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IS&LU★『120718┃原创』歃血(古风.完结)

这篇文当初没有发到牛鹿吧,是因为动笔的时候还没有确定牛鹿or开路的结局走向,牛开路三角神马的太不尴不尬状况不明了...所以只在王道吧连载。

写完了回头看...发现把开开挂标题上结果出场那么点儿戏份实在有点憋屈,后期还没有桃子戏份多...囧囧囧,LZ真心不是故意的

今天拖延症晚期患者的LZ终于整理出了完整版,之前也有亲@浅川七海说要转载到牛鹿吧,既然手头上有完整版了,LZ就顺便这么来一发~~~

首先,先排排雷

小鹿中心,小鹿设定非女体
开路、牛桃皆有之,虽然一个是求不得一个是无所求,但...雷此西皮者慎入
古文架空,历史细节经不起推敲
崩坏,黑暗,虐。。。慎入慎入,不喜点叉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6:43:00 +0800 CST  


2.
灵堂上的香烛烧尽最后一段余蜡,“噗”,整个闻香殿陷入昏暗之中。今儿是母亲的头七,头七,死者始知己死,亡灵归宅而哭,母亲,您的归处不在此,不在这冷血冷情的大宁皇宫,想必您也不愿再回此地,您也不要舍不得儿子,快快,快回到您朝思暮想之地吧。鹿晗摘下别在鬓角的素色小花,缓步走入内屋。

七日服丧孝之礼,未梳整,未更衣,鹿晗早已形容憔悴,面色如土。孝服褪尽,修长的双腿迈入浴盆,肩胛处如振翅欲飞般嵌着一对轻灵的蝴蝶骨,水珠溅在精致的一字锁骨上,如玉承明珠,花凝晓露,皎皎月光之下少年含苞待放般的酮体,却分明是个男儿身!

原来,早些年皇后虽得皇帝专宠,膝下却只有晴柔公主一个女儿,久久不能为皇室延续龙脉香火。因此最恨也最怕别的妃嫔诞下龙子。有年冬天淑妃诞下麟儿,可怜这大宁皇长子都未能活到隔年早春,便夭折了,淑妃也因此得了失心疯,不久就落水意外死了,而其中的阴谋曲折,人人心知肚明。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05:00 +0800 CST  

后来慕祁美人鹿裘香一朝承蒙圣宠,珠胎暗结,期间也难逃皇后毒害,好在身畔老仆都是忠心耿耿的慕祁人,才侥幸讨回性命。心思尽损,总算平安生下了一位小皇子。可鹿裘香自知势单力薄,自己的孩子日后必将遭皇后毒手,万般痛苦无奈之下,串通了当时身边两位慕祁族老仆,谎告生下的是一位公主,那男孩也当作女儿养大。帝王薄幸,渐渐对鹿嫔失了恩宠,加之鹿裘香生下鹿晗之后就连年缠绵病榻,一副半截入土的可怜模样。皇后便也失了戒心,后来皇后诞下世勋,坐稳了皇太子的宝座,更是放任他们这对“母女”自生自灭去了。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07:00 +0800 CST  

3.
大宁朝辰襄廿九年,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自六年前大败曜蚩,大宁国力渐盛,兴办水利,贯通漕运,举国上下,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同年,亦是邻邦大国天寰新帝登基,年号开玺元年。然而,天下皆知天寰国新登基的皇帝金钟仁是个痴儿,早些年明明还看着聪明灵气,前年却忽然大病一场,高烧连日不退几乎烧到了阎王府门口,好不容易救活过来,却似被烧坏了脑子,成日痴痴傻傻,嘻哈玩乐,与龆龀小儿无异。

无摄政王之名而真正司摄政王之职的,却是天寰国护国将军亦凡。这亦凡将军虽年纪轻轻,然万万不容小觑,身为建威将军之子,丝毫没有沾染纨绔子弟的跋扈气。当年先皇顺利登基,建威将军一路忠心耿耿、力排众议、护航保驾、功不可没,因此自六年前老将军辞世,先皇痛心疾首之余便对亦凡爱屋及乌,弱冠之龄便赐封护国将军。加之亦凡虽然年少,一言一行却不似同辈,心思深沉缜密,深得帝心。而当皇太子金钟铉殁于边乱,护国将军单枪匹马冲入敌营手刃仇人,先皇一方面因丧子之痛,心力衰微,一方面愈加是看重亦凡,几欲视若己出,临终更是托孤于他。

先皇离世之后,亦凡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平定战乱,杀伐决断,战功累累;朝堂之上,举重若轻,手段狠辣;大旱赈灾,躬身亲为,百姓称颂。大臣们对这个年轻的天之骄子又畏又敬,私下都暗暗议论他只怕不甘做这一人之下,隐隐有登堂问鼎,取而代之之势。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15:00 +0800 CST  

月光皎皎,转朱阁而低绮户。床榻之上的人五官如斧斫刀削,却是大汗淋漓,剑眉紧锁,似在梦里仍不得半点安宁。梦回那夜,亲见那人自己是如何如何百感交集,几难自禁,又是如何如何满心狂喜,双腿软倒只得膝行;那人却是如何如何毫不犹豫将利剑刺透心口,那份痛楚,纵使时隔六年,依然在梦里焚心以火,饶他不得,“不,不要!——”亦凡猛然惊醒坐起,恍惚之间只得如搁浅濒死的鱼,大口大口竭力喘息着。

“将军!将军!”只见一个提剑少年破门而入,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生的一双桃花多情吊梢眼,因是习武之人,目光里尽是侠少英豪的戾气与不羁,眼梢却堪堪是浑然天成的一股子风流。此时少年一脸紧张担心:“将军,出什么事了?”

亦凡捂着胸口,渐渐冷静镇定下来,轻一挑眉,看见面前的少年护甲齐整,衣衫不乱,佩剑的剑鞘也牢牢别再腰间,显然是担心自己的安危,竟整夜在门卫不休不眠为自己守夜。心下一动,面色却不见半点波澜,只冷冷开口两个字:“没事。”亦不多加解释。

少年似也对自家主人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抿了抿嘴,回剑入鞘,双手抱拳:“属下莽撞。打扰将军安寝。”说罢,便要转身出门。

亦凡没有搭理少年,似没有睡意般,披衣起身,走到案前,拾起一卷卷宗,随手翻阅。待那少年走到屋外欲转身关门时,亦凡似不经意轻声道:“子韬。去休息吧。”目光却仍停留在卷宗上,未看那少年一眼。

黄子韬原本低垂着眼睫,却忽而抬起眼帘,痴痴盯牢,那眼角若隐若现的一股风流此时在新月清辉之下藏也藏不住了。他的嘴角也再掖不住笑意,只得慌忙把门阖上,才敢偷偷展露笑颜。

亦凡见黄子韬关上门,慢慢放下了手中书卷,长长舒一口气。指节分明的食指挑开案头摆放的一只精致檀木匣,这样精贵的一只匣子,里面藏得却并非什么连城珠宝,只空落落一卷红线缠着一绺青丝。

亦凡似入梦般小心执起那绺青丝,拿在眼前仔细端详,又将那青丝合在胸口上,缓缓闭上双眼,嘴角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安心笑意。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15:00 +0800 CST  

12.
翡翠屏中,亲爇玉炉香。

新妇床边垂首坐,整残妆,柳眉长。排红烛,待佳郎。

可惜,美景良辰,这新房里的新娘却没那份闲心思待什么佳郎。

当日,鹿晗反复思忖,觉得远嫁天寰虽然意外突然,却不失为一招剑走偏锋,险中求生的良策。试想自己独居深宫、孤立无援,非但灭族之仇不知何日得报,更怕的是皇帝将自己许配于人,到时候,自己的男子之身就暴露无遗了。而这金钟仁状若痴儿,只有嫁给他,再花些心思哄弄诓骗,才有机会继续隐瞒真身。而且正如亦凡所言,自己在大宁只有一人之力,束手束脚,隐患良多。来到天寰,与他联手,便是有千军之力,他们遭遇相仿,又一般孤苦伶仃,戮力同心,才可得报大仇。

独自出神思量,鹿晗并未发觉房门已开。金钟仁一身喜服,一步三晃地飘到鹿晗跟前,一个趔趄就扑倒在鹿晗膝上,鹿晗大惊失色几欲跃起,只可惜面前这人虽是垂髫心性,却是成人的身量气力,鹿晗一下子竟被压着站不起身来。只得气馁,重新坐下,随手扯下碍事的盖头喜帕,双手扶正金钟仁的脑袋,就闻见一股浓郁酒香扑面而来。

“咦?姊姊,你怎么变成一双了?哎哎~!这会儿又变成四个了?”金钟仁面堂绯红,双目迷瞪,颤颤巍巍对着鹿晗竖起四个手指头。

“你不会喝酒还跟着他们起什么哄!”金钟仁一颗大脑袋东摇西晃,鹿晗好生费力牵住他,想让他安稳些。

“因为,因为……”金钟仁眼神发直,眉头皱起,似乎在拼命回忆什么,“因为李尚书家的哥哥讲,喝了酒好办事儿!”

鹿晗听了登时面如火燎,心下气急,只想着要不直接把他敲晕算了,又担心自己下手没分没寸的,这孩子看着已经够可人怜了,万一再敲得更呆更傻又怎么是好?

“你给我起来先!”鹿晗双手托住金钟仁腋下,暗暗屏气,猛一使劲儿,总算把醉成一滩烂泥的小祖宗支了起来。

正准备稍稍松口气,就见金钟仁原本迷瞪的目光忽而炯炯有神起来,原本支在两边胡乱扑扇的双手忽而托住鹿晗的双腮。鹿晗毫无防备,就眼睁睁地瞧着面前这张脸越放越大,越放越大,最后“啪”地一个吻,就狠狠撞上鹿晗抹了胭脂的唇。挪开脑袋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沾上的胭脂,问道:“姊姊你今天吃了什么糕饼?好香。”

鹿晗被这措手不及的一下打击得呆若木鸡,瞪大眼睛,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一瞬间连脚趾头都红了。好半晌才怒上心头,猛地将金钟仁推倒在地,头上的翡翠花钿、金钗步摇掉了一地,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好不热闹。

“你干什么!”鹿晗抓起袖子猛擦嘴唇,擦得红妆凌乱,滑稽中又带着几分可爱。从小到大,自己向来活得谨慎小心,从来没有这样狼狈不堪过。

“姊姊你做什么推我啊~”金钟仁撑着地半天才爬起来,盘腿一坐,好似很委屈一样,那嘴巴撅的,挂三串油瓶尚绰绰有余,“是张太尉家的哥哥讲啊,要我进了屋子先用自己的嘴巴碰姊姊你的嘴巴。”

鹿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喘不上来,看着金钟仁那副无辜又欠揍的小模样,又实在不好对他动手,只得恼羞成怒地拔着拆着头上繁琐沉重的头饰玉珠,仍不解气,又一把扯掉肩上霞帔,掷在地上发泄似的狠狠踩。

这时,好死不死的,金钟仁一句话又差点把已经怒火攻心的鹿晗激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姊姊,你怎么把衣服扔地上啦。郑司徒家的哥哥说,你的衣服应当由我来脱,姊姊要脱的是我的衣服才对。”

鹿晗动作一滞,只觉得气血上涌,头顶一片烟霞烈火,几乎要生生呕出一口血来。这小祖宗是真傻吗?怎么字字都能直击自己要害,句句都是直扣自己命门?!

“金钟仁!!!”

“嗯?”

“你的那些哥哥们还交代你什么。”鹿晗目光喷火,强自镇定,“快点如实招来。”

“哦,他们啊……”金钟仁老老实实低头,右手伸进衣襟里似乎在仔细摸寻什么物件,忽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画轴,啪啦一声画轴徐徐打开,“他们还交给我这个。”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27:00 +0800 CST  

大雕急速靠近放大的影子映在鹿晗秋水一般的眸子里,鹿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眼底涌上一丝决绝的神色,嘶吼一声:“金钟仁,抓紧缰绳!”他猛地抽出腰间镶着珍珠的丝绦腰带,轻柔无骨的丝绸借着鹿晗的内力,“啪”地一声猛抽在马臀上,那烈焰赤马昂首长嘶、高扬前蹄,几乎把金钟仁摔下马去,又忽然如风驰电掣般奔腾而去。巨雕见一只猎物奔逃,更是死死锁定住鹿晗,鹿晗尚未回神,就觉得腰间一下剧痛,几乎活生生被巨雕那满月弯刀般的喙啄下一块肉来。那雕俯冲而下,叼起鹿晗,又双翅疾展,翼下培风,扶摇而上,直冲云霄。





17.
苍苍茫茫、辽阔无边的草场之上,一群猎装勇士策马狂奔而过,马蹄卷起尘土飞扬。

黄子韬驾着心爱的乌骧首当其冲,只见他松开马缰,左手举弓,右手绕向背后的箭笼抽出一支羽箭,搭弓上箭,弯弓扣弦,箭便呼啸而出,直奔一头雪貂而去。只是那雪貂动若闪电疾驰,身形一跃,偏过了箭头所指方向,黄子韬正欲扼腕,却见另一支箭横空而出,堪堪凿在自己那支箭的箭身,力道精道微妙,未将自己那支箭凿断却带偏了箭头方向,如此一来,那闪电貂儿纵真是闪电也劫数难逃了,黄子韬所发那支箭直直追着,一下将它钉死在地上。

刚刚那支横空之箭,箭尾所用是泛着蓝光的凫毛,正是亦凡一人独有。立马回首,黄子韬见亦凡已勒马在后,踏霰信步悠闲,衬得连亦凡都退了平日的杀伐气,隐隐有些“踏马看遍长安花”的公子书卷气,好似刚刚射出那一箭的根本不是他本人一般。

众人已经追马围了上来,纷纷大赞黄子韬箭法如神。黄子韬天生性情羞赧内敛,被大家夸了几句就“腾”地面红如煮虾,刚要辩解这只雪貂应是算亦凡的功劳,就望见天空闪过一只巨大的黑影,桃花目微微眯起,一指指天,脱口而出:“那是——巨雕!”

众人皆随着黄子韬所指回头,亦凡亦回首仰望,却忽然眦目欲裂、瞳仁骤缩。

“等等,那雕叼着什么人……那好像是…好像是!!!”黄子韬“皇后娘娘”四个字还未出口,却听一阵凄厉的马嘶,亦凡已驾着踏霰绝尘而去。



踏霰本就是万里挑一的绝品良驹,此时在亦凡的驾驭之下,只见尘土飞扬中一道白光闪过,竟看不清一人一马。亦凡俯身贴着马背,一双鹰隼般凶光毕露的眼睛却直勾勾追着天上那巨雕,忽然手一把撑住马颈,暗自运力,腾空而起,稳稳站在马背上,长腿一伸,右脚挑起那支半人高的乾坤弓,足尖死死蹬住乾坤弓的金丝弓柎,上半身尽力后倾。那乾坤弓的弓弦由上好的千年冰蚕蚕丝捻成,纵亦凡身形高大,手脚颀长,整个人将弓身撑作满月,然弓弦透力而不断。

踏霰奔腾颠簸,亦凡单脚立于马背却势如泰山、巍然不动,双目微眯,四指骤然一松,一支长箭就如电光疾驰以雷霆惊风之势离弦而出,无所夭阏,直取巨雕一目,其势不减,箭头竟穿颅而过,从另一只眼射出。巨雕立时一声凄厉哀鸣,雕嘴一张,鹿晗便从半空中急速直坠,伴着白袍飘飘,真真是如九天仙人谪入凡尘。

鹿晗,鹿晗,鹿晗!鹿晗!!鹿晗!!!

猛地勒紧马缰,踏霰受痛,高扬前蹄,马身半立,亦凡就势飞身而出,双手稳稳接住那堕天谪仙,冲力过猛,亦凡抱紧鹿晗,就地打了几个滚,搂着鹿晗的手背上,虬盘着满是痛楚的骨络青筋。

亦凡扶起怀中人,鹿晗一身白衣染血,美目紧阖,亦凡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灭顶的凉意与恐惧,不能自持地浑身颤抖,他想唤他的名字,却哽咽不能出声,喉咙在烧着热炭,心底却一片冰天白雪。右手抵着鹿晗后心,内力源源不断向他体内送去,鹿晗却依然不为所动。

亦凡一颗心如同被人过膛掏空,血肉淋漓,多年未曾弹泪的铁血将军,竟怔怔落下泪来。泪水打在鹿晗脸上,混着血污,好似鹿晗一脸血泪一般。

忽然鹿晗眉头一皱,亦凡眼底的哀绝之色骤然一动。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30:00 +0800 CST  

鹿晗终是憋不住,猛地侧过脸:“金钟仁你这样死盯我是要干什——”

话还未完,薄薄的唇就被叭的啄了一口,亲完了,金钟仁还缩缩肩膀,仍是拿他那人畜无害的一双黑葡萄眼勾着鹿晗,姿势情怀都似只刚出壳的雏鸟,眷眷不舍。

鹿晗也就这样呆呆看着他,时间好似突然卡了壳,软榻上毯子里的一双人就这么痴痴愣愣,默默然将彼此映在眼底,光阴无扰,岁月无忧。

良久,鹿晗倏然绽出一个笑容。这笑意轻极了淡极了,仿佛暮春微雨过后的一池菱花,涓净冉香,扶疏生凉。

他轻轻将手覆上金钟仁那睁大的双眼,觉得金钟仁一眨一眨的眼睛带着浓密的睫毛在自己掌心往来摩挲,微痒,微暖。

“睁这么大你不累吗,眼睛都累了。”

掌心那细细微微的痒消失了,金钟仁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融融冬日将暖金色洒在窗棂上,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平和静谧,鹿晗几乎以为自己睡着了,耳边却响起轻轻的鼾声……鹿晗啼笑皆非地侧过头,见金钟仁正酣睡入梦,他平日便像个孩子没心没肺,睡着时候更像个小婴儿好梦无思。只看他嘴巴微微张着,露出一小排珠贝般的整齐牙齿,他离自己那样近,连他鼻尖儿上软软的汗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鹿晗只觉得心底慢慢氤氲出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安宁与平静,这或许是自己一直以来向往的安宁与平静,只是血仇在身,自己从不能想也从不敢想。鹿晗从毯子里伸出一只胳膊,轻轻将金钟仁搂住,他自断断放不下了仇恨,只是,今日今时,无忧无扰,就让他暂时拥着这份安宁与平静,悄然入梦罢。





21.
最冷的时节一过,圜丘祀天的日子就近了,遵循祖例,金钟仁早七日便移居苍旻大圜宫,焚香斋戒,祛除尘世污秽腌臜,以示对昊天上帝的敬畏与臣服。而元昕皇后也要入住宫外宁远庵,以一国之母的身份名义为天寰苍生诵经祈福。

这一下可苦了平日半步也离不得鹿晗的金钟仁,哭着闹着要皇后一起去苍旻大圜宫,鹿晗足足花了半日哄他,又做了七日份的桂花糕装了食盒让宫婢们捎上,末了还不得不答应金钟仁得寸进尺的要求,在他仰起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心愿得偿的金钟仁这才勉为其难肯罢休,恋恋不舍地出发前往大圜宫了。

鹿晗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上,目送着金钟仁的车队渐渐消失在余晖暮色之中。已是残阳如血,尾冬的风打在脸上仍是有入骨的寒意。

“皇后娘娘和陛下真是鹣鲽情深啊,微臣看着都感到动容鼻酸呐。”

耳畔响起那听着耳朵都痒的油腔滑调,鹿晗右手一抬,就要招呼上那张欠教训的嘴巴。

“哎哎哎,皇后娘娘,伸手不打笑脸人啊~”手被人敏捷利落的架住,袖子下面露出一张花枝乱颤的笑脸,正是卞白贤。

鹿晗嘴角抽了一抽:“哼,卞御医可好生悠着点,小心笑着笑着笑烂了你这张俊脸,日后没了资本上御膳房骗吃骗喝。”

这些日子与鹿晗相处,卞白贤没少被鹿晗挖苦,可损着损着被损惯了,卞白贤也颇有些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的无赖气,几日不见,没被鹿晗的嘴刀子刮几下皮肉竟然觉得瘆得慌,索性故意拿话语激他,现下被一骂,立时觉得通体舒畅,何其爽哉,一时眉花眼笑活像一跤摔到了蜜糖罐子里,可笑到一半,又暗暗悲悼自己真真是命格犯贱,眉眼又耷拉了下来,这
面上是忽阴忽阳,亦雨亦晴,倒像中风瘫了也似。

鹿晗看着卞白贤一张变幻莫测、精彩纷呈的俊脸,颈子后面不由起了层鸡皮疙瘩:“卞御医真是好生清闲,太医院里那么多草药晒着没收,你倒是有闲功夫在我面前表演脸谱戏法了。”

卞白贤一听,慌忙收敛神色,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我也是受人所托而来嘛。”

鹿晗纤指一扣,抽出信来,质地上好的徽宣上笔走龙蛇,正是庐陵醉翁的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鹿晗看后面色无波无澜,只随手把信塞回卞白贤书中,兀自转身下了城楼。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32:00 +0800 CST  

鹿晗看不得他笑得这样好看,只拧过头专心捡着碟子里的甜食压压嘴里的腥臭。哼,我在这里“苦不堪言”,你倒在那里笑得花枝烂漫……不知道给谁看!

吃饱喝足,鹿晗站起来掸了掸袖子,赌气似的不搭理亦凡,自顾自走了。亦凡笑得无奈又宠溺,掏出一锭雪花银轻轻摆在桌上,也快步跟了上去。





24.
绕过一个街角,鹿晗突然迈不动步子,亦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个套圈儿的小摊铺,便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都玩过这游戏,鹿晗却偏偏满心好奇。

亦凡看着鹿晗那样子实在可亲可爱,拉着他到小摊前,拿碎银换了十个铁环,看了看地上摆着的物件,皆是哄小孩玩儿的小玩意儿,木偶瓷娃,荷包首饰。亦凡看着其中两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拉住鹿晗道:“我很喜欢那玉佩和短刀,鹿晗,你帮我套来?”

俗话说锣鼓听声儿听话听音儿,但真正能闻歌弦而知雅意的,一万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来,可偏巧鹿晗正是那万里挑一的一个。亦凡从小锦衣玉食、宝马香车,亦家更是百年望族、世代簪缨,那些地摊上的钝刀顽石又怎能入了亦凡他的眼,只是钝刀可表金戈铁马、两国交战之意,顽石可作九五之尊、镇国玉玺之解。

鹿晗望着亦凡,千万心思都涌在眼底。亦凡,只怕这话才敲到点子上,道出今夜此行你的真正目的。回想日前兵部的一道折子,是说大宁辰襄帝偶染恶疾,由世勋太子暂理朝政。而那道折子亦凡未着一字批复,只用朱砂笔圈了一个圈。自古以来,只有皇帝批折子可用这朱砂赤,如今亦凡此举的暗示已再明显不过,他既要发兵大宁,一洗深仇血恨,也要登堂问鼎,取开玺而代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亦凡,邀约之辞藻何其风雅,而你野心更炽啊。

鹿晗不语,只低头轻轻一笑,这笑便如荷叶滚露,清润无比,他拿起手中一个铁环,说道:“亦凡,短刀和玉石自然都好,可咱们手里只有一个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能套其中一个。那短刀做工精巧,又近在眼前极易套取,若是被别人抢先套去了,可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了。”

言下之意,吴世勋年纪尚幼,历事不足,加上本身性格软糯温吞,论定国安邦之能,行事手段,思虑眼光都远不及其父。而朝堂之上,沙场之中,有些重臣将军自恃功高权重,并不完全将这个太子放在眼里。此时正是趁其内部人心不稳,举兵大宁的良机。

亦凡包藏这不轨图谋的祸心恐怕已久,如今他在朝廷已可称得上一手遮天,此次正欲先发动宫变,篡位夺权,再以天寰易主、旧约推翻之名发动两国战争。可改朝换代必然引发天寰上下动荡,军心不齐,人心不安,再举兵大宁难免有捉襟见肘之嫌。而一旦世勋太子稳住了局势,得了人心,或是辰襄皇帝大病得愈,重登銮殿,良机错失,想要再寻就千难万难了。

更何况,鹿晗心里最怕的是,病来如山倒,万一辰襄皇帝就此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无法亲自以仇人之血祭手中宝刀,岂不抱憾终生?!而娘亲连同全族枉死族人,岂非九泉之下亦不得瞑目吗!

亦凡与鹿晗心自有灵犀,目光交转间便一点而通。两人场面上如寻常人家的兄弟玩笑嬉闹,心底里早已你来我往,心思汹涌、暗流激荡。亦凡也不开口,笑着取过鹿晗手中举着的那只铁环,目光仍似被勾住了一般落在鹿晗眼底,手腕却蓦地发力,那铁环便跟自己长了眼睛般向着那玉佩飞去,勾住了玉佩的穗子。又势头凭空一扭,勾连着玉佩飞向另一处,最后稳端端套在了那短刀上,一个铁环内竟套了两个物件!

当下众人皆是哗然一片,半晌才听如雷喝彩。一旁一群孩童皆是拍手欢呼,争着抢着要大哥哥给他们套心仪的玩物来。亦凡随手将剩下的铁环丢给目瞪口呆的老板,上前取了那短刀和玉佩,施施然走到鹿晗面前,笑着呈上手中物件。

鹿晗没好气地伸手一夺,却只拿走了短刀:“是!是我低估了亦凡将军英雄盖世,一箭双雕亦是探囊取物稀松平常之举!”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34:00 +0800 CST  

亦凡朗声大笑,他平日胸内城府深不可测,行事遮着雾亮刀裹着布,此时却好似阔朗明亮的一间大屋,而且还门窗俱开,一碧万顷广袤无边。

“我逗你呢,鹿晗,你的话我自然听得。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得很。”

鹿晗仍是闲庭看花般觑着亦凡兀自云卷云舒,心里的话却终是没说出口。

亦凡你是何等人物,又怎么会因别人的话轻易左右自己的想法。只怕你心下早有定夺,又何必拿这番话来刺探我。

然而鹿晗心里亦难分辨清楚,自己坚持发难大宁为优,而反对篡权夺位。到底是有几分为亦凡考虑斟酌,掂量利弊;又有几分夹带了柔情私心,顾及着金钟仁的安危。



“可惜,眼下天寰和大宁相安无事,师出无名,兵家大忌。”

“兵者,诡道也,然攻心为上。怒而挠之,乱而取之。”

亦凡剑眉轻轻一挑:“愿听其详。”

“素知天明公主与世勋太子姐弟情深,太子对公主倾心甚笃,当初公主远嫁,太子便是万般牵挂不舍。若大宁的公主嫁来天寰尚不足一年,便命途多舛、饱受凌虐、伤病加身、思乡情切,求归国归家而不可得,更是被软禁作为两国交战时的人质筹码。到时候字字血泪、句句情深一纸鸿雁的寄到太子手中,再加上流言四起混淆视听,你说世勋太子会作何反应呢?到时,世勋太子不顾大局、暴躁独断、一意孤行,必是造成人心散乱、军心不齐,而天寰不费一兵一卒,只需作磐石之态待卵迎击之。将军,鹿晗此计,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声色不动,却字字如刀,只使上一招“情”字诀,生生是将吴世勋对他的感情完完全全算计了进去。鹿晗心中满是一种渗着毒汁的欢喜温柔,他从来都知道哪里是吴世勋最隐秘的伤口,吴世勋就如同撬了壳的蚌肉,脆弱地袒露在自己面前,任由炮制撕扯,自己握有“情”这样的筹码,纵是孤注一掷,一击也便能彻底摧毁他。

亦凡看他眼眸一泓春水般,忽明忽暗、涟漪暗生,破碎了重聚,雾起又散。温柔中透着令人齿颤骨寒的狠决阴毒,天真中露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攫取之意,终是忍不住轻声叹息:“你终究一点也不顾及他是你弟弟。”

鹿晗静静立成一幅画,握了握手中的短刀,半晌才道:“吴世勋是大宁太子,他…从不是我弟弟。”

说罢,鹿晗微微仰起头,夜空是比人心更不可测的黯蓝,洇开一轮满月,零零落落落撒着几颗星子,像一段轻不可闻的哽咽。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词人总是何其浪漫,世人往往辜负情多。亦凡垂着眼睫,默默搂过鹿晗的肩。鹿晗一双眼,迷迷蒙蒙看着他衣襟上繁复盘结的纹案,只觉的眼前这个人,这颗心,那样近,又这样远。只是,只是,不管怎样,今夜今时,能有这样一次彻夜比肩赏月观星,终归是好的。

千里之外,大宁太子寝宫,千里共婵娟。





25.
时近隅中,日头渐偏,日晷倾斜的影子打到汉白玉的阶梯上,也略微坎坷了起来。众人的前额都被日光抹上一层近乎虔诚的赤金。

金钟仁一身大裘衮衣,头戴十二旒王冕,孤零零一人站在高筑的祭坛正中,听着礼官宣读着长篇累牍、繁复冗杂的祭天礼辞。

鹿晗站在坛下静静看着他,恍惚间竟有种天地偌大那人高处不胜寒、遗世而独立的错觉。

自古不幸帝王家,今日安好无忧,来日恐怕仍是在劫难逃,钟仁,你,你……

正暗自喟叹,手却忽然被猛地攥住,鹿晗惊惶回头,身边站着的正是众军之首的护国将军。亦凡今日仍是一身戎装战甲,映着烈日的轮廓深刻,自有一种独步天下,我主浮沉的气势。此时,他战袍猎猎,鹿晗衣袖飘飘,一切不为人知的暧昧都被遮藏在这袍袖之下。

鹿晗心里自然清楚他为何在祭天大典仍是一身戎装。半月前,亦凡按照鹿晗的计划,重金买通了当初鹿晗的一个陪嫁侍女,送她“逃脱”返宁,让她长跪在太子寝宫前字字椎心泣血地控诉天明公主在天寰的种种“遭遇”,又散出谣言,说天明公主身心俱损,命不久矣,已然被天寰皇帝欺凌得只剩一副行将就木之躯。一时间流言四起、三人成虎,虽有老臣进谏,劝吴世勋莫被空穴来风之辞扰乱视听,须得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否则只怕小不忍则乱大谋。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34:00 +0800 CST  

可不料吴世勋本就关心则乱,听了这些“迂腐推脱”之辞更是勃然大怒,最后已听不进半句逆耳微词,罔顾群臣非议,当即掷下半块虎符,令骠骑将军朴灿烈压兵宁寰边境,倒是比任何时候都表现得凌厉果决、有那么半分形似神缺的帝王之态。

这一下真是正中下怀,吴世勋毫无参差、一招不漏地被鹿晗算计进了骨子里。黄子韬和张艺兴两位副将已早早驻守边境,只待敌军来投。而亦凡正是要趁着此次祭天大典,歃血为誓,举兵迎战大宁。

鹿晗感到亦凡手中有丝丝黏腻的薄汗,因为被握得太紧太紧,连他的一次次脉搏跳动似乎都过分清晰。鹿晗试着挣脱亦凡的手,却被禁锢得更牢,好似一生一世也不愿撒手放开。

鹿晗轻轻咬了咬下唇,拧动着手指,在亦凡手心一笔一划写下:

“放”“手”

静静地数着笔画,鹿晗心声决绝,亦凡的眼里却更是坚定之色,心已动情,虽不能纵,鹿晗,你却错在不该自欺。情由心生,势因志起,动了情又如何?未必没有并肩而立,笑看河山天下的一日!

亦凡反握过鹿晗的手,骨角嶙峋的指尖在鹿晗手心写字,笔锋遒劲有力,似乎要切肤渗血、侵骨入髓。

“永”“不”

这两个字凿在鹿晗心上,鹿晗剧烈一颤。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情绪如醐醍灌顶而下,奔流至四肢百骸,全身的血液都瞬间沸腾起来,一颗心几乎要突破胸腔,振翅而飞了。

亦凡,亦凡。

你清明至此,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是点破不得的,一旦点破,往往就万劫不复无可挽回了。何况,誓言枉然,你怎么敢,你又怎么敢……

抬起头,正正迎上亦凡的目光。那目光,分明刻着八个字: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鹿晗复又低下头,亦凡看不清他神色,只感觉到掌心又起了那微痒的细微摩挲,

“平”“安”

身体发肤每一丝触感都无限放大,一种吊诡的香艳绮丽,又带着无限的濯净安妥,纤毫毕现。亦凡用尽全身气力才压抑下内心的激荡狂喜。

平、安,平安。

鹿晗,你或者不明白,对我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二字更珍重宝贵。有你惦记着我的平安,亦凡何其幸哉。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34:00 +0800 CST  

26.
数十日的急行军,天寰的十万雄狮已军容整肃列兵边境,俨然是良弓利箭、引而不发之势。

亦凡掀开军帐,阔步迈入帐内。

“属下参见将军。”

面前抱拳行礼的两人,一个是裨将军黄子韬,另一个是万夫长张艺兴。

“这几日你们可打探清楚敌军的人数?”亦凡反复摩挲着掌下的白虎裘皮,沉声问道。

“回禀将军,据每日灶台炊烟数量看来,现在敌营应有近八万军队。”黄子韬回答道。

“当真?”

黄子韬一脸疑惑地抬起头,不知道亦凡此话何意。

“将军,属下妄断,敌军并不足八万。只得半数尚且高估。”这回说话的是张艺兴,他出身微寒,家贫难养,自小便在军中历练。论天赋和经验都是军中翘楚,而且更加难得的是小小年纪练就一副缜密内敛的性子,一年前亦凡亲自提拔他作万夫长,与有时难免冲动莽撞的黄子韬放在一块儿,两人可谓是大异大契。而这却在战场上相辅相成、互补不足,两人是亦凡战场上最有力的一双左右手。

“哦?艺兴你怎么看?”

“汲水的次数。炊烟可烧柴火以掩人耳目,敌方却疏忽了汲水的问题,这几日属下仔细观察敌营派人汲水的次数和量,他们的人数绝对远远不足八万!”

亦凡笑着颔首,望着张艺兴的眼神里满是激赏。身为武将能有如此发丝之细心,张艺兴,你果然不辜负我青眼独具。

“说的不错,接着说。”

“大宁太子幼稚轻率,不足挂齿,骠骑将军朴灿烈却是个难得的将才,不可小觑。这次吴世勋突然下令发兵,军心不整,粮草不齐,朴灿烈仓皇带兵作头阵之师,最忌惮的就是我军有心图之、有备而来。因此他在炊烟上作假,想的就是拖延时间,等来粮草和后续军。”张艺兴顿了顿,终于是抬起头正视亦凡,“天时地利人和,我军兵势强盛、三军整肃,首先就占了人和的先机,一鼓作气,必先抢作这旗开得胜之师。”

“很好。不过,我们虽抢了人和之先,宁军却占了地利之势。”亦凡转过身,端详着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形图,“朴灿烈现在所驻扎的囹山之所以被称为囹山,只因山势连绵,草木葱茏,最适合埋伏伏兵,军队一入山谷就如身陷囹圄,而囹山脚的山谷小道亦是方圆百里内通向宁国的必经之由。朴灿烈行兵缜密谨慎,之所以现在有恃无恐,就是料准了我们忌惮地势,不敢强攻,大概是想等粮草与援兵一道,就要抢先攻过边境来。但,所谓诱之以利,眼下对于朴灿烈来说,迫在眉睫的最大的利,莫过于充足的粮草。我们便投其所好,给朴将军送上份开战的大礼吧!”




27.
朴灿烈坐在帐中,反复摩挲着手中两块虎符,想起他平日那样温和柔顺、与世无争的一个人竟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一日,心下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舌尖苦涩,连扯出的笑容都似浸了黄连汁。

忽然一个传令兵奔入帐中:“报告将军,有天寰兵队进入了埋伏圈。”

朴灿烈剑眉一挑,手骤然紧握。终于是来了吗?

“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不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弄出一丝风吹草动。”

说罢,阔步迈出帐外,翻身上马,亲自驾马向囹山山头奔去。

山上满是蓄势待发的大宁伏兵,山谷里匆忙行军的天寰军队就如同瓮中之鳖一般。朴灿烈黑夜中一双眸子亮若星辰,他紧紧盯着行军的敌军,眉头却越缩越紧。

“将军,为何仍不发兵?”身边的副将度庆洙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对。你看那队伍不过百人,只是支诱敌探路的先行军。亦凡于用兵之道向来老道诡诈,想用小队先行军来诱我军,破我们的埋伏。”朴灿烈性情豁达豪放,可战场之上行兵之事从来是三思审慎、步步为营,他极少被敌人算计,而若非稳操胜券,他也不会轻易出手发兵。

“传令下去,全军继续按兵不动,绝对不可掉以轻心。天寰再有动静,立即向我汇报。”说罢策马扬鞭而去。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39:00 +0800 CST  

接下来的两日,每到亥时,天寰皆击鼓出兵,但都是百人余的小队人马。朴灿烈眼底的郁色与戾气愈染愈浓,却仍是沉住一口气,不肯下令发兵。可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日日被敌军骚扰却又屏息凝神不敢打草惊蛇的大宁伏兵们却越来越苦不堪言。

终于在第三日夜里,天寰的进军鼓又准时击响,不同于前两日,今夜绵延万里的古道上皆是卸煤疾走的天寰兵队,还有车辚马骁,皆是粮草辎重。朴灿烈勒马握弓站在山头,沉默看着天寰兵队全部进入山谷,神色一变,猛地拉开射日弓,那箭头上漓了油点了火,一抹刺眼的火球划破寂静漆黑的夜,直嗖嗖向着天寰军队射去。

这一支射日之箭便是发令信号,一时间,千万支箭从四面八方凌空而下,如山洪爆发,箭雨滂沱,天寰兵士们立马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打乱了阵脚,被杀的首尾不得相顾,只得弃下粮草车马,落荒而逃。朴灿烈嘴角一扬,振臂一挥:“杀下去!”说罢,便猛抽马鞭,率先冲下山去。大宁的伏军们见大局已定,皆是士气高涨,纷纷呼号着乘胜追击。

朴灿烈冲到谷中,火把一照,却发现那些被弃下的马车上载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粮草辎重,皆是些碎石枯草,而那些所谓的百万雄兵,皆是被捆在车上的稻草人儿。瞳孔骤然一缩,朴灿烈心下一凛,暗叫不妙。猛地回头,大声吼道:“不好!中计了!快撤出去!快!”

像是为了应验他的话,话音未落,忽然一道火光射出,又听见一声巨响,一时地动山摇,无数碎石砸落下来,中计困在谷底的宁军毫无防备,立时一片混乱哀嚎,血肉模糊。朴灿烈定睛一看,只见半山腰上出现了一个黑衣黑马、英姿勃发的少年,刚刚那箭正是这少年射出,原来大宁早就在山腰上暗埋了火药,刚刚少年那一支点了火的箭又精又准地射燃了导火索,火药炸碎山体,碎石齐堕如同黄天动怒、遭逢天谴。

那少年调转马头,回头冲朴灿烈邪邪地勾起嘴角,桃花眼里尽是轻蔑不羁。朴灿烈大惊,认出那人正是黄子韬,他万万没料到当初那个一杯就倒、一逗就窘的少年,战场上竟是这样一幅修罗附体的模样。

朴灿烈一口钢牙几欲咬碎,却又看见一箭从另一个山头横空而过,射向黄子韬原本立马的峭壁,又一个炸点爆炸,碎石流星堕雨而落,朴灿烈眼看那碎石当堂砸下,猛地翻身下马,就地打了几个滚,可回身一看,自己的爱驹惊帆已长嘶一声,被砸成一堆肉泥,又瞬间被雨落的碎石掩埋了。紧接着,撼天动地的爆炸声一声接一声如催眠紧锣一般响彻山谷,泥沙巨石,囹山山谷瞬间化为了人间修罗场。

朴灿烈眦目欲裂,就见到山头上又出现一个紫袍戎装执弓少年,那少年冲他微微一笑,脸颊上漾出两朵馥息溶溶的酒窝,在或明或暗的摇动火光中,竟无端生出几分温情暖意。可朴灿烈看着他笑弯了的双眼,尽是深不可测的危险。

“将军,快上马!”副将度庆洙跃身下马,一把拖起朴灿烈。

“庆洙!”

“将军,天寰早有准备,山头守不住了,剩余兵队已经向沇城撤军了,请将军大局为重,让属下掩护将军撤退吧!”度庆洙托住朴灿烈,眼里的恳求之色已不容拒绝。

朴灿烈环顾四周,尽是血光冲天,断肢残骸,肉泥齑粉,其之血腥惨烈,让人目不忍视,而耳畔是同胞兵士们撕心裂肺的疯狂哭号,濒死之人的绝望惨叫,让人只如置身阿鼻地狱。朴灿烈仰天嗟叹,含泪啮齿,猛地一拽马缰,左右冲突奔着山隘出口而去。

“朴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这声音由亦凡借内力发出,洪钟轰雷,朴灿烈只觉得震耳欲裂,耳鼓瞬间被刺穿一般。

朴灿烈猛地回过头,至高山巅上光火白昼,旌旗猎猎,昂首立马于阵前的正是一身戎装的亦凡,他斧斫刀削被火光照得现出吊诡的光华,如同天神临世。但朴灿烈知道,这个人是恶鬼,是修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神佛难阻。

朴灿烈心下恨急,气血一时翻涌,几乎要呕出口血来。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39:00 +0800 CST  

金钟仁也顺势握住鹿晗的两臂,从后面将他牢牢环紧了,鹿晗向来是坳不过他的黏糊劲儿,只得破罐子破摔,任他抱着。忽然金钟仁将下巴轻轻搁在鹿晗的肩上,鹿晗颈子后面那一小块皮肤就被金钟仁的发尾轻轻蹭着,好似有微风吹过书页,有些凉凉的痒,鹿晗扭过头:“痒。”

金钟仁感觉到鹿晗呼出的气息轻轻拂在他脸上,睫毛簌簌而颤动,他轻轻眯起了眼。他的声音也弥散梦幻起来,像是一跤跌进了一个冥蒙初开的比喻。

“姊姊,当初说好的,咱们要日日同在一处,永世也不分开。姊姊,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忘啦。”

鹿晗心里直翻白眼,心道,这是你当初童言无忌信口胡诌来的,我可从没说过这些疯话,可看着他那暖呼呼软绵绵的模样,一颗心焐也要被焐化了,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嗯。我没有忘。”

金钟仁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嘟了嘟嘴,露出个心满意足的表情,刚刚还半睁半眯的眼,挣扎着眨巴了两下,完全阖上了。脑袋一歪,抵在了鹿晗颈间。

鹿晗哭笑不得,刚刚还嚷着饿呢,这会儿怎么又睡过去了。这又饿又困的,真不知他这个天寰皇帝是如何如何“勤政爱民,日理万机”了。

微微侧过头,看见金钟仁垂下的睫毛,他的头发天生是带着自然卷儿的,有些总是打理不顺的慵懒毛糙,说不出的柔靡可爱,鹿晗睁大眼睛仔细看着,想看清楚他的睫毛是不是也自己打着卷儿的?

鹿晗又轻轻将手从金钟仁的大手里挣脱出来,金钟仁两只爪子在空中胡乱抓了两抓,口里还梦呓似的嘟哝了几声,鹿晗险些笑出声来,又复握住他的手,看他指骨修长,指节分明,一时起了玩心,将钟仁的指头一根一根地叠在一起,钟仁两只手立时如蟹爪莲一般,开出两朵花儿了。

鹿晗多想将眼前这样的一个人包藏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永远不要过问世事沉浮、不要沾染人间沧桑,就呆在自己心底,永远活成一个孩子样。可鹿晗自己也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心并非无邪无愆,又哪里能凭空造出这样一片净土天地。

钟仁啊,钟仁,你若一辈子也长不大,一辈子踩在云端过日子是该多好。要知道那些所谓一语成谶的,永远只可能是歃血的赌咒和锥心的的诅咒,“日日在一处,永世不分开”这样美好得近乎一个梦的誓辞,又怎么能当真呢……

钟仁。





29.
首战告捷后,天寰军压阵沇城城外已半月有余。可这沇城城坚壕深,固若金汤,十战九守,竟久攻不下。

前日黄子韬带兵奇袭,云梯利弩,强攻了一日一夜,已经攻至悬门却又被守军居高临下,射杀大半。

这日,忽有探子来报,说大宁的粮草车已到了临近的康城,离沇城也只有一两日车程了。

亦凡眼底如刀光剑影闪过,双目一亮:“是时候了。”

朴灿烈等的粮草辎重过了大半月终于是等到了,天寰军等的趁其不备攻其软肋的进军时机也终于是等到了。

当夜,沇城的守门卫们暗暗开了城北的偏门,数百辆粮草车队如履薄冰地向城内行驶。忽然,四周火光骤亮,从两边包抄上来两队天寰人马,形成掎角之势。两国军队立时混战开来,寒光四起,猩红乱溅,钢铁交刃、利刀入骨之声不绝于耳,兵刃多日未曾染血,两边人马都红了眼,眼底难掩嗜血的激烈杀意。

这时,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又各杀来三队人马,领军的正是亦凡、黄子韬与张亦兴,黄子韬一柄九曲长枪,如灵蟒出水。张艺兴一对离曜双剑,如缳燕并飞。亦凡金色的铠甲泛着森幽幽的绿光,似是天外苍龙,鳞光闪闪。他一把长刀浑天斩,横扫千军如卷席,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

朴灿烈立于城楼之上,挣着弓弦的手青筋毕现,手中射日神弓此刻的放矢之的,并非那炎炎烈日,而是那条出海青龙的勃勃心脏。朴灿烈咬牙出血,力透弓弦,指尖一松,一支箭如夺魂索命、流星赶月追着亦凡的而去。阎王射出的夺命帖已到眼前,亦凡神色一凛,身形一转,长臂一挥,“锵”地一声,火星飞溅,长刀的钝面挡开了朴灿烈的奇袭暗箭。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39:00 +0800 CST  

卞白贤话音未落,就看见金钟仁小猎狗似的在桌子边打了个转儿,然后猛地一头往里屋扎进去。

“姊姊姊姊——”金钟仁一下猛扑到鹿晗怀里,鹿晗被他撞得心口一窒,眼前都冒出金星花花儿来。

“姊姊,卞御医说,你要住到尼姑庵去,才能病好,而且,我还不能见你了,是不是?”金钟仁抬起头,眼里满是浓浓的委屈乞求之色,仿佛鹿晗若是真点头,他就能无赖打滚、当场哭闹出来。

鹿晗不忍看他的眼,只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给他顺着头发:“是啊。”

“姊姊,你舍得离开钟仁,你舍得丢下钟仁,你舍得不要钟仁了吗?”

金钟仁这话如三箭连发,字字诛心,鹿晗只觉得被沾醋的冰锥子捅了心窝,一下一下,又酸又冷又痛。可面上仍是强挤出一丝笑意:“怎么会,我哪里舍得?我只是暂时去养病,等病好了,就能平平安安回到钟仁身边,咱们永世也不分开了。”

金钟仁忽然双手托住鹿晗的脸,执拗地让鹿晗望着自己,力道之大,鹿晗的下巴生生被掐出一道青紫。金钟仁的眼里横亘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渊薮,鹿晗简直不敢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瞅,生怕一脚踏空便是万劫不复。

“姊姊,你说过的,可不要忘了。咱们要日日同在一处,永世也不分开,你说过的,你,千万不要忘了。”

说罢,金钟仁伸手揽过鹿晗肩膀,将他圈在怀里,他的眼里蒙了翳瘴,藏了一阕欲说还休的隐喻,他终于只是在鹿晗耳边轻而又轻地太息:你说过的,可千万不要忘了。






32.
月上中天,工笔勾勒的青山远黛和平仄句读的屋脊飞檐都在夜色里遁了形,四周寒瘦的暗绿烟雾似的氤氲笼罩上来,霜寒露重,鹿晗流萤扑扇的眼睫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花。

日月尚有昼夜轮替,马儿都活活累死了三匹,鹿晗却已是一人单骑、快马加鞭整整五日无眠无休,他不感觉不到累亦感觉不到痛。大江涌流,夜人打更,他却如失聪般,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只听得见自己一颗心訇訇而震,他只想着那人应了自己的“平安”,其余的,他统统不敢想。

“驾!”,月下马蹄急,且照吾心向故人。

鹿晗不信那人会死。他的命是当年自己从阎王那儿抢回来的,自己还没点头,阎王哪里敢收?!

纵他真的死了,装了棺,入了土,自己也要把他从坟里掘出来,劈开他的棺材。质问他一句:平安君,君子怎可言而无信。

天色堪堪破晓,天边的月亮仍挂着一道苟延残喘的影子,模糊地望见远处天寰大营,一片漫天盖地的惨然缟素,连迎风猎猎的“亦”字旌旗都如阎罗殿前招魂的鬼幡,一片森森哀哀。

鹿晗心下一恸,眼前一花,终是支撑不住,双手毫无知觉地松了马缰,直直就坠下马来。

一根九曲灵蟒枪横空而来,黄子韬枪杆一沉,挑住鹿晗腰际,另一侧的张艺兴跃身下马,动作敏捷地接住鹿晗。

“这人单骑入营实在可疑,若说是探子也未必太明目张胆,子韬,你认得他吗?”

黄子韬下马,凑近了鹿晗的脸。鹿晗连日奔波,早已尘土满面,形容枯槁,龟裂的唇瓣如晚秋的残叶,不带半点血色,此时鹿晗只如出土之璞玉,与顽石无异。

黄子韬仔细觉得这人形容面貌有些熟悉,只是鹿晗平日天上明月人间飞鸿的一个人,黄子韬又只见过他女儿装扮,实在无法与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狼狈落魄、似乎只堪堪吊着一口气的泥人儿联系到一起,摇了摇头:“我没见过的。”

“那就先带回营,等这段风波过去,再处置吧。”

张艺兴抱住鹿晗,正欲将他放上马鞍,却听“当啷”一声,从鹿晗袖子里掉落出什么物件。

黄子韬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拾起那物件。是把质地精纯的匕首,薄刃上刻着一个“凡”字,正是当年初遇时,亦凡架在鹿晗脖子上的那一把,这么多年,鹿晗一直贴身妥善收藏着。黄子韬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猛冲上去,从张艺兴怀里扯过鹿晗。伸着袖子胡乱擦着鹿晗的脸,待那眉眼总算有显山露水之迹,黄子韬整个人便像脱力了似的颓然垂手,呆滞当场。


楼主 辰心何解  发布于 2012-07-18 17:53:00 +0800 CST  

楼主:辰心何解

字数:130152

发表时间:2012-07-19 00: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15 02:00:10 +0800 CST

评论数:26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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