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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女神镇楼

说明：此文同步在柯哀吧更新　主要填73的万年小学生坑、哀酱近期弱化坑等等

【引子】
列车经过冗长的隧道，静谧的黑暗让她得到片刻的安稳，几乎要陷入睡眠。冲出隧道的一瞬间，饱满的光又主宰了整个车厢，透过车窗在眼皮上不安分地跳跃着。

女子蹙眉，暗暗捏紧了大衣口袋里的一份仲裁协议。时刻确认它的存在感，提醒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并且这是现实。她眯着眸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刺眼的光线。

「终于明白什么是“深度慈悲的黑暗”了。不是不想拥抱光明，而是光明在驱逐着我，我逃到无处可逃，只有黑暗用它的仁慈接纳了我，给了我一个唯一的去处。」

百无聊赖。薄凉的深秋，车内已打开了暖气，车窗上凝结了一层雾气。无意间，手指在玻璃上划开，雾凝成水珠向四周扩散。


突然，上面清晰地映出一只眼睛。她惊讶地眨眨眼，很快就意识到映在玻璃上的是对座的女孩的形象。当外面渐渐昏暗下来时，车厢内的灯亮了，这样窗玻璃就成了一面镜子。当然，在她用手揩去那层雾气前，镜子并不存在。

那眸子是清泠泠的冰蓝，如北欧的湖水。

她起了兴致，装出一副在旅愁里欣赏黄昏的模样，用手掌又抹开一片雾气。

眸子的主人是位茶发少女，和她并肩坐的是个黑发少年。少女不一会儿便将头侧回去，两人低声私语着，只留下两个十分亲密的背影。根据他们肩膀间的距离，可能一直维持着手挽手的姿势吧。女子心里暗暗揣测着。

她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停留在黑发少年的身上。他眉飞色舞，嘴快速地一张一合。如果画他的眼睛，要留足够的高光才能衬托出那自信睿智的神采，鼻子和下巴的线条都要干净利落地几笔勾勒，嘴角要打上柔和的朦胧的阴影……

「那本该是我的位置呢。」

突然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凝聚于她的眉心，让女子无法再继续“作画”下去。那是极为锐利的目光，划破了几尺的空气，逼迫她们视线交错。

虽然心里早有所准备，但抬头见到目光的主人的那张脸——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时，女子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像站在一面真正的镜子前，镜里镜外的人却是不同的表情。

传达着一种不容辩驳的警告：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女子慌张地移开眸子，低头寻找着一本不存在的从膝头滑落的杂志。

等再抬头时，车窗上重又凝结了一层雾气。

---你不是说过，可以凭借气味推断组织成员么？
---对，气味。这曾是我用来感知组织的唯一方法。可现在越来越淡了，我似乎逐渐丧失了这种能力。习惯了这种平和的生活，真可悲啊。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想看到你和步美那些孩子们一样的笑颜。

直升入帝丹初中是在今年夏季。翻修的新校区尚且不能通过甲醛测试仪的检测，全体师生只能暂住老校区。在母亲以江户川文代的身份正式提出申请前，他暂时没有办法拜托寄宿制的生活。

风扇每夜苟延残喘地吱嘎晃动，空调没什么存在感，江户川制冷全靠心静自然凉。一个个悬而未决的案件压在心头。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所以说，那个家伙，是怎样神通广大地在学校里自由来去的啊。」

侦探生来对解谜有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初次相遇时，对年幼的女孩子没什么兴趣的他也忍不住睁大双眼细细凝视。有一种奇妙的微光紧紧牵住了他。


明明是七岁的小孩子，她深邃而淡淡哀伤的眸子仿佛能让人陷进去，有点混血的感觉。举手投足间的淡漠成熟，与他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的声音偏轻，有时自言自语像是缥缈的梦呓，让人想靠近才能听得更清楚。

以至于每天心里只打着鳗鱼饭的小算盘的元太都看出了江户川的异样，“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冷淡的女人了吧。”他才收敛了目光，装作的样子耸耸肩，“喂喂，怎么可能哦。”

江户川掬起一捧清水，向脸上泼去，才从纷乱的思绪里清醒起来。洗漱时，晨光万丈灿烂。在失眠的夜里觉得总还有明天，总还有太阳。日子像水龙头下飞溅的流水一样新鲜。戴上追踪眼镜，捋平颈上的变声器领结，全副武装。

接受过上百个委托人的他，出于本能，从蛛丝马迹着手分析调查背后的真相。但这次调查的起因，仅仅是直觉上觉得有不对劲。自己的控制欲慢慢超出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


备忘录里已收集了所有来源于传达室批准后废弃的假条，仔细甄选出印着“灰原哀”名字的几张。私下里她名义里给出回博士家“研究解药”的解释，但最近地下室里的药剂瓶已蒙上了淡淡的灰尘。


听到楼上隐约的电视声，他不禁想起，最近对着比护花边新闻哀叹惋惜的她像每一个平凡的小迷妹。可是在一年前，听到比护进球的消息，她只是撇撇嘴，一脸“别把我和你这种狂热的小球迷相提并论”的冷淡，背着手躲到人群远处，充满向往地仰起头感受阳光的洗礼，暗自欢喜。

或许有反侦察能力的她早已有所察觉了吧。他等待着被她揭穿那刻，歉意地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

可她并没有。

一切悄然而至的变化有一个被掩饰极好的转折点。细嚼慢咽后，她的离去似乎变成了现实，那是像跌入幽河深谷的现实。

事出有因。今年八月，他们共同着手办一起案子。被告是一位商人，以贩卖他人的隐私或以此胁迫他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怕的是，在被告的家里、工作地点、电脑里都找不到任何存储他人信息的资料，甚至通话短讯记录都伪造得滴水不漏，经过证实也并没有伪造其他身份，简直是一介品行端正的儒商。

那么剩下最后一个可能，就是被告通过入侵他人的潜意识，把所有的信息都存储在记忆宫殿中。

「意念极具韧性和传染性，一旦意念占据了头脑，几乎不可能被根除。一个完整成型，被彻底理解的意念会牢牢地附着在这儿。在梦中人的意识防御会降低，思想可以轻而易举地被盗取，这就是所谓的“盗梦”。」

听到阿笠博士对新名词的解释，江户川挑挑眉，表示对这项新科技颇感兴趣。对面沙发上的哈欠女摆摆手，接过一只骨瓷杯，慵懒的目光散落下来，“放弃吧——用这么危险的方式查案。那位商人才是高级的盗梦者。被他的潜意识戒备发现了，你回得来么？”

“可你说过哦，摘了眼镜的我就是超人了。”他一把摘下眼镜，暖蓝的眸子直直凝视着她，那安静燃烧着的是极为温暖而又危险的火种。

“你觉得这种方式合法么？难道超人有逾越法律……”话未完，他孩子气地粘上来，“你不也是制作了不合法的药物才到我身边，我们才能并肩查案追求正义呀。”

“算了，我表示合作。”灰原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顺势拍掉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手的主人挠挠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你等着一辆火车，它会把你带到远方。你明白自己希望火车把你带到哪儿，不过你也心存犹豫。但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在一起。

“在他人的潜意识里穿梭会对真实的记忆有所影响，计划A是在他过去时稍稍修改他的记忆，凭借一个人的宇宙去挽回这一切。计划B是在他的记忆宫殿里搜寻到对原告有利的资料。不管明天发生什么，只管牵住我的手。”

从东京到巴黎的路途被初雪封缄。

“其实被告的潜意识虽然层层戒备森严，但我们选择的是他刚满二十岁刚误入歧途的年份，并没有那么复杂。”身边的路人纷纷侧目——都是商人意识的投射人物起了疑心。她拉低了爵士帽檐，压低了清冷的声音轻唤着他的名字，挽着他的手臂跳上了一辆马车——那辆马车是一座流动咖啡馆，对两人来说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世界。

桌上都有一盏温润的小黄灯，像神在湖畔掬起一捧倒映着星空的涟漪被鹅卵石惊扰，散落成千万片星光，人类有幸拾起一片；又像萤火虫的灵魂，层层叠叠从黯淡的昏黄里升起。

舞曲版的Lana 她的声音依然慵懒柔和，好像要在节奏强烈的背景乐里摇摆着沉睡成一段梦呓。茶余饭后的人神色满足，语调温和下来，轻柔的爵士乐恰到好处地把对话掩饰起来，琐事玩笑也神秘起来。

“呀，十九世纪的浪漫情怀呢。人是可恶，但品味不错。”她在朦胧的灯光下晃动着杯子里的海岩清酒，“你听，歌手的声音单独出现，在verse中十分脆弱，然后被乐器和合声暖化。”


“你还是小孩子呢，别乱喝酒。”江户川自然而然地关切了一句，出口才觉得破坏了气氛。

“每个旋律都完全展现了衰退和流动，这种混合了无法控制的混乱的常态。你不觉得就反应了被告生活的混乱环境么？崇尚复古主义，包括他喜爱的歌手，都明确表示现在的世事，他没有想真心成为其中一份子的。”她轻灵俏皮地挑起眉，笑意盈盈。

江户川交换了个收到提示的眼神，已暗暗打算起什么对白才能迅速取得一个不得志的青年的信任，攻破他的心理防线。与此同时，灰原抿起唇，用法国女人优雅的手势招呼服务生撤桌。

事情进展有些坎坷。由于商人潜意识的防御之强大超出预料范围，他们不得不分头执行两个计划。江户川与起了疑心的被告周旋，而灰原负责去他可能设为记忆宫殿的地点搜寻资料。

灰原是寒凉体质，一到秋冬，手冰凉得怎么也捂不热。唯有一直十指相扣，才能维持她的热源，给她源源不断的温暖。

到这里，就该放手了。

那个单薄的身影裹在大衣里，茶色碎发随风翻飞着。就这么向前走着，一直走着。一点点消失在视线尽头。一种强烈的预感和隐隐的担忧浮上心头。

黄叶摇曳着落下，如同片片拼图归位之时，也是她回归的时候。最后，还是江户川率先完成计划A，通知灰原尽快碰头。其间，手机失联了两个小时。

风吹乱她的茶发，她就在那里。在分别的小镇的街对面。江户川差点闯了红灯扑到身前那辆车上，毕竟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明明分头行动不到一天，却有种此去经年之感。

「我想我只是着迷于你看待与描述这个世界的方式。抹去成见，洞察本质，构建语句，拂尽旁枝。几乎是用你的目光重新为它命名，那是我永远学不会的专注的温柔。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

午夜十二点。最后一个夜归人想点灯，却带走了所有的光。总而言之，就是总闸烧坏导致无法挽回的停电。

面对突然黯淡的显示屏，灰原庆幸那时她不在向试管里倾倒发烟硫酸。摸索着朝放置手电的桌子走去，被一只温暖而潮湿的手掌有力地握住。

“热，放开。”她简短地命令道。

“不好意思，我想是总闸烧坏了吧。”考虑到已经进入梦乡的博士，江户川压低了声音。

“大侦探一来就没好事。这么晚了不回侦探事务所睡在温软的臂弯里，跑我这地下室来做什么？”
……
虽然灰原哀表示可以在没有空调或电扇的室内入睡，也不介意江户川像流浪的小孩去长椅上露天躺着。最终敲定去找一间民宿。兜兜转转很久做了最坏的打算，最后还是有了落脚之地。


计程车上，她意识朦胧到车在前行的过程中拉开车门跳下来，不顾身旁那个男孩的惊呼。文明时代抛弃在下水道里的词汇又回到了赶夜班的司机嘴里反复咀嚼，喧嚣地挤入耳朵。

“我没有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她清冷的声音像海浪有力地排开夏日燥热的空气，把那些「不要命」的论调压下去，“相反，我的生命是个走不出的死循环。”

“你知道我们在小学一年级里过了多久，名义上的一年里？”眼神迷离，“二十年……”

下一秒她就被收纳进那一双纤细而有力的臂膀，沉沉睡去。

连日的霏霏细雨，将夏日的尘埃冲洗无余。课间瞟一眼窗，好像生活在森林里。满目有层次的绿和金，轮廓分明的小叶间光影错落有致，风吟得温柔古典。

“灰原。”听到招呼声的她，随之转过脸，甜甜地一笑，微微地歪头，轻轻地启齿，定定地看着来人的眼，仿佛在一泓清澈的泉水里寻觅稍纵即逝的小鱼的行踪。

像往常一样，他们顺着风向，朝小树林的方向走去。树梢上的叶片簌簌低语，鸟鸣声由远而近，若有若无，细微得如同从另一世界的入口传来。

沉默良久。“告诉我吧，你是谁。”两人停住了脚步。他的双手搭在她肩上，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那双冰蓝的眸子，瞳仁的深处暗流汹涌着不可思议的几何图形，如同白日的繁星。

“职业病么，连我都要怀疑。”有所预料的她轻舒一口气，“仅仅因为我服从了帝丹国中的寄宿制度，就不再是那个愿牺牲一切为你铺垫幸福的灰原哀了？”

他的脑中思绪纷纭，理不清头绪便也缄口不语，在她身边悄然移动着脚步。过了良久，缓缓开口：“你们很像，从外貌上没有半点不同。但我很确定，你们不是同一人。”

“请告诉我，你是谁。”

“原名宫野志保。”她慢条斯理地物色恰当的字眼，字斟句酌。

『回忆篇』
十岁的宫野志保顶着一张嫩的能掐出水的小脸在便利店里转悠。翻腾着奶泡香气的石榴力娇、卡布奇诺，手工制作的手指面包，抹茶味果塔饼干。鹿般灵活的目光在陈列着彩虹糖和费列罗巧克力的柜子上来过跳跃着，最后伸手拿过一包即食柠檬片。

沉默着，掂着那点酸涩。

她叼着一片柠檬，踏着机车从千叶县一闪而过的电线杆、棉絮般的白云、穿花衬衫的少年们这些画面中逃离，却怎样也逃不出命运的掌控。

从记事起就在美国留学的宫野志保不论是在美国还是日本，组织那种神秘而危险的气息永远都包围着渗透入四周的空气，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呼啸而过的机车声与海风清爽的低吟交轨，逐渐被上涨的浪潮声淹没。新鲜的感官刺激下，暂时感受不到那种冰冷危险的气息。岸边只有一个衣着休闲的高挑女子，看来已等待她良久。

女子外轮廓勾勒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就像傍晚河流上浮起的昏黄雾葛。侧过脸，那对深沉而悲伤的眸子，有种故逢的熟稔感。

竟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一头茶色及肩的碎发干净利落。但在小小的宫野心中，未来的自己会蓄起及腰的长发——长发才是温柔的女性的象征，就像姐姐和母亲那样。

那个自称“灰原”的女子耐心地说明自己的来由，告诉宫野残酷的现实和未来悲惨的命运。一遍一遍地劝说。好像要是宫野一直不答应，她就会永远地说下去直到夜莺般啼血而亡。

“别以为我很好骗，虽然我现在掌握的知识不能解释你怎样做到让其他人都看不见你。但一旦我告诉别人你的存在，你就会被用作活体实验的材料。”十岁的少女在之后的数个休息日里每到离开监听器的小范围空地里，就会对尾随在背后的女子如是说，再背着手冷漠地走回那座冰冷的建筑。不给她丝毫辩解的机会。

直到“灰原”一步步预言到了发生在宫野身上的一连串事情。细及打好了腹稿但未来得及下笔的日记的一字一句，化学测验的压轴题她在演算哪一步卡壳，大到组织会让她用自己饲养了半年的兔子练习解剖，姐姐被安排留在日本过普通少女的生活，而自己留在美国攻克化生博士学位。

「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将在两年内死去。没错，是你的父母。」

「你被迫接手APTX-4869的研究。在临床试验尚未成熟的情况下，被组织滥用于杀人。宫野明美——你的姐姐被组织不给理由地处死。你暂停研究，被关在毒气室以死相抵……」

“够了，我不想再听下去。”幼小的身体蜷成一团颤抖不止，如同羸弱的蝉翼，“我答应你，跟你走。”

在灰原预言的指示下，宫野许多次侥幸地死里逃生，经过组织层层筛选，尝到人情冷暖的滋味。于是她选择了相信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人。

『现实』
“以逃离自己黑暗的命运为筹码，我来到‘灰原’的平行世界角色扮演。一个简单的国中学生——我梦寐以求的光明的普通人生活。”宫野勾起一丝碎发夹到鬓后，“听说还会有个正义的少年做保护我的‘骑士’，我也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呢。”
一抹笑容在嘴角浅浅晕开，却又像茶的水汽在阳光下瞬间蒸腾了无痕迹。

「可恶！」

“灰原在哪？”

“她为什么要离开？”

“她是不是已经陷入危险了？”

一连串连日来敲打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拷问在刹那间汹涌而出。

“喂，冷静点。”宫野双手插口袋踮起脚，故作轻松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她找到我的目的就是代替她，好好生活下去——和你。正好，我乐意。”

“不——”

“难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么？一个人要永远守护另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呀。”

“请你回去——”

“诶？”

“回到原本属于你的生活里去。既然是平行世界，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就有无数可能的分支。说不定你的世界里就没有APTX4869，有父母的陪伴。”镜片的反光模糊了他的神情，“对不起，但这太荒唐了。所以——”

“到这里，就可以说再见了。”

“最好，别再见了。我会全力以赴去找回灰原哀的。”

在死一般寂静的松林里，男孩用尽全力向前奔跑。路面散落的夏末死去的知了干壳子啊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身后的女孩好像寻觅失物似的，眼睛盯着地面在松林小路上缓缓移步。

这算什么，逐客令？

宫野不禁想起了某日和江户川共乘的列车上偶遇灰原的场景，她用近乎锋利的目光警告灰原别再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可现在的宫野再也没有了这样的底气，只觉得一切幼稚可笑。

她本应是个旁观者，却意外地成为了替身演员，还被识破了拙劣的演技。

兜兜转转的最后，还是打算先回博士家。料想到博士怎么也不会同意亲手送她离开，她只能够自己担任造梦师，去潜意识世界的边缘寻找平行世界的岔口——这听上去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她十分相信自己的能力。

不过，灰原和宫野有一个共同的致命习惯——在私人的多重梦境里习惯用回忆中的现实场景造梦。于是一些本应在记忆宫殿中安放的个人信息就会泄露到梦境里。一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而耽于其中，就会永远留在迷失域里，成为现实世界的一个活死人。

睁开双眼，她看到的街景格外眼熟，那是灰原和江户川两人共同解决的第一起命案的发生地点。附近的十字路口中央竖着无比普通的交通信号灯，直视着红灯却让宫野感到一阵莫名的头晕。仿佛有什么东西捕捉住她的脚步，不能往前再靠近了。

宫野瞬间打消了探索秘密的念头，她挥手叫了一辆的士前往千叶县的宫野宅。她只想回家。

下车时她眼前一亮，并不是因为那家小时候钟爱的寿司店还开着——应允灰原的要求后她刻意改变了过于小孩子的饮食偏好，而是那竖着“节假日特惠”的招牌意味着今天父母在家。恰好碰上了一家人难得团聚的日子，真是巧啊。

宫野轻车熟路地推开没有上锁的花园后门，一股黑暗冰凉的气味剥开那流于表面温馨的家常气息直击她的脑海。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的手维持着叩门的姿势停滞在半空中。

脚步声混乱地响起——屋子里有很多人，父亲、母亲和一两个陌生人。

“砰！砰！砰！”之后接连着两声钝响，估计是人倒地的声音。宫野条件反射地蹲下来，找到门边的藏身之地——一个大型盆栽的后面躲了起来。她紧张而急促地呼吸着，脊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面，凝神谛听着屋内的动静。一些细碎的谈话声夹杂着英文和日文传入双耳。

「We missed two girls from this family.」
（我们错过了这家的两个女孩子啊。）
「Never mind.The boss said that the younger one is in theplan.Don’t shoot her.」
(没关系。BOSS说其中的妹妹在计划里。别对她开枪。)
「喂——确认地点是小林实验楼的Ｃ楼？好，我五分钟内赶到。」


那个实验楼的名字，宫野毕生都不会忘记——这就是灰原告诉过她组织声称“宫野夫妇因火灾意外丧生”的事故地点，她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


门被重重地推开，宫野藏身的位置落在她计划中的视线死角里。她闭上双眼，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像是在空中对撞的分子，像细小得看不见的烟花近在咫尺时爆炸，顿时只觉眼前一片白光，十分耀眼——


等到宫野再次睁开双眼时，她以躺在控制台上的高度平视的目光只能看到一撮乌黑的呆毛。费力地扯掉手上的夹子，她用手臂支撑着坐起身来。


“你怎么回事，这么早就醒来了？”宫野瞄了眼显示器，预定醒来的倒计时还在继续着——还有半小时呢。

“我欠你一句对不起，虽然这个事实我有所预料，但还是让我震惊地有些难以接受。这不是你的错，灰原那家伙太喜欢捉弄我了……”


可宫野什么也听不见，那几声枪响让她暂时像长年累月敲钟的卡西莫多那样陷入失聪状态。


“工藤，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宫野难以置信地重复喃喃着这句话，过了很久，大脑才处理了这条信息，泪腺不受控制地打开着。她的手臂瞬间失去了力量，整个人重重倒在控制台上，头和冰冷的金属面发出一声听了也让人吃痛的碰击声。

江户川自知嘴拙，于是不打算用言语去安慰。他努力地踮起脚，将少年瘦小而温暖的手臂贴在宫野的微微颤动的背上。控制台的金属太过冰凉，江户川的手掌是唯一的热源，那种源源不断的生命的气息把她从头脑中黑暗的隧道里一点点拽出来。

江户川只是沉默着，偶尔用手掌有节奏地缓慢拍打她的后背，就像哄小孩子入睡那样。宫野是现在唯一有资格发出声音的人。她关闭了一切出口，只让自己的声音释放出来，就好像切断了这些感官就能更少地感到悲伤一样。

他不知这种沉默的陪伴持续了多久，其间他抽身去煮了一壶乌龙茶。在地下室一股热气腾腾的碧绿的清香萦绕中，不知何时放起了蓝光碟片，那是宫野收藏的《Safe and sound》。一首每分钟72次的温和节奏的歌曲。

Just close your eyes, the sun is going down
You'll be alright, no one can hurt you now
Come morning light, you and I'll be safe and sound


空灵而柔和的音乐氛围里，宫野声嘶力竭地流泪，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在江户川有节奏的拍打下，将近一天不眠不休精神高度紧张的她陷入睡眠，还维持着抽噎那断断续续的呼吸节奏。


看着那泪痕未干的幼嫩脸庞，江户川不禁内心感叹宫野真像只可怜的小猫咪。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宫野的精神状态都极不稳定。江户川为她办了暂时休学的手续，自己也凭借关系改成了“通校”状态，在工藤宅里悉心照料宫野。博士时常会带着芙莎绘来探望她，顺便分担一些照顾的重任。


日子变得平静，而寻找灰原的打算还没有开头就被搁浅下来。

宫野在病中被噩梦缠身的胡思乱想里还是理出了一条思绪——即使抛却感性上的不能接受父母双亡的事实，理性上来看，回到自己的平行世界里也毫无用处，失去了亲人的依靠还有被卷入神秘计划的危险。她所能做的唯一，就是顺应宫野口授的宿命的安排，在这个世界里好好活下去。

彼时几乎在世界另一头的灰原的情况不容乐观。


四维法庭的审判结果下来了，灰原作为污点证人请求法庭出面打击黑衣组织被批准，但仍被定罪并监禁：由于她擅闯他人的潜意识（包揽了江户川的那份罪过）甚至使一个“无辜”商人自杀；她研制出的APTX-4869被滥用造成恶劣影响；甚至她单枪匹马研制出APTX-4869的卓越科学成就也遭到怀疑——对此灰原云淡风轻地表示“直到一百年后才有人会完全理解我的理论。”


法庭的仲裁者并非法官个人，而是环绕四周的电子屏幕后的芸芸众生，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并不清楚法律知识，仅凭个人喜恶来判决别人的命运。这些人是被随机选中的，分别代表不同地区、阶层、年龄。


对这种看似民主实际会引来更大混乱的制度，灰原嗤之以鼻，她的要求达到便心满意足，甚至都不屑于请律师为自己争取更大的权益。看客们对此一片哗然，迫不及待想深挖她背后的故事。是在自己的平行世界里受到怎样的压迫？还是犯下什么人人喊打的罪行让她宁愿只身一人以放弃人身自由换取安全？


每个人都暗自揣测，但都没有人理解灰原纯粹的想法：黑衣组织的力量已强大到无法摧毁的地步，而她只能去祈求更强大的力量去庇佑自己和那个小小世界里的名侦探。如果她自首并给出一些可信证据，那么他们是不会兴师动众地调查而怀疑到工藤新一也参与其中的。

“借过借过，我是医生。”灰原在形成这个“参与急救”的意识之前已被身体的本能驱动了，心里掂量着自己在化生方面的专业知识称作医生已绰绰有余。人们看着那神色冷峻、气场全开的高挑女子，自动地让开了路。

经过一番检查，灰原确定了是积劳成疾的某种慢性病导致他暂时昏迷，并对刚赶到的专业医生汇报了应进一步检查的项目。

之后她渐渐和这个病患熟悉起来，巧合地发现原来他和她可是“邻居”，可为什么就是不记得这张脸呢？

灰原只手遮住双眼，细细回想着。按理说，他长着一张有个性的脸，但不知何故，不会在别人脑中留下细部的特征，就像能巧妙拟态的昆虫，改变颜色和形状潜藏进背景之中，尽量做到不引人注目，不被人记住。这正是灰原梦寐以求的。


但自从和工藤相处久了，她有点沾染上了爱出风头的坏习惯，想到刚才“急救医生”事件，在心中暗暗责备起自己来。

灰原的“邻居”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他在想什么，感受如何，从他的表情和声音中很难弄轻易解读。毕竟他的面部表情极为贫乏，每天安安静静地凝视着灰暗的天花板，偶尔拿出那厚厚一摞的草稿不眠不休地书写起来，只有那时他眼中会放出欣喜若狂的光芒，神采灵动起来。

小说家？可他似乎过分理性了，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按自己绝对准确不带感情色彩的逻辑来想事情下判断。

灰原偶然瞥见他手中永远比划着一个封闭的多边形。

哦，数学家。

全名石神哲哉。很神奇——外表、谈吐都极为理性的一个数学天才为了一个错误而层层掩盖，犯下更大的错误的理由只是卑微的爱情。


不知为何，他的故事被贩卖而流传于世。缜密思维的石神的致命伤——义无反顾的爱让世人惊叹。于是他在民意的强烈要求下被重新审判，法官坚持不改判，一度引起了一阵轰动。

“大概是扮演我的电影演员长相太迷人了吧。即使隔着电子屏幕，我也能听到看到我真人出庭那一刹那人群的叹息。”石神自嘲道，他已安于现在的生活状态——有一个能纯粹地整日研究四色问题的地方，习惯了被人疏远的状态的他更倾向于独立。这让灰原十分羡慕，她是不可能有条件在监狱里造一个实验室继续科研的。


怪事发生在一个宁静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