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暗恋的故事，瓶邪only
流水账文体，大家看文愉快

时年一页01

吴邪的车被堵在去店里的路上，小路口偏偏赶上下班的点，车里闷得能憋死人，雨还没停，淅淅沥沥打在车窗上。

他把雨刷调到快档，抖了抖烟盒抽出一根，还没咬上滤嘴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安全带太紧不太方便掏，出于在路上的警觉他还往周围看了几眼，才接起来，是王盟打过来的，声音压的很低，显得鬼鬼祟祟，可能还是在厕所里打的：

“老板，还有多久到？那老师都堵着站四十分钟了，咱们本来就理亏，你别再晾着人家。”

吴邪急得要吐血，拔出嘴里嚼的烟，骂道：“晾你个屁股晾，老子堵路上了！你就不会好好招呼人家吗，好好伺候着端个茶。”

吴邪是一家小书店的老板，书店选址十分好，在D大侧门，正对着一条美食街，所谓读书就是意淫，学生吃饱喝足路过书店，温饱思淫欲很正常，因此店里生意很好，好到能跟校图书馆抢生意，接大笔的教材征订的订单，不过他不经常在店里，打电话的王盟是他雇的店员。

电话那边委委屈屈道：“咱们没有烧热水的装备，我跑出去给那位买了瓶矿泉水，人家看都没看一眼。”

吴邪只差没扔了这个破手机，仰天长叹。D大这个学期引进一本新的宏观经济学教材，大绿本，这是经济类专业的必修课，店里定价比校内低两块钱，不少班级是全班订的，快放寒假，前天班长领着人把书都搬走了，结果今天王盟接到电话，是老师投诉来了，说他们卖的是盗版教材。

书店卖教辅资料也不是一年两年，再加上老板是本校毕业的，也很好打交道，很多老师和学生都乐于在这里订书订教材，现在出了这种事，说实话吴邪有点心惊胆战羞于见人，恨不得这路再也别通，可他也知道要是那样他还是只能下车淋着雨走回去。


不管怎么样，没过多久路就通了，吴邪兜一圈逮着个停车位，忙不迭挤了进去，伞扔在后座他没拿，路面已经有了积水，他接点雨水拍了拍脸，踩着水跑起来，对着越来越近的招牌虔诚地说：

“保佑来个好说话的老师。”


任他抓破脑袋也没想到，来的人是张起灵。

吴邪大跨步推门进了店里，小店面，三面都是书架，剩下一面半截是文具柜半截安置着柜台，站在门口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张起灵背对他，站在离门口最远的书柜旁边，显然是在看书，公文包放在一旁，那原本是坐人的地方，吴邪刹住脚步，很是吃了一惊，既是为张起灵就是来找他麻烦的老师，也有为明明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却仍然就靠着那么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的。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他经常想他。


张起灵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吴邪愣愣跟他对上，忘了吱声，幸好王盟适时从柜台里走出来，介绍道：“这是我们老板。”张起灵点个头，转回去不紧不慢把书放回去，还按了按书脊让一摞书齐整好，这才转了身，面上是吴邪熟悉的表情——没表情，站在原地，专注地看了他一会，淡淡开口道：

“你好。”

光这两个字就能让吴邪消化良久，他的印象里没有跟张起灵说话的场景，只有他自己贼兮兮地扒在图书馆的书架上偷窥张起灵的鬼样子，还有快步走跟着在前面骑车的张起灵的情景，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在学校的公共澡堂里碰见张起灵那次，当然，就那么一次。

小书店一时安安静静的，王盟实在忍不了，伸手推了推他的老板，动作很明显，吴邪“啊——嗷”一声，从呆愣中醒过神来，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把张起灵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得铁紧，摇了又摇，诚恳道：

“原来是张老师！你好你好，幸会幸会，我是吴邪。”

张起灵听他提了自己的姓，略想了一想，也没在意，还是自我介绍道：“我是学校经济学院的讲师张起灵。”

吴邪心想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的生日血型，知道你宿舍的楼门号，知道你在学校教什么课，啊说到这个——

“您教的不是货币银行学吗？”

张起灵这回是真的惊了一瞬，显然有些不理解一个书店小老板怎么知道了这个，他脸上难得能露出一点明显的表情，吴邪从进门起就没转过眼睛，自然看得分明，想了想，出口解释道：“我是咱们学校毕业的，您鼎鼎大名，认识不奇怪。”

“过奖。”张起灵客气疏离，也不好奇他曾经是不是自己的学生，又道：“我代表金融系来。”

他果然是为了盗版教材的事来的，吴邪欲哭无泪，自己在校的时候没给这位留下那么一星半点印象，现在却因为一件糟心事跟他见了面，还说上了话，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

张起灵说话不快不慢，有理有据，也不占着理就咄咄逼人，语气很轻，其实就是冷漠，你承不承认不关他的事，吴邪心里纠结着，一路情绪不高，只顾着点头，张起灵三言两语说完，从公文包里拿出两本书，一本是书店卖出去的，另一本是学校图书馆进的正版教材。

吴邪自知理亏，有点不好意思去看两者的对比，脸色讪讪接过来，叠在上面的是正版书，他翻开看了看，没想到里面已经写了笔记，倒不是一本新书，随即听张起灵道：

“这本书我参与了编写。”

吴邪一愣，他回来之前在网上查了作者，主编是李四地教授，后面的名单是省略的，没想到还有张起灵。这实在是大大的不妙，怎么偏偏就摊上了这一本，吴邪叫苦不迭，不过眼球倒一直放在书上没动，专注地盯着张起灵做的笔记看，大多是段落旁的注脚，还有一些是修正，半晌清了清嗓子，表示一定做出补偿，然后义正言辞地道：

“我拍一下正版书的内页，到时也许能派上用场。”

他埋头翻到一页，笔记写得比较多的，掏出手机拍了两张，张起灵看着皱了皱眉，没细想，等吴邪拍完把书递还过来。


吴邪把人送到门口，看着张起灵走到停车位，开车门进去前回过头，冲他客气地点了点，他穿的是暗色，很容易跟车流人流融在一起，偏偏那么显眼，皮肤很白，人长得也帅，身材瘦削挺拔，在哪里都跟被光照着似的，让人移不开眼。

张起灵进校的时候他已经大三了，学院不同，除了自己想办法去找，根本没有办法有交集，再到毕业实习，在校的时间少得可怜，连话都没说过就这么出了校门，能见到的机会，除了上下课的校门，就是周六日的图书馆。

这并没有减淡张起灵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虽然他已经记不清楚那点心思是什么时候产生的，由崇拜仰望到暗自喜欢，不知道走了多远，时间太久了，久到他以为他对张起灵的感情就一直是那样，从一开始就是温热妥帖的，煨遍了他的全身，没有过挣扎惶恐的灰色地带。


编辑给他打电话，说他的新书大纲已经通过了，不过提议他加点男警员和女法医的感情戏，要不然通篇悬疑，读者看着累。

吴邪走回店里，边道：“饶了我吧宁姐，我连小女生的手都没拉过，不敢下手，写了成全文的败笔了。”

阿宁说：“没说要让你写什么要死要活的，你让他们调个情都行，这种工夫你们男人都备着，不用教。”

他走过去把张起灵之前看的那本书抽出来，拿着往外走，捂着手机对王盟说：“书到了打我电话，我亲自去送。”


吴邪坐进车里，把那本书的封面封底细细看了一遍，张起灵没去看隔壁柜子上摆的专业书，估计是随意选的杂书，是一本散文集。

他离得这么远，只敢病态地拿走张起灵哪怕只是看过一眼的书，拍下他写过笔记的书页，回去认真品味几个来回，不会去打扰别人，。

书店的小老板，悬疑文不会写情爱的糙爷们，对暗恋了五年的人，有自己的温柔。

TBC

潘子开着装满了正版宏经教材的小金杯到店里的时候，王盟正一手攥着豆浆杯，一手抓着鼠标在扫雷，估计是到了关键时刻，一次性塑料杯被掐紧，汩汩涌出来一溜白，流湿了满拳头，王盟偏头瞧见，顿时呆若木鸡，再偏头瞧回去，顺利踩到了仅剩的两粒雷之一。

吴邪跑出去看，几下把纸壳扒开，确认无误后接过潘子手里的车钥匙就要走，潘子叫住他：

“小三爷，这事不大，您别太在意，三爷让您放宽心。”

吴邪不知道想到什么，摆摆手：

“你回去吧，我先走一趟再说。”

王盟奔出来，递过手里挤成把状的一次性杯子，十万分体贴地：“老板，你在宿舍区门口等学生来领书，要注意保暖，别冻秃噜了。”

吴邪龇牙咧嘴看他一阵，戴上手套，啪关上车门走了。


宿舍区的门卫跟他在读的时候就认识，开车进门连证都不用换，偶尔拦住他，伸手讨根烟，点着后吸上一口往车里一喷：

“好嘞，关窗走吧，出来还给我看看这口烟，这证咱就不换了。”

吴邪踩油门奔到宿舍区学工部，推开玻璃门，熟门熟路走到法学院的格子间，旁边的霍秀秀冲他笑眯眯地，指着那边的会议室，示意人在那里。

吴邪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等，等了一阵人没出来，霍秀秀先帮他叫上了，拧腰蓄力一声喊：

“哎！里面最帅的那个——！”

解雨臣正在会议室跟学生会的人开会，听见声音冲着后头扬声回：“谁找！”

外边大声答：

“你最基的基友！”

在座的学生会干部们，顿时表情都不自然了，解雨臣吊起眼角，慢悠悠站起来：

“你们先自己排班，等会我来验收。”


解雨臣和霍秀秀都是吴邪的发小，小时候在一起玩过，12年学生生涯没有碰头，后来成了大学同学，解霍两人在学校玩得能开出花来，绩点高也有门路，毕业后选择行政保研，前年完成学业后继续留校，现在分别是法学院大一大二的年级主任。

三个人花功夫把一车厢的书卸下来堆好，吴邪群发事先编辑好的短信，让订书班级的班干部带人来领书。

解雨臣靠上门边的立柱，甩了甩手：

“这次赔了多少？”

吴邪没说话，旁边没形象半蹲着的霍秀秀帮他算起来，进价乘本数：

“吴邪哥哥，有小两万吧，跟后头索赔了吗？”

吴邪想了想，略点个头，随意道：

“哥有钱。你们帮忙在这看着，我先去把老师的书送了，回头请你们吃饭。”


霍秀秀作势耸鼻子，闻了闻金杯喷出来的尾气，转头看着解雨臣：

“嗅不到蓬勃的朝气与乐观的生活气息了，怎么回事，打击这么大？”

解雨臣拧着的眉头松了又紧，表情高深莫测：

“你是不知道，他这次被谁找上了。”


吴邪先去了经济系的办公室，这时候是上课时间，大多数老师都不在，他把一沓书交给值班老师，让他分赠给系里教宏观经济学的几位老师，并再三表达了歉意，值班老师有些惊讶于他的认真态度，收下以后还夸了他几句，吴邪走出来，他手里还有最后一本教材。

张起灵基本不去系里的办公室，在校内除了教室就是图书馆，大多数时间都在校外，他的格间整洁干净，桌面上只有电脑和几本摞得整整齐齐的工具书，连笔筒都没有，显然不怎么来，吴邪摸了摸口袋，身上没有带笔，只好找值班老师借，他面嫩，老师以为是来交作业的学生，给完他笔还告诉他：

“张老师平时除了开会一般不来办公室，你最好先给他打个电话。”

吴邪应完走回来，拉开椅子坐下，在这个方位仔细感受了一会，又从这个角度看了看别的地方，他在扉页上写“张起灵老师 收 吴邪”，写完把带的名片夹了进去。

其实本还应该表达歉意，先不提张起灵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本书，吴邪心知在这段时间内，如果有幸张起灵能偶尔想起他这么一个人，脑子里首先浮现出的肯定逃不过“那个卖盗版教材的书店老板”，也许一段时间过后张起灵会把这件事抛诸脑后，那么如果那时候他还留着这本书，起码书的扉页上不会有提醒他再想起的话。


吴邪走出去取车，他把事情大致解决好了，心里定了下来，他不能左右张起灵的主观意识，起码自己做到了问心无愧，不管会不会再见面，以后意淫的时候也不会良心不安,只不过第一次正面接触就带来这样的尴尬，远不如他独自意淫时候的畅快自由。

大作家越想越觉得憋屈，决定回家怒码八千，来供自己排解排解。

TBC

早上吴邪朦朦胧胧醒过来，他睡得不舒服，沙发上躺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十分勉强，窗子外面还是黑魆魆的，冬天天亮都要晚些。

他的笔电摆在茶几上，屏幕没有合起来，显示灯还亮着，看来昨晚没顾得上关机就睡着了，现在明显还早，吴邪还想去床上睡会，接着梦一阵北校区的图书馆，旁边就是食堂，一到饭点，饭香混着书香悠悠钻进鼻子。

他在黑暗中做了一会心理斗争，决定索性不睡了，去食堂吃早饭，直接从现实上满足需求。吴邪猛地坐直，抻抻腰蹬蹬腿，关节霹雳霹雳响起来。

他给王盟发了短信，让人可以晚点起，今早他自己去开店。


北校区是D大的老校区，建校时候的几栋老教学楼就在这里，前几年学校借款修了新校区，建成后设施和资源都挪了过去，除了旧楼不剩下别的什么。

旧楼中有旧食堂和旧图书馆，食堂掌勺的都是老厨子，饭菜火候十足，味道特别好，很多学生骑着车跑来这边吃，吴邪也是其中之一，最开始他还抱怨过路太远，不过到后来他就不嫌了。

今天是周六，再加上这时候才七点半，食堂基本没人，吴邪要了碗混沌，呼噜噜吃干净，吃完下意识环视一圈，抹嘴起身，拐到食堂侧面的停车区瞧了瞧，一眼就望到底，没有车停着。

他悻悻往校外走，边走边挠挠脑袋，昨晚忘了洗头。


王盟一觉睡到九点半才出现在店里，这时候吴邪已经看完了桌板上所有小说的书腰，正急着出门，见人翘着几撮头发出现，直接扒拉过这个呆脑袋，泄愤似的狠揉起来：

“你还真不跟我客气，睡得挺香哈？”

王盟嘿嘿笑：

“老板你吃早饭了吗,我再出去给你买点？”

吴邪理都不理，抬脚出门，没走两步又想起点什么，折回来摸走一管笔：

“我修炼去了，手机关机，有事你自己看着办，别找我。“


北校区的图书馆，老、旧，小、书籍更新稍慢，再加上离住宿区太远，平时没什么学生到这边来，不过却是老师们翻阅书册的常来之地，氛围很好，十分安静。

大三第一学期临近考试的时候，新校区图书馆、自习室的座位都异常紧张，占座很困难，有一次解雨臣带着吴邪骑车来了这边，管理员见他们来还有些吃惊，低声再三嘱咐不能在里面吃东西不能喧哗，才放他们进去。

吴邪进门之前还看了看时间，近十点，这实在是晚了，他进了借阅室，这里的书籍按专业类别用字母排序，每个书架旁边对应放置一张方桌，供读者阅览，桌子临窗，阳光柔和明亮，室内空调打得很足，温暖舒适。

吴邪进门直走右拐，一眼就看到了他想找的。

白衬衫深色西裤，坐姿很端正，两手搭在桌上，这个背影。

张起灵周六日来图书馆的习惯没有变，只不过他以前都是正面对着入口坐，当时吴邪每次都来得早，坐在里面，能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背影，不怕被发现，今天显然地也不利，人也不合。

金融、经济类的书籍在C区，吴邪要去的法律类在E区，正在这一纵书架的尽头，他身上只有一支笔，顾不上坐下，先去拿了几本书，走回来后犹豫一会，还是选择了正面朝墙，背对入口的座位，这样比较保险。

读书讲究心要静，这会吴邪是做不到了，只要想着张起灵都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看书，他就连片刻安宁都得不到，心里的草要长到喉咙口来。

书也看不进，人也看不到，这是干蛋来了，吴邪纠结不已，想了又想，还是起身换方向坐了，这样就成了他跟张起灵隔着几张桌子，面对面坐着的场景，只要张起灵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张起灵的桌上只放着一本书，旁边是笔记本，等看过一阵，张起灵合上书放在一边，翻开笔记本，略略思考一会，头往前倾的幅度大了一些，他提笔写起来，眉头微微皱起，没有表情的脸却显得比平常柔和。

吴邪根本挪不开眼，不说他出门的这大半年时间，就算是之前，他在图书馆也没有逮着过长时间正面窥伺的机会，张起灵挪腕按笔，神情专注，阳光照亮这一隅，那张小方桌似乎已经自成一个世界，吴邪盯着看了许久，眼睛一眨，心里跟着咔嚓一声。

他看完这一眼，心就定了，随即埋头安安静静看起书来，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就抓起笔，左手掌心黑黑密密写了一版。


吴邪出借阅室进了厕所，膀胱涨得厉害，他左手抄了满手关键词，字迹被空调糊得有点危险，这时不敢去蹭，只好单用右手揉开裤子扣和拉链，右腿稍屈，扶着鸟吹起口哨，顺便把左手手掌在嘴前摊平，好让吹口哨时呼出的气吹干快汗湿的手心，整个姿势猥琐扭曲，不堪直视。

张起灵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吴邪僵着脸放下手，默默把呈稍息状态的腿收回来，只差没右转立正敬个礼，侧头瞧一眼，张起灵也正看着他，看得他差点跳鸟，连忙把内裤撸上来，挤出个狗腿的笑：

“张、张老师。”

张起灵点点头，走过来，这里只有两个斗，当然就走到了他旁边，吴邪火急火燎咻一声把拉链拉好，单手扣不上扣子，正想着不扣了把衬衫拉下来挡一挡出去再说，情急之下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只手，顾不上汗湿不汗湿，飞快挺着胯吸气扣好，旁边张起灵已经把拉链褪到了底。

吴邪目不斜视按下冲水：

“张老师，我先出去了，再见。”

“你在外面稍等我一会。”张起灵的声音从后面绕过来，冷冷淡淡，吴邪听得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到一溜水柱，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话也不问，脚步虚浮走出去。

TBC

张起灵很快就出来了。

吴邪攥了一把汗，阅览室外面走廊没有空调，他自己再不承认也明白，这是紧张发的汗，生怕张起灵找他再有什么别的展开，左手手掌上那笔字已经不能看了，索性两三下在裤子上蹭干净。

张起灵应该本来就准备要走，他外面穿着深灰色的风衣，里面是同色稍浅的假两件，风衣的大口袋里露出笔记本的边缘，他静静站定在吴邪面前，开口道：

“书我已经收到了，谢谢。”

吴邪略微放松，原来是要说这个，怎么这么快就看见了，总不会是值班老师专门联系了他，他眼看张起灵说完手往口袋里摸过去，心里一悚，难不成是要掏钱，连忙上前：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多亏学校通知我，书店才没有惹出更大的麻烦，您别跟我客气。”

张起灵让他虚拦了一下，也不多说，垂下手，两人一时无话，仍只静静站着，张起灵看了他一会，突然张口问道：

“你要去吃饭？”

这时已经是正午，吴邪点个头说是，张起灵顿了顿，转身开始往外走：

“你跟我来。”


张起灵带他出了图书馆，到食堂门口，却不进去，绕过去到他停车的地方，解了锁按开驾驶座的车门，回头看他。

张起灵神色坦荡，黑沉沉的目光向这边投过来，显然在示意让他上车，吴邪微张着嘴呆了呆，脑子里揪不出一个推却的词，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到了车里，看张起灵也坐进来，发动、倒车，慢慢驶出去。

吴邪盯着车内后视镜上吊着的玉坠猛瞧，顾不得多想，恨不能呵呵傻乐出声，张起灵没有开空调，他却觉得有热气从四围不住涌进四肢百骸，再短的一段距离都能让他心神荡漾，也不问张起灵到底要带他去哪里，直觉一直开下去都没有问题。

他们没出正校门，横穿过连接两个校区的窄马路，经过教学区，绕到了新校区的教工餐厅，张起灵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偏头看他：

“我一点有个会，我们在这里吃。”

吴邪跟他走出去，边走边消化张起灵口中的“我们”两字，他没有来这个餐厅吃过饭，以前只听给他们上专业课的老教授讲过，说学校食堂福利不好，只有当天有两节联排课以上的教员，才能在免费吃上一顿快餐，平常这里的炒菜比外面还贵。

两人坐定，张起灵把桌上的菜单递到他这一边，吴邪状似认真看了一轮，报了个盖饭，张起灵拿回去看了一会，不叫服务员，自己先去了前台。

吴邪追着张起灵的背影看，他在路上已经预料到张起灵要带他吃饭，也意识到他是借着这顿饭来抵那本书钱，在车上他还兴致冲冲忖道，等吃完饭自己抢着付钱就是，毕竟他是学生，付钱更有理由，至于那本教材，更是不值一提。

他没想到张起灵连这个也考虑过了，教工餐厅是学校唯一一个不能付现金，只能刷餐卡的地方，吴邪毕业三年，校园卡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自然付不了钱，张起灵看得分明，特意不去近在图书馆旁边的食堂，带他来了这里，他连这种根本算不得分毫人情的事都不愿欠下，一心一意想着两清。

高兴与失落，两种情绪居然不能抵消——当然不能抵消，不过一上一下调和起来，接下来倒也再没生出起伏的情绪，吴邪呆坐着等，没过多久张起灵也坐了回来。

他们没有说过几句话，之前也没有过任何交集，张起灵本人又是个话极少的，两人除了寒暄再难聊开，两相对坐颇有些尴尬，张起灵却一副很坦然的样子，没有交谈也很习惯，安安静静等着，不经意往对面了过一眼，见吴邪除了盯着他看以外，仿佛再没有别的可干，才沉吟着出口问道：

“你是哪个专业毕业的？”

吴邪老实答：

“法学。”想了想补充道：“经济法方向。”

“专业课是陈老师教？”

“是陈文锦老师，大三的时候受了她很多照顾。”

张起灵点了点头，再没有别的问题，他垂着眼，目光落在桌边上，眼睫毛又长又直，直视的时候看不出什么，眼皮一垂就印出一片齐整的扇形，吴邪恍了恍神。


不久服务员把菜端上来，张起灵把他点的盖饭换成了炒菜，再加了两个菜，两人一言不发开始进食，吴邪很不自在，张起灵身上有一种让人沉默的气场，似乎跟他坐在一起，沉默是理所应当的，只会让人觉得熨帖安宁，而不是尴尬，吴邪却堵了一嘴话想说，心里浮出汹涌的冲动，他甚至咽不下饭，喉咙口不是通的。

张起灵抬头看他，道：

“不合胃口？”

吴邪摇了摇头，扒拉几口饭，还是忍不住开口：

“您现在的教室还在西教一吗？”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合适，果然张起灵皱了皱眉，道：“法学也学我的课？”

吴邪明显一僵，咬咬牙：

“我在您隔壁教室上课，路过的时候见过。”

“什么课？”张起灵又问。

“知识产权法。”

张起灵微眯起眼睛。他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慢慢道：“楼层换了，不过还是在西教。”

吴邪连忙点头，再不多说。

吃过饭，两人走出去，张起灵问他要去哪，吴邪回说要去店里，张起灵抬起手腕看看表，吴邪生怕他还要送，飞快道：

“我没几步路，您去开会吧，今天真是谢谢。”

张起灵闻言点个头，径自上了车，发动后隔着车窗冲他示意，吴邪也点点头，看着他慢慢开走了。


吴邪站在原地，回头往餐厅方向看了一眼，旁边是学校是行政综合楼，里面一楼有个容量十分大的阶梯教室，他们在里面上知识产权法，老教授十分聒噪，案例用得也老，上座率不高，吴邪都想不起那位教授长什么样子，他当时总是在另一个教室。

他想起刚刚吃饭时几乎让他吐出来的冲动，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之前太远的距离，突然被拉近了，让人眼晕目眩。

在校的时候，考虑的东西太少，发现不对的时候，恨不得变成一颗钉子，杵在张起灵面前不动换，身前不现实，那就跟在身后。毕业情结也曾席卷过他，不留遗憾之类的想法，他周围有无数同学实践过，失败的成功的都有，当然，都不是他这种情况。

时间过了太久，当时激烈的情感跟砂纸一样，磨平与被磨平，虽然不再激烈，却也绵长舒缓，如果不是今天这顿饭，吴邪意识不到，这其实也是另一种汹涌。

不管怎样，他有了一顿饭。

吴邪走出校门，穿马路的时候手机响了，他走到对面才摸出来看，看到来电人头一下就大了，想起早上发过去的更新，硬着头皮接起来，阿宁在那边咆哮道：

“你一定要把张坤写成情感白痴吗！！”


TBC

有几天没更新了，掩面……
今天码了短篇，目前只有上半部分来着，是个蛟化龙生出的故事，如果大家感兴趣，欢迎戳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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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我目前在乡下，没有网，更新只能等初三回来。用手机码了年贺，是个短篇，大家看文愉快，咱们明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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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好~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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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张坤是吴邪笔下一部系列小说中的男主角，这部小说是他的代表作，从他毕业开始连载第一部，写的是男警员的侦案故事。故事连载到半途的时候，论坛上有好几名编辑就出版事宜联系他，吴邪靠着这部作品正式出道，而他一手塑造的这名面瘫寡言、眼利手稳，身手一流的男警员，也成为他笔下的代表人物，深受读者喜欢。小说目前已经出版了三部，半年前吴邪出门，小说计划陷入停滞，直到他前一阵回来，才着手开始准备写下一部。

吴邪叹口气，一手握着手机，钻进车里。

“我已经到你家了，居然还挺乱，不像你啊。”阿宁有他家的钥匙，早在他跟出版社签约的时候，说是为了催稿方便，死活要走了一把，虽然来的次数不多，对他家倒也算是轻车熟路，电话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阿宁道：

“要我帮你收拾吗？”

吴邪连忙道不用，挂了电话打个呵欠，昨晚睡得太少，又刚吃完饭，困倦感慢慢涌上来，可惜现在回去也睡不了。


吴邪提着东西进了门，两脚互蹭了几下，换好拖鞋，阿宁听见开门声，从客厅走出来，抱着手偏头笑看他：

“大作家又去图书馆取经了？”

吴邪笑了笑：

“正好没事干，你久等了。”

阿宁跟他一起往里走，摆了摆手，道：“跟我客气什么。”客厅里被她收拾了一阵，茶几上干干净净，沙发上团成一团的毛毯也折好了，放在一边。她把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中款针织衫，修身好看，胸部波澜起伏，腰身很细，吴邪偏头看了几眼，这件衣服的颜色跟今天张起灵穿的那件好像差不多。

吴邪把手里提的塑料袋拿进厨房，里面是刚买的水果，家里什么也没有，没东西招待客人。他跟阿宁相交颇久，但怎么也没办法不把她当成客人，即使这位客人连他家钥匙都已经有了。


阿宁在沙发上等他坐过去，看也没看一眼端上来的果盘，把茶几上的笔记本拖过来，手放在键盘上：

“密码多少？”

吴邪伸手过去在数字栏上点了几下，阿宁等他按完，右手小指挪过去点了回车。

Win7的系统占内存太多，启动很慢，浏览器加载的速度让人跳脚，吴邪盘腿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阿宁微微朝他这边侧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幽幽飘过来，吴邪摸摸鼻子，只管盯着进度条。

阿宁道：“书评区的帖你看了吗？好多说张坤是同性恋的，这设定咱们当时没有讨论过吧？”

吴邪心头一梗，干笑一声，道：

“没有，他就是没琢磨过这种事，一心想着办案的那种傻子，工作狂。”

阿宁随意点了点头，拿鼠标把书评区几个新发的帖子点给他看，打开了其中两个楼建得比较高的，主题内容都是吐槽全能张坤感情不开窍的，诸如：

“四部第一次出现了个‘张’女郎，结果他娘的比炮灰还炮灰，全能张放在丫身上的感情还没放在个杀人犯身上的多。”

“这部里头出现的女法医，还不如浮尸案里出现的那个小助手，现在再倒回去看那部，太他妈基了！”

“老子把新更里法医妞说的话告儿我哥们，问他听了这话有没有反应，哥们儿说没反应的不是萎就是基，这么一看，坤哥还是基比较好，楼下排的举鸟就行。”

“骂个屁，老子就好女法医那口，阿坤仔基就基去吧，作者在里面加个人物叫王月半成不，放着女法医让他来。”


吴邪注意到一个淹没在众多吐槽里面的新帖子，标题叫：

“官方封插里的坤哥太丑，撸不硬，哥昨天日了一张，你们感受下”

阿宁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让他回神，支着肘问：“什么感想？”

吴邪慢慢回过头，想了想老实道：“随他们说，反正张坤没感情线，说说也热闹一点，整天猜案情多累。”

“你说的也不是不对，这些事咱们之前仔细没说过，不过这本小说不用靠卖腐攒读者，况且之前做过调查，你的书迷还是男的占多，得不偿失的事咱们不做。”

吴邪点头赞同。


两人谈了一会，阿宁合上笔记本，笑了笑道：“就为了这么点事，我还不至于特意跑一趟，今天找你还有别的事。”

吴邪心里祈祷管理员可别急火火把那个图帖删了，心不在焉问：“什么事？”

阿宁看着他的脸，下巴微扬了扬，道：

“出版社有意向给你做一趟校园签售。”

她没注意到吴邪脸色变了，接着又道：“你名气够了，消失了半年多，正好露个脸，现在手里加把劲到三月完结，出来以后我们就能开始跟学校联系申请，我想过了，第一场就在你们D大，你在那里毕的业，关系亲一点，再加上你那边不是还有个书店吗，两边可以互相宣传——百利无一害。”说完合掌轻轻一拍又摊开，看着他。

吴邪嘴角抽了抽，内心咆哮道这他妈可就是要害死老子，抖了抖脸，正色拒绝道：

“还是不忙了。”

阿宁一愣，没料到能收到这种答案，慢慢收了表情，问：“怎么？”

吴邪张了张嘴，直觉有口难言，一场签售活动，少不了编辑费工夫穿针引线，要是得了便宜还不乖，实在有些理亏，可他那些理由，又确实不足为外人道，吴邪心里虚得不成样子，如果两人今天不是面对面，他绝对已经捏着烟愤懑地愁出声了。

接下来的对话乏善可陈，阿宁的脸色很不好看，勉强才能维持住一个笑，他们离得过近，说的话虽不至于针锋相对，一来一往却也不轻松，言语间带着让人难言的不自在，吴邪腿麻了，趁着抻腿的机会，往后退开一点。

阿宁皱着眉头，道：“Super吴，你这样让我很难办，我满心满意来跟你讨论细节，结果被你一个拒绝，什么都成了空头。”

吴邪很不好意思，只好道歉，两人又说了一会，阿宁终于不说了，放下一句“你再好好想想，我等你答复”，穿好外套就走，吴邪一路跟着她走，边道：“我送你回去。”被人拒绝了，说自己开了车，阿宁走到门口，回头盯着他的眼睛，道：

“我们合作这么久了，碰到这种活动你都是敬而远之，我手上资源有限，有什么还是第一个想到你，你怎么就不能配合我一次？”说完合上门走了。

吴邪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对阿宁从来都是又敬又怕，最开始还能耍点贱，越久越不适应，这个女人的一言一行都含着软硬兼施的侵略性，让他感激却也抵触——她拿了钥匙后说编辑的义务是随时来催稿，并在他被稿子逼疯的时候给他送饭、收拾，而他就硬是改了坏习惯，开始学着做个饭，整理屋子，并且越是到了截稿的时候，越是勤快，即使心里愁得要着火，对阿宁也是云淡风轻、从从容容，让她无从下手。

吴邪有点惆怅，踢开拖鞋赤脚走回客厅，拿了个刚洗的苹果吃了，收拾好情绪，扒开笔电的盖子，重新输了密码，进了论坛，里面在被同一个标题帖刷屏——

“女人问哥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哥说血痕检验要趁早”。

标题有点像聊天网站经常在论坛上放的低俗小广告，吴邪看也不看，在搜索框里输“撸不硬”，帖子还健在，点进去看了一眼——图中人微微侧着脸，一手压着绣穗的警帽，一手按在胸前，食指贴着制服第二颗扣子，手指修长有力，动作姿势优雅漂亮，眼睛向下垂着，表情淡淡，十分有诱惑力，背景是蓝黑的阴影，衬得人物冷硬神秘，楼下一大片叫好声。

吴邪面无表情，默默把图片保存好，在桌面一角的文件夹里找了找，打开一张图，再把网页打开，两张图并在一起，他的目光只放在一侧，一转不转，过了一会抬起下巴，仰着脸，微垂眼帘打量着另一侧那副，眯着眼睛露出个笑，食指一点：

“秒你。”

——

照片放在下章解释，今天情人节，祝大家节日快乐，今天厚爱那边还有两更，有追文的姑娘欢迎蹲等

第五章

晚上吴邪洗完澡爬上床，把枕头上的笔记本扔在一边，蹬被子翻了一阵才静下来，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张起灵的情形。

当时刚开学，吴邪大三了，收假后第一周基本没有去上课，在宿舍玩游戏，看点闲书。

大热的天，温度还没降下来，电脑玩了一会就烫得要起火，吴邪退出游戏，打开网页进校内，打算去找班里新分享的课件，鼠标一路滑下来，滑过日常吐槽、美人美图、淘宝购物后，看到一条新鲜事，是他认识的女生转发的，状态已经转过无数道手，转载栏上密密麻麻，每个ID后面跟着一句“**！”。

他注意到这些才去看那条状态，大意是：姑娘是大一新生，在教学区转了半天，没找着教室，路上碰到个帅哥，看模样应该是学长无误，于是扑上去问，问完路找到地方，等上课才发现，原来“学长”是她当堂课的授课老师。

转发栏最右发了个网址，并附言：打听到了，新进驻金融系的男老师，金融系的姑娘们来看一眼，你们四年的福音都在这了。

怀着那点微妙的好奇心，吴邪垂着眼皮点进去，心道饥不择食，金融系男老师太少，少有的几个还都是大爷大叔级的，碰着个年轻男的就不——唔……

他看到那张照片，骂了句脏话，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默默保存好，到后来也没有删，留到现在。毕业后开始写故事的时候，主角的设定就是靠着这一张照片——他已经看过无数次，连真人也远距离窥伺过很久，落到笔上，形象动作无一不清晰，并且秉着那点挠人的心思，他越写越顺畅，最兴奋的时候甚至完全停不下笔，这才有了之后的一本又一本。


想到阿宁提的校园签售，吴邪头疼起来，无论是小说人物的真人形象，还是他本人的私人生活，哪一样暴露在人前，成为利益的攫取工具，都只会招来无尽的麻烦，甩也甩不脱。

大作家掬着满腹愁绪，趴着睡沉了。


从D大开始放寒假，到年后收假的一个半月，书店里的生意明显差了不少，这很正常，吴邪把店面丢给王盟，除了过年回家待了几天，就一直窝在家里，按照小说计划的进度写稿，还跟解雨臣去外边玩了一阵，日子过得轻松休闲，惬意非常。

要说有什么跟往常不一样，就是阿宁出现的少了，只偶尔在网上跟他讨论讨论情节，真人却基本见不到，连电话短信也不常见，吴邪觉得挺不对劲，以为阿宁对之前的事还有情绪，虽然后来没听她再提过签售的事情，可这一番好意终归没有被他照顾好，于是心里过意不去，只好用更新赔罪，码字越发勤快起来。

直到三月份，这天吴邪更新完，照常给阿宁报备的时候，阿宁突然道：

“下个月我要调去H市了。”

吴邪一愣，这消息来得挺突然，不过他知道出版社的总部在H市：

“恭喜高升。”

那边沉默一会：

“手头的工作这段时间就在交接，以后恐怕不能担任你的责编了。”

吴邪皱起眉，完全是猝不及防地接收了这个消息，起身到卧室拿手机直接给阿宁拨了过去，那边响了一会才接起来，阿宁道：

“Super吴？”

“宁姐，你这太突然了，我都没个准备。”

“还有一个月，这个月我还是全程跟你，你的新责编也会开始跟你接触，你不用准备，只要更新能按原计划进度保证就行。”

“……”

吴邪握着手机，一时语塞，脑子里断断续续想了一会，有些问题不适合再由他问出口，只好道：

“新的责编是谁，我之前认识吗？”

“是从H市总部过来的，你不认识，不过挺有手腕，也很负责，你不用担心。”

吴邪思忖片刻，笑道：“就别跟我扯官话呗，我就是想知道，还能不能摊上跟你一样优秀的编辑。”

阿宁顿了顿，叹口气道：“Super吴，你别怪我，我既然吃这口饭，也想发展空间更大一点，有机会就要往高处走一走看看，这次调动是我联系的，我自认在这边再做不出什么成绩，换个地方看看能不能好一点，也别再耽误了你。”

这话说得实在让人尴尬，他这边才是耽误了别人的一方才对，吴邪挠挠头，老老实实接收了阿宁话里带的那点怨气，心虚不敢接话头，应完连忙道：

“我那新责编男的女的，还是个能激发我灵感的大美女不？”

阿宁笑起来：

“我以前也没有接触过，不过不是美女，是个胖子。”


接下来的一个月按照阿宁的安排，工作交替得很平稳，新责编开始在网上跟他接触，聊进度聊反馈，这位叫做王胖子的编辑，说自己原本就是吴邪的书迷，两人脾气相投，接触过程很是顺利，中间也通过几次电话，只是还没有见过面，据他自己说，身家性命全在H市，要整理好还需要一阵子，预计堪堪能赶上吴邪新书的正式宣传。

直到吴邪完稿，书号下来，后期工作做好拿到样书后，胖子突然一个电话过来，让他直接拿上书去H市，两人在那边汇合，参加总部的开年作者会，亮了这一回相，再回来走市面上的宣传流程。

吴邪几相权衡，反正也闲着，就应了，收拾好东西给他三叔打电话说一声，没想到吴三省听完一乐，道：

“老子现在就在H市，你不早说。”

吴邪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吴三省道：“他们这里开学科建设研讨会，我带人来见识见识。”

吴邪笑道：“还不就是玩。”

吴三省不跟他谈工作，把作者会的事情问清楚后安排道：“那你直接住到我这里来，也别自己开车了，到时不好说，文锦正好明天也要过来，你坐她的车。”

吴邪应完挂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吴邪拖着装满书的行李箱，按时在小区门口等，小区外面就是大马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他眼神放空，傻站着来回扫路过的车，一时有些失神，连车停到面前都没有马上意识到。

等他回过神就愣住了，这车不是他文锦姨的，却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辆车，吴邪后心一热，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他这里看不见车牌号，等了一会后座车窗降下来，陈文锦偏头出来，微笑着看他：

“小邪等久了？坐前面。”

吴邪把箱子放到后备箱，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驾驶座上的人侧头看他，脸上表情淡淡，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吴邪。”

吴邪吸了一口气，吞完口水，才叫了声“张老师”，再转头面向后座，老实叫“文锦姨”，后座还有一个女的，看起来年龄不大，不像是老师，正冲着他这边笑，吴邪之前没见过，陈文锦介绍道：

“这是云彩，金融系阿贵老师的女儿，跟我们一起过去。”

两人打了招呼。

寒暄几句，吴邪绷着脸坐正，尽量显得自然随意，过了一会，他听张起灵说：“我们出发。”于是连忙点头，转头看一眼，张起灵正沉默地看着他，看得吴邪警铃大作，张起灵见他还毫无自觉，只好出言提醒：

“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

“……”吴邪默默拉开安全带，衷心祝愿自己一路保重，不要再在张起灵面前做丢脸的蠢事。

TBC

吴老板，天时地利人和军师全都给你备好了，祝好运

他们一路出了市区，上到高速，陈文锦和云彩在后座闲聊一阵，到后来也没了言语，听她们交谈的话来看，两人应该不是很熟，拣几个话题能聊聊就算。车里没了气氛，一时只有广播发出声响，吴邪一会埋头听广播，一会便偏头看车窗外的风景，闲不下来，面容颇严肃，似乎做的每一件事都灌注了他的全副心神——而没有惴惴不安，憋得够呛，直想仰天几声长啸。

绷久了有点累得慌，吴邪没张嘴，鼓着腮吞下一个哈欠，没忍住侧头过去，正好张起灵也偏头瞥他一眼，看见他眼里那点湿，反应过来，随即道：

“困了就睡一会。”

吴邪还没答话，就听后座的陈文锦温声道：“是不是昨晚又熬夜写文章了？”

知道他在写小说的长辈们，除了吴三省口中的“瞎闹腾”，都喜欢给他这项工作冠上一个好名头，例如他家舅舅喜欢用“从事创作工作”，陈文锦便爱把“写小说”称作“写文章”，听上去文艺学术不少，吴邪一直嫌这些酸，今天一入耳，心里却猛点起赞来，咧开嘴笑：

“生物钟都搞倒了，得改。”

云彩听了笑问：“吴大哥写的什么文章？”

吴邪只道：“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说出来让人笑话。”

云彩含笑不语，陈文锦也笑他：“这时候倒谦虚起来了，毕业的时候不知道谁说的，靠写书就能养活自己，比正经工作好了不知道多少。”

吴邪叫苦不迭，心道三婶你不厚道，怎么在人家小姑娘面前揭自家人的短，而且驾驶座上还坐着那一位，当下悻悻，却不敢多辩：

“那时候不懂事，可别提了。”

说完转回去，装模作样闭目养起神来，听后座两位就这个话题还说了几句，祈祷她们赶紧换话题，而张起灵只顾开车，并不关心他们说的话，听到了也不发表什么评论，只偶尔在问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简单应答几句，车子如箭离弦，在高速上一路飞驰。


到下午三点，他们进了H市市区，陈文锦给吴三省去了电话，到了酒店门口，有人出来接他们，几人各自拿好行李，跟着走进去，在大堂的沙发上坐定，接待的人拿了他们的身份证，去前台排队办入住手续。

陈文锦看了看那个人留下的签到名单，在上面把她和张起灵两个人的名字勾了，边道：

“这次来得人还真不少。”

说完往张起灵那边坐过去一点，指着名单说起来，张起灵应声颌首，答上几句，吴邪掏出手机，给胖子发短信说自己到了，发完也没什么事干，云彩和他坐在一边，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跟他断断续续说了几句。

等拿到房卡，听了房间安排，吴邪整个人愣在当场，身上的温度蹭蹭往上窜，等反应过来，急忙就要开口，这时陈文锦已经跟那人握过手，拖着箱子开始往电梯方向走了，其余两人也随即跟上。

他和张起灵住一个房间。


“我去洗澡，你要是饿了就下去吃点东西。”张起灵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套衣服，灰色的棉质内裤放在最上面，这也不用避讳，他把衣裤放到自己那张床上，再半蹲着把箱子里带的书和文件拿出来，拍了拍，码到书桌上放好，一切归置整齐，然后拿出床头柜里放得拖鞋，拎着衣服，径自进了卧室。

“……”吴邪默默脱下鞋子，盘腿坐到床上，肘关节支着膝盖，做沉思状，内心很复杂。

这实在像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从同行到同房间，上天对他未免太眷顾，学生生涯只敢想不敢做的、自他毕业后也再无从实现的念头，像被牵着一样，被他从脑子里一件件拽了出来。

喜欢一个人，想的是吃饭坐他对面，睡觉枕他旁边，归根结底，无非是想离他最近，在吴邪没有出校门的时候，这念头最抓挠心肝，到后来，他觉得能有交集固然好，但远距离其实更合适，毕竟对他这样的，离得近了太容易露馅，到时徒给人添麻烦，还不如就远远想着这个人，况且如果距离远了念头能淡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Q精神演绎大师吴邪，挪动屁股，下床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背贴上墙，他的床在靠门的这一边，墙的那一头就是浴室，房间里很安静，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水流砸在地上的声音，听得非常清楚，一墙之隔，他喜欢的人在那里洗澡，他没有办法不觉得心神荡漾——

“***的远距离，***的……”吴邪喃喃骂道。

他长久以来意淫的场景，只靠着声音，便有了血肉。

TBC

马上要出门，只能短小地来一发！！晚上有时间继续更！

吴邪穿好鞋，清了清嗓子，扬声冲洗手间喊：“张老师，我出门一趟。”

水声中隐约传出一声应答，吴邪也不多等，揣着手机钱包和房卡，灰溜溜出去了，他很有自知之明，再留在房里，一下午的精力，恐怕都要用来放在竭力克制自己身上，到时没准张起灵还会觉得他这人不正常。

不过他确实很不正常。


吴邪给他三叔打电话，被告知正在开会，要晚上才能回来，胖子也没给他回信，于是放心出了酒店。

酒店周围环境很好，不远就是老师们齐聚开会的学校，吴邪进了校门，在里面转了一会，发现这里教学区和宿舍楼混建，一边还标着实验楼，没走几步就见有学生提着开水瓶往一栋楼里走，阳台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

这设计十分贴心，至少不用学生每天跑大老远，从宿舍跋涉过来上课，吴邪读书的时候，见过他们学校有女生招校内的出租车服务中心，每天坐车去上课，他们学校女生多，一出现有人这么干，马上就有大批效仿，后来这股风气被门卫强硬地扼杀在校门外，才算终于止住。

吴邪觉得这里很有意思，索性泡在校园里，走了一圈正好碰上食堂，中午在路上没吃东西，现在肚子饿起来，就到里面用现金买了一份砂锅面条，找好座位等着。这时候还没到饭点，食堂里没有几个人，桌子也很干净，吴邪四处瞧了一圈，他心情很好，看什么都舒心，想到张起灵也没吃午饭，不知道要不要给他带一点吃的回去，不过马上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别打了他的胃口。

刚吃完就接到陈文锦的电话，说是晚上在酒店组织聚餐，通知他一声，让他记得来吃饭，吴邪摸摸肚子：

“我就不去了，刚刚吃的面还没下去，半点也吃不下了，你们尽兴就行。”

陈文锦劝了几句，也不强求，嘱咐完注意安全以后就挂了电话。


胖子的电话来得刚好，吴邪刚走到酒店门口，手机响起来，按完接听还没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见一声嘹亮的：

“天真！胖爷我已经杀到你楼下了，快来接驾！”

这声音离得近，不过不像手机里传出来的，倒像是在近处吼着传过来的，吴邪回头扫了一圈，看见那边走过来一个人，又高又胖，十分圆润，正把手机当对讲机似的喊话，他一看就乐了，冲手机那头道：

“走路抬头，你爷爷就在门口！”

胖子下意识抬眼往那边看，反应过来马上张口就骂了一句，骂完咧着嘴，走近了一个虎扑，压着吴邪的肩膀搂了过来，就着背使劲拍了几下，吴邪被拍得要吐出血来，急忙吼叫着让他松开点，边不忘也使了大力，在他身上狠拍两下。

胖子“嗷”地一声，生受了这两击，退开一点上下打量他几个来回，攥住他的手用力摇起来：

“可算成功会师了，同志。”


他们在门口说了一会，之前在网上和电话里都聊得投机，见了面也不觉得生分，胖子道带他出去边吃边聊，不过还有业务，明天的作者会，吴邪其实是打酱油的，带的书不参展不摆桌，只用来私下赠送，胖子带过来一张名单，是他在这边担任编辑时相熟的作者，让他写几句赠言，吴邪粗粗看过一遍，几乎全都是大牛，嘿嘿笑起来：

“等会我也列个名单，大编辑帮我要几本书呗。”

胖子直嫌他没出息。


吴邪开门让人进去，胖子不跟他客气，大咧咧迈开步子，进去没几步就顿住，“哎呀”一声，回头看他，吴邪疑惑道了一声“怎么了？”，走进才看见张起灵在里面，坐在靠窗的书桌旁，桌上放着一堆资料，他听见声响，回过头来。

吴邪站在原地，干巴巴道：“张老师没去聚餐。”

张起灵点头淡淡道：“已经吃过了。”

胖子不动声色拍他后背，吴邪这才想起胖子还等着他介绍：

“张老师，这是我的编辑王胖子，胖子，这是张老师，D大的老师，我三婶的同事。”

张起灵已经站起来，他起身时习惯摸一摸袖口的扣缝，这是经常穿衬衫形成的习惯，胖子眼见这个动作，不觉晃了晃神，而后笑嘻嘻上前，掏了名片，抓住张起灵的手，热乎乎道：“张老师好，张老师好！见面就是缘分，多多关照，你叫我胖子就行。”

张起灵接了名片，看完收好，握住他的手，客气礼貌道：“你好。”

吴邪见他在忙，不好再打扰，解释说只来拿几本书就要出去，胖子回头看他：

“咱们还是签完再走，吃饭那地方油烟多，沾到书上也不合适。”

“……”

张起灵把摊开的书页整理好，给他挪了大半地方，自己占了一角，道他只用看不用写，不占桌子，吴邪承了情，挪椅子坐在一边，把书搬出来，照着名单写字签名。

胖子一屁股坐在张起灵床上，嘴巴不停，大部分问话都是冲张起灵去的，他显然对这个人很感兴趣，打定主意要结识，问题不断，语气倒也不招人厌，要是张起灵是个健谈的，这会估计已经把自己说了个底掉。

吴邪听着那边的几问一答，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不知注意力是放在身后好，还是放在笔头合适，两边都要紧，等他听到胖子问张起灵有没有女朋友，结没结婚时，笔已经不自觉停下了。

他等到一句语气淡漠的“没有”。

吴邪缓缓吁出一口气，放下笔，他有一种放松的高兴，但立即就开始在心里唾骂自己，为那点高兴而难受起来，这没有任何意义，张起灵的感情生活，怎么样都跟他无关。

吴邪转过头，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胖子查户口啊，怎么不查查我的？”

胖子哈哈笑起来：“你那小门小户，胖爷我倒背如流，说出来寒碜地很。”

吴邪接下茬跟他绊，转回来接着写，十六本书，照着抄很快，写完立即起身，把行李箱里装的衣服刨出来，书装进去，合上立起来，招呼胖子跟张起灵说了一声，几乎是推着人就出去了，胖子出门前还急匆匆回了头，冲里面道：

“张老师，以后常联系啊！”


胖子跟他边走边聊，听他说已经吃过一顿，大呼可惜，一拳头揍过来：

“那咱们只能随便吃点去，你吃撑了来的，别糟蹋东西。”

两人找了间小饭馆，胖子胡吃海喝，吴邪胡拉乱扯，期间不免就提到张起灵，胖子胡乱嚼巴几口，把饭菜咽下去：

“胖爷马上就要去你们那边了，人生地不熟，能多认识点人，以后总要方便不少。”

他又提起之前阿宁说过的校园签售来：

“这想法挺好，你不干我理解，不过有机会的话，做成项目就赚大发了。”

吴邪道：“你可别拿这事去找那老师，让教员给你打点不是个事儿，要是有想法，还不如找我，也许还能帮上忙。”

胖子拍着肚子笑起来，“得了，胖爷我还不至于这么没心眼，而且那小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看起来清高得很，拿这种事麻烦他，等于让嫦娥给我王胖子炸麻花，我——”

“哎！”吴邪皱起眉头，现在的“清高”，不是什么好听的词，胖子看他那样，笑笑也就不说了，端起杯子来跟他碰。


吴邪跟胖子道了别，刷过房卡打开门，这时已经近十点，张起灵还没睡，靠坐在床头板上，手里拿了几页打印纸在看。

点头打过招呼，吴邪在床沿默默坐了一会，既觉得不好出言打扰，又为这份沉默感到不自在，想了半天，歪头在肩膀上闻了闻，立刻嫌弃起自己来，收拾衣裤，特意拿了长裤，进到浴室洗澡。

把衣服都脱了，打开水阀淋浴，吴邪突然就觉得庆幸，张起灵在下午刚来就洗过澡，浴室收拾得干净整齐，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前一个人留下的水珠和热气，让他没法产生更多的歪念。

但是“歪念”这个词一浮现在脑子里，具体的场景就不可避免地涌了上来，加上这些场景他都不陌生，吴邪觉出不妙，念头一动，身上的温度也跟着上来了，乘着微醺的酒意，勉强也克制不住，正在思考可不可行，猛然就想起他下午听到的那些声音，就在这道墙外面。


他对着这面墙发了很久呆，站在下午张起灵站的位置上，看到了墙外用耳朵窥伺的自己。当时的心情是舒心熨帖的，但是在现在这个方位，只要想到张起灵可能也能听到他干坏事的声音，自（）慰带来的畅快舒爽，立马变得猥琐难堪起来。

这下半点绮念都不敢有了，吴邪匆忙把自己洗干净，衣服穿好，吹干头发，走出浴室。


待在房里无所事事，吴邪连笔电也没带，用手机上了会网，实在无聊地很，只好撩开被子躺上床，他酒喝得不多，权当提神，头脑十分清明，半点睡意也没有。

偏偏张起灵还来问他：

“要不要关灯。”

吴邪连忙摇头，张起灵仔细看了看他的样子，沉吟片刻：

“明天有个活动，我是主讲人，今天把资料梳理一遍，要晚一些，你如果觉得灯太亮了，就跟我说。”

吴邪默默听了，一字一句都进了脑子，开口嗓音有点哑：

“我小时候怕鬼，要开了灯才能睡着，住校读书的时候学校不熄灯，舍友开大灯刷夜，我照样睡得很香，你放心看吧。”

他不自觉就把之前用的“您”换成了“你”，说完往那边看过去，张起灵没什么反应，回头接着看资料去了，吴邪喉咙堵着，嘴里一股牙膏味，把酒气都遮住了，不过倒正好借此想起，酝酿了酝酿：

“那什么，我室友说我喝了酒睡觉，就爱说梦话，他听见过好几次了，还骂过人，晚上要是吵到你了，你就把我叫醒。”

张起灵闻言抬起头来看他，似乎还想了一想，说着梦话破口大骂的场景，面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眼里居然闪过一丝笑：

“这不算什么，你睡你的。”


吴邪盯着张起灵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口干舌燥，生怕再看下去就要暴露，只好安安分分转过身，背对他躺好，回味刚刚的对话，还有最后那个笑，这一天得到的福利，比过去五年加起来的都多，他顿时觉得有点不真实。

吴邪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半夜醒来，姿势由侧躺变成了仰面朝天，一只脚伸在外面，被子也斜了，不用看就知道有多扭曲。

灯已经关了，窗帘也拉上了，房间里黑乎乎的，吴邪转头去看另一张床，只隐约看见一个后脑勺，张起灵是背对他睡的。

都说睡颜是一个人私底下最放松的样子，如果能看到张起灵的睡相，那这一趟赚得够他直接升天了，吴邪还在半梦半醒间，恍惚着似乎撑了很久，可最终也没见张起灵动上一动。

他终于重新睡过去，心里并不感到遗憾，这个他放在心底五年的男人，现在就睡在他旁边，不足两米的地方。

这已经足够他回味多少个五年。

TBC
攒长一点才来更新，希望大家能看得爽一点，更得太慢实在不好意思
感谢看文的大家，鞠躬

第七章

第二天吴邪闷头睡到闹钟响，他的手机扔在被子里，震起来的时候嗡嗡声离得很近，一时半刻又摸不到，人不免焦躁起来，猛地直起身撩起被子大幅度一甩，手机啪摔到地上。

张起灵听到声音，从浴室走出来，他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随时可以出门的模样，吴邪蹲坐在枕头上，攥着手机，神志不清，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看他：

“早。”

张起灵冷漠地点个头，走到书桌旁，把桌上已经归置整齐的资料收进公文包里，从包里拿出个U盘，放进西装外套的口袋。

吴邪眯着眼睛用视线追了一阵，把头扭回来，慢吞吞爬起来穿衣服，牙刷到一半的时候，张起灵提着公文包，脚步停在浴室门口，吴邪偏过头，张起灵淡淡道：

“我先走了。”

吴邪默默点头，他嘴里塞着牙刷，含着满满一嘴牙膏沫子，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静了片刻，回过头来接着刷。


胖子把他带到会场，他也没什么正事，在H市的工作已经交接好了，这一趟是纯带着吴邪来认识认识人。

吴邪昨晚还想着今天见了面要叮嘱胖子一声，让他别在外人面前叫自己天真，怪不好意思，他睡得不好，早上就把这事给忘了，等胖子在那边叫他一声“小吴”才记起来，心道胖子也算靠谱一回。

与会的作家，吴邪认识几个，招呼一轮，胖子喊他过去，他旁边站着一位男士，年纪不大，沉稳儒雅的模样，微笑着看着他这边，冲他点点头，吴邪走过去，胖子介绍道，这位是侦案类作家中的个中翘楚，吴邪的大前辈，名叫齐羽。

吴邪当然听说过齐羽的大名，他从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看齐羽写的探案录，一直觉得这位大家是深扎系统里的大人物，十分崇拜，以前没有机会接触，今天见到了，有些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寒暄过后，他们就着作品聊了起来，齐羽为人谦和，让人很有亲切感，他手里拿了胖子给他的书，温声对吴邪道：

“我看了连载，第四部跟前三部很不相同，之前的案子，场景大多在外面，外警现场、走访，追凶，到了这一部，在局子里面走程序的记录比较多了……”

齐羽笑着说，这种探案类的故事，作者绝大部分都是业外的，所以喜欢围着现场写，局子里的东西写多了就不靠谱了，看你这本写的意思，不会进局子当**了吧？

吴邪心里打突，面上不动声色，咧开嘴笑起来，含糊道：“没，我有认识的哥们儿，披着制服呢。”

齐羽一听就有些心领神会：

“是人物原型吧？”

吴邪惊得一愣，还没答话，胖子跟人打完招呼走回来，听见这话：

“还真有原型？胖爷我就说了，没原型怎么撑得起这么厚的书。”

吴邪道：“那可不一定，谁规定没原型就写不出长故事，你看那谁谁。”

齐羽和胖子都笑了，吴邪一看话题没成功转移，想了想，半真半假顺着做出一副承认的样子：

“我一兄弟，跟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后来去当**了，偶尔听他跟我说道点事儿。”

齐羽问：“他一直干这行吗？”

吴邪点头。

胖子听完“啧”地一声，齐羽笑着不说话了。


出版社的董事长在台上讲话，吴邪听得要睡，非常无聊，他的座位靠后，周围也没有摄像机，旁边的人直接埋着头玩起手机来，他想起来一件事，于是也摸出手机。

他进了酒店附近那家高校的官网，翻到研讨会的会议专题，除了简单的日程安排列示，居然还有现场报道，这可太贴心了，吴邪不禁一笑。

开幕式结束后，有各高校的优势学科现场考察，吴邪翻到自己学校，排在第二组，分别是金融学学科和经济法学科，主讲人应该是张起灵和陈文锦无误。

他刷了一会，所谓现场报道也不及时，栏目下面空荡荡的，让人着急。


吴邪抬起头看台上讲话的那位，是个谢顶的中年男人，他出了神，困倦中把角色替换了，觉得自己在听张起灵讲课。

他把自己课表上的知识产权法整个划掉，那堂课总是坐在西教一里，偌大的两百人教室，他在最后一排。

吴邪听过刚进校的年轻老师讲的课，女老师总要腼腆秀气一点，男老师大多十分有活力，带着初来乍到的新鲜与激情。他们上课的时候，恨不得把脑子里所有的知识都掏出来，神采飞扬，激情澎湃，惹人喜欢。

张起灵是不同的，他站在讲台上，就像一名上了几十年课的老教授，讲课时蕴着一股让人看不到底的厚重感，表情冷淡不热切，有条不紊，信手拈来，这个人似乎跳过了别的老师随着授课生涯积攒底气和魅力的过程，吴邪第一次听他讲课，魂就飞了大半。

吴邪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叹了口气，他的注意力总不在课上，而在讲课的人身上，如果自己是张起灵的学生，怕是要惹他头疼了，看起来明明听得很认真，实际上却总是目光呆滞，魂不守舍。


吴邪属于无组织人员，开完会以后就没什么事了，胖子带着他见过出版社几位高层，就被人找去办事，顾不上招呼他了，齐羽之后有签售会，吴邪先黑箱捞走一本，就不再逗留，跟他们告别，坐地铁回了酒店。

张起灵还没回来，吴邪在房间里坐了一会，他已经可以撤了，不过这时候回去简直是傻子，他自认不是圣人，做不到踢开与喜欢的人相处的机会。

何况他没有开车，坐长途汽车或者火车多折磨人啊，吴邪心道。


他做好决定，就想先睡一会了，等脱了鞋，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他站起来，走到张起灵睡过的那张床上坐下。

心理斗争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吴邪算了算时间，现在才上午，老师们中午要在学校吃饭，应该得下午才能回来，足够他睡上一觉了。

他顿时成了地主，大方撩开被子，在里面拱起来，头埋在张起灵枕过的枕头上，一边骂自己变态，一边在里面深深吐息。

距离隔得远，他当然可以安分守己，可一旦靠的近了，内心的骚动就要开始主宰他。

吴邪闭上眼睛，说不出有什么体会，嘱咐自己，起来一定记得消灭罪证，这样才总算在心虚中得到了一点安宁。

他很快睡着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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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神魂不知，吴邪养足了精神，起床后顿觉灵感来了，也不开灯，扒开窗帘，光线铺在书桌上，他找来纸和笔，就这么写了起来。

张起灵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写满了三大张纸，正通体舒爽快活着，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神采奕奕，眼神亮得过分，张起灵看他一眼，大约有些吃惊，吴邪咳了咳，整整表情。

两人点过头，张起灵放下公文包，走到这边来倒水喝，吴邪还坐在那里，抬眼看他，见他视线落在自己散放在书桌上的纸上，他眨了眨眼睛，然而张起灵只是反射性地扫过一眼，并没有关心内容，见他看过来，就点头道，“好字。”

吴邪心里一阵痒，忍不住笑起来：

“都是胡乱写的。”

张起灵仰头喝水，喝完把杯子放桌上，见吴邪还看着他，也没多想，道：“你接着写。”说完就走开了。


到了傍晚，吴三省敲门来逮人，一屁股坐到床上，说他：

“一天到晚在外边野，人都找不到。”

吴邪听了老大不乐意，不过张起灵还在一边看材料，他不好随便，只好道：

“待酒店没事干，我又不是小娃娃，还怕丢不成。”

吴三省一脸不屑嗤他的模样：

“还不怕丢，都丢到省外去了，差点没找回来！”

吴邪见他要翻旧账，一下急了：

“你说你特地来跟我叨叨个什么劲，你不嫌口干我还得给你喂水喝！”

吴三省又冲他瞪眼睛，瞪了一会也知道不好说了，摆了摆手：

“不说那个，等会聚餐，你也跟着来，你解叔跟我念过你好多次了，我都烦了，吃完饭也别急着跑，给你找点事干。”

他走之前还特意指着吴邪对张起灵说：

“张老师，等会这小子要是不挪地方，麻烦你帮我押他出门啊。”


吴三省约好一拨人，饭后找了家养生会所，做汗蒸和按摩。

乍暖还寒的时候，做做汗蒸确实不错，吴三省还朝他眨眼睛，好像给他谋了一份大福利。

你大爷！吴邪心里骂开了花，这个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张起灵的车上，骑虎难下，跑也不好跑了。


大约是有了预感，或者是对“两人一组”这种不成文规定的自觉遵守，等拿到汗蒸服进了内间，周围的人都各自走干净了，张起灵推开一个小房间的门，回头看他说“就这间”的时候，吴邪心里竟然异常平静，这两天承受了太多的惊喜，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无论再发生什么，他都能淡定接受。


小房间进去是更衣室，里头是一间小浴室，吴邪进去看了一眼，爽爽亮亮两个莲蓬头，旁边一些洗浴用品。

他走出来，张起灵坐定在外间的长条椅上，一副不准备动的样子：

“你先去洗。”

吴邪一愣，脑子有点懵，张起灵也没有马上转开目光，沉默地看着他。他立刻想到，张起灵肯定是不想跟别人一起洗澡，也许还有轻微的洁癖——可他中午还在张起灵的床上睡了一觉，枕头上可能还沾上了他流下的口水，而他们今天还要在酒店睡上一晚——吴邪头皮一麻，心里哀嚎起来，这实在是罪过。

吴邪用感应卡开了柜子，把衣服都脱下来，一身光溜溜地，他关好门，打开水阀，调水温的时候还在懊恼，等身上淋了水，热热烫烫浇了上来，烫得他一拱，连忙又去拨水阀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同样是在浴室的场景，一片隐约的青黑在眼前晃过，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几乎登时就豁然开朗，慢慢呼出一口气，总算放松下来。

张起灵坐在外间，静静等到吴邪出来，这个人一进一出，自始至终背对他，动作不慢，穿好衣服后上下拍了拍，把毛巾搭在肩上，就再不停留，转身就往外面走，边走边道一句：“张老师我先走了。”

吴邪给他关上了门，张起灵站起来，走过去把门锁上，这才开始脱衣服。


推开汗蒸房的门，一股灼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吴邪把拖鞋蹭掉，进门瞧了一眼温度计，已经有四十三度了，这实在热得要命，没几秒他身上就被热气糊住，气息也沉了下来。

他来得早，房间里面只有两个人，他都不认识。

吴邪找地方坐下，背靠上墙，屁股和背立刻火烧火燎，跟被烫到一样，他马上就出汗了，没一会豆大的汗珠就直往下淌。


吴三省和解连环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几名老师，他们各自找地方坐了，吴三省直接一个仰躺，他也不嫌烫，整个人就跟炸完放在铁板上烤的肉串一样，这肉串还转过头来冲他咧嘴笑，吴邪憋不住乐。

有人把放在墙角的电视打开了，吴邪热得要着火，半点看不进去，正心不在焉四处扫，张起灵推门进来了。

他们都是一样的装备，淡黄色的汗蒸服，擦汗用的毛巾，张起灵不发一言，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曲起一条腿，背往后贴，脖子也仰起来，静了一会，喉结滚动一下。

吴邪跟着“咕噜”咽下口水，声音很响，幸亏没人注意他。


张起灵离他不远不近，身上、脸上都很快被热得发红，他本来人就白，颜色上来就格外明显，他的刘海稍长，挡住额头，发梢很快就湿了，额角流下一滴汗，本人跟没有意识到一样，闭着眼睛，微皱着眉，也不去擦，汗珠缓缓慢慢滑下来——吴邪看得一清二楚！

吴邪很快发现自己不对劲了，由内而外、由外而内，两相都烧起火来，里里外外烫他，皮肤和内脏的温度都在上升，他的视线又直又定，几乎转不开，张起灵面色潮红，全身发汗——他知道自己也是这样，这房间里的人都是这样——可是不行，那个人由脸红到脖子，再到被汗蒸服遮住的里面，他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他根本没有办法不去回想，坐满了人的汗蒸房和只有两个人的公共澡堂，幽闭空间里干熬的热辣温度和空荡浴室里的热气氤氲，爪生祥云身腾火焰的青黑麒麟——吴邪立即仰起头，后脑磕到墙上，他在心里喊糟，可是周围真的太热了，烧心灼肺一样，他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下身硬起来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完了。


汗蒸过程中伴随着大量出汗，所有人都是汗如雨下，服务员端了水进来，给每个人递上一杯，吴邪如蒙大赦，咕噜噜迅速吞下一杯，他两腿曲起并拢，一手环膝，一手拿着一次性杯子，对服务员道：

“麻烦再给我来一杯。”

两杯水吞下去，吴邪扔了杯子，抹了抹汗，糊了一手，不知道是冷是热，都擦到毛巾上。

他再不去看张起灵，下半身缩在一起，这样根本不能降温，反而还更热，可是没有办法，就算搭上了一条毛巾，把腿撑平，腿间硬起的形状也太明显。


一直躺在那边的吴三省突然叫他一声，见没有反应，手里拿了毛巾，甩过去撩他的小腿，吴邪吓得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差点跳起来就往外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啊？”两声，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吴三省笑他：“这么快就不行了？老子还没蒸出味来。”

吴邪两腿缩得更紧：

“你懂什么，年轻人火气大。”

吴三省道：“火气大也没见你火出个什么劲哪，整天龟在家里，都是憋的。”

老子现在就在憋！吴邪脸涨得通红，没答话。

吴三省不知道他是热的还是气的，可他就爱拿这事打趣他，一说就住不了口：

“哎我说，你还打不打算出去了？这次可得通知我一声啊。”

吴邪得了分散注意力的机会，顾不上生气：

“不了，我还是老实龟家里长霉。”

吴三省哈哈一乐，笑完坐起身，向他这边靠过来，吴邪又要发毛，吴三省拍了拍大腿，突然道：

“你记不记得南院那‘三炷香’？”

吴邪点头，“三炷香”是D大校园东北角的三栋在建建筑，是学校为教师修建的新宿舍楼，楼建得比周围其他建筑都要高出一截，孤零零的三座立在那，被叫做“三炷香”。

“既然你没打算再出去了，也得想想办法置办点产业，这样，我把学校给我的那套给你住，那环境不错，离你那书店更近，至于你现在那个房子，收拾收拾租出去还是怎么来，你自己看着办。”

这串话说得长，吴邪听不进去，头昏脑胀回想半天，找着个“搬”字重点就皱起眉头：

“这是干什么，我住得好好的，懒得挪地方，再说我也不缺钱，什么时候真缺了，再找你。”

吴三省瞪他，恨铁不成钢道：“脑子不灵光，打打算盘，这买卖不用掏就能赚，老子还能害你不成，反正那房子我给你留着。”


吴邪心烦意乱，脑子转不起来，吴三省见他那样，就要来捞他，吴邪一见就急了，挪屁股蹭开几步，弯着腰半直起身：

“里头太热了，我往外边挪点，靠外温度低。”

这一挪没挪好，等他重新调整好姿势，已经晚了，他这次不靠墙了，在房间靠外一张方桌旁边，张起灵就在这张桌子的对角的距离，依然倚着墙，目光沉沉望过来一眼。

仿佛连这束眼光都被电气石烫过了，吴邪整个人跟通了电似的，抖了一下。


吴邪低着头，额头抵在膝盖上，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不停在膝盖上蹭，身上像抱了一个大火球，仅剩的一点神智在提醒他，如果这次弄糟了，以后就再没有半点颜面去面对张起灵，可是很快，这半点就跟他额头上的汗一样，滴落在了及膝的汗蒸服上。

最后他憋着气，牙齿紧咬住膝盖上那点布料，绷着射了出来。


吴邪蹭掉了眼角那点湿，大喘着气，略微抬起头，心跳到了嗓子眼，似乎下一刻就要蹦出来，他定了定神，使劲往下吞咽，没想到越吞越有东西要往上冒，几乎是立刻，喉间咕噜一声，他瞪大眼睛立刻吞了，马上直起身，毛巾按在腰间，一只手捂着嘴，夺门而出。

吴三省在后面“哎哎”两声，旁边有人道：“我听说这汗蒸蒸久了有不适应反应的，就是要吐一阵来着。”

一阵附和声，吴三省边要站起来边疑惑道：“这才四十分钟，怎么回事。”


外边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张起灵本来就坐在最靠外的地方，他站起身，淡淡道：

“我去看看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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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趴在洗手台上，开着水龙头，把晚上吃过的东西吐了个精光。

他刚刚射过一次，汗蒸服里没有穿内裤，腿间一大片黏腻，下半身还是虚的，又这么掏心掏肺吐了一气，头昏脑胀，再没有力气了，等消停下来之后，就把额头抵在水阀上，恨不得直接躺这。

张起灵走进来，看他软成了一滩泥的样子，就要走过来扶他，吴邪神志不清，被人支撑着手肘扶直了身体，麻木地撩起眼皮看一眼镜子，他气血上涌，浑身泛红，脸更是红得要爆炸，像是喝了个大醉，面上没有表情，眼睛里还包着呕吐时憋出的几滴泪，张起灵的脸色也还有点红，本人没看镜子，左手支着吴邪：

“洗把脸。”

吴邪慢慢俯下身，捞水拍脸，洗完扒着洗手台不动，张起灵看了一会，没使多少劲，就掰开他的手指，又一次扶直了他：

“还能不能走。”

吴邪默默点头，往外挪步，张起灵跟在后面，等走到门口，室内清新剂的味道淡了，吴邪突然“唔”地一声，弯腰捂着肚子回过头，匆忙说一句：“我有点闹肚子，你先进去吧我稍后就来。”然后以和本人精神状态完全不服的动作速度，快步走进一个隔间，关门上锁。


吴邪听到关门离开的脚步声，洗手间安静下来，他蹲着缓了一会，眼睛空虚茫然地四处乱转，什么也不敢再想，拿纸擦干净腿间，撑着膝盖站起来，接了水泼到裤子上，走出洗手间，往两边瞧了瞧，周围没有人，在拐角的地方找到服务员：

“刚刚吐到裤子上了，麻烦再给我拿一条。”


汗蒸房外面是休息室，吴邪换过衣服，就想到那里休息会，等吴三省他们出来。

他走到门口，张起灵刚好直起身，手里拿着杯子，饮水机咕噜咕噜几声响。

吴邪站在原地，听张起灵对他道：

“来。”

吴邪心中悲切不已，他脑子还晕着，神智已经有了，意识到靠近这个人，只怕会干下更丢人的事情，但身不由己，意识还没传导出来，人已经走过去了。

张起灵让他坐下，把杯子放到他手里，吴邪一口气喝了，张起灵又找了两个杯子，倒了水，放到桌子上：

“都喝了。”

吴邪抬头呆愣愣看他，张起灵看他的神色，只好补充道：“你失水太多，都喝了。”

水很凉，沿着喉管一路清凉滑下去，解热又舒服，张起灵坐在对面，一直看着他喝完，见他脸上的红潮半点没褪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而更红了，均匀细密红得发亮，他略有些疑惑，起身去拿放在饮水机旁边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一些。


吴邪把水杯放下，趴到桌子上，脸贴着桌子蹭那片凉，目光涣散，找不到焦点。

也不知道张起灵有没有察觉到，刚才在汗蒸房里，有人用充满渴望和欲望的眼神看过他，不过如果知道的话，估计不会出来看他，还等在这里，给他倒水、开空调。吴邪摸摸肚子，感觉那三杯水在里面晃晃悠悠，他一点也不觉得撑，反而要溺毙在这腔水中。

吴邪觉得危险，跟张起灵只待了不超过一天，他就乱了阵脚，再这么下去，也许等不到回去，他深埋心底的想法就会彻底暴露在别人眼前。

他于是坐直了：

“张老师，你进去吧，我坐这吹吹风就行，本来就没什么大事，麻烦你了。”

张起灵默不作声，陪他坐了一会，突然道：“想不想回去？”

吴邪一愣，连忙摇头：

“不用不用，你快进去吧。”

张起灵还没动，吴邪一急，胡乱道：“我还想跟你们一起做按摩，最近老睡不好，肩膀疼。”

“……”张起灵无言以对，起身出去了。


小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吴邪沮丧透顶，又嫌憋闷，不想继续待，脚步虚浮走出去，起码找个宽敞地方坐。

快走到楼道尽头的时候，有服务员来领他，问他是不是要做按摩，吴邪想了一想，跟她上楼去了。

这一层有四个大包厢，外间大厅也有床，吴邪懒得进包厢，找个灯亮点的地方趴下，有人来问他要男按摩师还是女按摩师，吴邪咧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