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君安可归(景琰在做了多年皇帝后病逝重生到两人重逢前)

作为挚友,这一次,就让已经知晓一切的景琰来护着长苏。。。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4-12-31 23:30:00 +0800 CST  
新坑,不定期更新,先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4-12-31 23:31:00 +0800 CST  
元佑三十七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金陵城早早包裹上银装,厚厚的积雪冻结在屋檐上,将这昔日华美的锦都装点成一只白色的巨兽,屹然潜立在大梁国的深处。

皇帝的寝宫里,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静静靠在榻上,往日里威严的双眼微微合起,他的面容已经被岁月刻满了沧桑的痕纹,现在更是含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疲惫。一旁为他诊脉的不是平日里的太医,而是一位须发皆白的华服老者,这人也已经不再年轻,只是一举一动间还能窥得几分昔日的风流自得。

半晌,皇帝陛下缓缓睁开了眼,刚刚的虚弱和放松马上被一股利利锋芒所掩盖,只要醒着,他就会是那个顶天立地的萧景琰,是那个励精图治三十年,一步一步将大梁国推向鼎盛和繁荣的强大君王。

……真是一点也不像自己面前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老人,蔺晨这么想着,不仅晒然一笑,然后就听到萧景琰用极其平静的声音道:“我大概时日无多了吧。”

蔺晨微微一怔,松开了手,然后慢悠悠的说:“能够到这一刻还这么平静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人。”

萧景琰听着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淡淡的幅度,有种无法用语表达的酸软情绪慢慢在他心底晕开。过了良久,这位大梁国的杰出帝王才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这三十年,我没有让他失望。”

唯一听见这句话的蔺晨已经站起了身子,他背对着皇帝陛下缓缓道:“是,他都看得到。”语罢,不等回应就大步向殿外走去。

三日后的午后,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少年急急向皇帝的寝宫奔去。男子年过四旬,清逸儒雅,气度不凡,少年未及弱冠,英姿矫捷,明亮张扬,只是现在二人都眉头紧锁,面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和不安。

寝宫里,萧景琰虚睁着双眼全身无力的躺在床上,周围太医的告罪声,一众妃子和皇子公主的哭喊声都好像隔得那么遥远,他只是茫然的将视线投向前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皇后用力握住皇帝陛下的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一遍遍道:“安王和以舒很快就来了,很快就来了。”

萧景琰恍惚间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是啦,安王,那是他给庭生的封号,因为那个人说过,对这孩子来说,平凡安康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小殊,你可以安心了,那孩子终究还是有一颗善良的心,二十年前的那次长谈之后,那孩子便辞去了所有的官职,只带着安王的称号去了江左盟,娶妻生子,一生安乐,惟你所愿。

就在这样的恍惚间,萧景琰的气息不由得又轻了几分,安王二人终于在此时赶到。萧庭生不顾一切的冲到榻前跪下,含泪呼唤这位给了自己无微不至关怀的父亲,萧以舒也在旁边跪下,带着哭声大喊道:“皇爷爷!”

萧景琰迷离的眼神终于恢复几分清醒,他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苍白无力却又无比温暖欣慰的笑容。是以舒,庭生的孩子,他亲自取得名字,忆殊,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悄悄怀念那个永远沉睡在记忆里的挚友。

萧景琰艰难的抬起一只手伸向这对泣不成声的父子,想要拭去那些淋洒在往日清雅宁静和张扬跳脱上的无尽泪水,却在又一个恍惚间好像再一次看见了梅长苏温润的浅笑和林殊飞扬的嘴角,萧景琰也笑了,三十年来第一次笑的这么放松,这么自然,却又终究带着无尽的遗憾。

萧庭生悲伤地看着父亲笑着,悲伤地看着他嘴唇最后轻轻的闭合了几下,然后悲伤地看着那双威严温和的眼睛在自己眼前永远的闭上。

元佑三十七年冬末,大梁皇帝病逝。听到这个消息的蔺晨独自默默饮下一樽清酒,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小殊,我惟愿回到重逢的那一刻,……”这是萧庭生听到的,这位让自己仰望一生的君父最后的遗叹。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4-12-31 23:32:00 +0800 CST  
发文前先说一句,为了剧情需要,楼主这篇文直接将聂铎童鞋无条件抹杀了,全文默认他不存在,霓凰郡主依然钟情苏哥哥。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1-01 19:11:00 +0800 CST  
迎凤楼的暖阁里,太皇太后一脸慈祥,被年轻人围坐着,老人家表情欣慰,命人不停地端来一盘盘精致果点,像对小孩子一样分给他们吃,自己一旁看着,笑得极是开心。

这时一个太监进来传道:“靖王萧景琰回京,现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堂上的人听了都有些微微愣神,靖王多年来远离朝堂,在京城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也都极为低调,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突然来凑热闹。不过在座的都是精明人,自不会把这种想法挂在脸上,安静了一瞬,就听见皇后娘娘笑着开口道:“快宣靖王殿下进来。”

很快,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大步迈了进来,步伐矫健,正是皇七子靖王萧景琰。他今年三十一岁,因为常年在外带兵,皇族的贵气外又多了几分刚毅之气,脸上手上的皮肤也不象其他皇子们保养得那样娇嫩。

入殿后,这人举止不卑不吭,施礼请安间都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度,太皇太后见了笑的眉眼生花,连忙招呼着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萧景琰笑着应了,太皇太后身边坐下,一面不留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坐在老人另一边的这个俊雅清逸的年轻人。

梅长苏的表情很平静,看见萧景琰望过来也不过是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微微点头示意而已,只是这一次靖王还是极其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人眼中极快闪过的复杂。

萧景琰微微垂眸,面上仍然一片沉稳,心里却已是万般翻滚,激动,喜悦,酸软,伤痛……这些沉淀了整整三十年的强烈情感都在再见到这人的一瞬间奔涌爆发,只是那许多年身居高位历练和磨砺出来的坚忍已经让他可以牢牢控制住表现出来的一切。

萧景琰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再醒过来,更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如愿醒在这许多年以前。睁眼时,他还是那个不受重视的郡王,那个他最最珍视的朋友也才刚刚踏回金陵这片危机四伏的战场,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萧景琰花了几天的时间整理好思路,领旨赶回京城,然后特意选在今天来向太奶奶请安,他并不打算突兀的来与好友相认,只是已经太久太久的别离和遗憾促使着他想要尽量早一些来亲眼确定这人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小琰,小殊,都好好好陪着太奶奶。”萧景琰微微发怔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用颤巍巍的双手一左一右的挽住了两个孩子,笑呵呵的念到,口齿依然有些不清楚。

周围的人都没有觉得什么,萧景琰心里却因为这句小殊而酸软到了极点,他曾经在好友离开很久后听蒙挚提起过,太奶奶曾经认出了小殊,也许只有这这位最单纯真挚的老人家才能够如此不被外表的掩饰遮蔽住双眼吧。萧景琰一面尽量笑着看向身边的老人,一面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注意着梅长苏的举动,果然看到他身体极微小的颤了颤,然后就看到这人眼里自然流露出亲切和儒慕,也温柔望着他们的太奶奶。

太皇太后开心极了,忙从旁边拿起一个果盘,想要将里面的点心亲自分给两个疼爱的孩子。这盘子里的点心刚好还剩下两块,其中一块正是榛子酥。萧景琰看到心中一凌,正要尽量自然的抢先去拿,结果老人已经更快的把榛子酥抓在了手里,还很认真仔细的看了看。

“太奶奶……”萧景琰正开口,便被太皇太后打断了:“小琰呀,这块给你吃。”萧景琰连忙做出欢喜的样子去接过,就又听见老人凑到自己耳边说:“我记得,最清楚啦。小殊可不能吃这个。”

老太太耳朵不太好,所以虽然自以为说的很小声,其实在座的人都能听见,不过也没有谁把这位糊涂很久的老人的话放在心上。

梅长苏依旧一直含着笑,在太皇太后欢喜的目光里小心接过另一块点心,一口一口笑着吃起来。可是一直默默看着的萧景琰就是感受到,这份温雅的笑容里有很深的泪水在盈动。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过,不过尽管心情愉悦,但她毕竟已是高龄,未几精神便见倦怠。言皇后生怕有失,与莅阳公主一起连劝带骗,终于哄得她同意回宫休息。

靖王就站在梅长苏身边,无声的陪着好友目送太奶奶离去。这是最为疼爱小殊的长辈,这人面上表现的越平静,心里的不舍和难过大概也就越多吧。

“太奶奶今天很开心。”萧景琰面色沉静地看着梅长苏将有些讶然的目光投向自己,又平静的解释了一句:“我确实许久没见她老人家笑的这么开心的样子了。”

梅长苏虽然仍有些奇怪,不过一想大概是刚刚太皇太后的那几声小殊触动了眼前的人,连带着对自己也有了几分客气,心中也有几分不能言明的感动,便也笑着客气了一句。

梅长苏以为这次破格的召见应该就此顺利结束,微微放松了一些,跟大家一起迈步出了暖阁,靖王也跟着一起。谁知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背后有个清扬悦耳的女声叫道:“苏先生请留步。”

虽然她叫的只是“苏先生”留步,但可想而知所有人都留了步,一齐回过头来。

霓凰郡主身姿优美地走了过来,神态举止落落大方,一派强者风范,仿佛根本不在意投注在她身上的这么多道视线,径直走到了梅长苏面前,先跟靖王点头见礼,继而莞尔一笑:“暖阁里实在太闷,不适合我这样的军旅之人。苏先生如不介意,可愿陪我到廊上走走,看看下方的比试进行的如何了?”

靖王静静看着两人站在一起,回想起记忆里,霓凰郡主悲痛欲绝,一生镇守边疆,不曾婚嫁的样子,心中狠狠一痛。萧景琰淡淡向一众人告辞,率先往外面走去,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不用着急,他会耐心等着好友主动来找自己。

下了楼,萧景琰也打算回府,慢慢走了一段,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微微抬起头,正好远远可以看到迎凤楼外廊上那并肩而立两道身影,一如记忆里那般安宁。无论如何,这一次,他定要全力守护住二人的幸福。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1-01 19:11:00 +0800 CST  
萧景琰一个人回了府,盘算着时间又再次出了门。今天是他原本要去看庭生的日子,所以按照记忆,他现在应该去宁国侯府才对。

和上一次一样,靖王依然一路闯向侯府的雪庐,直到如所预料那般遭遇到冷着脸的少年护卫。萧景琰黑沉着一张脸和这个孩子过招,心里却很平静,夹杂着一丝欢喜,静静等待着院子里的主人发话。

果然,很快萧景睿出来了,见到是靖王连忙手忙脚乱的和飞流解释,萧景琰冷着脸继续招架,然后终于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飞流,让他进来!”

打斗声嘎然而止,萧景睿的声音随即响起,语调很是客气:“您没伤着吧?怎么会就这样冲进来呢?是有什么急事吗?我父亲并不在家,要不我陪您去正厅等……”

“我不是来找谢侯爷的,”萧景琰一面淡淡应付着,一面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踏进了雪庐,如愿迎面撞上梅长苏清淡中微带冷峭的目光,就这么静静的停了下来。

“实在不知是靖王殿下驾到,”两人不久前才刚刚在迎凤楼见过,梅长苏缓缓起身施礼,“刚才飞流冒犯了,还请见谅。”

萧景琰见到这人站起来更显单薄的体态,目光沉了沉,只道:“擅闯侯府,是本王鲁莽了。”然后双眸四处一撒,在看到庭生后也如记忆里那般问了一句:“庭儿,你还好吧?”

“是。”庭生恭谨地低声应答。

“这孩子你认识?”跟着进来的萧景睿忙问道。

“景睿,这孩子与我有些渊源,如果惊扰了你和苏先生,还请见谅。”

“庭生是靖王殿下府上的人吗?”萧景睿过来请客人入座后,立即问道。

“……不是……”靖王做出为难的神情,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措辞,“庭生现在……是住在掖幽庭内……”他说出“掖幽庭”的时候虽然看着萧景睿,注意力却是放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梅长苏身上。

“掖幽庭?”萧景睿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个地方,脱口便道,“那不是谪罚宫奴所居之地吗?他这么小,犯了什么罪要关在那里?”

庭生的嘴唇抿成如铁一般坚硬的线条,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他是随母羁押,在那里出生的。”萧景琰继续悄悄注意着好友,嘴上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不再言语。

“您认识他母亲?”萧景睿又追问了一句,萧景琰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孩子一副遐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脸上还是淡淡的,也不开口否认。

梅长苏一直认真听着,现在正仔细看着庭生的面容,聪明如他,当然已经很快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正想要开口说话,可骤然得知的真相狠狠到底还是牵动了他的情绪,虚弱的身体一下子有些不堪重负,让这人突然咳嗽起来,开始仿佛还强力压制着,到后来越咳越厉害,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了一般,满额青筋暴出,渗出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冷汗。

萧景睿虽与他相交多日,但从未见过他这般咳法,顿时心慌,忙要过去为他拍背,另一个身影却已经抢先到了那人身旁。

萧景琰看到梅长苏现在的样子已是心中痛惜难受到了极点,他努力为他拍背顺气,却是全无用处,拿手巾给他拭汗时,又觉得他额角滚烫,面颊却是冰凉,心中甚是慌乱,只是面上勉强维持着不表现出来,连连低沉着嗓音叫景睿去请大夫。

飞流也扑了过来,抱着梅长苏颤抖的身体,像被吓坏的孩子一样说不出话来,只会“啊,啊”地叫着。

好半天,梅长苏才慢慢平静下来,将捂在嘴上的手帕稍稍移开,一团刺目的血痕一闪,便被他卷在了里面。萧景琰早就看见,心头一阵黯然伤痛,但却没有说破,只能继续静静给他顺背。

“苏兄,荀先生的药,要吃一丸吗?”萧景睿在一旁轻声问道。

“不用。”梅长苏努气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朝飞流露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咳嗽嘛,飞流不怕,晚上飞流帮苏哥哥捶捶背就可以了……”

“飞流捶背!”

“对啊,有我们飞流捶背,苏哥哥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梅长苏笑着说完才恍然察觉到什么的侧头,原来一直给自己拍背顺气的竟不是景睿而是——景琰吗?

萧景琰被这个带了诧异的眼神狠狠刺痛了一下,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最后也只是露出一个平静表情,礼貌而疏离的道:“苏先生的身体不好,应该好好休养。”

梅长苏也不疑有他,淡淡笑了笑道:“苏某无碍。”继而缓缓转动着眼珠,视线找到了睁大眼睛呆愣愣看着的庭生,向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庭生,你过来一下。”

庭生看了靖王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慢慢走到长椅旁边。

“庭生,你愿意让我教你念书吗?”

“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好,你先回去。我一定会有办法,可以把你接到我的身边来。

萧景琰静静地看着、听着这人如记忆里一般询问着这个孩子的意见,然后字字坚定的做出承诺。梅长苏大概因为刚才咳得太厉害,眸中仍浮有一层润润的水气,但视线却由此而显得更为灼热,他苍白脸上的笑意因为庭生的大声答应而加深,他温和亲切的将那孩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小殊,当年的水牛要有多么愚蠢和迟钝才会把你如此真挚和不加掩饰的情感忽视掉,才会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仅仅只把梅长苏当成一个谋士。萧景琰在没人注意到的角度狠眨了一下眼睛,将所有的酸涩和悔痛用力咽下,再一次将一切都隐藏在平静沉着的面具里。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1-02 00:08:00 +0800 CST  
对于梅长苏的这个承诺,已知真相的萧景琰当然是相信的,他也的确做不来再去狠狠的质疑一遍,只是淡淡接了一句:“先生应该知道掖幽庭的人必须要经圣旨特赦才能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然后不再言语。

反倒是萧景睿毫不知情,下意识的开口道:“我可以拜托父亲面圣……”

“景睿,”靖王毕竟已经知道谢玉在当年的案子中所扮演的角色,即使不会迁怒,打断的口气也不可能太软和:“为了掖幽庭一个宫奴之子去拜托谢侯爷面圣?快别说这样的笑话了。”

“可是……”萧景睿还待再说,却被梅长苏按住了手臂,对他道:“景睿,靖王殿下说的对,掖幽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名,不是你在街前见到谁可怜就把谁买回来那么简单,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跟侯爷说,也不要跟其他任何人提,明白吗?”

“你不要我们帮忙?”萧景睿有些惊讶,“那你要怎么救他啊?难道要去拜托太子和誉王殿下不成?”

萧景琰这一次当然没有再因为这句话而冷怒,而是沉着脸对梅长苏道:“我想苏先生应该有真正有用的法子才对。”

梅长苏倒是为这人听到太子和誉王竟没有出言相刺而感到惊讶,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就继续转头温言细语劝说萧景睿。

萧景琰也不着急,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直到这时有人在院外禀道:“大公子,侯爷回府了。”

梅长苏心头一动,趁机道:“你快去跟侯爷请安吧。我这里不用陪了。”

“可是你的身子……”

“不要紧,你也知道我经常咳嗽的啊,没什么大不了。侯爷回府,你怎么能不去迎接请安,如果为了陪我连身为人子的礼数都忘了,侯爷一定会觉得我是个不可交的坏朋友呢,快去吧。”

萧景睿应了一声,站起身转向靖王:“靖王殿下,那我先陪您出去好了。”

“靖王殿下可否愿意再多留片刻呢?关于庭生……还有些事想问一下……”梅长苏笑道。

萧景琰本来就没有打算走,现在也顺其自然对萧景睿点点头道:“你自便吧,苏先生行事如此不俗,本王也想多亲近亲近。”

“既然如此,我先失陪了。”萧景睿估计着父亲大概已进了二门,有些着急,匆匆行了礼,快步朝正院方向奔去。

主人走后,留在院中的两个人却并没有随即开始交谈。靖王脸色沉郁地盯着着眼前病弱无力的人神色倦怠的靠在椅子里,回想着刚刚这人对自个身体如此不上心的样子,眸子里自然而然的带了一丝怒气。

梅长苏看到这位殿下如此面黑眼怒的样子自然是误会了,在打发了庭生到院子里角落里看书后,才语调悠悠的道:“靖王殿下纵然对在下有敌意,也不必表现得如此明显嘛,至少现在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要救庭生啊。”

萧景琰心里苦笑,他总算是体会到了这种被最亲近的朋友误会的滋味,面上还是维持着一片沉静,淡淡的开口道:“我在等先生解释一定要救庭生的理由。”

梅长苏看了一眼角落里埋头读书的那个瘦小身影,目光极为柔和,“他的资质很好,我想收他当学生。”

“苏先生的清韵才名我也有所耳闻,庭生如果能得先生教导确实是再好不过。可是我想这并不是先生一定要救这孩子的缘由吧。”萧景琰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让好友怀疑,更尽量让说出来的话带着疑虑又不那么咄咄逼人。

“那殿下又是为了什么如此回护庭生的呢?一个堂堂皇子,竟然会为了小小罪奴闯进如日中天的宁国侯府,只怕也不仅仅是因为同情吧?”

“不过是爱屋及乌而已……”萧景琰语气飘忽的道。

“的确是爱屋及乌不假,因为他的父亲……”梅长苏稍稍闭了闭眼睛,脸上像带上了一副面具般毫无表情。

萧景琰认真看着梅长苏的一举一动,鲜明地感受着那些隐藏在这人面具之下的搅动和心痛。萧景琰脸上的肌肉似乎不受控制般地跳起了几下,垂在身边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不要冲过去扶住好友瘦弱苍白的肩膀。

“这大概就是我跟景睿年龄的差距吧,我一听就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他却不行,因为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只知道念书习武,那件事对他来说,实在隔得太远了……”梅长苏根本看也不看他,面上浮起一丝略带沧桑的笑容,“庭生十一岁,出生在掖幽庭,是谁的遗腹子呢,从时间上来看最合适的就是那个人了……你总是跟在他身边,感情应该很好……”

“小……”萧景琰被这份沧桑概叹的语气和那抹苍白的笑容狠狠刺痛了心脏,竟下意识的开口就要唤出那个熟悉的称谓,恍然惊醒后才连忙调整好情绪道:“先生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吧。”

“太子和誉王都不是我的朋友,他们在招揽我,”梅长苏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他自嘲般地一笑,“你知道琅琊阁是怎么评价我的吗?‘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如果连发生在诸位皇子身上的这些大事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算得上什么麒麟之才呢?”

“先生之才我已经有所领略。”靖王微微垂眸,他着实不忍、不愿再看这人怀着世间最赤诚的真心在自己面前努力塑造深沉阴谋的样子。萧景琰狠狠的逼迫自己露出漠然的表情,淡淡的再次看向他的挚友,沉冷着声音如记忆里一般问道:“那么那么先生是要选太子呢,还是要选誉王?”

果然,梅长苏微仰着头,视线穿过已呈萧疏之态的树枝,凝望着湛蓝的天空,许久许久,才慢慢地收了回来,投注在靖王的身上,“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萧景琰再一次听到了早已熟知的答案,这个瞬间,他的眼神无法抑制的变得悲哀和怆然,他是如此想要在这一刻跟小殊坦诚相认,可是理智牢牢抑制住他蠢蠢欲动的心,让他知道自己必须坚定地继续忍下去。

几天前,萧景琰在重新醒来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欣喜,甚至在一瞬间只想抛开所有一切冲到小殊面前让他好好休养,一切都交给自己来做。可是冷静下来以后,他却悲哀的发现,很多事情依然很难改变,萧景琰做了三十年的皇帝,他如小殊希望看到的那样还了天下清明之治,他将大梁国带向了鼎盛与繁荣,可是这些都没有改变他天性不善权谋的事实。现在小殊和他必须要做的依然是洗冤夺嫡,可是那十几年的谋划,那些隐在暗处的精妙布置和环环相扣他萧景琰都未曾参与其中,没有小殊,他依然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做。

萧景琰更悲哀地发现,在他们共同的愿望达成之前,为了小殊,他更加不能表现出自己已经知晓一切的事实。在曾经好友离世的日子里,他从蒙挚、蔺晨、霓凰……这许多人那儿了解到那人作为梅长苏的点点滴滴,用这样的方式铭记住挚友挣扎活过的痕迹。

原来他曾经说过:“我和景琰,毕竟是太熟的朋友了,如果是以梅长苏的身份在他面前,无论谋划什么,我心里也不觉得怎样,可一旦变回了林殊,就难免会觉得伤心、难过,会莫名其妙地心绪烦躁。要是屈从于这样的情绪,别说夺位了,多少人的命也要跟着搭进去……”

原来他曾经说过:“我们大梁国,难道还缺那种刻薄多疑、只知玩弄帝王心术驾驭臣下的皇帝么?扶景琰上位是难了些,可一旦成功了,就凭他坚毅不可夺的心志,凭他敏察忠奸的眼力,凭他清明公允的行事风格,难道他不是好皇帝么?只有少了内耗,方可君臣齐心,共修德政。这些年你也看见了,朝中文不思政,武不思战,都揣摸上意、固守权位去了,亏得大梁还算国力雄厚,制度健全,勉强才撑得住这个虚架子,如果下一朝还是这样,只怕国力会继续颓危,再不力图振作,将来何以震摄虎狼四邻,何以保土安民?”

原来他还曾说过:“很多事,我不能让景琰和我一起去承担。如果要坠入地狱,成为心中充满毒汁的魔鬼,那么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景琰的那份赤子之心一定要保住。虽然有些事情他必须要明白,有些天真的念头他也必须要改变,但他的底线和原则,我会尽量地让他保留,不能让他在夺位的过程中被染得太黑。如果将来扶上位的,是一个与太子誉王同样心性的皇帝,那景禹哥哥和赤焰军,才算是真正的白死了……”

这许许多多炙热的话,经人转述,和着最深刻的血和泪,一道一道刻在萧景琰心里,不能忘,不敢忘。所以这一次,他怎么可以在小殊尽心谋划的同时,还让他分心难过。

萧景琰的思绪只飘荡了极短的一瞬,他带着满目的怆然,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好友,沉默了很久,才低沉着声音开口道:“太子与誉王都是最有实力的,他们无论是谁抢到帝位都不奇怪……而我,母亲只是次嫔之身,并无显贵外戚。我三十一岁还未封亲王,素来只跟军旅粗人打交道,朝中三省六部没有半点人脉。可是眼下我仍然想要答应全力配合先生。

这下换成梅长苏脸上露出讶然的表情,他最了解萧景琰的脾气,早已做好应付他怀疑的准备,可没想到这人竟然一口答应下来,神色中的信任也丝毫没有作伪,让他差一点开始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不过梅长苏到底还是觉得这头有些迟钝的水牛不可能认出现在的自己,笑了一下问道:“殿下竟然就这么相信苏某,一点都不疑惑在下的选择吗?”

萧景琰也笑了,语气飘忽的道:“我想先生既然选我,总会主动告诉我缘由。至于相信先生的理由,我也说不清楚,在迎凤楼第一眼见到先生就有种没来由的信任感,大概我与先生之间有注定为友的缘分吧。”

梅长苏听到“注定为友”四个字一下子怔住了,最后不得不微微低头掩饰眼睛里的复杂酸软,萧景琰将他的动作神态仔细看在眼里,心中也是酸楚不已。

半晌,梅长苏轻轻地开口,语气平淡,甚至还有些冷然:“苏某既是隐于暗处的谋士,行的便多是阴诡之事,素闻殿下最讨厌步步心机的人,苏某,大概会让殿下失望了。”

萧景琰闻言身体一震,心中更是大恸,他用最坚定的声音直接在心底呐喊:小殊,我怎么可能对你失望。可是面上,萧景琰只能极快的控制住所有的情绪,甚至还带出一分笑意对眼前这人含蓄的说道:“是不是失望,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苏先生不必妄自菲薄。”他一面说一面斟了两盏茶,端起其中一盏慢慢道:“此刻我已当苏先生是朋友,感念先生选我的相扶之情,我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梅长苏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慢慢端起了另一盏茶,认真仔细的看着有些出人意料的靖王,只是他眼前的这个萧景琰到底做了三十年的皇帝,这面上的隐忍功夫即是到位,眸色沉沉中,梅长苏也确实看不出来什么,半晌,他苍白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和对方一起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请殿下放心,霓凰郡主择婿大会后最多十天,我就能把庭生带出来。”梅长苏放下茶杯后淡淡道。

“好,我等先生的好消息。”萧景琰淡淡回应,然后目光柔和的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庭生,又道:“先生既然说想要收这孩子作学生,那等庭生出来以后,就让他跟着先生吧。”

梅长苏今天觉得他这位许久没见的朋友真的带给自己太多的惊讶,不过眼下并不适合他细想,只能淡淡的答应下来。

天色渐晚,想着庭生天黑前必须回去,萧景琰便起身告辞了,临走前看着梅长苏疲惫见弱的神态狠狠皱起了某头,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苏先生还请好好注意身体,像今天这样咳法实在让人揪心。”

梅长苏见他冷硬的眉头深深锁起,严厉的语气里透着关切,有些好笑的同时心里更划过说不出来的感动,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轻轻应了下来。

萧景琰叫了庭生过来,帮他把那包书拎在手中,就此离开了雪庐。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1-02 18:19:00 +0800 CST  
靖王将庭生送回掖幽庭,嘱咐关照这孩子了一番就回到了王府。晚间处理事务时萧景琰脑子里总是闪现今天梅长苏咳得撕心裂肺样子,心中很是有些烦闷,无法集中精神,最后他呆坐了半晌,将列战英唤了进来,问道:“上次让你去找的那个人可有消息?”

列战英愣了楞,才拱手道:“属下已经派人去四下打探,只是殿下要寻的这个人应该是江湖中人,行踪不定,殿下又吩咐只能暗中悄悄的找,现在确实还没有什么消息。”

萧景琰其实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开口吩咐列战英再多加派些人手,末了又突然想到什么,眼前微微一亮道:“你即可派人去琅琊阁,将我说的这个人描述给他们阁主听,然后言明这人的医术诡异,最善解奇毒,让琅琊阁代为寻找,酬金无论多少都答应下来。”等人领命便挥挥手让他退下了。当屋子里再次只剩下萧景琰一个人的时候,他默默起身踱到窗边,看着那架朱红铁弓出神。

萧景琰想要找的人是一个隐士。前一世,琅琊阁的阁主蔺晨作为陪伴梅长苏最后一程的朋友,理所当然被萧景琰召入宫中细细问询起那些逝去的岁月,这其中也包括小殊一直隐瞒着的真实身体状况。火寒之毒,削皮挫骨,面目全非,年寿难永,在以后的三十年里,萧景琰每每回想起这些都觉得肝胆俱裂,心痛至极。当时蔺晨坦言过,小殊的身体已经因为解毒而渐渐耗尽生机,即使没有服用冰续丹,他也难以保证他能长久地活下去。可是也许是因为不甘心,萧景琰从登基开始,就一直派人在世间寻访名医异士,寻找可以彻底治好火寒之毒的办法。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萧景琰一直执着的找下去,后来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般执着的寻觅,明明很清楚的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明明很清楚的知道就是找到也再无法重塑一个活生生的小殊,可是萧景琰就是坚定的想要在这世间找到这么一个法子。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经过了十余年的努力之后,真的让萧景琰找到了一个医术极其高明离奇的隐士。这个人出手为聂锋清除了身体的毒,却没有伤到他的身体,甚至还通过特殊奇异的方法让聂锋恢复了内劲。萧景琰当时曾经召来这个隐士,将梅长苏的身体情况描述给他听,那人坦言可以一试,言辞间经还是很有几分把握的样子。那一天夜里,萧景琰独自去了林家的祠堂,他站在小殊的牌位前潸然泪下,他最好的朋友原来真的有机会可以活下去,只是一切都来得太迟了。

也许冥冥之间,苍天也在怜惜那个风姿卓绝却命途多舛的人,所以让萧景琰带着这份记忆重活一世。靖王重生没多久就细细回想关于那位隐士的一切,派心腹手下寻找,只是人海茫茫,那人又并非大梁人,且精通易容之术,居无定所,身怀奇技却极少出手,现在的萧景琰羽翼未丰,唯有将这个消息透漏给蔺晨,借助琅琊阁的力量来寻到此人。

萧景琰默默在心里想着,还有两年的时间,他一定会想办法寻到那个隐士,这一次,小殊一定可以好好活在这世间。

七天后一早,靖王应霓凰郡主之邀进宫,远远看见武英殿脚下站着梅长苏和霓凰,还有穆青,便大步迈过去,正好看见梅长苏对着小王爷苦笑了一下道:“残病之身,何当谬赞。”

“哟,靖王也到了?”霓凰郡主眼睛正朝着萧景琰来的方向,笑着招呼了一声。

梅长苏回身一见,两人目光略一接触,便彼此滑开。

“为了霓凰的薄面,耽搁靖王的时间了。”霓凰郡主笑道。

萧景琰努力按下那句“残病之身”带来的阵阵酸楚,客气的应付了一句,不再言语,注意力依然悄悄放在梅长苏身上。

“要在这里等人吗?”梅长苏问道。

“用不着了,看,都到了。”霓凰郡主嫣然一笑,“这两位倒是行动一致啊。”

不用看,萧景琰也知道来的是太子和誉王。

众人见礼过后,誉王前几日因献挑战赛之计,颇得皇帝欢心,所以此刻见了梅长苏,自然是眉花眼笑。太子虽然心中不快,却也知道原委怪不得苏哲,只怪自己在他身边没有耳目,当然也要表现一下自己并无芥蒂。梅长苏一面与他们闲谈,一面还要照应着不冷落了霓凰郡主与穆青,萧景琰面上一片沉静的看着,心里却极不是滋味,说不出的难过和心痛。想到昔日在密道里飞流冷冷吐出的那两句“毒蛇,恶心”,再想到这人曾经那般张扬不愿掩饰的性子,现在却忍下一切和这两个人虚与委蛇。曾经的自己看到这一切的是什么表情,冷淡?厌恶?这人当初无意中瞟到自己毫不掩饰的目光时,该是怀着怎样的酸涩继续将一切掩饰在这宁静的笑容之下。萧景琰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即便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即便当日他真的毫不知情,也无法消除那些埋藏在他心底的深深悔痛。

这一天如萧景琰记忆里一般,梅长苏被封了客卿,并且在一众高手演练过后出言相激百里奇,然后承诺调教包括庭生在内的三个孩子,约定三日后再战。等皇帝离去后,萧景琰知道自己现在还尽量不能在众人面前和梅长苏有太多交集,也就独自一声不响的离去了。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1-04 22:29:00 +0800 CST  
告个假,明天开始的两周楼主要复习考试,不会碰电脑了。18晚上回家如果来得及就写,不然就19复更,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1-04 22:32:00 +0800 CST  
三天的时间,梅长苏基本上算是闭门谢客,在雪庐调教那三个孩子。所有来者被他以“独门秘技要保密”为由,只准在院门口瞧上两眼,便匆匆请了出去,令这个调教过程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靖王萧景琰当然不是上门的好奇之辈,只是他在妥当处理分到手中的各项事务的同时,也会暗暗派人留意好友的消息。再剩下的一点时间就被萧景琰用来细细回忆当初各方的举动,以便有所准备,特别是他清楚地记得,就在百里奇大败的那一天,霓凰郡主所遭遇的痛苦和羞辱以及他自己对好友满含偏见的误解和迁怒。萧景琰在窗前默默的闭上眼睛,他竟然曾经那般满含愤怒骂过那个在生命的最后也要选择战场作为归处的林殊不识军人铁血吗?小殊,那一刻你唇间的惨然是在讥讽萧景琰的愚蠢无知,还是在自嘲连你最亲近的朋友都这般否定了现在的你。萧景琰仰头望向天空,他希望是前者,可是漆黑的夜那般深沉,仿若好友低垂的眸色,永远没有答案。

第二天便是约定的比武之气,萧景琰和上一次一样早早的到了英武殿。等到梅长苏带着三个孩子到的时候,殿上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这一次遥遥点头示意过后,萧景琰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提步走了过去。

“苏先生可是已经成竹在胸?”走近了,萧景琰也只是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连视线也越过好友放在庭生的身上。

梅长苏不在意的一笑,淡淡道:“殿下是在担心庭生吧。苏某既然做了承诺,殿下放心便是。”他的语调不高,但就是有让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即便站在这里的不是早已知道的一切的萧景琰,也会不由自主的相信这个看起来文弱的青年。

萧景琰不置可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半晌,他一面低头跟几个孩子安抚了几句,一面依然不着痕迹的注意好友的身体情况,这已经成了他重新醒来后的习惯,大概上一世都被这个不肯好好照顾自己的人吓到了,总要确定他安好才能放心。好在梅长苏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呼吸比常人要急促几分。萧景琰略略放心了些,正想找个话题说,霓凰郡主已经带着穆青出现在视线里。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1-18 23:57:00 +0800 CST  
萧景琰看到霓凰郡主与穆青一起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神色很快的闪动了一下,在梅长苏迎上去的时候故意落后了几步。梅长苏一面微笑相迎,一面暗暗感慨这两姐弟怎么随时随地都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与京城贵族们故作慵懒的优雅姿态真是差了好远,眼角瞥到靖王时又想也就这位还带着些相同的气质。

“看苏先生的表情,似乎是胸有成竹了?”先说话的是穆青,他大踏步走近,微弯下身子问那三个孩子,“跟我说,苏先生都教你们什么了?”

梅长苏觉得让孩子们先熟悉一下这些殿上人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当下也不管他,以目示意霓凰郡主向旁边走了几步。

“怎么?有悄悄话跟我说?”南境女帅玩笑道。

萧景琰一直刻意注意着两人的举动,这会儿也不动声色的走了过来,听见霓凰郡主的玩笑话故意说道:“苏先生如果真的要说悄悄话,我不介意回避一下以成人之美。”说着把目光投向好友。

梅长苏听他这么说也不好真的叫人回避,而且觉得这件事如果靖王知道也能保险几分,他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有人托我警告郡主,现在看来似乎娶你无望,所以宫里有人想用些手腕逼你就范,郡主要小心誉王和皇后娘娘……如果单独请你饮宴,能不去就不去吧……”

萧景琰听着更加回想起当初霓凰郡主的遭遇,胸中怒意翻滚。脸上也难看了几分,他比梅长苏更清楚事情的结果,所以听好友只提到誉王和皇后便打算开口再补充几句。

“逼我就范?”有人却先开口了,刚刚短暂的惊讶之后,霓凰郡主傲然一笑,“他们想怎么逼?”

梅长苏有些不好细说,只含含糊糊道:“后宫的手段郡主不要小瞧了,入口的东西要当心……”

正要再说,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言豫津拖着萧景睿冲了进来,呵呵笑着道:“赶上了赶上了,苏兄,还没开始吧?”

这么一打断,梅长苏当然得上前应付几句。萧景琰趁机低声对霓凰道:“既然苏先生这么说了,你就当心一些。不光是誉王和皇后,太子和越妃那里也要更加注意几分。”

见靖王也这么煞有其事的样子,霓凰也多了几分重视,点头表示自己会小心的。末了霓凰笑着调侃了一句:“看来靖王殿下对苏先生也很感兴趣。”

靖王闻言一愣,笑了笑,低声道:“那是因为苏先生的确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萧景琰这话看似随意,霓凰却听出当中的坚定不移。这位南境女帅的脸上多了一份讶然,不过她也没有机会再说什么,因为圣驾已在此时宣临。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1-20 23:16:00 +0800 CST  
这天和百里奇的比试仍然进行的很顺利,不过在梁帝亲口赦免包括庭生在内的三个孩子时,萧景琰还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将望向坐在另一侧的梅长苏,正好对上这人平静的视线,两人都微微一愣,然后将目光投向别处。

“苏先生调教有方,当居首功,待郡主文试结束,朕再另行封赏。”梁帝此时心情大好,竟亲手斟了一杯酒,令人送到梅长苏席上,“先敬先生一杯,以贺此战。”

萧景琰看到皇帝赐酒暗道不好,可这是陛下的天恩,此番情形,他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也万万不能去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梅长苏谢恩接杯,一饮而尽。梅长苏饮酒过后不由微咳,忙极力忍住,面上涌出红晕,萧景琰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为好友的身体担心不已,可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在位子上坐稳,整张脸不知不觉黑沉得厉害,双手在袖中狠狠的握紧。

梁帝又对百里奇和北燕使臣假意安慰了一番,高高兴兴地起驾回宫了。他刚一走,梅长苏就用衣袖掩口,咳得躬下身子,萧景睿跃过桌子奔来,扶住他拍抚背部,太子与誉王也忙过来询问。萧景琰当然也极快的赶了过来,只是眼下他绝不可以在人前与好友表现的太过亲近,至少绝不能在他的两位“好兄长”面前。实在放心不下的靖王殿下便在一旁站着,狠皱着眉头看着梅长苏倚着萧景睿的手臂,用有些虚弱萎顿的声音应付太子和誉王,直到这二人被打发,大殿上也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他才上前一步在好友面前蹲下身子,冷着脸在这人有些诧异的目光里拉过他的手探脉。

萧景琰知道梅长苏为什么惊讶,因为以前的萧景琰对医术是半点不通的门外汉,不过前一世他当上皇帝后,偶有闲暇时翻过几本医书,也特意在母亲这位不错的医者那里学到了几分本事,现在从脉象勉强判断一下好友的身体情况还是可以做到的。

探了一下脉,萧景琰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沉郁了几分,有种莫名的威严气势在他身上流转,竟震得围在一旁的几个人都不敢询问结果。

梅长苏此刻确实觉得身体极为不适,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勉强压住内息间的隐痛,心中也明白是被酒激起了旧伤。梅长苏原本不想开口说话,现在看见萧景琰的表情心里突然的有些不安。林殊当然知道静姑姑以前是医女,但也很肯定当年好友从未跟着修习过医术,可是眼前这人模样实在让他心中忐忑。

梅长苏当下努力露出一抹平淡的微笑,一面低声道自己无碍,一面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只是他到底身体虚弱难受,这一用力就有些发晕目眩,偏偏眼前的这头水牛的力气一向大得很,紧按着的手最终也没能让他挣开。

局面正有些尴尬,萧景琰也马上有了动作,其实他探脉的结果也只是感觉好友脉象紊乱,结合他早已知道的真相判断出这人旧伤复发,一时着急生气罢了。现在梅长苏的反应也将靖王惊醒,萧景琰一只手仍然按住好友的脉门,另一只手扶住这人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提气凝神,将一股内劲输入,为他镇住伤势。

这时言豫津、蒙挚与景宁公主都发觉没对,一起赶了过来。三个孩子也满面担忧之色地呆呆看着,只有霓凰郡主因为皇后娘娘召见,虽然也很担心,却不得不先离开了。

足足小半个时辰后,萧景琰方长出一口气,面色稍霁。梅长苏收回手腕,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只是低声道谢,声音也略有底气,不似刚才那般特别委顿。

靖王知道自己表现得有些失态,可也觉得用这样的方式向好友传达自己对梅长苏这个朋友的重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现在人多嘴杂,不是可以继续表示关心的时候,冷静下来的萧景琰便淡淡的嘱咐了一句好好保重,就起身站到一旁,只是他到底牵挂梅长苏的身体,注意力也还是放在这人身上,一时也没有意识到霓凰已经不在大殿上了。

“吓了我一跳……”言豫津最怕这种凝重气氛,刚刚也着实被靖王的气势吓到了,呼呼吐气,“总算没事了。苏兄的身子太容易出状况了,真要好好调养才行。景睿,我们快送苏兄回去,今天约好的马球赛大概也打不成了……”

“当然不打了!难道你还有心情打球?”萧景睿极是不悦。

“我也没有要打啊,不过总要去告诉廷杰一声,本来约好的嘛。”

“你去跟他说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梅长苏听着他二人说话,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脑中闪过,一时又捕捉不住,不由蹙眉细想。

“怎么,又不舒服了?”萧景睿忙问道。

“不是……你们刚才说……约了谁打马球?”

“廖廷杰,你不认识他,他是忠肃侯爷的世子……”

仿若一道亮光闪过,从今天上午某个时候起就感觉到的异样同时涌起,梅长苏突然想通了一些事,胸中一阵战栗。

萧景琰在旁边看着这人脸色骤然苍白,然后就见他猛地站起来,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厉声道:“靖王殿下,请你马上入宫打听,如果郡主去了越贵妃的昭仁宫,你一定要立即赶过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霓凰郡主现在有危险,日后我再跟你细说,现在快去,快去!”

梅长苏神色认真到几乎已是凄厉的程度,萧景琰这才恍然发现霓凰郡主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请走,当即脸上又是一沉,毫不迟疑地转身向昭仁宫飞奔而去。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1-26 00:18:00 +0800 CST  
萧景琰一路打翻试图阻拦的侍卫冲进昭阳宫的时候,霓凰郡主正在堂中与越贵妃一干人等对峙,她身形有些站立不稳,可是神色还算清明,样子并没有像上一世那么糟糕。萧景琰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几个跨步冲到霓凰身边,冷冷的盯着对面那群丑恶正经的嘴脸,沉声问道:“你怎么样。”

霓凰见来的是靖王,面上一松,只道:“我还好,快些离开这里。”声音有些虚软无力。

“景琰!你实在放肆大胆,我的昭仁宫也是你擅闯的?”越贵妃此时已看清靖王是独自前来,立即上前怒斥道,“出手伤人,你要造反么?”

萧景琰根本懒得理这个卑劣无耻的女人,沉着一张脸,一手扶住霓凰,道了一声得罪后便快速点住她身上几处大穴,将人扛在肩上。

接下来的事情与前一世没有太大差别,萧景琰劫持太子,等来了太皇太后和皇后,然后陪同霓凰郡主面圣,越贵妃在靖王的佐证之下无法抵赖,被降位为嫔,誉王因着梅长苏的关系在最后出现独揽了所有功劳,当然也包揽了太子一档全部的怨毒和仇恨。萧景琰因为看起来莽撞而不知变通的表现再一次被太子和誉王忽略在党争对手之外。

廷辩过后,霓凰应付感谢完誉王后匆匆追上了一人独走的靖王。

听到霓凰在背后叫他,萧景琰停下了脚步,道:“郡主还有事吗?”

“是苏先生让你来就我的吧,刚刚他提醒我时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霓凰慧黠一笑道。

靖王并不意外她猜到了,点点头答道:“苏先生刚刚本来想再提醒你注意,可是刚刚……”话顿在这里,萧景琰一想到刚刚好友旧伤复发虚弱的模样就心中搅动得厉害。

霓凰见他眼神微暗,也想到了什么,不禁出声问:“苏先生怎么样了,我走时见他似乎不大对劲。”

“是被陛下的酒引起了旧疾,现在应该回去了。”萧景琰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准备等下去一趟宁国侯府看看。”

霓凰微愣之后笑道:“那就麻烦殿下代我向苏先生道谢,虽然蒙他所救,我却不能公开谢他。反而只能去谢誉王,而且不仅仅是刚才谢一声就算了,明天还准备带着青弟登门拜谢呢。”

萧景琰知道霓凰的考量也不多说什么,只道:“苏先生是霁月清风之人,什么都看的明白。”说完将目光凝于前方,摇头叹息。两人并肩缓步出宫,一路上都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很快两人就遇到了穆青,出宫后两相道别,靖王便去了宁国侯府。

萧景琰来到谢府门前时,接通报出来迎接的人是谢弼,见面一开口就是:“靖王殿下亲自来了?快请进吧,苏兄在雪庐呢。”

萧景琰也不惊讶谢弼在这里等自己,应付了几句,两人一起行至在雪庐门前,侍从进去通报,飞流很快就出现在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们,目光就如同冰针一般,扎得谢弼很不舒服。

“进来!”少年硬梆梆地道。

谢弼勉强笑了笑,对靖王道:“苏兄病中好静,我就不进去烦他了,请殿下自便。”

靖王原本就不想要人陪,点点头走入小院,梅长苏已迎候在阶前,除了三个孩子排在他身后外,并无他人。

“见过殿下。”梅长苏向他执下属礼,躬下身去,庭生等人也一齐拜倒。

萧景琰重生回来后对于这人理所当然的客气多礼还是觉得很难受,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的应了一声。

“殿下应该是来接这三个孩子的吧。”梅长苏垂着眼帘开口道。

“我的马车停在府门外,让三个孩子先到车里等我吧。”萧景琰点点头道。

梅长苏听这语意,立时便明白靖王有话要单独说,便命飞流叫来一个谢家仆人,一起领庭生等先出去,自己回身请靖王进入室内,亲自上茶。

萧景琰不想梅长苏有什么误会,斟酌了一下道:“之前虽然想让庭生跟着先生,可眼下的先生的处境到底不太方便。这三个孩子还是先留在我府上吧,不过先生高才雅量,既然答应了收庭生作学生,便请有空常常来指点一番吧。”

梅长苏抬眼认真看向眼前的人,眼底不带一丝波澜,心底却是百转千回。今天萧景琰的表现,或者说仔细想想,从梅长苏来到金陵接触到萧景琰的表现都让他觉得奇怪。对现在的景琰而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只是梅长苏,一个刚刚向他投诚的谋士罢了,他们没有朝夕相伴的熟悉,没有生死交托的信任,他们只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甚至重逢以来,梅长苏一直扮演的都是萧景琰最不喜欢的那种满腹机谋的阴诡之士,为什么萧景琰还要一再的表现出如此不作伪的亲近和信任呢?今天离开皇宫之后,梅长苏拒绝了景睿等人的作陪,只一个人慢慢的走回来。这一路上他都在仔细回想着再见到萧景琰的每一个细节,回忆自己是否有任何疏漏的地方。可是越这般回想就越让他觉得疑惑不解,景琰好像从一开始就对梅长苏很关心,而且这种关心中没有一丁点功利的虚伪,好几次嘱咐自己注意身体,完完全全是对于朋友的态度,这头水牛的性子林殊知道的最清楚,这个倔强的好朋友是绝对不会像太子和誉王那般惺惺作态的。这么想了很久,梅长苏心底隐隐有个让他自己觉得发慌的猜想,可是又不断被他自己用无数的不可能推翻掉。

“先生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吗?脸色这么白。”萧景琰满含担忧的话打断了梅长苏的思绪。

“苏某没事,只是……”梅长苏有些仓促的露出一抹笑意,微微侧头躲开了萧景琰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殿下居然还会医术,今天在大殿真的要多谢殿下。”

萧景琰猜到这人可能会问这个,笑笑道:“苏先生客气了,我只是常年在外行军,为了方便跟母妃学习了一点皮毛的医术。今天先生是因为饮酒引发了旧伤,平日里要注意保养。”

他的这番回答在情在理,梅长苏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多谢殿下关心。”然后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复又问道:“殿下可是有事要说?”

萧景琰点点头道:“我确实有话想对先生说,我觉得有必要开诚布公的告诉先生我想要夺位的初衷。”萧景琰见梅长苏面色平静的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便自己也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慢慢的说下去,字字坚定如冰:“我坚信十二年前关于祁王和赤焰军的那桩旧案另有隐情,所以我想请先生助我查明真相,还含冤枉死之人一个清白公道。”

梅长苏仿佛是被靖王突如其来的话震住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萧景琰的眼睛,轻声道:“殿下可知,如果皇上发现殿下在查祁王旧案,定会惹来无穷祸事?”

“我知道。”

“殿下可知,就算查清了来龙来脉,对殿下目前所谋之事也并无丝毫助益?”

“我知道。”

“殿下可知,只要陛下在位一日,便不会自承错失,为祁王和林家平反?”

“我知道。”

“既然殿下都知道,还一定要查?”

“要查。”靖王目光坚定,直视着好友的眼睛,极认真的道:“我相信那些离开的人一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一切,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为他们洗雪污名。”

梅长苏咽下喉间涌起的热块,静静坐了一会儿,方才慢慢起身,向靖王躬身施礼,沉声道:“苏某既奉殿下为主,殿下所命一定遵从。虽然事过多年,知情者所余不多,但苏某一定竭诚尽力,为殿下查明真相。”

“先生请坐。”靖王抬手虚扶了一下,“先生如此大才,景琰有幸得之为友,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先生。”

“殿下客气了。”梅长苏应道。

“还有一件事,今天霓凰郡主平安脱险,让我多谢先生相救之情。”萧景琰说着把今天宫中的情形讲了一遍。

梅长苏听了凝神思索了一下道:“现在太子和誉王之间已成水火之势,殿下正好作壁上观,静待时机。”

萧景琰闻言点头表示赞同。两人又闲谈了几句,靖王便起身准备告辞,梅长苏也起身相送到院门口。

梅长苏望着萧景琰正要迈出院门的身影,面色很复杂的变换了一下,最后还是轻声出口道:“殿下请留步,苏某有个问题想要问殿下。”

“先生请问。”萧景琰转身回道。

“苏某与殿下认识时间极短,也应该是殿下最不喜欢的那类人。殿下为什么现在就如此相信苏某,甚至将这么重大的决定都坦言相告,难道真的不怕苏某有叛逆之心吗。”梅长苏凝视着靖王的眼睛,慢慢抛出了心底的疑惑。

萧景琰闻言却笑了,很自然也很真诚,还有些明亮,隐隐有了十数年前那个和林殊一起疯一闹着长大的阳光少年的影子。萧景琰知道好友为什么会这么问,他笑着答道:“我跟先生说过一次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先生起,就发自内心的觉得亲近信任。现在先生愿意抛弃太子和誉王选我,就说明我的感觉没有错,何况我的皇长兄曾经常说用人不疑,我既然得先生为友为助,理当如此坦诚相待。先生不必想太多,也许冥冥之中,你我有的就是这般相扶相助的缘分,以后风雨一路,景琰就要多多托付倚仗先生了。”萧景琰说完不等回应就这么自己大步走了,步伐好像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梅长苏怔怔得看着这人走了,半晌露出一个温暖轻松的微笑,飞流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抱住苏哥哥大声道:“高兴。”

梅长苏笑着摸摸这孩子的头,拉着他一起往屋里走去。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1-29 00:03:00 +0800 CST  
【这段最后貌似有点虐】


这段时间的金陵城当真是乱象丛生,滨州侵地案、兰园藏尸案,再加上何文新螺市杀人案,一时间金陵城内名流暗流齐齐涌动,各方势力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在这样的情形下,靖王明面上当然还是继续当他不受重视的皇子,只是这一次不用梅长苏来提醒,萧景琰便开始着手整顿内部,多年治理国家的经验让他把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年末的一场寒雪中,梅长苏低调的搬出了宁国侯府。一时多方都送上重礼以贺这位在京城中名声大振的苏先生乔迁之喜,萧景琰的贺礼夹在当中倒也并不引人注意。梅长苏新搬的宅子实际上和靖王府只有一墙之隔,这一点还是让早已知情的萧景琰有几分欣喜。

不知不觉冬至到了,梅长苏如期递上拜帖到靖王府,这一回萧景琰亲自出来相迎。庭生也跟在一旁,见到梅长苏和飞流的身影脸上露出笑意,等靖王和梅长苏相互见礼客套后,才迈前一步拜倒,“见过先生,飞流哥哥。”

靖王看到这一幕,脸上有几分欣慰,想必逝去的兄长是十分愿意看到这个孩子跟在小殊身边的。

飞流很开心的把那件刀枪不入的金丝衣塞给了庭生,庭生也展颜道谢。

梅长苏出门时,是算定了靖王差不多已处理完军中事务才来的,可此时一走进虎影堂,竟看到里面还齐齐整整地站着靖王手中最得用的班底,一大半是熟人,少有几个不认识的,也俱是目光坚毅、身形挺拔的军中豪士。见靖王进来,众人立即一齐抱拳行礼。

萧景琰看见好友面色平静淡然,心中一痛,这里大半人昔年都曾跟随自己和赤焰军的少帅并肩作战过,想必他们绝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孱弱的文士竟然就是让他们万分敬佩的少将军吧。按耐住翻滚的情绪,萧景琰很是郑重地开口道:"这位是苏哲苏先生,是本王很好的朋友。日后大家相互关照。"

这段时间靖王对于府中的军士多有整顿,如今他又是这般郑重的样子,众人都不自觉站直了几分,齐声称是。

梅长苏淡淡一笑,点头回礼。他知道萧景琰的好意,军中这一群猛将见到自己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大概都会有几分不屑吧,因为军中的风尚,一直看不大起不耐劳苦的娇弱之人,想起当年聂叔叔刚入赤焰军时,不也很受了自己和景琰一些排挤,直到他一连指挥打胜了几场硬仗后方才好些么?

运帱帷幄,摧敌肝胆。这位赤焰军中的智魂,用兵一向奇策百出,但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却又异常的简单。

“小殊,你要活下去……”焦黑的火柱压在那单薄的背上,他拼尽全力将自己推入雪坑时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只有期盼,没有仇恨。因为他只想要林殊活下去,而活下去之后能做什么,聂真并不强求。

可逝者不强求,生者却不能遗忘。

“先生不舒服吗,脸色这么苍白。”萧景琰刚刚和战英交代了几句,就跟梅长苏一块并肩走向书房。

梅长苏从遥远的思绪中回神,正对上好友带着关切和担忧的目光,不免一笑,只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似乎比昨日要更冷几分。”

“那是当然,今天是冬至嘛。”靖王面上带着浅笑,心里却只觉得难过,难以想象,曾经那个雪夜薄甲的小火人会这样低垂着眸色说自己怕冷,萧景琰努力维持着面色的平静道:“刚刚已经吩咐了在书房添置火盆,到了屋子里应该就会暖和许多。”

“有劳殿下了。”梅长苏客气的笑着回应。

这么一来,两人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默,略略说起几件琐事。等转过了弯,书房已在眼前,火盆大约是靖王早早吩咐人搬进来的,现在屋子里已经十分暖和,这份细心和周到让梅长苏心中甚是温暖,却又总有几丝不安和忧虑始终环绕在心头。萧景琰几次因为自己身体不适而失态样子清晰的在梅长苏眼前划过,景琰是个太重情义的人,他越是这样把他的谋士当做朋友,也就越让人担心有一天他会为了这份情谊而顾虑牺牲。

梅长苏随意找了一张靠椅坐下来,抬头无意中瞟见靖王的目光从南窗下的那张旧椅上掠过,心里突然一酸。那才是曾经习惯要坐的位置,只是现在物是人非,纵然自己想要去坐,只怕景琰也不肯了。这也徒然惊醒了他,林殊已经死了,即便萧景琰一再表达将梅长苏视为重要朋友的善意,即便梅长苏深刻感动于靖王坚定真挚的情谊,林殊曾经该有的温情脉脉也已永远在烈火中化为残骸,既然已经坚决地踏上这条不归路,梅长苏便应该是作为萧景琰手中最锋利的剑和最坚固的盾而存在的,那些阴暗的、沾满血腥的事都要交给他来做,同时他要尽最大努力不让景琰在夺嫡的过程中被染得太黑,这样死去之人的血才不会白流。

梅长苏垂着眼帘,深邃的眼底慢慢多出几分带着创痛悲凉的漠然,却又有着重重不移的坚定,他该尽快让萧景琰明白,眼前的苏哲只是冷血阴暗的谋士,只是皇子夺嫡的尖兵利器,更只是必要的时候绝对可以牺牲的棋子。因为对于萧景琰这般看重情义的主君来说,他的谋臣绝对不能作为他心中的挚友来影响他的判断,从林殊以梅长苏的姿态站在靖王面前时开始,他们同向携手的路便已注定各自孤独冷凄。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2-21 00:40:00 +0800 CST  
萧景琰当然不会知道梅长苏这一转而过的许多心思,他只是在看到那张旧椅时想起了那段已经过去太久太久、华光漫射的精彩岁月,那些快乐、温暖,有兄长也有朋友的日子,那些因为失去而显得完美的日子。也许触景伤情这种事与时间和阅历都没什么关系,那些熟悉的过往就安放在这些静态的一桌一椅中,在不经意间叩动故人心底那根自以为藏得很深的轻弦。

安坐奉茶,一应礼数尽到后,两人的对话便立即转到了正题上。

滨州侵地案,萧景琰在梅长苏的策划下由蒙统领推荐当上了主审,这次梅长苏来的目的主要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誉王暗示我想办法向你致意。侵地一案的处理你尽管放开手脚,不必顾念他。” 梅长苏下定决心后反而表现得十分平静,看起来跟他一贯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萧景琰语气平缓地回道:“先生放心,我本来就没准备顾念他。”

“你是昨天接的圣旨吧?过了一夜,可有什么想法?”

“悬镜司转来的证据已经足够了,此案并不难审。”靖王的声音依然平静,却无端有几分不怒自威的从容,“庆国公不仅仅是纵容,他是主犯。”

“可他是一品军侯,有获恩赦之权。”

“犯人命案满三人者,不赦。”

“他在京都,人命案他并非亲自沾手。”

“朱家村屠村之举,有他的密函为证。”

“密函非他手书,仍是他府中师爷所为。”

“这位师爷昨晚已被我请来,今天就招供了,也不是什么硬骨头。”

“真的是客客气气去请的么?”梅长苏目露赞赏之意,“殿下能一下子看到悬镜使的证据链中还少了这位师爷,下手疾如风雷,抢得先机,苏某佩服。”

靖王面上却毫无自得之色,重生再一次接手这个案子,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背后林殊所花费的心思,而他要做的,就是照着好友所布下的精密棋局义无返顾的走下去:“那是因为庆国公以为这封密函已毁,并不知道它落入了夏冬之手,否则早就灭了口。”

“但殿下可曾想过,庆国公一案若是处置的严厉,各地有了血债的,多半会被效仿上告。以前州府衙门押案不收,现在却不会了,你有信心处理这后续的大麻烦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事不可为?再说先生既然问我,便是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我信先生。”

梅长苏听见最后半句眼神微微一滞,虽然他今天登门,本来还有鼓励靖王不要畏难的意思,但现在看来,此人视艰险如平坦的毛病还保留着,根本用不着他来鼓励。

“殿下如此自信,虽然可贵,不过在处理具体事项时,还该有微妙的差别。”梅长苏语气微凉地劝道,“豪门大族们虽一向各自为政,但那是没遇到需要联合的情势。殿下在处理不同的案子时,如能恰到好处地出现一些偏差,有的护着,有的轻一点,有的却要重一点,这样一来,各豪门之间利益不均,又摸不到规律,结盟就结不成了。刹住土地兼并之风,又不引起豪族们大规模的联手抵抗,稳住农本,减少流民,让一切按照陛下最佳的预期发展,就必会使他对你刮目相看。”

听他这一席话,萧景琰神色好像很震动,低头沉吟良久,方才低声说了一句:“先生所言极是,我只知一视同仁,说不定反而达不到效果。”

梅长苏一笑,顺便又道:“既然誉王有意助你一臂之力,你也别太冷了,偶尔遇到他的人犯事,挑两个出来轻判,以示回应吧。”

靖王浓眉一挑,突然慢慢笑道:“他本该全力维护庆国公才是,现在居然会拿自己手里的肥肉来向我这块硬石头示好,这也应该是先生的手笔吧。有劳先生为我费心了,我会按先生说的去做。”

萧景琰这么配合听话的样子让梅长苏暗暗吃惊,病弱的谋士伸出手在炭火上烤着,眸色沉寂低声开口道,“殿下…不是和誉王,还有太子一向不和吗,我这样违背殿下的意愿让大家觉得你是誉王一派的,殿下对此……不生气吗?”

萧景琰神色坦然的看着他的好朋友,慢慢道:“我的确不想让人觉得我跟誉王是一派的……太子和誉王,谁的身边我都不想站……”萧景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声音坚定而沉稳,“其实我并不在乎世上的人怎么看,更何况这些都只是先生的权宜之举……我相信死去的人应该也是有英灵的,他们一定不会只看表面,他们知道我们的心……”

梅长苏胸中涌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那句我们击在他心上,让他稳了好久才终于再次出声,语调却带着强自调整后的漠然:“殿下的心,他们一定会明白的。此次是有些委屈你,日后我保证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事让你办。但是殿下也应该明白,夺嫡之路凶险万分,许多人,许多事,即便殿下不喜,苏某仍然要去利用,去谋算。到时…牺牲…也是必然存在的,还望殿下心中早早做好觉悟。”

梅长苏刻意将牺牲二字咬得很重,靖王对上那双深沉锐敏的眼睛,突然隐隐明白了好友说的牺牲真正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劫后余生之人仅余的全部生命,那是一团烈火遗灰最后的热量,那是他的挚友林殊最后一次披甲而去的单薄背影,无法言明的灼痛狠狠烧上他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萧景琰面上已再无半分笑意,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里透出灼灼逼人的决绝,牙根狠狠咬紧道:“是我自己的选择,谈不上委不委屈,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有的人,有的东西,是萧景琰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的,请先生不要再劝我了。”

这一刻,梅长苏并没有察觉到他自己正是眼前靖王口中绝对不可以牺牲的人,他只是被萧景琰骤然发红的眼眶和强烈到极点的情绪感染到了,一时有些恍惚怔忪,等到回过神来,梅长苏突然不想再与靖王辩谈,他微微颌首后,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再开口时已经揭过了这个话题:“陛下的旨意,是由殿下自己选择辅审的三司官员吗?”

靖王点点头,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心中的决意也更加没有半分动摇。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2-23 11:47:00 +0800 CST  
“殿下定好人选没有?”

“请先生指教吧。”靖王很干脆地道。

接下来两人针对三司会审以及之后户部尚书的空缺做了详谈。其实萧景琰对梅长苏给出名单上的一众朝臣要更加了解,因为在他登基之后,这当中的人选都是他治国的贤臣良将,是此后大梁走向繁荣鼎盛的真正基石。可也正因为如此,萧景琰才更加痛心眼前这人拖着病体十余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后展现出来的神鬼手段。

严肃的谈话终于到一段落,梅长苏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闲闲问道:“殿下今天的军务特别得多么?我来时已不算早了,却看到你们还议事未完。”

“例常事务处理起来很快,今天耽搁,是因为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京兆尹府的高大人来向我求助。”

“又有棘手的事情了?这位高大人今年的运道还真不错,”梅长苏不由笑道,“不过这次不是我给他找的麻烦了。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是什么费脑子的事情,要动用蛮力罢了。”靖王道,“东郊山区最近出现一只怪兽,惊扰山民,报案到京兆尹府,那些捕快们武力有限,竟捉它不住,所以来我这里借些兵将。本来也不是难事,不过我们想商议一下,怎么能够设伏活捉这个怪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萧景琰心里当然知道那怪兽是谁,所以极其重视这件事,今天和一众手下商讨也是为了尽快将人寻到。只是现在的局势最是必须谨慎小心的时候,等聂风找到之后,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那时再以此为借口请小殊过来,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萧景琰暗自想着。

“纵然是郊外,毕竟也是帝都王城,怎么会出怪兽?倒真是奇事,殿下捉到后,不要忘了让我开开眼界。”梅长苏有些随意的说了一句。

靖王挑了挑眉,脸上带出几分笑意,比起梅长苏辛苦伪装出来的足智谋士,他当然更愿看到这人以这样轻松自然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他轻声道:“到时一定满足苏先生的好奇心……”

梅长苏笑笑,因为觉得足部发僵,便起来踱了几步,走到西窗旁,顺手想摸摸挂在窗旁墙上的朱红铁弓。

这一回靖王当然不会再突兀的出声阻止,而是悄然站在一旁,看着他最好朋友将手慢慢放在这张承载着过往欢笑的铁弓上。萧景琰的眼睛里溢满了最浓郁的苦涩和怀念,这盏弓是他和林殊最后一次一起参加春猎的头名彩头,当年两个明朗少年互不相让的比拼,最后林殊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胜利。祈王亲手将这盏弓放在赤焰少帅手中,犹记那一刻兄长满含鼓励和欣慰的眼神,犹记那一刻身边好友高举朱弓时健壮矫健的身姿和飞扬明亮的笑脸,再转眼一切却都已化为过眼烟云,只留下他拼死飞奔回京时看到的,哥哥再无温度的躯体和那座已经化为废墟的帅府。凄冷无助的黑夜,冰凉瓢泼的雨水,他狼狈的跪倒、捶打,赤裸着双手拼命在散落堆积满破砖碎瓦的残址上用力刨着、刨着,然后死死抱起这盏弓,和着鲜血和泥土哭泣、咆哮、嘶吼,最后终于心灯寂灭得流干了眼泪,冷硬了心肠,独行游走在这残忍无情的皇权边缘,和他深宫中的母亲一起,静静等待最后的结局。

萧景琰无声地站在好友身后,凝神打量着那单薄萧索的背影,默默看着这人轻轻触碰那些被隔绝在林殊身上的鲜活生动。那个时候,在那个他萧景琰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他这个更加亲历了一切的挚友又身在何方,是挣扎在梅岭炎炎烈火后的冰冷雪坑里,是挣扎在肉体和灵魂双重重创下的层层剧痛里,还是挣扎在绵绵病榻上的生死轮回间。透过窗前的身影,萧景琰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落在那个一定会选择削皮挫骨,一定会选择年寿难永,一定会选择独自背负起万万血泪冤恨的林殊身上。他仿佛看到解毒后血肉模糊的包裹在重重纱布中的这个人,极端的安静,极端的沉默,极端的冷然,那些超越极致的痛,那些超越极致的悲伤,那些超越极致的愤恨,都永远融入他的骨髓血脉,烙印在灵魂深处,再无从消退。然后这个最骄傲的人拖着极弱、极怕冷、极易生病的身体,去习惯被搀扶,去习惯天天吃药,去习惯再也不能骑马狂奔再也不能弯弓射箭,去习惯隐忍一切做一个与林殊截然不同的梅长苏。再然后这人一步一步小心谋划,一步一步踏着荆棘险恶,一步一步从江左盟走到金陵城,走到自己面前,以宁和文雅的模样,用极其平静的声音说:我要选你,靖王殿下。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2-23 16:21:00 +0800 CST  
真的是触景念情,梅长苏摸着这盏属于林殊的弓,也一下子沉浸在了那些暖暖的,柔柔的思念和回忆里,嘴角甚至很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孩子气的笑意。所以他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萧景琰突然变得怆然激动的表情和一下子有些要站立不稳的姿态。

萧景琰一直以为这么多年的帝王生涯已经把他锻造成一个足够坚硬的人,事实上自从再次醒来,再次见到小殊,虽然好几次情绪激动,他也都以极强的克制能力控制住了自己。可是这一次,当他再一次和小殊一同站在这间两人都无比熟悉的书房里,一同看着墙上那盏两人都无比熟悉的朱红铁弓,当那些过往中温馨和惨痛的记忆胶着涌动,他突然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小殊所经历的那悲凉绝望的十三年。曾经只是听蔺晨讲述,现在每一个细节都被他自己想象着放大,变得清晰流动,小殊活下来的绝望挣扎,惨烈蜕变,这一切都让萧景琰几乎无法控制住就要奔涌而下的滚泪。到了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的认清一件事,原来好友身上的牺牲自十几年前这场黑暗冤云笼罩住他们起,就再也没有停息,一直从他曾经一无所知的过去,持续到他曾经一无所觉的未来。

在这样的一瞬间,萧景琰甚至只想不顾一切的用力按住眼前这人的肩膀,大声告诉他,无论他是谁,无论变成什么模样,他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靖王的书房里很安静,他们一人抚弓含笑,一人颤抖忍泪,打断这一切的却是屋外一声强烈的狼啸。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2-23 16:22:00 +0800 CST  
这一下将两人都惊醒过来,梅长苏收起手,面上再次恢复平淡,萧景琰转身向门,极快的冷静调整好情绪,两人都在心中悄悄懊恼不该放任自己失态。

狼啸继续传来,还有侍卫的告罪和动物扑门的声音,大概因为有人拉着,门外的动物并没有能破门而入。

梅长苏这时也已经想到了这个叫声的来由,不免脸色发白,神色也有一瞬间的慌乱,忙微微低头掩饰,同时脑筋急转思索对策,只是他这细微的表情动作还是被转头过来的靖王看在了眼里。萧景琰只觉得又是酸涩又是好笑,其实佛牙会这样跑到书房外面来扑门也是他昨天特意吩咐的结果,所以萧景琰很快主动温声解围道:“这是佛牙,是我养的一只狼。”

梅长苏当然知道这是佛牙,他淡笑道:“殿下竟然会养狼?”

“是呀。”靖王配合接话,“这狼是我在它吃奶时捡回来的,现在一晃也有十多岁了吧。先生可是害怕吗?”最后一句真是句废话,萧景琰心想,佛牙其实更算是两人一起捡回来养大的,眼前的小殊怎么可能会怕呢。

靖王没想到,梅长苏现在还真打算顺势说自己有些害怕,至少别让佛牙到自己面前来。可惜话未出口,萧景琰已经再次开口了:“先生不用担心,没我的吩咐,佛牙不会咬人的。”而且我让它咬你的时候,它从来都不听话的,最后半句被靖王殿下默默咽进了肚子里。当初两个人一块玩闹,常常故意叫佛牙咬对方,还是一只小狼的佛牙总是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绿眼睛,左瞅瞅,右看看,最后呜呜的叫着,一头扎进林殊怀里不肯出来。萧景琰一面酸涩的想着那些活泼的往事,一面走过去准备开门。

梅长苏见状,眼珠一转道:“我倒是不怕,其实我有一项异能……”

话音未落,靖王已经将门打开,吩咐拉狼的侍卫退下,然后又极配合的转身开口道:“先生说有什么异能来着。”说话间,一个浅灰色毛茸茸的影子已经几步冲了进来,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它竟没有第一时间扑向萧景琰,而是在两人中间停下,那昂首高傲的样子,仿若一个王者正耐心地巡视它的领地。

“佛牙长得可真漂亮。”梅长苏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夸赞了一句,眼神也一直放在眼前的佛牙身上,然后才又道:“我的这项异能就是无论再狂暴的动物,都乐意跟我亲近,绝不会咬我。”

这份说辞萧景琰曾经从战英那里听过一次,现在心里很是淡定的听这人一本正经的胡扯,面上还非常配合的露出一份讶然。不过他也没来得及马上接话,因为佛牙已经有了动作。灰狼回头瞅了它的主人一眼,深褐色的眼珠仿佛有灵性似的,晶亮莹润,萧景琰只觉得从中看到了满满的欢喜和一点点得意。接着这家伙突然仰头一声长啸,后背一弓,急如离弦之箭般直扑梅长苏而去,那气势仿佛是准备将他整个儿吞下去。

萧景琰看着这重演很多年前的一幕好像非常惊讶,保持着向前跃步的样子故意任由佛牙一头扑到梅长苏身上,将现在气力不济的某人直撞得往后跌退了好几步才勉强没有摔倒。好容易稳住了,佛牙便立着身子,不安分的想要跳起来在人脸上舔两口。梅长苏不得已只好退到椅子边坐下,他甚至来不及注意到自己坐的正是南窗下那张旧椅,因为佛牙一等他坐下,就欢快的将两只前爪搭在他肩上,湿湿的尖鼻子亲密地在他脖颈间嗅着,时不时还蹭上一下,那撒娇的样子跟它趴在靖王身上时一模一样。

“怎么样,殿下,”梅长苏好不容易躲开佛牙的口水,笑道,“我这个异能没骗你吧?”他就这样一脸理所当然地对上靖王满是诧异的表情,虽然他心底的慌乱和忐忑其实并没有完全收拾妥当。

萧景琰面上非常震惊,一副怔怔的样子看梅长苏有些狼狈接受佛牙的善意,只觉得眼前南窗旧椅上一人一狼嬉闹的情形好像回到了记忆里最熟悉快乐的岁月,看着这人无奈笑着躲闪灰狼口水的模样,萧景琰难得孩子气地在心底狠狠为佛牙叫好。

维持着满面的震惊,靖王刻意等佛牙的热情稍稍消退一些后,才喃喃道:“真是没想到呀……先生实在是让人吃惊……”

“以前还曾经有一匹谁也无法降服的烈马,只肯在我手上吃草呢。”梅长苏拍拍佛牙的肩,让它伏在自己膝上,“佛牙大约是太寂寞了,殿下这么忙,很少有时间陪它吧?”

靖王怔怔的点头应着,耳边却仿佛听到了战马扬蹄的嘶鸣声,他还记得那匹进贡的千里宝马,的确是谁也无法降服的烈马,极其神骏、高壮和野烈,军中那么多好手想将之驯服都败下阵来。结果只有十五岁的林殊一见心喜,连试三次,摔得满身青肿,终于策马而归。从此那匹名为烈扬的战马就是独属于赤焰少帅的坐骑。烈扬性子和它的主人一样火烈骄傲,便从来只肯在小殊手中吃草。后来,林殊十七岁那年,他们又一起出征,也一起再也没有回来。

萧景琰走到离梅长苏较近的椅子边坐下,突然有些伤感的发现两人的坐样正是二人昔日少年时习惯的位置。不知道梅长苏是否也发现了这点,这个因为佛牙的突然出现而担心被怀疑的人现在正笑着徐徐引靖王闲聊,想要转移开这件事的注意力。萧景琰面带笑意的配合说话,眼神也配合的慢慢不再放在灰狼身上。佛牙在旁边时而绕着座椅转圈,时而用大尾巴拍打两人的膝盖,倒是自娱自乐,如果有第三个人看见这一幕,只会觉得万分和谐自然。

又过了一些时间,梅长苏感觉靖王差不多不太注意刚刚的事了,便起身说要告辞。萧景琰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佛牙已经非常不乐意的再一次将人扑得坐倒在椅子上。

这一幕实在让人忍俊不禁,靖王顺势面带笑意道:“佛牙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粘人了,大概就像先生说的,是太寂寞了吧。现在已经到了午时,先生若无什么要事,不妨就留下来用饭。”

梅长苏其实今天很担心靖王心中会对佛牙的表现起疑,只是现在被真挚相留,拒绝倒更显得不自然了,便笑着应下来。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2-23 16:25:00 +0800 CST  
两人一块出了书房往前厅走去,佛牙很满意的跟着两人,一会儿跑到前面去,一会儿又落后几步。

萧景琰瞟了一眼身边的人,透过这张平静温和的面孔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份带着小心翼翼的掩饰,上一世当真相摊开在二人面前时,小殊蹒跚逃避的背影和四目相对时那份痛苦到无法开口吐出一个字的难受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身所历,那些由鲜血凝结而成的痛楚,即便重来一次,也不会有丝毫的减退。他和小殊无论何时相认,大概都会因为重重顾虑不敢轻易在彼此面前触碰往昔。也许只有佛牙这样的存在,才能够让他的好朋友暂时越过那段名为悲痛的深壑,去静静连接一下沉淀在记忆中的旧事,这便是萧景琰今天特意让佛牙出现的初衷。

这两人并肩闲谈着走到演武场旁边,才一起停下脚步。

其实通向饭厅有一条端端正正的主路,是在另一边。但两人之所以会这样有默契地一同选择反方向来到此处,是因为他们都猜到飞流一定在这里。

靖王是军旅之人,他的王府与其他皇子府不同,内院隔得很远,也很小巧,反而是前院占地极大,除了有步兵的数个演武场外,还有练习骑术的马场。

此刻中央武场里的局面,完全可以用“热闹”来形容。飞流虽仅仅是个护卫,但他在金陵城的名气,不仅没有半点逊色于梅长苏,甚至对于某些武将来说,那个文弱清瘦的书生勾不起他们的太多关注,反而是一身奇诡武功屡战高手的飞流更让人好奇。

所以原本负责招待飞流的庭生早就被挤到了外围,团成一圈儿向飞流挨个儿挑战的,全都是靖王手下的战将们。

从飞流毫无表情,但亮晶晶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少年今天玩得相当高兴。因为在江左盟的时候,大家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难得会有这么多人一起陪他练武,更别说这些陪练的人武功都还不错,而且全都非常正经,没有一个人有逗弄他的意思。

见到靖王走来,眼尖的人已闪开一条路,纷纷躬身行礼。靖王看梅长苏没有别的表示,便挥了挥手道:“你们继续。”

这时轮到机会与飞流交手的,是一对使长枪的孪生兄弟,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看服色应是校尉品级,都生得高壮结实,一柄枪舞得虎虎生风,配合得也极是默契,若放在战场上纵马杀敌,当然是一把好手,可惜面对武学高手,这点步战的底子就不够了,飞流又不是会因人而异手下留情的人,一上来就把人家两兄弟左一个右一个给抛到了场外,脸上还同时绷紧了一点,大概是觉得这一轮的对手太弱不好玩。

“这样的就别下场了,让殿下看点精彩的!”随着这粗犷的一声,一个体形魁伟却又不笨重的身影出现在飞流面前,手执一柄长柄弯刀,浓眉大眼,神威凛凛,还未出手,已有先声夺人的气势。

“戚将军!戚将军!”周围人群立时大躁了起来。

四品参将戚猛,是跟随靖王多年的心腹爱将,军中也甚受拥戴,他一出面,气氛自然更加热烈,热烈到连飞流都感觉出这个人应该不是平常之辈,所以眉宇间泛出一丝欢喜的气色。

在一团加油声中,靖王稳稳地负手而立,表情十分平静。

因为他知道戚猛根本不可能是飞流的对手。

果然,一开始飞流因为对那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很感兴趣,所以放过了几招,等后来看清楚了之后,掌风就突转厉烈,饶是戚猛功底深厚,兼天生神力,也根本抵挡不住,连退数步,拖刀背后一挽,雪亮的刀背突然环扣一震,竟飞出一柄刀中刀来,疾若流星,出其不意地直扑飞流面门而去。这一招是戚猛的杀手锏,也曾屡败强敌,助他立了很多战功。不过对于飞流来说,这种级别的攻击根本不足以令他感到意外,随手一拨,就把那把飞刀挡射到一棵树上钉着。

靖王近来铁腕整顿内部卓有成效,至少这一次戚猛并没有胆敢另将飞刀扔过来,而是乖乖的败下阵来,场上又是一片叫好声。

梅长苏称赞了一句治军有方,便退到一旁。飞流这时候飘过来,看见佛牙,咦了一声。伸手想摸,被灰狼不屑地闪开了。当下大奇,追过去再摸,佛牙又闪,可这次没闪过,被在脖子上狠狠摸了一把。登时大怒,回身反击,一人一狼在这里闹腾了起来。而梅长苏就笑眯眯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有去管束一下的意思。

萧景琰刚刚向一众手下交代了几句,现在过来时庭生也跟在旁边。靖王对于眼前一人一狼的疯闹并不着急,只招呼梅长苏一块继续往用饭的地方去。这边几人一动,飞流和佛牙就停止了打闹,以同样的速度跟了上来。

等用过饭,梅长苏这个先生便应靖王之拖指点一下庭生的功课,然后趁着玩累了的灰狼在一旁打盹儿的时候,终于成功带着飞流辞行离开了。

晚上,靖王安抚着醒来见不到小殊而闹脾气不肯好好吃饭的佛牙,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几多酸喜,几多安慰,几多沧桑。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2-23 16:26:00 +0800 CST  
抱歉,拖着很久没有更新。抱歉,过完年更新又会低频不定时。再多的理由其实都是借口,楼主就不再说了,大家现在开开心心的看文吧。最后跟大家道一声迟到的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楼主 陌然笑昔  发布于 2015-02-23 16:32:00 +0800 CST  

楼主:陌然笑昔

字数:74648

发表时间:2015-01-01 07:3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8-25 09:20:35 +0800 CST

评论数:480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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