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苦药

十二章被删了,申请恢复居然还不与通过,本楼表示实在无法理解,只能发图了,大家谅解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8-14 20:04:00 +0800 CST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8-14 20:24: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所谓世间事,往往愈是不想看见的,老天愈要在你面前演一出。下了朝在花园里散步的赵庭看着迎面走来的青衫孩童,直感觉脑仁发紧。
赵庭快走了几步,想抢在那孩子过来前从岔路绕开,不想那孩子也颠颠地跑了几步,堪堪将他堵在了路口。
却说那赵遗恨看见前边来了个中年男子,官服威整,仪度端肃,忍不住走进些细细探看。待他又走了几步,看见男人正朗的面容与自己十分相像,再看其后跟着一大批小厮婢子,便晓得了来人的身份。
是爹爹!赵遗恨心中一喜,恨不得飞扑过去,来一场父子相认的感人戏折。
平日里阿嬷不是没敲打过遗恨不要对老爷产生父子情分的希冀,他也多少明白爹爹对自己的不喜。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看到自己的生身父亲,又是如此威严如神祇,怎能不激动,不孺慕呢。一时间便将阿嬷的教导,统统抛之脑后。
奔至男人跟前,赵遗恨却有些不知所措,咬着嘴唇低下头不知该如何言语。
赵庭被这孩子一堵,只觉颇为头疼,也不愿理睬他,抬脚便想绕过去。却不料自己的衣摆被一只小手紧紧拽住,蹙眉低头,正对上那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头写满了孺慕之情。那神色看得赵庭心中莫名一慌,恨不得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松手。”赵庭低沉着嗓音命令道。
赵遗恨有些胆怯,可朝思暮想的父亲就在眼前,他光洁的官服捏在手里,滑顺得好像一不攥紧就会溜走。意识到赵庭就要伸手拂开他,赵遗恨急急地叫道:“爹爹!别!”
赵庭闻言一愣,旋即恼羞成怒,他一把扯回自己的衣摆,拽得那孩子一个趔趄。
“放肆!爹爹也是你能叫的?”赵庭直起身子,冷冷地审视着赵遗恨,吩咐左右道:“来人,掌臀二十,叫他懂些规矩。”
府里规矩,称谓有错按例是要掌嘴,赵庭扫了一眼孩子没几两肉的脸颊,还是改作掌臀。
得令的小厮当即撸了袖子上前,一把钳住吓呆的孩童,紧紧夹在左腋之下。手起掌落,一连串巴掌快速地打落在赵遗恨的身后。
啪啪啪啪啪啪!伺候主人的小厮平日里常做些端盆捧案的活计,手劲不容小觑,这一串抽打落得又急,赵遗恨一时间被打得懵了神。待到身后的疼痛逐渐清晰,被泼了一锅热油般辣痛,才哇的一声哭喊开来。
“疼!疼!不要打了不要……呃呜呜……”赵遗恨虽算不上娇生惯养,却也是自幼被阿嬷护着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即使食不果腹,但这责打却是万万不曾挨过。此番几个巴掌下来,又惊又疼,直哭得喘不过气来。
赵庭偏头盯着花树,貌似气定神闲,袍袖里修长的手指却纠结在了一处。那孩子愈发大声的哭叫,听在赵庭耳里,无端刺耳。
“爹……救我!爹!啊疼疼!”在小厮钳制下挣扎无力的赵遗恨本能地转头向父亲求救,小脸上涕泗横流好不可怜。
明明是本官下令打的他,还向本官苦求……
简直愚不可及!赵庭狠狠地皱起眉头,强压下内心腾起的异样感情,一甩袍袖,带着一干下人大步离开园子。
行完罚的小厮重重将夹着的孩子掼在地上,晦气地掸了掸袖子,急匆匆跟上老爷的行伍。
赵遗恨摔坐在冷硬的地上,无助地看着父亲大步离去的身影,泪水糊了满脸也不知道去擦擦。
跟着赵庭走出几步的赵午偷摸着折了回来,搀扶起孩子拍去他身上的灰,就着袖子拭了孩子脸上的泪渍。赵遗恨看着突然关心他的圆脸伯伯,一时忘了哭号,只是怯怯地抽噎着。赵午瞧在眼里,又是一阵可怜。
真是作孽呀……赵午心中暗想,只是这主子们的事,奴才又能多什么嘴呢。
“下次聪明些,要叫老爷。”赵午从怀里摸出一小包荷叶糖粑,塞在孩子手里,起身前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可千万不能再叫爹爹了,听话!”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追回赵庭身边,低头行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赵庭瞥了一眼垂头装鸵鸟的赵午,没有说什么。
孩子呆呆地注视着手里的糖粑,起风了,有些冷。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8-14 20:28: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那一日后,赵庭便再没有与那孩子打过照面。他知道那孩子在午后会去长子处,便由陪儿子晚膳改作午膳。赵遗恨也被那一番责打弄得怕了,远远望见那绛红官袍便匆匆避开。
在父亲处被狠狠伤躏的赵遗恨,往兄长处日日跑得勤快。哪怕赵珅有时忙得顾不上和他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阿兄身边玩木偶也是满足。兄长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和着缕缕墨香,叫人闻着心宁神静。
赵遗恨后来时常回想起那段时光,相对而坐书案前,看他执卷挥毫写,听他轻笑唤康安,那是一辈子里最和暖的时季。
可这般相伴并未持续许久,冬日里,兄弟俩都着了风寒,日渐消钝。恐两人交互传染,赵遗恨被抱回了自己的院子,日日被阿嬷看着不许去找兄长。
是日,赵遗恨坐在阿嬷膝上,无趣地看着炭盆里时不时溅起的火星子,手里把玩着兄长幼时玩过的小木雕。外边飘着雪,寒风冲撞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响声。
赵遗恨坐了一阵,无聊难耐。他抬头问道:“阿嬷,我身子真的好了,鼻水也不流了,你就让我去找阿兄吧,我很想他。”阿嬷看着小少爷消瘦了不少的脸颊,摇头道:“不行哦,大少爷似是病得厉害,少爷是不能去看他的,老爷会不高兴的。”
一听见老爷二字,赵遗恨有些后怕地缩缩脖子,虽然他还是很渴望爹爹能看看他,抱抱他,但他也明白这都是痴人说梦。
“阿兄病得很重吗?那怎么办!”得知兄长病得难受,赵遗恨心里揪揪地疼,急得声音都高了几分。
“郎中已经在看了,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阿嬷?那等阿兄好了我还能去找他吗?”
只是赵遗恨没想到的是,赵珅这一病,连过了早春也不见好转。
诊脉的大夫来了一拨又一拨,得出的结果都是赵珅的病根一直都在,年纪渐长,也就压不住了。
入冬前还好好的儿子,一转眼又是脸色苍白地躺在了床上。赵庭又是忧心爱子的日渐虚弱,又是悲愤上天的不予垂怜,常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不知打哪来了个方士,说是提前为大公子行冠礼,可以冲冲病晦,说不准还能多续几年的命数。
赵庭此时早已无心去管它中不中用,只要能有一线生机,他都要为了儿子去试一试。
当朝文渊侯连夜递了牌子入宫,跪求圣上赐下四岁与他孩儿,细细挑了个黄道吉日,为他的珅儿行了冠礼。
于是就有了故事开头那一幕。
只不过,这冠礼是行了,赵珅的身子也没见多大好转。侯府里的气氛是一日较一日地凝重,一场风暴渐渐凝聚……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8-16 20:00: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房间的门被粗暴地撞开,惊醒的赵遗恨还未来得及搓一把脸便被侍卫拎着后领提到了院子里。
未着棉袜的脚丫踩在暮春的青砖上,掩不住的凉意渗进身体里,赵遗恨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待他看清了院里的境况,哆嗦得愈发厉害。
往日空空落落的小院今夜挤满了人,下人们提来的灯火将院子照得有如白昼,火光里赵遗恨一眼便看见了他的父亲。赵庭坐在搬来的太师椅上,灯火下的脸却阴黑一片,本该让人看起来柔和的宝蓝色便服愣是透着股肃杀凶意,赵遗恨只是一瞥便吓得转了头去。
他的阿嬷被绳索紧紧捆缚着,被侍卫按在地上,发髻凌乱,脸上是阴明难辨的神色。赵遗恨看着她,突然有些心悸,脸上就这么湿了一片。
“大胆贱婢!胆敢毒害主子,还不从实招来!”侍卫甲在赵庭的示意下一把拽起阿嬷的头发,喝问道。
阿嬷脸上仍是淡淡的表情,好似并无知觉头皮的撕扯。“老爷既都知道了,又何必多言。”
“你这毒妇!珅儿为人良善,与你更是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毒害他!” 赵庭的声音因剧怒而颤抖,“若不是药师先生发觉那香囊不对劲,只怕本官直到丧子都要被你蒙在鼓里!”
“呵……无冤无仇?”阿嬷的表情终于有了丝裂缝,“只要那孩子活在这世上,少爷就永无出头之日!我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阿婉,才能让她安心地去了……赵珅,他必须死!”说至最后,阿嬷的五官愈加扭曲,脸上的笑也像淬了毒一般闪着寒意,赵遗恨看着异常可怕的阿嬷,裆下积了一滩秽液。
香囊……毒……
耳边是父亲雷霆地怒吼,侍卫爆裂地呵斥,嗡嗡喳喳,赵遗恨有些恍惚——
“阿兄阿兄!”乐颠颠地跑进屋的赵遗恨欢快地唤着兄长,雪天里本就裹得像个毛绒团子,这一跑动就更像个滚球球。
赵珅放下手头的策论,一把搂住窜进怀里的弟弟,低头捏捏他的小脸唤道:“康安啊,怎么这么欢喜,让为兄瞧瞧可是又得了什么好物件。”
“看!阿嬷给我做的香囊!”赵遗恨邀功似的举起脖子上挂着的竹青色香囊,递至兄长眼前,邀请他闻一闻。
“嗯,很好闻呢。”赵珅配合地闻了一下,夸道。
赵遗恨闻言一喜,忙不迭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浅紫色的,样式与脖子上挂的一模一样。
“送给阿兄!”
“好,谢谢我们康安,阿兄一定日日带在身上。”
拿着香囊的兄长温柔浅笑,白衣衾裘,如松之胜,似竹之馨。
之后便就是那场“风寒”。
阿兄……
“将这毒妇拖下去,杖杀。”赵庭脱力地陷在椅子里,挥了挥袖子。
赵遗恨一惊,竟是发狠地挣脱了拿住他的侍卫,冲上前去抱住阿嬷不让她被带走。“不可以!不可以!放开我阿嬷,呜……放开我阿嬷……”
即使阿嬷做了很可怕的事情,可他还是不能没有她,没有了阿嬷,还有谁能在黑夜里抱着他拍哄,还有谁能陪他做布偶游戏,还有谁能陪着他,还有谁……
“走开!”侍卫揪住赵遗恨的衣襟,狠狠将他甩到了一旁,恰恰跌在赵庭脚下。
赵庭死死地盯着他,脸上浮起一丝怪异的微笑:“还有这孽障啊——不如就随你阿嬷去了吧。”
“庭儿!”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老太太惊呼道。
“赵庭!你休想动这孩子!赵珅毒已入髓,撑不过半个月,我已在你的茶里下了药,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有子嗣了!你们赵家,只剩我的少爷了,哈哈哈哈哈——”被拖着的阿嬷厉声高呼着,披头散发,一如那阴曹地府里的恶鬼。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老太太听到消息,捶胸顿足,嚎哭不已。

是谁造的孽,是谁承的障,是谁种的因,是谁咽的果。
缘起缘灭,因果报业,可笑,可怜,可叹。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8-18 10:55:00 +0800 CST  
好久没回来更了,预热一下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8-29 10:21: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赵遗恨的命是保下了,可他宁可自己随了阿嬷去那阴曹地府拜拜阎王。
院门再一次被关上了,只是这回,下人们并不敢在饭食上苛待他。因为过不了个把月,府里上下就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日后除了他还有谁能承得了侯府的嗣位,奴才们世故成精,自是晓得的。
只是不论那送来示好的饭菜多么精致可口,窝在褥子里的孩子都不愿去看一眼尝一口。
浣竹劝也劝过,拽也拽过,俱不得用。末了恼火不堪,心力交猝之下忿忿地将锦被甩回到床上,吼道:“小兔崽子!娘的你就是个祸害!”
褥子里的囊团子明显一僵,随后传出声声压抑的悲泣。
自觉说重了话的浣竹脸上讪讪,却又不会哄孩子,只能在原地跺着脚兀自懊恼。
就是个祸害,老爷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孽障……为什么要独留我一人在这世上,阿嬷没有了,阿兄也要没了,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
赵遗恨七窍五脏俱戚悲,呜呜咽咽苦断肠,闷在被子里哀哀凄凄,险些背过气去。
良久,背上搭了一只暖热的手,另一只手扯开锦被让他探出头来,动作笨拙却轻柔。
睁着哭得红肿的眼睛,透过那一层还未散去的模糊,赵遗恨看见了月白色的长衫,往上是白净的面庞,一双桃花眼不笑也带三分暖意。身上淡淡的墨香腾地让他想起了阿兄,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别哭别哭,快别哭了。”那白衣公子看见孩子的眼泪,有些慌张地连连摆手,“你应该就是康安了。”
“我阿兄呢……”只有阿兄身边的人知道他叫康安。
“你兄长他,还好。”白衣公子眼神略略闪烁了一下,接着说道:“快换身衣服,我带你去你兄长那边。”看赵遗恨不可置信的表情,又添了句:“真的,珅兄让我来的。”
赵遗恨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换了衣服,跟着这公子猫着腰从后门抄小道赶往赵珅的院子。
绕过荷花池,穿过曲折彩画长廊,迈过青石阶,矮过垂珠帘。
十步外软垫上安坐的,正是他视若神祇的兄长。
还是那一身素色广袖长袍,腰上系着玉钩带,白皙如玉的双手随意地搭在盘坐的双膝上。
再往上,再往上便看不清了……因为眼泪糊了满脸,看每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阿兄……
赵遗恨本能地想要飞奔上去扑进自己日思夜想的怀抱,只是在临踏出一脚时,生生地止住了。
“珅兄,这孩子,端带来了。”白衣公子揖手致礼。
赵珅微微颔首,脸上是清浅的微笑:“有劳端弟了。”
原来这白衣公子便是赵珅自小一起念书习字的伙伴李端,此次赵珅要找弟弟来,身边一干小厮均是恨透了赵遗恨的奶娘,连带着看赵遗恨也带着几分恨意,无一愿意前往。赵珅也明白他们的为主不平,所以另外拜托了李端帮忙。
“那端就不打搅——”李端告辞的话还没说完,赵珅抬了抬手截了下来。
“无妨,左右我这弟弟,日后还需端弟照拂一二。”
赵珅不怪弟弟吗?
说实话,在知道中毒的那一刻,是震怒的。
只是后来想想,好像又不能怪那孩子。且不说稚子无辜,也不论那妇人已经偿命,康安的生母,又何尝不是一条血债。以一抵二,似乎已经是划算的买卖了。
再者,那方士大师说得明白。这具身子,自幼便伏着恶疾,由皮入骨。前段时间渐渐好起来也不过是少年血气掩了些病气,待到岁数再长些,病疾入骨,终是逃不过的。而那奶娘的毒,不过是提早那大限时日罢了。
更何况,要如何才能恨这孩子呢。那些个日日夜夜的相处相伴,赵珅早已习惯那娇娇软软的小小身子窝在案边酣睡,习惯那干净得一眼望见底的眸子盛满了自己,习惯那软软糯糯的童音满心依赖地唤他阿兄。他要如何舍得推开这孩子,又如何能恨得起呢……
父亲那一日要杀康安,摆明了是迁怒,难保自己去后康安不被苛待。李家与侯府走得近,李端又是在赵府念书长大的,父亲已是将他做半个儿子看待。如若日后父亲迁怒康安,免不得要请李端来说个情。
“珅兄……端,自会尽力。”李端闻言微怔,咬了咬下唇,死死克制住汹涌而上的酸涩。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8-29 11:50:00 +0800 CST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8-30 12:23: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我赵家的儿郎,断不可妄自菲薄。这件事,怪不得你,为兄也不愿怪你。”赵珅一手搂着弟弟,一手轻轻地揉着伤处,“我是你的兄长,一直都是。”
几句话说得赵遗恨是又喜又悲,歉疚与感动掺混着翻腾,嘴角一瘪一瘪,眼见着又是一场大哭。
赵珅扶正了弟弟,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赵遗恨哭得泛白的唇上,摇摇头示意他莫要再哭。赵遗恨吸吸鼻子,使劲揉了揉眼眶才压抑下酸涩,等待着兄长下一步的指示。
赵珅先前挥退了所有的下人,内室只剩李端和兄弟二人,要取些什么物件也只能自己动手。
在赵珅的示意下,李端从书架的搁板上取下一方漆盒,沿边雕着古朴大气的纹路。
“去打开看看吧。”赵珅拍拍弟弟的肩,“是阿兄不好,只知道康安生在春日,却不晓得具体时日。挑了今日赠你生辰礼,不知道康安喜不喜欢。”
赵遗恨小心地打开漆盒,墨绿的丝绒布上伏着一方戒尺,通体墨紫色,暗光流萤,右端三寸处内凹为柄,末处还细细穗了殷红流苏。如若不考虑它的用处,这该是件极精致的礼物。
翻转尺身,手柄处刻着两列小字——“赠康安 兄珅”。赵遗恨只识得那两个名字,略一思索倒也猜得八九不离十。细嫩的手指头轻轻抠着那行字,声音出口才发觉已经沙哑,也不知是不是哭得太久的缘故:“很喜欢,真的真的很喜欢。”
“很喜欢?犯错被打疼了可不要哭哦。”赵珅明朗地笑起来,笑了几声眉头一紧,压低嗓子咳了一声,看到孩子并未看过来才舒了一口气。
赵珅从身后摸出一个小小锦盒,冲着弟弟笑道:“康安呐,阿兄开玩笑的。我们康安的生辰礼在这里,还不快过来看看?”
盒子里是一块和田玉,比婴儿拳头略小些,雕作麒麟模样,放在暖阳下流华暗蕴,一看便是上品。赵珅将玉麒麟小心地挂在弟弟的脖子上,仔细地掖进内襟里放好。
“生辰快乐,阿弟。”
春日午后的光色很暖,沐在那一层金芒里的兄长眉眼柔暖,公子如画。赵遗恨努力地睁大眼睛,恨不得将这一幕永远地铭刻在自己的记忆里。
“而这个,以后就是康安的家法了。”赵珅拾起盒子里的戒尺,摩挲着上边的刻字,“今日既是赐了你家法,便是要立规矩的。”
赵遗恨听见规矩二字,没来由地觉得身后一疼,有些瑟缩地动了动身子。
赵珅看见弟弟的小动作,不免失笑:“不必惊慌,为兄的规矩不多,就三条,一条一戒,康安能持为兄的规矩吗?”
赵遗恨认真地点头,别说三条,以他对兄长的仰慕,百条也能哭着忍下去。
“如此,便有劳端弟了。”赵珅对李端颔首,又转头向弟弟解释道,“阿兄只是有些累了,让你端哥哥代劳一下,别担心,乖。”
赵遗恨鼻头一酸,大力地扭头走向李端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李端执了戒尺,掂了两掂,不免狐疑地看向赵珅,得到肯定的眼神之后方才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也太宠弟弟了吧,居然把家法做成空心的,打在身上声响虽大痛却不是很痛,可不就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么。
被冠上宠弟狂魔称谓的赵珅可不觉得自己溺爱康安,康安打小便尝尽冷眼,比寻常孩子懂事得多,日后调皮捣蛋多半不可能,更多的是些心绪想法上的错处。掰过来之后敲打敲打就行,犯不着打得皮开肉绽疼痛不堪。
家法,本就是至亲至密的管护和指引,又不是报复仇敌,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悔恨万分的还是那个行罚之人。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1 15:44: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跪下。”李端正回头时已是一脸严肃,那平常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也蕴着丝丝威严,“伸手。”
赵遗恨依言而行,李端顺势往右侧跨了一小步,避开跪拜,使赵遗恨正面跪向他的兄长。
“人如欹器,满则覆,虚不正,允执厥中。赵氏子孙,立世以正,不得自满,不得自贱,能持否?”最后那几个字,赵珅念得近乎一字一顿。
“能持。”赵遗恨挺了挺脊背,微蹙的眉宇里有了些不知名的东西。
啪!戒尺落下的声响盈斥了整个内室,震得赵遗恨一个哆嗦。受惊的孩子下意识地痛呼出声,并没有发觉掌心只不过是浮起一道淡色的红痕。
“多躁者无沉毅之识,多畏者无卓越之见,多欲者无慷慨之节,多言者无质实之心。精勉于学,勤俭而兴,能持否?”
“能持。”赵遗恨将手向上送了送,坚定地回答道。
啪!第二板落下,不偏不倚地覆在原先的痕迹上,掌心的刺痛令赵遗恨紧了紧眉头。
“家门和顺,虽饔飧不继,亦有馀欢。康安,恭孝父亲,敬养祖母,护持家姊,能持否?”
赵遗恨讶异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兄长,兄长一脸认真的表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恭孝……父亲吗……
父慈子孝,他何尝不想这样啊,他又何尝不想那个自己孺慕万分的男人可以慈爱地对待自己,就像,对待兄长那样。
只是,那个冷漠严肃的男人……虽然知道是阿嬷的过错,但那一夜男人狰狞的面孔,还是令赵遗恨心有余悸。那个男人,所谓的父亲,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接纳自己这个孽障,自己又如何做得到心无芥蒂地恭孝他呢……
“是阿兄让康安为难了。”赵珅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爱怜而抱歉地注视着弟弟,“都怪为兄这具皮囊,委实不争气,不能侍奉父亲到老,也不能,再护我们康安一世无忧。还要逼着你,去承担本不应承担的东西……”
“阿兄!不要这样……”赵遗恨的眼泪扑扑簌簌,湿了衣襟,也湿了兄长本就泥泞不堪的心。
弟弟的苦痛,做兄长的如何不知晓。
况且他更担心的是,康安还那么小,心智都不曾坚定,越是和父亲走得近,就越可能陷入对父爱的渴盼,只怕到时候,比皮肉之苦更伤人的,是求而不得。
可是,时间不多了……
赵珅咬咬牙,还是说出了残忍的话:“这是阿兄最后的愿望了,康安就当是为了阿兄,可以吗……”
室内良久沉默,炉里安神香的烟缕曲曲折折,消散殆尽。
“康安……能持。”
啪!

缘聚缘散缘深浅,纷纷扰扰剪不断,福兮祸兮因果业,兜兜转转痴人叹,叹,叹……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3 13:23:00 +0800 CST  
宣和二十八年 春
文渊候嫡子珅,殁。得年,十六实岁。
消息传来的时候,赵遗恨正坐在矮桌前翻看一本《弟子规》,上面有兄长幼时稚嫩的笔迹,也有那个男人遒劲的批注。赵遗恨幼嫩的手指按着一个个方块字,逐字逐句地低诵。
“兄道友,弟道——”
“小少爷,大少爷他……他……”
桌前的孩子没有抬头,手指不再移动,眼睑也不见颤动,仿若时间在那一刻不再流动。如果一切静止,那个消息,也就不会来到。
“……他去了。”
没用么……没用的,躲不过,逃不开。
孩子垂下眼睛,嘴唇机械地开合。
“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
水渍在书页上氤氲开来,僵硬的指尖发白,孩子的脊背一点点躬下去,颤抖的额头抵在手臂上,连带着整个人战栗不止。
对不起,阿兄……康安还是没忍住,康安还是哭了……
阿兄啊,康安哭得这么厉害,您怎么不来抱抱我呢……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3 15:38:00 +0800 CST  
大兄领盒饭了,本楼要去哭一会儿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3 15:39: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檐下还挂着正月新礼的红灯笼,一夜之间悉数换成了惨白无力的白色。苍白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让人觉得那暖春也无比阴凉。
“还是不能去灵堂吗?!”赵遗恨第三次恨恨地跺脚问道。
“少爷息怒,只是,老爷还是不答应。”碧落微微福了福身子,为难地回答道。
“老祖宗!”赵遗恨又气又急,转头向老太太哀求道,得到的还是一个无奈的摇头。
原来赵珅病去的那日晚上,老太太便急忙派人将赵家最后的命根子接到了自己的乐寿堂,唯恐因丧子之痛失去理智的赵庭迁怒赵遗恨。
先兄膝下无子,按例幼弟是要戴孝守灵的。
只是一来这赵庭不肯松口承认赵遗恨这个儿子,二来赵遗恨未满六岁,那写了名字的锦帛未入宗祠族谱,便也不能算作是赵庭的儿子。
所以守灵一事,赵遗恨只能是有心无力。
停灵七日,如今已是第六晚,再不去,就再没机会了。
这哥俩骨子里的犟劲却是如出一辙,明面上不让去,晚上老爷回房歇息了总能去吧。
是夜,赵遗恨等到里屋的老太太一行人睡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草草披了件外袍便往灵堂摸去。
就在那小小身影隐进黑暗的下一瞬,漆黑一片的里屋亮起了灯光。
“老夫人,小少爷偷偷跑出去了,要下人去阻止吗?”碧落掌着灯,问向床上面朝里睡的老太太。
本该熟睡的老太太眼里清醒无比,她微微合上眼睛,道:“不必了,派个人跟着就行。那孩子,珅儿没白疼他。哎,我的孙儿啊……”
踏进灵堂,借着月光,堂前硕大的“奠”字狠狠地扎疼了赵遗恨的眼睛,疼得不断有液体往外溢。
摸索着来到堂中停着的棺椁前,赵遗恨小心翼翼地把身子贴在上边,双臂努力地展开好像要环抱住棺椁。
小脸贴着的棺木冰凉刺骨,冷得赵遗恨牙齿磕碰直打哆嗦。
阿兄一定很冷吧……那么温暖的公子,那么喜欢光亮的公子,怎么可以让他躺在这么黑暗冰凉的木头盒子里呀……
怎么可以这样啊……
小小的孩子抱着大大的棺椁,泣不成声。
“谁!谁在那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吓得赵遗恨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待到他借着月色看清来人,更是两股战战,战栗不止。
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袍,前襟湿淋淋的不知是什么渍迹,几天没有修剪过的胡子凌乱纠缠,即使这般邋遢,赵遗恨还是一眼认出来那就是文渊候赵庭!
原来,赵遗恨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赵庭爱子入骨,在灵前不眠不休地守了几夜后,被小厮们生拉硬拽着拖回房里灌下安魂汤歇息。夜里醒来后独自喝闷酒,醉后还是挣扎着要来陪陪儿子。下人们拗不过他,只能护着侯爷一起来,却被他撂在堂外。
“好啊!原来是你这孽障!”赵庭向前踉跄了几步,甩手扔掉了已经喝空的酒瓶,瓶子碎在地上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
赵遗恨惶恐地看着醉醺醺的侯爷,一时竟忘了逃走。
“你还敢来珅儿这,孽障!”赵庭三两步上前冲着赵遗恨心窝便是一脚,当即踹得孩子险些昏厥过去。
赵庭醉酒失去了神志,觉得还不解气,抬腿还想再来几下。
听见屋里声响不对的小厮们呼啦啦冲进来,一见倒在一旁的小少爷当即吓掉了半条命。一群人抱腿的抱腿,拽手的拽手,搂腰的搂腰,这才将醉酒发疯的侯爷制住。
跟着赵遗恨来的小厮赶忙抱起孩子向外跑去,另有一批下人急忙忙去请郎中。
无力地倒在小厮怀里的赵遗恨半昏半醒间,听见赵庭困兽的哀吼,那般狠毒,又那般凄厉。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你这孽障!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儿子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呀……
昏昏沉沉的孩子渐渐阖上了眼睛。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5 12:23: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赵遗恨是在老太太片片缕缕的低泣声中迷迷糊糊醒来的,赵庭醉酒的一脚足足使了半身的力气,踹得他昏迷了两日有余。好在赵遗恨生来命硬,竟也没落下病根,只是现时心口还有些隐痛。
看到仅剩的孙子瘫软着被抱回来,老太太近乎晕厥,扑在赵遗恨身上呼天抢地老泪纵横,自觉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又恐惧儿子再来找孙子的麻烦,派人将乐寿堂里里外外围了三圈有余。
只这老太太在大堂里正襟危坐了一夜一日,也没有等来那几欲弑子的狂父。
原来那晚,哀痛欲癫的赵侯爷被小厮连搂带抱地弄回了主院,再捏着鼻子灌下去两大碗醒酒茶,捂在被子里发了一通汗后,终于恢复了清醒。
就在他起身要前往乐寿堂寻那小**的时候,被一个人跪在了门前拦了去路。
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珅身边伺候的小厮赵寅。拦住侯爷的自然不是赵寅,而是赵寅怀里的一封书信,信封上清峻的字迹一眼便扎得一向持重的侯爷红了眼眶——“父亲大人亲启”。
赵庭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封信,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瞪着眼睛展开它。
“孩儿叩请父亲大人安康。
儿不孝,不能侍奉爹爹承欢膝下,尽人子之义,孩儿万罪。孩儿一去,万望爹爹节哀制痛,保重身体……”
眼前的信纸模糊一片,中年丧子的侯爷究竟还是按抑不住心中的苦痛,两行灼泪滚滚而下。捻着信纸的手一寸寸地贴近胸膛,喉咙里溢出两三声破碎的呜咽。
“……孩儿弱冠而去,无以辉耀门楣,愧对列祖宗亲,惴惴不安。然,幸有幼弟聪敏可教,万望爹爹不计前嫌,允其成才,继承门庭,奉养宗祠,则孩儿九泉之下亦可安然……
……爹爹节哀,节哀。孩儿胸中哀恸,临书涕零,笔力绵软难续,就此搁笔。
不孝儿珅俯首百拜。”
你这**小子!要爹如何能节哀啊!这七八日来一阖眼便都是你的颦蹙喜怒,襁褓里的软软糯糯,学步时的跌跌撞撞,喝药时皱起的小眉头,习字时端正的小腰板,撒娇的你,浅笑的你……
从奶声奶气的“爹爹”,到老成清亮的“爹”,几千个日夜啊,你这小**,怎么就不让爹再多听几年啊……
我的儿啊,你怎么舍得啊……
“少爷生前一直担忧去后没有人能侍奉老爷,所以他一直教导小少爷要恭孝老爷老夫人。”
赵庭空洞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赵寅也没奢求老爷的回应,只自顾自地传达小主人最后的吩咐。
“少爷一直希望日后侯府能有承嗣。所以少爷请求您不要迁怒苛待小少爷,少爷希望侯府的继承者学识渊博,玉树玲珑,齐家之贤士,治世之能臣。”
“还有,少爷说,他想任性一次。少爷不喜欢遗恨二字,少爷他,他更喜欢‘珩’字。”

“……都,依他。”

宣和二十八年 夏
文渊候府开祠修谱,玉碟锦书,香火承续。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6 08:57:00 +0800 CST  
到80楼再更这要求很低吧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6 12:08:00 +0800 CST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6 14:53:00 +0800 CST  
这算不算作弊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6 14:57:00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赵庭到底是疼极了他的长子,不忍心拂了儿子最后的心愿,抗住了母亲数余年劝说的牙关就这么松动了,松得心甘情愿,松得彻彻底底。
立赵珩为嗣子,为他请最博学的西席,给他挑最机灵的侍读,让他住最幽静的书茗院,全府上下所有的书房书库赵珩都可以随意进出。
唯独扫荷轩里的一书一笔,谁都不能动。那间有着亮堂大窗的书房,是赵侯爷批完公文最常去的地方,每每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只是,自入秋以来,侯爷独坐小轩的时间越来越挤不出来了——陛下病重,皇子夺嫡,朝堂之上风云诡谲,一着踏错,满盘皆覆。
中宫所出二子接连夭折,嫡位空悬。
皇长子刘雍,丽妃陈氏所出,已逾而立之年,表面宽仁实则阴狠,背后站着以母舅太师陈荣为首的一干外戚。
皇三子刘奕,贵妃李氏所出,为人暴戾,嗜血好战,外祖镇北国公李锐手握精锐李家军。
皇五子刘昪,养蜂夹道贱婢所出,自幼养于丽妃膝下,胸无大志,资质平平,深入简出。
已故皇六子刘宪,生母贵妃钟氏死于生产,抱与中宫王氏抚养,算作半个嫡子。聪慧灵悟,清风朗月,颇有高祖遗风。深得帝心,朝臣爱戴,是当年最合适不过的太子人选。无奈天妒英才,病逝于五年前。是故,以老丞相王济和右丞钟延为首的一干朝臣不愿参与皇子党争,而我们的赵侯爷也默默站在这一队。
皇九子刘棣,宁妃徐氏所出,时年十三。才思敏捷,进退有度,是六皇子之后皇帝最为满意的儿子,隐隐有传位之意。无奈外祖徐昇不过是个弘文馆大儒,势薄根浅,仰仗着皇帝的宠爱才在党争中勉强站稳。
下面还有几个不足十岁的小皇子,母家大多没多少势力,掀不起风浪。
是以,朝中三股势力倾轧相争,另有一派老臣静观其变。
树枝上残存的黄叶渐渐稀疏,金陵的秋日,隐隐弥漫着血色。
终于——
皇城的古钟在暗夜里响起,经久不停。
“什么声音?!”睡梦中惊醒的赵珩一下挺坐起来。
“钟声,少爷。是皇宫里的那位。”门外守夜的小厮轻声回答道,“再睡一会儿吧少爷,天还没亮呢。”
赵珩还不能理解钟声的寓意,迷迷糊糊地又睡了回去。床榻上酣睡的孩子并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命运,在这一夜的钟声里,交错扭转。
这一夜里,刘奕率领李家军逼宫,一剑刺死了刚走出先帝寝宫的刘棣,再指挥手下砍杀了怀揣着遗诏的徐昇和宁妃。就在他踩着异母弟弟的尸骨走向龙椅的时候,被一支毒箭贯透了心室。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刘雍淡漠地收回弓箭,身后是乌泱泱一大片的梁国军队,而一旁安坐马背的,正是梁王刘嵊。
马前的士卒高声呼喊道:“逆贼刘奕,戕害新帝,罪不可赦!大皇子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李锐眼见外孙被害,心知大势已去,与其按谋逆最论斩,还不如与大皇子同归于尽。
一时间李家军与梁国军杀得难舍难分,异常惨烈。李锐毕竟年近古稀,体力不济,没过几招便被斩落马下。
一刻钟后,梁国军队明显占了上风。刘雍仿佛看到自己坐上那金黄龙椅的意气风发,冲着刘嵊大笑道:“九皇叔,朕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刘嵊眯起丹凤眼,拱手缓缓一礼:“那么,就多谢陛下了。”话音刚落,刘嵊从袖中摸出一把金乌刀,眨眼间便取了皇侄的性命,可怜那刘雍跌落在地,脸上凝结的,还是那癫狂的笑。
刘嵊就着袖子擦拭刀上的殷红,嘴角挂着一抹令人胆寒的微笑。他利落地翻身下马,踩着黑红交混的血泊,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殿。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6 15:00:00 +0800 CST  
“站住!”一声暴喝自身后响起,刘嵊眯起狭长的双眼,镇定地转身。
宫殿周遭响起一阵接一阵的盔甲摩擦声,御林军很快包围了大殿内外,锋利的箭头直指梁王。
赵庭一身绛红官袍在一众黑甲中甚是显眼,高坐马上的户部尚书双目如炬地盯着御道上的梁王,缓缓开口。
“梁王殿下,救驾,还是谋御,您可想清楚了。”
原来早在半年前陛下病情加重的时候,王济一派便预料到了政变,于是一步步将禁军统领纳入麾下,再将朝中其余分散的几处势力扭成一股,伺机而动。
其实这御林军一开始并不在势力范围内,而是陛下留给九皇子的保命符,谁料那刘奕竟如此猖狂,直接将刘棣斩杀寝宫前。御林军一时无主,只得投奔位高权重的丞相。
刘嵊长久地凝视着赵庭,薄唇紧闭。
“城郊的二十万禁军已经进城,不出一炷香便能入宫。梁王殿下,敢问梁国军在此,究竟何意。”
“哐当——”刘嵊不甘心地扔下了自己的佩剑和乌金刀,向左迈了两步,恭立于御道旁。
“臣刘嵊,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尘埃落定。
————————
宣和二十八年 秋
景帝驾崩,在位二十八年,享年五十四。
皇十二子刘显即位,改元元和。尊嫡母王皇后为太后,生母曹贵人为太妃。
幼主刘棣,追尊愍帝,配享太庙。
先皇长子刘雍,宫变救驾而亡,追封亲王,其子刘旻领雍王爵,留于京师。
先皇三子刘奕,斩杀幼主,图谋不轨。褫夺一切封号,抄家封府,府中男丁秋后问斩,女眷各赐白绫一条,仆役流放柳州,婢女充为军妓。
先皇五子刘昪,封齐王,出国丧后即刻前往封地。
先皇六子刘宪,追封秦王。
梁王刘嵊,救驾有功,赐良田千亩,绢万匹,梁王爵位世袭衍替,顺延五代不削。
余下一众皇子皆封郡王,即刻随母妃前往封国。
皇室的奖惩林林总总,也不过数十条,朝臣的加官进爵与左迁贬谪则是列满了一本小册。
朝中势力大换血,原本三足鼎立的局面被彻底打破。镇北国公李锐和太师陈荣双双死于政变,树倒猢狲散,倒是省了新帝不少事情。
丞相王济晋封安济王;右丞钟延官升左相,封宁国公;户部尚书赵庭领右丞职,加帝师衔,晋封文国公;禁军统领秦昭进爵太尉,封武渊侯……
同年,文国公请旨,册立幼子赵珩为世子,追封嫡子赵珅为“思昭世子”。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6 20:57:00 +0800 CST  


楼主 明珩承宁  发布于 2017-09-08 13:41:00 +0800 CST  

楼主:明珩承宁

字数:273087

发表时间:2017-06-04 03:1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29 12:41:17 +0800 CST

评论数:413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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