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漂泊在城市里，就连一束光也能迷乱了自己。

写在前面：1.我！不会写文！cp冷门！内容烦人！
2.这是一篇用零零散散的时间写出来的无聊之作。

文/Fhyda






1.
酒吧仿佛是与黑夜隔绝的。夜是黑的，酒吧是紫色的，穿着黑衣服戴着黑墨镜的人从黑夜里出来，染紫了便进去。
这不过是一个小团体，中间簇拥着一个身材短小精悍的男人，一袭花衬衫，把身上的老牌男士香水味揉进了冲天的啤酒气里。前不久，有个名叫王阿天的男人刚刚组建了一个小帮派，全帮上下不过二十人，他却十分豪气地取名“黑天帮”，还预言黑天帮一定会是最辉煌的黑帮。
这次来黑天帮“举帮”来到这个酒吧吃饭，主要是为了庆祝他绞尽脑汁把帮规想出来了。帮规可谓响当当：对内要浪，对外要装。
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地略过人群，意气风发的样子引得许多注目。他们也让在一边黯自饮酒的年轻人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们简单的喜悦。那是他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喜悦。
年轻人坐的位置对着门，透过玻璃可以看见紫色的城市，光都是紫里透红的，扭曲得像在另一个世界。
他这才感觉到，台北真的好亮，光让人无处可藏。
他轻轻地笑着，对着满城恐怖的灯光。
父亲在世的时候他还小，家在僻远城郊的他总是十分珍惜能去市区的机会，每一次父亲问他，想去哪玩儿啊？他总会说，去市区。哥哥也总是迁就着他。
因为市区的灯光真的很漂亮。
而此刻，他面对着满城灯火，只能苦涩地微笑。
从今而后，只有唯一。

唯一踏进一条黑暗的小巷的时候，感觉酒力已上头。他不想像个流浪汗一样露宿街头，就只好跌跌撞撞地强迫自己不停地走着。对啊，台北那么大，他一个晚上是走不完的。
他感觉小巷在摇摆，晃得他想吐。胃里向上翻腾，回忆也开始汹涌。
——“暝王，记住你的名字，你是我们的骄傲。”
路灯突然灭了一盏，他差点被一块小石子绊倒在地。
——“喂，小子，你听好，我不适合做王。这位置我给你扔这，你爱要不要！”
哥……他微笑。
——“暝王哥哥，我长大要嫁给你啦！”
茉儿，哥哥也很想娶你，可是，可是……

他放弃了。任由自己靠着冰冷的砖石墙滑坐下来。
他也曾年少轻狂——那个意气风发的暝王，也曾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人。何时肩上多了一份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以为自己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由头，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趁着酒力痛哭一场也不错，可是他不受上苍垂怜，要借的东风始终没有来。
或许，他已经没了眼泪。
“我啊”，他仰头对着星星说，“瞎折腾了几十年，一切还是要回到原点。两手空空来到这个世界，手上却多了这世界借给我的东西，可是，早晚都要还的啊……”
他的声音随风而逝，月光抚摸他清浅的笑脸。
凉风吹起他的黑夹克，他几乎要和夜融为一体。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和自己对话。
——有些困了。
——那就睡吧。
——回家睡吧。
——四海为家。

“孩子啊。”阿天王轻轻蹲下身，摇了一下唯一。
月光照得唯一的脸色十分苍白，睫毛铺陈在睑，他睡得很沉。
阿天王无奈地摇摇头，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唯一拉起来，背着他朝着橙色的灯光里走。
黑天帮帮众在小巷口等他，见帮主背着一个睡得一塌糊涂的人，还有些疑惑。那人看上去干净无害，帮众们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和酒吧那个气势凌厉的年轻人画上了等号。
“老大，我们来吧。”他们说。
帮众轻手轻脚地想把唯一的胳膊放下来，可是唯一却在被拉起的瞬间又环紧了阿天王的脖子。
清冷的月光下，唯一的刘海在他脸上留下了半边阴影。
他说出来了，足以让所有人沉默，那是他梦里的话啊——
“爸……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好怕，真的好怕……”

2.
“阿海，搞个醒酒汤去！”
“好嘞！”
“啊查理少爷你不要乱动嘛……”
“哼！”
一阵锅碗翻倒，鸡飞狗跳的声音。唯一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坐起来，头还有些晕眩。
他猛然觉得不对，抬头便对上了阿天王关切的眸子。
他忍着身体的不适，凝聚毁灭指数，绿光一瞬间大作，却时强时弱，他问：“你要做什么？”
“孩子，我没有恶意的。”王阿天毫不设防，把手放在了他的拳头上，轻轻摩挲。
真的，好像父亲。让他根本无法攻击，幽绿的光一下子暗下来，宛若森林里躁动的火找到了归宿。
王阿天替他轻轻揉着头。“我们本来是想好好感谢你，谁知道你就醉在那了，我就只好带你回来。”他解释道。
阿海弄的醒酒汤好了，跟他进来的还有一个孩子，大概六七岁模样。
王阿天把汤递到他面前，说：“孩子，先喝了醒酒汤吧。！”
唯一并没有立刻接下那碗汤：“你说你为何如此挖空心思地对一个陌生人好呢，正义的异能行者之王？”
“啊你怎么是‘陌生人’，你是我兄弟的救命恩人诶！”王阿天一本正经。
唯一冷哼一声。恩人？你可是我仇人啊！
“昨天和今天，都很谢谢你，不过您这好地方我不想待，先回去了。”唯一推开阿天王，起身就走。他的头还在疼，步伐摇晃。
阿天王深深叹息。
“回去？你要回哪去？你还回得去？”
穿堂风过，人心寞。
唯一怔怔地站住了。
“是啊……我回不去了……”一声随风而逝的叹息。他背对着众人，黑色的衣衫无法掩藏巨大的悲伤。
查理跑过去，尽管他还跑得颠颠簸簸。他拉了拉唯一的小拇指，抬头用清亮的眸子看着他。
“孩子啊，你见过森林吗？”阿天王走过去，把手放在唯一的肩头摩挲。
纯种夜行者的王宫，就在那样一片森林里。曾经，幽王和Zack带着年龄尚小的他，站到了那片的森林里，那最高的一棵树前。
——暝王，千万不要让自己成为孤独的一棵树，你要团结你的族人、保护你的族人。
——哎呀，爸你说那么深奥小暝怎么听得懂嘛！简单地说，小暝，我和爸总有一天都会离开你的。当你孤单地活着的时候，你要想办法让自己不孤单。
层层密密的森林里，他独自面对着那棵最高的树，父亲和哥哥站在他的后面。
Zack说：“小暝，向前走，相信你自己。”
他便努力地汇聚内力，绿光和树叶交相辉映。他走了过去，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父亲名字的下面。
他转头又笑又跳：“爸爸，哥哥，我成功啦！”
可是他转头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父亲和哥哥的笑脸。他们只是默契地望着那棵树上，由高到低排列的名字，最后把视线落在树下懵懂的孩子身上，庄重而肃穆。
阿天王自顾自地说：“森林很大，但总会有一棵最高的树。那棵树能呼吸到别的树无法触及的空气，就像你一样。孩子，昨天你喝醉了，我也听你迷迷糊糊地说了不少。如果你的家庭乃至世界都离你而去，你也要接受这个对你来说面目全非的世界啊。”
唯一的表情竟有一瞬间的惊慌：“我昨天，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你无非就是告诉我你父母……”阿天王说着说着噤了声。
“屁！”一边的王查理终于忍不住，“你昨天念叨了一晚上什么‘不要留我一个’，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唯一慢慢蹲下来，他对查理说：“那我还有说别的什么吗？”其实他对眼前的这个小孩还是有些喜欢的，他和茉儿一样大的年纪、和茉儿一样眼神纯真。
查理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了醒酒汤给唯一灌了下去。
“咳咳……咳……”唯一捂着嘴咳嗽，查理又走过去给他拍着背。查理明显不知道怎么给人顺气，上上下下乱拍一通。
“你可真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啊。”唯一回头调笑道。
方才，他在查理的眼中看到了狡黠的纯真。

3.
唯一就这么住了下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觉得他这样做父亲、哥哥和妹妹都会高兴。
纯种夜行者从不会感慨时光流逝。十年过去，也只是在心里结了一道不疼不痒的疤。他常常独自细数着天上的星星。或许月明星稀会让他有些伤悲，因为他一直认为，最亮的那一颗星上一定有他的家人。
自我欺瞒。
他每天早晨五点起床，跟着阿天王处理一会儿帮务，就急匆匆地跑去给查理做饭。学生嘛，正在长身体，早餐一定要吃得好。有时做着饭，他会抬头看看天气，看看今天是冷了还是热了，看看需不需要给查理多加衣服。同各大帮派的人谈一天生意之后，他就该去接查理下学。夜晚独自抱着吉他对着时而晴朗时而混沌的夜空，弹一些不知名的歌曲。
他慢慢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甚至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是黑天帮的堂主还是王查理的保姆。忙碌、充实，心里的空洞就可以被慢慢填补。
阿天王劝他说：“唯一啊，你这样我在查理心目中的慈爱形象可就没了诶。”
“慈爱形象？”，唯一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老大你有过？”
“死囡仔！”
阿天王刚转过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回来，豪气地说：“对啦！明天和白虎帮有一场生意要谈，你和我去吧！”
“台南的白虎帮？那不是小落负责的吗？”
阿天王叹了口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叶落他的能力，次次和白虎帮交涉次次都吃亏。再说这次的生意很大，有些风险，叶落是帮里最小的……”
“我去和白虎帮谈！”唯一坚定地打断了阿天王。
他受不了任何年轻而美好的生命流逝，就如同雪原受不了火苗——自从那个弥漫着血腥气味的晚上。
“你……”阿天王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就被塞住了。
十年过去了，查理都是高中生了，他已经从唯一必须蹲下来和他对话的身高长到比唯一高半个头的个子了。唯一呢，却找不出一丝半点的变化，眸子依旧深邃，心里的疤也仍没有结痂。

去台南的路上。
中午人们下车吃饭，把车停在了海边。唯一没有胃口，本想在车上睡一会儿，却被清脆而浓厚的海浪声吸引住了。
没有游客的沙滩很不好走，东一块石头，西一张被海浪冲上来的渔网，唯一一路走得磕磕绊绊。他平生第一次看见大海。脚边时起时伏的浅浅的水是干净的蓝色，不远处还在泛着泡沫。他伸手想留住一点海水，可是潮退了。
他就站在那里，闭着眼睛听水、听风、听不远处忙碌的人们。对面即是南海，是亘古的太平洋。
“这种地方，真是让人心静啊。”阿天王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海风吹起了他的花衬衫。
他继续说：“唯一啊，其实这次任务并没有我昨晚说的那么简单。之所以不让叶落去是因为他只要去就必死无疑。”
“怎么会这么严重？”
“白虎帮跟泰国的毒枭来往十分密切，港口最近总是有超重的货物运过来。这次他们破天荒地叫我们去谈生意，我担心……”
“我明白，老大。”
一时无言。二人默契地感受这自远方而来的风和水汽。唯一微微仰头，刘海即被风吹散。
他突然笑着问道：“老大，我们不是黑帮吗？”
“怎么啦？”
“黑帮是要干坏事的啊。”
“谁说黑帮就是要干坏事的啊！啊你看你老大我，像坏人嘛！”
“也对。”
阿天王却难得地严肃起来：“这片土地，是需要有人去保护的。中国太大了，警察又太少，有些事情根本忙不过来。警察看不到的，我们要去看；警察出于法律限制而做不到的，也就是我们该做的。”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也放大了很多。他释然地说：“知道吗？不管以哪种形式，正义永远也不会迟到的。”

其实，阿天王在某些方面，和幽王很像。
比方说他们都看似深居恶势力的中央，却总是在做善事；比方说，他们的眼里都没有异能行者和魔族之分，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比方说，他们都是个好爸爸。
唯一仍然记得上一次和他阿天王双双负伤而归的那天。阿天王因为替他挡了一击而伤势更甚，却还要被拉上和他一起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被查理老师念了一晚上。
是啊，查理，比他要幸福。

4.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自己就身处悬疑剧里。摸不透现在，看不清未来。
唯一有些费力地撂倒了面前的三人，转身对还在对战中的阿天王喊道：“老大，带着兄弟们走！”
“黑天帮……”阿天王徒手扳开迎面劈来的刀，吃力地说：“同生……”
“共死！”在场的帮众的声音坚定如斯。
“没错！”大门打开的时候，一阵刺目的光线晃得人眼看不清任何事物。慢慢适应了光之后，眼前亚麻色头发少年的张扬笑容愈发清晰。
“老爸，唯一哥，要不是叶落哥告诉我你们又这样胡闹，你们俩还打算带一身伤回去？”王查理充满磁性的响亮声音随着日光充满了整个工厂。
跟在他身后的，是叶落一行人，黑衣黑裤。
“查理？”唯一诧异道，突然，他瞳孔一紧，“小心身后！”

一天前。
“欢迎来到海底世界。”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男子在黑暗里张开手臂，对着阿天王和唯一诡异地笑道。
“王虎，你搞什么名堂？”唯一上前质问道。
“名堂？我小小白虎帮怎敢在阿天王和唯一堂主面前造次，我王虎不过是来迎接二位罢了。”他脸上的笑容仿佛固定在那里了一样，不见丝毫变化。若不是他现在还在开口说话，或许他会被认为是个死人。
“那你又为何挑了这么一个破地方？”唯一环视了这黑漆漆工厂，从容不迫地站在一张沙发后面。阿天王抖了抖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慢悠悠地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坐在唯一正前面。
“叶子，你过来。”王虎冲身后的黑暗里招招手，随后脚步声传来。这个名为叶子的人长得有些眼熟。唯一皱了皱眉。
“鄙人先给二位讲个故事吧。”王虎的声音在工厂里显得十分洪亮。
“这个人，他两年前全家都被卷入一个黑帮间的阴谋里。他的亲人——父亲、母亲，包括小他三岁的弟弟都被杀了。”
王虎一边说，名叫叶子的男人一边给阿天王上茶，仿佛王虎所言之人并不与他想干。
“可是三个月前，他发现他的弟弟没有死，也在到处寻找他。但是天意弄人啊天意弄人，他的弟弟和他竟然分属于对立的派别，还跟那边的人出生入死。他坚定地留在了我这边。诶，唯一堂主”，他对着唯一笑得阴惨，“你说，他弟弟是会选择亲人呢，还是选择兄弟呢？”
下一秒，王虎就瞬移到唯一眼前，近到唯一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冰冷的温度。
唯一和阿天王感应过，白虎帮帮众全部都是麻瓜，除了刚才的那个叶子。可是王虎施展瞬移的时候，他们却全都呆呆地站着，似乎是被吓傻了。
“王虎你疯了！”阿天王一下子站起来，可话音未落，王虎身后的帮众全都齐齐地迎着他们走来，行动一致、目光呆滞。唯一很快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他拉着阿天王迅速向后退去。
几十年前，纯种夜行者中出了一位科学家。这本是荣耀全族的好事，可是那人心术不正，被幽王逐出了。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疯狂地研制药物，终于将毒品和阿兹海默症患者的血液按比例混合出了一种能让人忘记一切，变成傀儡的药物。但是在研制成功的那一天，他疯了。
唯一平生第一次见到的疯子就是那个族人。那天，阿七带着他去废除那人的毁灭指数，以防他失去控制对别人造成伤害。小唯一站在门口，看着他披散着过长而杂乱的头发，抓着阿七的手痴迷地念叨着“科学、科学……”阿七只是冰冷的看着他。
阿七不知道唯一在看，谁也不想让纯种夜行者的小王子过早地认知到这些。所以当他从屋里出来又如那个温暖的大哥哥般牵起唯一的手时，也忽略了唯一带着疑惑的复杂目光。
至于阿七，也不知到他现在在天上过得好不好。
王虎的声音再一次把唯一拉回了现实：“你觉得可怕吗？唯一堂主。”
“用不了多久，你也会变成这样呢。”
“忘记你所经历过的一切，也忘记你自己。”
“躯壳一具，生死不愁。”
“你干了什么？！”阿天王厉声质问。
“他下药了。”唯一平静地说。
“什么？！那……那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
唯一仍然在戒备。十年的相处，让他对阿天王有了足够的了解。那个偶尔有点小恶趣味又不失威严的帮主啊，只要是碰上关于兄弟的事，就一定会手忙脚乱的。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在相持中渡过。直到远方天边的最后一丝亮光也从透气的窗户里消失。天上飘散的尘粒一下子看不见了，突如其来的黑暗像是某种行动的信号，悄无声息地降临。被夺走的光明，是最珍贵也是最痛苦的。
“黑天帮！”唯一闭上眼，平静地命令着。声音还在工厂里蔓延，唯一的身后却突然出现了整齐的方阵，负手而立，目光坚定。
“贵帮果然是不想给我白虎帮活路啊，准备得如此充分，在下佩服。”王虎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手，空洞的声音再一次席卷工厂。
“启动！”

黑天帮。
“查理少爷，您……您消消气？”
“滚！”
被王查理用一个字轰走的男子内心十分崩溃。他明明知道帮主和堂主去了哪里，可是堂主偏偏派给他一个“拖住王查理”的任务。纵使心里有一万个委屈，可是总还是要以任务为重吧。不能说啊不能说，一边是堂主，一边是少主，都得罪不起的啊。
于是他又一次笑脸相迎：“查理少爷，您喝杯绿茶降降火呗？”
王查理，已经从十年前的稚嫩模样初长成翩翩少年了。黑天帮里有很多人是看着他长大的，看着他一年年褪去脸上的婴儿肥，看着他一年年长高，看着他一年年地成熟起来。可是事实真的应了村上春树的那句话，他的性格始终没有变，只不过小时候常用来撒气用的语气词“哼”变成了：
“滚——”
王查理拉着长音，男子只好再一次退下去。
“臭老爸，唯一哥，你们要是敢再玩失踪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哼！”王查理在心里想。
或许，时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5.
“启动。”
白虎帮的傀儡眼中闪过血色的光芒，整齐的方阵一下子溃散，傀儡们像失控的野兽一样朝黑天帮众人扑了过去。
他们眼里完全没有光彩，只有无穷的血色；没有信念，只有——
“杀！杀！杀！”
黑天帮这次来这里的人都是异能行者，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傀儡。有些人变了脸色，手上慢慢聚集了毁灭指数，蓄势待发。
唯一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的能量波动，他转过头去：“给我停下！你们是异能行者，他们是麻瓜，难道忘了最基本的东西吗？！”
唯一的声音很薄，但却有着强大而让人安心的力量。是了，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感觉。曾经多少次，帮众们和堂主并肩作战，无论多艰难，无论胜败，都会心安，生死无畏。
“是。绝不对麻瓜使用异能。”唯一身后传来低沉却整齐的声音。
唯一转过头，对着扑面而来的傀儡们，眼神已变得肃杀。他慢慢地摆出格斗之势，在胸前紧了紧拳头。
“黑天帮，肉搏战，给我——上！”

“叶落哥呢！？把他给我叫过来！”王查理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着那已经绝望的男子说道。
“少……少爷……这……这……”
王查理看他这样，心里的底气又加深了一分。叶落一定知道什么。他对着男子吼道：“别废话！我让你叫你就叫！”
“……是。”

“堂主，这傀儡怎么打不完啊！”一个男子对着敌人的脖颈又是一劈，显然已经有些费力。
“***的！什么狗屁牛鬼蛇神！”另一个体型健硕的男人帮助同伴解决了背后的偷袭，甩了甩吃痛的手腕说道。
已经和傀儡对打了很久了，久到台南的天空，已经渐渐地从地平线开始亮起来。日光在南海上形成一个半径越来越大的圆，海水也带上了金边。日光又慢慢地染红了渔船上陈年而破旧的横木，染红了海边被流水侵蚀的岩石，染红了渔村砖砌的屋顶和远处的高楼。
让光芒无能为力的，是那座工厂。
多了异能的限制，傀儡根本杀不死。黑天帮人能做的，就是以手为刃，把麻瓜们劈昏。可是他们的补给源源不断，一批倒下，又一批上来。
“人失去理智就像失去人性一样可怕。”不知观战了多久，王虎说道，“只存有着最原本的兽性和最简单的判断力，你给他一碗饭吃，他便成了你的奴隶。你让他战斗、让他杀人、让他去死，他都会心甘情愿。你说是吗，唯一堂主。”
“你闭嘴！”阿天王被一群傀儡围攻着，本来是无暇分神，可是唯一那边的傀儡更多，似乎傀儡们对他很有兴趣。唯一的情况才是真正不能被打扰的。
阿天王呵斥了一声王虎，就被一个傀儡抓破了袖子。
唯一几乎已经被傀儡们围得密不透风了，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根本没办法思考。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一群不要命的怪物。
战况陷入了僵局。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唯一暗自下了决定。一个手刃劈昏了面前的傀儡，然后，他放弃了格挡。
“堂主！”帮众惊呼。
只见傀儡们一下子全都聚集到唯一的身前，唯一的衣服霎时间破了好几处，身上还挨了很多脚。那些傀儡都是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去攻击他，唯一只觉得肚子里像是有一把刀在搅。他吐出血来。
但他根本顾及不了自己了，趁着包围圈出现空隙，他迅速瞬移到阿天王身旁。
“老大，没事吧。”
“顾好你自己，死囡仔！”
二人合力解决了阿天王身边的傀儡，工厂里终于出现了一片暂时安全的地带。唯一命令道：“黑天帮，集中起来！我们杀出一条路，冲出去！”
黑衣黑裤的人们终于聚集起来，就如同几小时前一样，站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唯一和阿天王打前锋，几个体格健壮的男子殿后，其余人负责解决两边源源不断的傀儡。把后背交给对方，是他们的堂主教他们的，来黑天帮的第一课。
“想走吗？我可是不想这么快就结束啊。”那个名叫叶子的男人终于说话了。他站在傀儡身后，嘴里说着什么。随着他的小声叨念，黑天帮好不容易拼杀出来的道路被新上的傀儡堵死，队伍再一次被冲散。
“黑天帮，哈”，叶子轻笑，“你们该绝望了吧。”

清秀的少年急匆匆地赶到。
“抱歉查理少爷，我有点事耽搁了。”叶落擦了擦头上的汗，显然是跑着来的。
“没关系叶落哥，老爸和唯一哥他们去哪了？”查理急切地问。
从昨天下午他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心里总有一条虫子在啃食，王查理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已经一个晚上过去，阿天王和唯一还是没有消息，他几乎可以断定，他们遇到危险了。
王查理不是一根筋没头脑的人。一整个晚上，他无数次地看表，无数次遏制住自己直接跑出去找人的冲动，无数次告诫他自己：冷静、冷静、冷静。黑天帮的少主，绝不能如此盲目。
“啊，帮主和堂主啊”，叶落好像看不见身旁男子对他费尽力气使的眼色，失落地说，“他们去台南和白虎帮谈生意了。说是这次很危险，我都不让去……”
王查理打断他：“现在去要多久？”
“满点瞬移的话，十分钟。”
“走。”
王查理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粗暴地开门的时候，清早的阳光瞬间散布在他亚麻色的头发上。
终究是孩子心性啊，叶落冲着他离开背影笑得复杂。

6.
王查理赶到工厂的时候，阴森之气铺面而来。仿佛世间的一切光明，到这里终将回头。
隔着厚实的墙壁能听到里面嘶哑而不绝的喊叫声，起起落落，就好像牵动木偶关节的细线，一根根断掉。
哪一声会是他的呢？
“老大，带着兄弟们走！”
“黑天帮，同生……”
“共死！”
十几年的相处，即使他们的声音都沙哑得不成样子，查理还是能一下子辨认出来。老爸，唯一哥，兄弟们，太好了，你们还活着！
查理一下子推开门，他觉得他这辈子最帅的动作可能就在此时此刻了。
查理看见原本黑暗的工厂突然被倾注满阳光，看见傀儡们因畏光而退却，看见所有打斗的人都停下了动作转而挡住眼睛，看见黑天帮众人被抓破的衣服，看见唯一嘴角愈发清晰的血迹。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
“堂主……”叶落在心里默默想着。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忽视了叶子一直给他使的眼色，直到唯一渐渐放下挡光的手臂，他手中才开始汇聚毁灭指数。
叶子告诉他，杀了王查理，就等于取得了白虎帮的信任。兄弟，和亲人，竟然是对立的。叶落也不知道为何上天要给他开这样一个玩笑。
失语的、徘徊的，在现实面前都要回头。事情原来总不会依着自己的期望发展啊。叶落黯自想着。对不起了，王查理。对不起了，黑天帮。
“小心身后！”众人只听到了唯一的声音，人却一闪身没了影子。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王查理背上却突然多出来一份重量。他闻到了熟悉的茉莉味道夹杂着疲累的汗味，那人瘦削的肩胛骨硌得他生疼。王查理愣住了。
然后他听见帮众们的喊声：“堂主！”他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扶着唯一的肩膀。
没有人怪查理，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第一次看见重要的人在自己身旁受伤倒下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再硬的汉子也会手足无措。查理呢，他还只有十七岁。
唯一的速度是阿天王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快的，他有时间为自己格挡，不至于生接下叶落这致命的一招，但也伤得不轻了。他靠在王查理身上低头大口地喘息，稍稍好一点后用手一把抹掉嘴角的血迹。
“叶……叶落哥……你……”王查理不可置信地看着叶落。
“少爷，堂主，我……”叶落已经不知所措。
叶子却呵斥他道：“叶落，你怎么还是这么懦弱？！你现在应该杀了他们！”
“懦弱？”唯一仍然没有力气独自站立，他还是靠在王查理身上，低着头冷笑，“我看真正懦弱的是你吧叶子。”
“你说什么？！”
“为了一己私利而迫害弟弟，为了不让自己陷入两难而让弟弟面临抉择，为了自己安全而使弟弟深陷泥沼——你，这样的你，不是懦弱又是什么？！”
唯一越说越激动。从六十年前到现在，情绪抹杀理智，却又总是把他带回那个无忧的少年时代。Zack，他的哥哥，纯种夜行者的大王子，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是第一个主动放弃继承王位的人，很勇敢。
茉儿还没出世的时候，小暝王便很爱黏着Zack玩。Zack会听他弹着刚学会的不成调的音乐，听他讲乐器行的风趣老师和教条学生，听他说着我长大了之后要如何如何的屁话。可是Zack总会说一句令他厌烦的话：“小暝，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哥哥不像哥哥了，也就是哥哥变了，躲我远一点，知道吗？”
在他记忆中，Zack总会说一些诸如此类的怪话。
就好像他作为下一任王把名字刻在高树上时，Zack说的：“我和爸总有一天都要离开你的，当你孤单地活着的时候，你要想办法让自己不孤单。”
Zack可真是个优秀的预言家。
如果，如果当时的自己知道之后要发生什么的话，一定要趁着自己还小好好把Zack揍一顿，告诉他没事你玩个屁深沉。
唯一越说越激动，激动得红了眼眶。
“你懂什么？！王虎帮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叶子理应终身效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他冲身后拱了拱手，却发现王虎不见了，那些傀儡也跟着不见了。
黑天帮中开始有人起哄：“哼，你老大早就把你扔下落跑了，我劝你还是识点相，赶快投降！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们叶落兄弟的哥，老子早把你给剁了！”“没错！”“就是。”
“你们……还当我是兄弟？”叶落眼里充满了泪水。
“当然！”
“叶子，你不是一个好哥哥。”唯一抬起头，细碎的流海戳着他微红的眼眶。
叶子气急败坏：“这还用不着你去评判！”
唯一却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哥哥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他什么危险都是自己扛，苦痛都憋在心里，对我和我妹妹给予了最大的关怀。甚至在他出事之前，每天都在和我诀别，教我应该怎样对付他。”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却还是尽他所能地陪着我们。”
“你知道吗，叶落他需要的，只是失而复得的你的陪伴啊！”
唯一在拖时间。他清楚地知道此时他根本打不过叶子，同他奋战的兄弟和阿天王也全都靠着墙坐着大口喘气。他清楚，时间越久，叶落回心转意的几率就越大。不能打，只能拖。
你知道吗？
有些事情你以为你忘记了，可是再想起来仍然有着如初的痛苦。
时间不会驱散回忆，只会把它加工得更加端正，棱角更加尖锐，原本如初地摆在心室里。
“哥哥！”唯一只听见了这样一声，是叶落叫的，他判断应该没他什么事了，摆摆手示意黑天帮的人回去。

他走在最前面，王查理强硬地扶着他的肩。
两天来他第一次感受到阳光，暖暖的，好像把他整个人都照透了。
他终于毫无顾虑地向后倒去，在意识消磨殆尽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了少年消瘦却结实的臂膀。
不同于身旁帮众炸了锅一样的“堂主！！！！！”王查理只是在唯一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唯一哥？”
唯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睡吧。”查理轻轻地说。
唯一做了一个梦。
“哥，你听我给你弹我新学的曲子！”
锵……锵锵……锵锵
“这曲子你到底学过没啊！”
“哥，我们乐器行的老师都可帅了！”
“再帅能有你哥我帅？”
“哥，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变得像哥哥一样强大！”
Zack沉默无言。
要开始了吗？唯一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一幕，想着。
“小暝，如果有一天哥哥……”
他听见梦里Zack的声音被突然打断，他看见梦里的自己跳起来踢了Zack一脚。
“你放什么屁啊，真是没事装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