什么？”
“算姻缘，”张起灵的语气听不出是正经还是玩笑，“你信不信？”
吴邪的注意力已经全被张起灵这边吸引了，再没有心思看窗外。他颇感兴趣地顺着张起灵的话往下道：“信信信，小哥你我是一百个相信——那你就给我算算呗。”
“等到店里，”张起灵道，“这样不方便，要看相。”
居然真的会算！吴邪闻言忍不住仔仔细细看了看张起灵开车的侧脸，确定这是张起灵，不是黄鼠狼变的。
校门口的小吃街商铺基本都打了烊，只有几家烧烤店还点着小灯，但老板也已经倚着柜台打瞌睡了，这么一对比，平乐面馆24小时营业的LED招牌就显得格外精神抖擞。吴邪问了张起灵的意思，快步走进店面点了一份虾爆鳝面一份片儿川，找角落的位置坐下，张起灵跟着坐在他对面。
“现在方便了，要怎么看？”趁着面还没上来，吴邪问。
张起灵简短道：“手。”
吴邪晃晃两只手胡乱猜：“男左女右？”
“不是，”张起灵主动握住他还在晃的两只手腕，“是左右都要。”说着真的捧着他两只手认真看了起来，好像还在反复对比。
吴邪新鲜地一边摊着手让对方瞧，一边观察张起灵的神色变化。张起灵的手指在他掌心拨弄来拨弄去，弄得他有点痒，实在受不了地一缩，却立即被捉住。
“别动。”张起灵垂着眼睛道。
吴邪是自己好奇要算，此时也只好由着他摆弄。只是时间一久，总觉得这个场面看起来有点奇怪。
“小哥，”他忍不住道，“你都看出什么来了，倒是吱个声啊。”
张起灵又端详了半分钟，才终于抬头，表情颇为谨慎，搞得吴邪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吴邪”，张起灵严肃道，“有人在追求你，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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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真的有一家平乐面馆。
虾爆鳝面和片儿川真的好好吃。
明诗第六（2）
吴邪看张起灵的样子，原本以为会听到什么艰涩难懂的佛偈禅语，没料到居然这么通俗易懂，一时无言以对。半晌，他才迟疑着开口：“……怎么个追求法？”
张起灵没回答，盯着他的手掌默然不语。
“是不是看不出来？”吴邪觉得对方约莫是在开玩笑，调侃道，“张大师功力不够啊。”
张起灵抬头瞥他一眼，松开手淡淡道：“说不得。”
吴邪被他激起好奇心，想继续追问，无奈此时店员正好把两份面端上桌，虾仁鳝片的鲜味混着笋片瘦肉的香气在喉头一滚，原本想问的话就没问出口。
“按理说还是冬笋更正宗一些，”吴邪盯着碗里脆生生的笋片，小心翼翼地把片儿川往张起灵那边推，“不过春笋有春鲜、夏笋有夏甜，这家一年到头都用时令笋，整出了个四季味道来，算是特色——小哥你点单眼光可以啊，我自己平时吃片儿川也是非来这儿不可。”
张起灵道：“以前来过。”
两人之间隔着面碗上蒸出来的白汽，吴邪拿筷子挑起一颗圆滚滚白嫩嫩的虾仁，奇道：“来过？”说完一想也是，毕竟当初报过道，而且来平乐面馆本来也是张起灵的主意。
张起灵却好像看穿了他心中猜想，另外解释道：“回国第一天直接从广州飞到这里办事，路上听见有人议论，就过来试试。在报道之前。”
吴邪嘴里嚼着虾仁，那股清爽的鲜味让他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才问：“这山沟沟里除了报道还有什么事儿可办的？要换做我，如果不是住在学校，平时没什么大事恐怕都不乐意来。”
张起灵只说：“有的。”而后咬了一半笋片，用勺子盛了一口漂着雪菜的面汤，专心致志低头看碗。
他说得简短，也不继续解释，吴邪总觉得自己听到一半，心中梗得厉害，暗道张起灵既然不准备说，哪里有必要特意提起，这不是逼死强迫症吗？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人家也饿了，管他呢，吃饭的时候想那么多做什么，于是埋头猛吃。
平乐是杭州的老字号，招牌响亮不说，实力是真的不俗，千家万家都能做的片儿川和虾爆鳝面，它不仅也能做，而且还偏偏能做出滋味来：生面下锅，新鲜的自然白时令笋切片，翻炒不见一点肥膘的瘦肉，未全熟时就接着撒上细细碎碎的开胃倒笃菜，缓缓炖出汤头的鲜味；强健的活鳝截段剔骨，留下劲道十足的净肉，素荤麻三重油爆炒浇透成灿黄香脆的鳝鱼片，和着浓郁的肉汤加生面快炖，铺一层沸水中滚动的玉白色剔透虾仁，最后淋上粘稠鲜亮的沸麻油，丝丝香气直渗进心里。
吴邪嘴里哧溜哧溜不停，最后呼得汤都不剩，才歇了口气揉肚子，抬眼发现对面张起灵碗里早就空了，正单手支着下巴看他，一派从容淡定，嘴角连油星都不沾半点。
“小哥你这么快！”吴邪惊叹。他不是没见过张起灵吃饭的样子，但回想起来确实没有一次是狼吞虎咽的，即使是这么一碗分量十足的片儿川，也有种“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气派。
反正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吃面这么……清新脱俗的。
张起灵看他吃完，起身准备去结账，吴邪想到什么，喊住他：“哎，小哥等等，还是我来吧，我支付宝有折扣券的。”
说着，吴邪已经顺手扫了桌上的二维码，柜台那边滴滴响了两声，老板比了个ok的手势，说明已经收到。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面馆。
“不是要我请客？”回到车里，张起灵问。
“折扣券再不用要过期了，”吴邪笑道，“你要真想请，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对了小哥，杭州现在全城支付宝，你要是开了帐户大概能方便很多。”
张起灵一手握上方向盘，一手递过自己的手机，“我还没有，你帮个忙？”
“行啊。”吴邪十分乐意地接过来，按了一下锁屏键，“哎，有密码锁。”
“0817。”
“生日？”吴邪想当然问道，“其实不告诉我也行，现在不都指纹解锁嘛，动动手指就行。”
张起灵“嗯？”了一声。
“指纹解锁，就这儿，”吴邪点开页面，把屏幕给张起灵看，“指头搁锁屏键上——”
“我开车，”张起灵道，“你弄吧。”
吴邪依言设置完自己的右手大拇指，而后觉得不对：这是张起灵的手机，他弄个自己的指纹算什么事儿？
“对不住啊小哥，我马上删了，”吴邪连忙道，“差点忘了手机是你的……我这就给你开支付宝。”
张起灵面不改色道：“没关系，留着吧。”
“留着？”
“留着，以后有事麻烦你也方便。”
吴邪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于是道：“那行啊，小哥你对我放心就好，等会儿我的手机也给你设一个。”
张起灵道：“好。”
开账户原本就简单，吴邪三下五除二搞定，密码随手用了zql0817，回头让张起灵自己再改。到要绑定银行卡时，张起灵因为在开车，干脆让吴邪自己翻皮夹找卡。
“喏，好了，”等一系列手续完成，吴邪把张起灵的皮夹和手机一起放回车上的抽屉里，“我加了你好友，我的账号就是手机号。”
“多谢。”
吴邪爽快地笑了笑，“都跟我这么不见外了，还客气什么。”
吴邪虽然脾气不算坏、跟多数人都合得来，但也不见得对谁都亲近，更不会轻易与人深交，尤其是因为长期待在学校，除了父母亲人以外，他平时接触的无非就是导师同学、以及两三个知根知底的发小，后来到西师大才又多了个谈得来的邻居王胖子，然而即便是胖子，他也不是一两天就熟得跟人称兄道弟的。
——从这个角度看，张起灵对吴邪而言可以说是个大惊喜：不仅仅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对张起灵存有好感与钦佩之情，与此相对应的，自从第一次见面，张起灵对他也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坦率善意、并且又与无处不与他投缘，对这样一个人，他心里怎么也无法生出半点芥蒂。
“小哥，”吴邪敞着车窗，在风里胡乱捋了捋吹到脸上的头发，“其实算起来我和你才认识两天，可这事情一件接一件的过，倒好像做了好几年老朋友一样——张大师要不要好好算算，我们是不是命里特别有缘？”
张起灵道：“这不用算。”
“到底是不用算还是不会算，”吴邪促狭道，“你之前还没解释呢，‘说不得’是什么意思，多少透露一点嘛。”
张起灵沉默良久，直到把车开进底下车库，才在隆隆声中忽然问：“吴邪，你有没有收到过情信？”
吴邪笑道：“问这个干嘛，难道我最近真的有桃花？”
张起灵没回答，一踩刹车，稳稳当当地把车停进车位。吴邪心中确信他是在开玩笑，也没多当真，两人各自下了车，顺着楼梯一层层走回宿舍。
此时已经过了零点，大部分房间的灯都熄了，吴邪怕打扰其他老师休息，刻意放轻了脚步，侧头时发现不用自己提醒，张起灵似乎早就习惯了脚下稳健轻盈，不仅行动自然，动静还比他刻意放轻以后要小。吴邪看了一会儿，再回想起初见时张起灵徒手拆门锁的场景，忍不住就把金古梁温黄笔下的男性主配角一个个拎出来比较，却没有比出合适的，最后反倒觉得小龙女最恰当，心里偷偷给张起灵取了个江湖诨名：大张哥。
“大张哥”的“凌波微步”一直飘到五楼，吴邪还沉浸在自己的脑洞里，站在自己宿舍门前要笑不笑地跟人道了别，进门赶紧开窗通风两分钟，然后打开空调去洗手间冲澡——他今天大脑严重过载，得赶紧休息才行。
然而匆匆冲过澡以后，可能因为吃得太饱，吴邪躺在床上，虽然觉得大脑昏昏沉沉，却一直睡不着。忽然枕头边手机亮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条新信息。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来源显示是陌生号码，但对他来说有些眼熟。
即使说最近的广告短信都纷纷开始走文化路线，也不至于高冷到只剩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诗——总不可能是黄涪翁掀了坟头出来当什么品牌代言人了。吴邪退出短信界面，转到支付宝，在看过张起灵的账号之后，笑着在通讯录新建了联系人。
只是张起灵怎么会选这首诗，难道大半夜地还想激励他好好学习？
吴邪放下手机，在黑暗里眨眨眼，又拿起来编辑了一条回复：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
好饿啊。
0817当然不是生日啦 =。=
吴邪看张起灵的样子，原本以为会听到什么艰涩难懂的佛偈禅语，没料到居然这么通俗易懂，一时无言以对。半晌，他才迟疑着开口：“……怎么个追求法？”
张起灵没回答，盯着他的手掌默然不语。
“是不是看不出来？”吴邪觉得对方约莫是在开玩笑，调侃道，“张大师功力不够啊。”
张起灵抬头瞥他一眼，松开手淡淡道：“说不得。”
吴邪被他激起好奇心，想继续追问，无奈此时店员正好把两份面端上桌，虾仁鳝片的鲜味混着笋片瘦肉的香气在喉头一滚，原本想问的话就没问出口。
“按理说还是冬笋更正宗一些，”吴邪盯着碗里脆生生的笋片，小心翼翼地把片儿川往张起灵那边推，“不过春笋有春鲜、夏笋有夏甜，这家一年到头都用时令笋，整出了个四季味道来，算是特色——小哥你点单眼光可以啊，我自己平时吃片儿川也是非来这儿不可。”
张起灵道：“以前来过。”
两人之间隔着面碗上蒸出来的白汽，吴邪拿筷子挑起一颗圆滚滚白嫩嫩的虾仁，奇道：“来过？”说完一想也是，毕竟当初报过道，而且来平乐面馆本来也是张起灵的主意。
张起灵却好像看穿了他心中猜想，另外解释道：“回国第一天直接从广州飞到这里办事，路上听见有人议论，就过来试试。在报道之前。”
吴邪嘴里嚼着虾仁，那股清爽的鲜味让他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才问：“这山沟沟里除了报道还有什么事儿可办的？要换做我，如果不是住在学校，平时没什么大事恐怕都不乐意来。”
张起灵只说：“有的。”而后咬了一半笋片，用勺子盛了一口漂着雪菜的面汤，专心致志低头看碗。
他说得简短，也不继续解释，吴邪总觉得自己听到一半，心中梗得厉害，暗道张起灵既然不准备说，哪里有必要特意提起，这不是逼死强迫症吗？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人家也饿了，管他呢，吃饭的时候想那么多做什么，于是埋头猛吃。
平乐是杭州的老字号，招牌响亮不说，实力是真的不俗，千家万家都能做的片儿川和虾爆鳝面，它不仅也能做，而且还偏偏能做出滋味来：生面下锅，新鲜的自然白时令笋切片，翻炒不见一点肥膘的瘦肉，未全熟时就接着撒上细细碎碎的开胃倒笃菜，缓缓炖出汤头的鲜味；强健的活鳝截段剔骨，留下劲道十足的净肉，素荤麻三重油爆炒浇透成灿黄香脆的鳝鱼片，和着浓郁的肉汤加生面快炖，铺一层沸水中滚动的玉白色剔透虾仁，最后淋上粘稠鲜亮的沸麻油，丝丝香气直渗进心里。
吴邪嘴里哧溜哧溜不停，最后呼得汤都不剩，才歇了口气揉肚子，抬眼发现对面张起灵碗里早就空了，正单手支着下巴看他，一派从容淡定，嘴角连油星都不沾半点。
“小哥你这么快！”吴邪惊叹。他不是没见过张起灵吃饭的样子，但回想起来确实没有一次是狼吞虎咽的，即使是这么一碗分量十足的片儿川，也有种“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气派。
反正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吃面这么……清新脱俗的。
张起灵看他吃完，起身准备去结账，吴邪想到什么，喊住他：“哎，小哥等等，还是我来吧，我支付宝有折扣券的。”
说着，吴邪已经顺手扫了桌上的二维码，柜台那边滴滴响了两声，老板比了个ok的手势，说明已经收到。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面馆。
“不是要我请客？”回到车里，张起灵问。
“折扣券再不用要过期了，”吴邪笑道，“你要真想请，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对了小哥，杭州现在全城支付宝，你要是开了帐户大概能方便很多。”
张起灵一手握上方向盘，一手递过自己的手机，“我还没有，你帮个忙？”
“行啊。”吴邪十分乐意地接过来，按了一下锁屏键，“哎，有密码锁。”
“0817。”
“生日？”吴邪想当然问道，“其实不告诉我也行，现在不都指纹解锁嘛，动动手指就行。”
张起灵“嗯？”了一声。
“指纹解锁，就这儿，”吴邪点开页面，把屏幕给张起灵看，“指头搁锁屏键上——”
“我开车，”张起灵道，“你弄吧。”
吴邪依言设置完自己的右手大拇指，而后觉得不对：这是张起灵的手机，他弄个自己的指纹算什么事儿？
“对不住啊小哥，我马上删了，”吴邪连忙道，“差点忘了手机是你的……我这就给你开支付宝。”
张起灵面不改色道：“没关系，留着吧。”
“留着？”
“留着，以后有事麻烦你也方便。”
吴邪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于是道：“那行啊，小哥你对我放心就好，等会儿我的手机也给你设一个。”
张起灵道：“好。”
开账户原本就简单，吴邪三下五除二搞定，密码随手用了zql0817，回头让张起灵自己再改。到要绑定银行卡时，张起灵因为在开车，干脆让吴邪自己翻皮夹找卡。
“喏，好了，”等一系列手续完成，吴邪把张起灵的皮夹和手机一起放回车上的抽屉里，“我加了你好友，我的账号就是手机号。”
“多谢。”
吴邪爽快地笑了笑，“都跟我这么不见外了，还客气什么。”
吴邪虽然脾气不算坏、跟多数人都合得来，但也不见得对谁都亲近，更不会轻易与人深交，尤其是因为长期待在学校，除了父母亲人以外，他平时接触的无非就是导师同学、以及两三个知根知底的发小，后来到西师大才又多了个谈得来的邻居王胖子，然而即便是胖子，他也不是一两天就熟得跟人称兄道弟的。
——从这个角度看，张起灵对吴邪而言可以说是个大惊喜：不仅仅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对张起灵存有好感与钦佩之情，与此相对应的，自从第一次见面，张起灵对他也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坦率善意、并且又与无处不与他投缘，对这样一个人，他心里怎么也无法生出半点芥蒂。
“小哥，”吴邪敞着车窗，在风里胡乱捋了捋吹到脸上的头发，“其实算起来我和你才认识两天，可这事情一件接一件的过，倒好像做了好几年老朋友一样——张大师要不要好好算算，我们是不是命里特别有缘？”
张起灵道：“这不用算。”
“到底是不用算还是不会算，”吴邪促狭道，“你之前还没解释呢，‘说不得’是什么意思，多少透露一点嘛。”
张起灵沉默良久，直到把车开进底下车库，才在隆隆声中忽然问：“吴邪，你有没有收到过情信？”
吴邪笑道：“问这个干嘛，难道我最近真的有桃花？”
张起灵没回答，一踩刹车，稳稳当当地把车停进车位。吴邪心中确信他是在开玩笑，也没多当真，两人各自下了车，顺着楼梯一层层走回宿舍。
此时已经过了零点，大部分房间的灯都熄了，吴邪怕打扰其他老师休息，刻意放轻了脚步，侧头时发现不用自己提醒，张起灵似乎早就习惯了脚下稳健轻盈，不仅行动自然，动静还比他刻意放轻以后要小。吴邪看了一会儿，再回想起初见时张起灵徒手拆门锁的场景，忍不住就把金古梁温黄笔下的男性主配角一个个拎出来比较，却没有比出合适的，最后反倒觉得小龙女最恰当，心里偷偷给张起灵取了个江湖诨名：大张哥。
“大张哥”的“凌波微步”一直飘到五楼，吴邪还沉浸在自己的脑洞里，站在自己宿舍门前要笑不笑地跟人道了别，进门赶紧开窗通风两分钟，然后打开空调去洗手间冲澡——他今天大脑严重过载，得赶紧休息才行。
然而匆匆冲过澡以后，可能因为吃得太饱，吴邪躺在床上，虽然觉得大脑昏昏沉沉，却一直睡不着。忽然枕头边手机亮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条新信息。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来源显示是陌生号码，但对他来说有些眼熟。
即使说最近的广告短信都纷纷开始走文化路线，也不至于高冷到只剩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诗——总不可能是黄涪翁掀了坟头出来当什么品牌代言人了。吴邪退出短信界面，转到支付宝，在看过张起灵的账号之后，笑着在通讯录新建了联系人。
只是张起灵怎么会选这首诗，难道大半夜地还想激励他好好学习？
吴邪放下手机，在黑暗里眨眨眼，又拿起来编辑了一条回复：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
好饿啊。
0817当然不是生日啦 =。=
乐府第七（1）
短信发送以后，手机暗了两三秒，接着对面拨了电话过来，果然是张起灵。
“这是我的号码，”张起灵道，“吴邪，你没睡？”
吴邪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而后道：“吃多了，消化消化就好。小哥你呢？”
张起灵回道：“电话。”
吴邪顿时语塞，暗道这算什么回答，因为要打这个电话所以没睡？那自己也太伟大了。他翻个身，笑问：“刚刚给我发的诗怎么说，祝我好好学习早升副高？”
张起灵不说话，也不挂断。
吴邪的手机卡在学校统一办过套餐，每个月通话时长都剩下很多，倒是不心疼话费，只是等着等着渐渐有了睡意，眼皮一耷拉，不由自主打出一个哈欠，结果嘴还没合拢，就听见张起灵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消化好了？”
吴邪心想那句诗对方大概只是随手一发，结果被自己给问住了，于是顺水推舟道：“好了好了。对了小哥，你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没有？”
“明天再说，”张起灵道，“早点休息。”
吴邪可能是困得昏了头，心里莫名生出些恶趣味，想逗张起灵给他唱首摇篮曲，只是这通电话好像有魔力一样，让原本睡不着的他在提出请求前就迷迷糊糊睡死了，第二天睁开眼立即一阵后怕，十分庆幸自己睡得及时，不然今天就算有五百个梁静茹当面给他唱《勇气》，他也没脸去见张起灵。
所谓早睡可以免除人生百分之六十的烦恼，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吴邪在洗手间里边放水边想。
西师大宿舍标配的窗帘虽然有两层，但都偏薄，全部拉好也不见得有多厚实，此时穿透进来的光线已经把室内照得半亮。吴邪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顺便看了看墙上的钟，确认是上午十点不到，晃悠悠在书桌前坐下，按了笔记本的电源键，在等待开机的时间里给自己做眼周穴位按摩。
——他不是急着继续做课题，而是下午一点半就要给二年级上古代文学，又不像老教师那样有以前的现成课件可以用，再不开始备课恐怕要来不及。何况魏晋时期和先秦唐宋比起来相对枯涩，很多学生不感兴趣，互动时集体趴在课桌上装死，闷得像裹着十层梅雨时节的厚棉被，他不弄点花样调节课堂气氛，恐怕自己会先长眠不醒。
更别提他这第一学期评教，不哄哄学生还真是不行。
笔记本的寿命通常比台式短，吴邪的这部跟了他一硕一博，也算上了年纪，流畅度已经不比当初，他揉完好几圈眼周睁眼，屏幕才刚刚到用户登陆界面，鼠标指针还是一个表示“忙碌中”的圈。
吴邪用得顺手，慢也慢习惯了，索性先看手机新闻，一划开解锁，主界面右下角提示五条信息，一条是吴三省让他有空去取车，两条是10086，剩下两条特别长，是张起灵发来的，大概意思是说自己要外出三天，怕耽误进度，所以提前交代一些课题的事项，结果一交代就是洋洋洒洒几大长串，一点也不像他平时说话的风格。
吴邪光是看都为这人觉得辛苦，又想到昨晚说好要给张起灵设指纹锁，结果给忘了，赶紧回道：好的小哥，这么多内容怎么不打电话？昨天忘了指纹锁，下次给你弄。
张起灵大概正好在用手机，很快就回复：怕打扰你休息。不急。
吴邪笑着回复：谢谢小哥，你先忙吧。放心，进度没问题。
发完这条，吴邪把手机接上充电器，专心对着电脑备课。他看了自己学期初理好的教学大纲，记起上次是刚讲完南朝文风北渐，那这回该到魏晋南北朝文了，于是先列了三大类，接着翻出红皮教材开始归纳知识点。看到《洛神赋》时，他想到学生可能会感兴趣，索性把宋玉的《高唐赋》和《神女赋》拿来一起作对比——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如此确实是“俊男美女同聚一堂”，而大家对这些人的八卦总是兴趣高一点。
吴邪联想之前带张起灵四处走动办手续时遇到的事，心道可以的话，上课就应该直接在黑板上贴一幅张起灵的正装照，又冷又帅，威慑力和吸引力都超一流，肯定效果极佳，只是如果那些人知道这个“正装男神”私底下其实像个理科宅男，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
——比如大约两小时以后，吴邪仔细检查完最后一张ppt，接到外卖电话以后匆匆下楼，正好在楼道里撞见大T恤凉拖鞋、也是去拿外卖的张起灵。
“小哥？你还在啊，”吴邪意外道，“不是说……”
“下午出发。”张起灵回头看见他，停脚等了几步。
吴邪加紧跟上去跟他并肩，“正好，我手机就在口袋里，一会儿给你弄指纹锁。”
张起灵瞥他一眼，没做声，吴邪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闷声扮葫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两人一起到底楼拿了各自的外卖，吴邪扫了一眼张起灵那份，猜道：“吉祥馄饨的……老坛酸菜鱼馄饨？”
“是，”张起灵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提手上的袋子，侧头道，“一起吃？”
===
关于魏晋南北朝文学“枯涩”的形容……纯粹是我个人的一点吐槽，实际上还是很有趣的，而且因为吃五石散，大家都穿得很仙，风吹胸膛长腿凉。：）
归根到底还是我自己偷懒没背下那些字都不一定能认全的诗，所以那学期考试差点原地爆炸。
=。=
短信发送以后，手机暗了两三秒，接着对面拨了电话过来，果然是张起灵。
“这是我的号码，”张起灵道，“吴邪，你没睡？”
吴邪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而后道：“吃多了，消化消化就好。小哥你呢？”
张起灵回道：“电话。”
吴邪顿时语塞，暗道这算什么回答，因为要打这个电话所以没睡？那自己也太伟大了。他翻个身，笑问：“刚刚给我发的诗怎么说，祝我好好学习早升副高？”
张起灵不说话，也不挂断。
吴邪的手机卡在学校统一办过套餐，每个月通话时长都剩下很多，倒是不心疼话费，只是等着等着渐渐有了睡意，眼皮一耷拉，不由自主打出一个哈欠，结果嘴还没合拢，就听见张起灵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消化好了？”
吴邪心想那句诗对方大概只是随手一发，结果被自己给问住了，于是顺水推舟道：“好了好了。对了小哥，你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没有？”
“明天再说，”张起灵道，“早点休息。”
吴邪可能是困得昏了头，心里莫名生出些恶趣味，想逗张起灵给他唱首摇篮曲，只是这通电话好像有魔力一样，让原本睡不着的他在提出请求前就迷迷糊糊睡死了，第二天睁开眼立即一阵后怕，十分庆幸自己睡得及时，不然今天就算有五百个梁静茹当面给他唱《勇气》，他也没脸去见张起灵。
所谓早睡可以免除人生百分之六十的烦恼，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吴邪在洗手间里边放水边想。
西师大宿舍标配的窗帘虽然有两层，但都偏薄，全部拉好也不见得有多厚实，此时穿透进来的光线已经把室内照得半亮。吴邪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顺便看了看墙上的钟，确认是上午十点不到，晃悠悠在书桌前坐下，按了笔记本的电源键，在等待开机的时间里给自己做眼周穴位按摩。
——他不是急着继续做课题，而是下午一点半就要给二年级上古代文学，又不像老教师那样有以前的现成课件可以用，再不开始备课恐怕要来不及。何况魏晋时期和先秦唐宋比起来相对枯涩，很多学生不感兴趣，互动时集体趴在课桌上装死，闷得像裹着十层梅雨时节的厚棉被，他不弄点花样调节课堂气氛，恐怕自己会先长眠不醒。
更别提他这第一学期评教，不哄哄学生还真是不行。
笔记本的寿命通常比台式短，吴邪的这部跟了他一硕一博，也算上了年纪，流畅度已经不比当初，他揉完好几圈眼周睁眼，屏幕才刚刚到用户登陆界面，鼠标指针还是一个表示“忙碌中”的圈。
吴邪用得顺手，慢也慢习惯了，索性先看手机新闻，一划开解锁，主界面右下角提示五条信息，一条是吴三省让他有空去取车，两条是10086，剩下两条特别长，是张起灵发来的，大概意思是说自己要外出三天，怕耽误进度，所以提前交代一些课题的事项，结果一交代就是洋洋洒洒几大长串，一点也不像他平时说话的风格。
吴邪光是看都为这人觉得辛苦，又想到昨晚说好要给张起灵设指纹锁，结果给忘了，赶紧回道：好的小哥，这么多内容怎么不打电话？昨天忘了指纹锁，下次给你弄。
张起灵大概正好在用手机，很快就回复：怕打扰你休息。不急。
吴邪笑着回复：谢谢小哥，你先忙吧。放心，进度没问题。
发完这条，吴邪把手机接上充电器，专心对着电脑备课。他看了自己学期初理好的教学大纲，记起上次是刚讲完南朝文风北渐，那这回该到魏晋南北朝文了，于是先列了三大类，接着翻出红皮教材开始归纳知识点。看到《洛神赋》时，他想到学生可能会感兴趣，索性把宋玉的《高唐赋》和《神女赋》拿来一起作对比——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如此确实是“俊男美女同聚一堂”，而大家对这些人的八卦总是兴趣高一点。
吴邪联想之前带张起灵四处走动办手续时遇到的事，心道可以的话，上课就应该直接在黑板上贴一幅张起灵的正装照，又冷又帅，威慑力和吸引力都超一流，肯定效果极佳，只是如果那些人知道这个“正装男神”私底下其实像个理科宅男，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
——比如大约两小时以后，吴邪仔细检查完最后一张ppt，接到外卖电话以后匆匆下楼，正好在楼道里撞见大T恤凉拖鞋、也是去拿外卖的张起灵。
“小哥？你还在啊，”吴邪意外道，“不是说……”
“下午出发。”张起灵回头看见他，停脚等了几步。
吴邪加紧跟上去跟他并肩，“正好，我手机就在口袋里，一会儿给你弄指纹锁。”
张起灵瞥他一眼，没做声，吴邪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闷声扮葫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两人一起到底楼拿了各自的外卖，吴邪扫了一眼张起灵那份，猜道：“吉祥馄饨的……老坛酸菜鱼馄饨？”
“是，”张起灵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提手上的袋子，侧头道，“一起吃？”
===
关于魏晋南北朝文学“枯涩”的形容……纯粹是我个人的一点吐槽，实际上还是很有趣的，而且因为吃五石散，大家都穿得很仙，风吹胸膛长腿凉。：）
归根到底还是我自己偷懒没背下那些字都不一定能认全的诗，所以那学期考试差点原地爆炸。
=。=
乐府第七（2）
他说话时眉毛微微扬起，脸上罕见的生动叫人眼前一亮，看得吴邪脱口就说“好”，而后才想起自己赶着上课。
楼梯上陆续有人下来，他们不方便再并排走，张起灵快几步走在前面，吴邪趁机在后头偷偷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五十六，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多钟头。他放下心来，跟着进了张起灵的宿舍，在桌旁边拆快餐盒边道：“小哥，看这样子我们是要发展长期饭友啊。”
张起灵不声不响揭开自己那份外卖盒的盖子，酸汤和鲜鱼的浓郁气息几乎是立即涌出来的，彼此争先恐后，无孔不入。吴邪咽咽口水，不甘示弱地打开自己那份黑椒牛扒套餐：两大块牛排煎得又香又嫩，盖着新鲜的小青菜和小洋葱圈，边上荷包蛋清清爽爽，没有焦掉的痕迹，中心金黄饱满的蛋液被一层薄膜紧紧包裹着，戳一戳就微微颤动。
“早知道应该加个蛋，”吴邪遗憾道，“附近就属这家流黄蛋最香。”
张起灵在他说话时已经毫不客气地举筷夹走两块牛排中的一块，听完以后随意道：“没事，蛋归你。”说着就在夹走的牛排上咬了一口。
吴邪捏着还没拆的筷子目瞪口呆，“你这是强买强卖，丢给我好大一桩亏本生意！”
“那你做不做？”张起灵问。
“做……就做呗，”吴邪转转眼珠，笑道，“十年磨一剑，真要是长期饭友还不知道谁赚呢，小哥。”
张起灵看着他从容道：“等你来赚。”
文学院的课大多在西北角的西教学楼，离住宿区最远，走路大概要四五十分钟，路上还常常被自行车堵得进退两难。吴邪平日里都是开车出门，如今车不在身边，只好反反复复提醒自己掐准时间。饭后他和张起灵收拾好桌子，顺便搞定了手机指纹锁，接着坐了大概十分钟，就发现已经到点了，不得不起来准备出门。
“哪里的课？”张起灵问他，“我也出门，顺路送你过去。”
吴邪匆匆忙忙回宿舍拿东西，边走边答：“不用了小哥，肯定不顺路，我在西教C……外面大太阳，你专门走一趟那不是活受罪嘛。”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钻进自己宿舍了，也没听清张起灵回了句什么，只是拿包出来之后发现对方正拿着车钥匙在门口等他。
“真要送我啊。”吴邪握着门把一愣。
张起灵道：“抵你一块牛排。”
吴邪想了想也不再推脱，冲张起灵笑着比了个“OK”，道：“这回不亏，有得赚。”
西教远归远，但开车总比步行要快很多，吴邪跟张起灵告别后下车直接上了电梯，一看手机发现自己比预计早到了半个多小时，索性先去隔壁的教师休息室小睡一觉，睁眼正好预备铃响，还来得及泡壶茶。
等他在正式上课前一分钟端着杯子走进教室时，学生基本已经到齐了，坐前排的几个像往常一样跟他打了招呼，其中一个女生打完招呼又问：“吴老师，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啊？”
吴邪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说。”
那女生笑道：“要不怎么看起来心情特好。”
吴邪笑笑搪塞过去，心中有些疑惑。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挂着什么表情，居然会夸张到让人觉得他遇上了喜事，想来想去，最多也是午觉睡得饱所以格外精神而已——这还得感谢张起灵带了他一程，毕竟正午大太阳，如果他是自己步行过来，就算真有喜事也被晒化了，哪里还能摆出多灿烂的脸色。
不过之后两堂课下来，吴邪的确觉得自己状态不错，而且颇有愈战愈勇的架势，讲到最后仍然神采飞扬，基本没有疲惫感。也许是受到他情绪感染，互动时肯主动回答的学生也变多了，而且给出的观点都还不错。
真是托张起灵的福了。下课时，吴邪边整理教案边想，嘴角有些笑意。
此时是下午三点半，外边日头还大得很。他收拾好教案，打算就近先去图书馆打发时间，拿手机时却看见七八个未接来电，都是胖子打来的，时间间隔很短，看样子十万火急。
吴邪正准备拨回去，对面已经又拨了过来，一接通就听见王胖子唱道：“哎哟天真同志，你可想死胖爷我了——”
“行了行了，别跟那儿唱戏了，”吴邪哭笑不得，“刚刚上课呢，什么事这么急？”
胖子道：“哎，不急不急，就是想请你出去溜溜。”
吴邪奇怪道：“溜溜？”
“就是玩儿呗，”胖子解释道，“我这边还有个……朋友。那什么，俩人不得劲儿嘛你说是不是，多叫个人，好歹多个兴头。”
“兴你个头，”吴邪笑骂，“我还不知道你。”
他一听“朋友”就明白过来了：胖子肯定是想请云彩出去玩，但平白无故的没理由，一个人又犯怂，想拉他垫背。
胖子咳嗽一声，道：“小吴啊，你看这……”
“事先说好，我不掏腰包。”吴邪笑道。
“成成成，不掏就不掏，唱歌能花几个钱，”胖子答应得倒是爽快，“你在西教呢吧，我车早停楼下了，上不上一个字！”
“都一个字了还上不上，”吴邪说着皱了皱眉，“你等会儿，刚刚说什么，唱歌？”
胖子道：“就是唱歌。怎么，胖爷我本来就是搞艺术的，还不许唱歌了？”
吴邪语塞，而后感叹道：“就算你想拿我当绿叶，也得考虑考虑我那唱功会不会一开口就把人吓跑吧。”
===
最近节奏把握不太好，大家阅读时如果觉得卡顿直接跟我反馈吧。
小吴是不会唱歌的小吴。哈哈哈。
他说话时眉毛微微扬起，脸上罕见的生动叫人眼前一亮，看得吴邪脱口就说“好”，而后才想起自己赶着上课。
楼梯上陆续有人下来，他们不方便再并排走，张起灵快几步走在前面，吴邪趁机在后头偷偷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五十六，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多钟头。他放下心来，跟着进了张起灵的宿舍，在桌旁边拆快餐盒边道：“小哥，看这样子我们是要发展长期饭友啊。”
张起灵不声不响揭开自己那份外卖盒的盖子，酸汤和鲜鱼的浓郁气息几乎是立即涌出来的，彼此争先恐后，无孔不入。吴邪咽咽口水，不甘示弱地打开自己那份黑椒牛扒套餐：两大块牛排煎得又香又嫩，盖着新鲜的小青菜和小洋葱圈，边上荷包蛋清清爽爽，没有焦掉的痕迹，中心金黄饱满的蛋液被一层薄膜紧紧包裹着，戳一戳就微微颤动。
“早知道应该加个蛋，”吴邪遗憾道，“附近就属这家流黄蛋最香。”
张起灵在他说话时已经毫不客气地举筷夹走两块牛排中的一块，听完以后随意道：“没事，蛋归你。”说着就在夹走的牛排上咬了一口。
吴邪捏着还没拆的筷子目瞪口呆，“你这是强买强卖，丢给我好大一桩亏本生意！”
“那你做不做？”张起灵问。
“做……就做呗，”吴邪转转眼珠，笑道，“十年磨一剑，真要是长期饭友还不知道谁赚呢，小哥。”
张起灵看着他从容道：“等你来赚。”
文学院的课大多在西北角的西教学楼，离住宿区最远，走路大概要四五十分钟，路上还常常被自行车堵得进退两难。吴邪平日里都是开车出门，如今车不在身边，只好反反复复提醒自己掐准时间。饭后他和张起灵收拾好桌子，顺便搞定了手机指纹锁，接着坐了大概十分钟，就发现已经到点了，不得不起来准备出门。
“哪里的课？”张起灵问他，“我也出门，顺路送你过去。”
吴邪匆匆忙忙回宿舍拿东西，边走边答：“不用了小哥，肯定不顺路，我在西教C……外面大太阳，你专门走一趟那不是活受罪嘛。”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钻进自己宿舍了，也没听清张起灵回了句什么，只是拿包出来之后发现对方正拿着车钥匙在门口等他。
“真要送我啊。”吴邪握着门把一愣。
张起灵道：“抵你一块牛排。”
吴邪想了想也不再推脱，冲张起灵笑着比了个“OK”，道：“这回不亏，有得赚。”
西教远归远，但开车总比步行要快很多，吴邪跟张起灵告别后下车直接上了电梯，一看手机发现自己比预计早到了半个多小时，索性先去隔壁的教师休息室小睡一觉，睁眼正好预备铃响，还来得及泡壶茶。
等他在正式上课前一分钟端着杯子走进教室时，学生基本已经到齐了，坐前排的几个像往常一样跟他打了招呼，其中一个女生打完招呼又问：“吴老师，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啊？”
吴邪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说。”
那女生笑道：“要不怎么看起来心情特好。”
吴邪笑笑搪塞过去，心中有些疑惑。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挂着什么表情，居然会夸张到让人觉得他遇上了喜事，想来想去，最多也是午觉睡得饱所以格外精神而已——这还得感谢张起灵带了他一程，毕竟正午大太阳，如果他是自己步行过来，就算真有喜事也被晒化了，哪里还能摆出多灿烂的脸色。
不过之后两堂课下来，吴邪的确觉得自己状态不错，而且颇有愈战愈勇的架势，讲到最后仍然神采飞扬，基本没有疲惫感。也许是受到他情绪感染，互动时肯主动回答的学生也变多了，而且给出的观点都还不错。
真是托张起灵的福了。下课时，吴邪边整理教案边想，嘴角有些笑意。
此时是下午三点半，外边日头还大得很。他收拾好教案，打算就近先去图书馆打发时间，拿手机时却看见七八个未接来电，都是胖子打来的，时间间隔很短，看样子十万火急。
吴邪正准备拨回去，对面已经又拨了过来，一接通就听见王胖子唱道：“哎哟天真同志，你可想死胖爷我了——”
“行了行了，别跟那儿唱戏了，”吴邪哭笑不得，“刚刚上课呢，什么事这么急？”
胖子道：“哎，不急不急，就是想请你出去溜溜。”
吴邪奇怪道：“溜溜？”
“就是玩儿呗，”胖子解释道，“我这边还有个……朋友。那什么，俩人不得劲儿嘛你说是不是，多叫个人，好歹多个兴头。”
“兴你个头，”吴邪笑骂，“我还不知道你。”
他一听“朋友”就明白过来了：胖子肯定是想请云彩出去玩，但平白无故的没理由，一个人又犯怂，想拉他垫背。
胖子咳嗽一声，道：“小吴啊，你看这……”
“事先说好，我不掏腰包。”吴邪笑道。
“成成成，不掏就不掏，唱歌能花几个钱，”胖子答应得倒是爽快，“你在西教呢吧，我车早停楼下了，上不上一个字！”
“都一个字了还上不上，”吴邪说着皱了皱眉，“你等会儿，刚刚说什么，唱歌？”
胖子道：“就是唱歌。怎么，胖爷我本来就是搞艺术的，还不许唱歌了？”
吴邪语塞，而后感叹道：“就算你想拿我当绿叶，也得考虑考虑我那唱功会不会一开口就把人吓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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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节奏把握不太好，大家阅读时如果觉得卡顿直接跟我反馈吧。
小吴是不会唱歌的小吴。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