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宁听完这话却沉默了，两人快走到楼下也没再应声。喻文州察觉到他稍微有点反常，试着主动着问道：“刚才不是说昨天晚上做梦了吗？梦见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梦着我爷爷了。”霍天宁挠了挠头，“估计是有点想家了吧，明明才一个多礼拜，也不知道到时候出了国能不能适应过来。文州哥也是在我这个年纪出来读书的吧，不会想家吗？”

“可能还比你早一点，我高中就出去读了，不过还好。”对喻文州来说，与父母共同生活的回忆已经十分模糊了，而最符合“家人”这一身份定义的人，其实是叶修。一旦透露出这个意思，不免有埋怨霍少爷抢了他的好哥哥的嫌疑，喻文州便只是含糊道：“以前在家的时候，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也不是特别多，不如你和爸妈、爷爷那么亲的。”

霍天宁明显得便宜卖乖，笑了笑，又扁了下嘴：“亲也不都是好处，我经常希望我们家老霍能对我客气点，你爸肯定就不会动不动和你动手。”

喻文州也笑：“我爸爸……如果按照国内的观念来评价，他就不太像个父亲吧，叶老师大概都比他像一点。”

说曹操曹操到，正让叶老师听到小崽子背后讲他“坏话”。碍于另一个崽子在场，叶修也不好和自家小首席打情骂俏的，仅以危险语气威胁他道：“说什么呢？那我一早就该和你算算上礼拜的帐——成天都练到几点才睡啊，一个流行歌的伴奏，至不至于的呢？”

霍天宁乐不可支地在旁吐槽：“您这哪儿是有点像，简直太像了，都能和我爸对上对子了！您听听我爸的台词哈——‘你这一天天的，练不到俩点儿就歇菜，还有没有个要比赛的样了？’”

“……说真的，你爸已经算是能惯孩子的了，要是我啊，呵呵。”叶修先把这只崽子撵上了车，又朝另一个说道：“也是跟你说正经的，这周多注意休息，飞来飞去的折腾完周末还有演出。”

喻文州心说明明你也一样，但有霍少爷在，他只好表现得光有被叶老师管着的份，点头应了声“好”，也没上副驾驶，和霍天宁一同坐了后座。

霍天宁听到两人的对话后，来了兴致，直接问他说：“文州哥你这周要去哪？什么流行歌的伴奏？”

喻文州和他简要说了要上节目给戚天王伴奏的事，霍天宁这才把事对上号了，扒着前排驾驶座道：“哦——叶老师你还糊弄人说要出差，这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啊！”

“你是我上级是怎么，我还得事事都和你汇报清楚呗？”叶修随手开了车载音乐，是肖邦的《升C小调圆舞曲》，偏过头问另一边的小首席：“文州，那边给你订的机票是头等舱不？”

“是，哥还没订票的话我帮你订吧。”喻文州见叶修点了头，当场掏出手机开始订票。

“咱能别放这个了吗？”霍天宁表情痛苦地插了句话，“每天八小时练下来，我连梦里的背景音乐都是肖邦。”

“应该的。”叶修没好气儿地说，“先不说你到底练没练出八小时了吧，你问问你边上那位，对每天练八个点的琴有什么看法。”

霍天宁把脑袋转向喻文州，喻文州笑了笑，和他递了个“真不是我不帮着你”的眼神，实力演示夫唱夫随：“确实是应该的。”

见霍少爷一副要撞死在前座上的表情，喻文州好心地稍微转移了下话题：“说起来，下一届肖赛是在两年后吧，宁宁到时候要去试试吗？你现在练的61号那首波罗乃兹就不白练了。”

和喻文州去年参的帕赛类似，肖邦国际钢琴大赛就是钢琴演奏界最具含金量的比赛，能拿个名次便能在全世界范围混得开了。

“我对参加比赛真没什么太大兴趣，不过好歹弹了这么些年，大概还是要去最**的赛事上见见世面的。”霍天宁没精打采地说，“但两年后的事谁说的准呢？也许我就扛把手风琴去当吟游诗人了。”

“我还以为你选的那首就是为了方便以后冲肖奖去的。”这真是叶老师的老本行，他很清楚比赛中的指定曲目。他瞄一眼车前镜，举重若轻道：“我和你说的一些问题，也是根据人家的标准来的——光是赢这么个小比赛能有多大意思。”

“啊？”该“吟游诗人”在放出话的三秒内就放弃了梦想，感激涕零道：“您真是太可靠了！我突然好羡慕文州哥啊……要不两年后我还回来找您指导吧！”

“还是当你那什么诗人去吧，手风琴我给你出了。”叶老师冷漠拒绝道，“也别寻思那么老远了，先把这次比赛弄明白了再说。我让文州好好休息，是因为人家白天还操着乐团的心，你除了练琴又没有别的事，要是不想再挨尺子，建议你这周干脆延续今儿说的多练两小时。”叶修大约是嫌这个心大的不够闹心，说完还把刚结束的音乐切成了另一首肖邦。

霍天宁是垂尾巴又耷拉耳朵，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儿了下去，喻文州见状只好彻底把话题转移开来，和他形容了一下马上就能吃到的小笼包，这才哄得人重新有了笑模样。

小首席是在家有猫逗，在乐团有大型犬任撸，虽说少了个人陪，日子看起来过得还算乐呵，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每天晚上是怎么靠着“过琴瘾”来舒缓情绪的。其实随着梁骋的回归和欧阳明的加入，他在工作方面的担子已然轻快了不少，就算以前真正压力大的时候，他也都云淡风轻、有条不紊的，现下完全没道理处于这么一种“亚焦虑”的状态。

或许最忙的那段时间，也正是叶修对他期望最高，最需要他的时候吧。


周三晚上，因为第二天就要陪喻文州飞M市了，叶修提前回了家。俩人腻歪了小半宿，小崽子刚蜷在他怀里睡踏实，床头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叶修也刚要睡过去，给震得一激灵，胡乱摸了好几把才把手机攥到手里。一看号码，彻底精神了——目前具有该强制唤醒功能的只此一家，他们家老爷子是也。

现在折腾下床搞不好反而会把喻文州吵醒，叶修干脆背过身在床上接起了电话，尽可能压低声音道：“喂？爸，这么晚出什么事儿了？”

叶兆恒衣冠楚楚地坐在自家客厅，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差十五分钟凌晨两点。他开门见山道：“你霍伯伯走了，三分钟前。你现在和他家小子在一起吗？”

“怎么这么快？”关键也太寸了，叶修预计着霍家老爷子这一走可能带来的麻烦，皱了下眉，解释道：“我明天……就是今天，要去M市出趟差，就回家收拾了一趟。”

叶兆恒一听儿子说话跟做贼似的，便大略猜到屋里另有熟睡的人了，方才发问也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但叶修这话是托辞还是真有工作，他就不好推测了，沉吟片刻才道：“不是特别要紧的话，就尽量推一下，亲自送那小子回来一趟吧。葬礼、告别仪式什么的都用不着你出席，当天来当天走也成。”

“……”叶修还是没太习惯他爸如此“温柔体贴”和他提要求的方式，反倒比早些年强硬的那种更难抗拒。再者毕竟生死大事，就算事不关己，眼下身为霍少爷的短期监护人，他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漠然，实际也是不太放心小屁孩自己回去，本来就自理能力堪忧，赶上情绪不稳，别再真出什么岔子，他可负不起那个责，只是自家小首席这边……

叶修侧过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喻文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应道：“好，我知道了。霍天宁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吧？”

“应该不会大半夜的特意刺激他，不过讣告最迟早上也登出来了，动静不会小，没必要再瞒了，你早上过去之后就直接告诉他吧。”儿子此番“百依百顺”的回应对叶首长来说倒是很熟悉的，但他心里边却微妙地梗了一下，“好了，把人送回来就算完成任务，这事儿和咱们关系不大，睡吧。”

叶修听他爸说得轻松，还拿他当半大孩子哄似的，不禁有些心酸的好笑。他虽然不太了解军政方面的复杂人际勾连，也多少清楚叶首长这阵子肯定没得消停日子过了。另外亲不亲不论，好歹是几十年的交情，老爷子指不定现在心里什么滋味呢，叶修到底忍不住多嘱咐了亲爹一句：“您可别总拿自己当大小伙子折腾了，面上差不多够意思就得了……嗯，行，您也早休息，挂了。”

喻文州虽没被电话的声音惊动，但由于脱离熟悉的体温有些久，也不安地轱辘了起来，无意识从叶修身后抱紧了他，还蹭了两下。叶修上好了闹铃，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回抱住喻文州，以额头抵着人额头，亲了亲他，继而有些难过地闭上了眼。

一夜过后，喻文州是被薄荷味儿的吻唤醒的。叶修舍不得太早叫醒他，临要出门才尽可能温柔地把人叫了起来，想和他说明情况。喻文州意识还没太清醒，被吻上后第一反应是搂住叶修脖子想和人多缠绵一会儿，叶修哪里忍心将睡迷糊的崽子推开，让他带得半边身子都栽回了床上。

“唔……”喻文州半睁开眼才发现叶老师已经穿戴好了，看天色应该还早，他不解地问：“怎么这么早，还不叫我的？”揉了揉眼，看清了叶修此时的表情，喻文州顿悟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叶修在床边坐了下来，交代了原因，十分恳切地道了个歉。喻文州听完半天没吱声，也不是生气不满或是怎样，就是单纯没转过这股劲来。

往常不论是在乐团还是在家，哪怕是玩闹时，叶修都是会和他拿那么点师长架子的，包括上次为了教霍少爷要搬出去一个月的事哄他的时候，也多少带了点哄孩子的意思。但今天的叶老师是真正放低了姿态，生怕喻文州不谅解他似的，说完还抓着人手不放了。

“别……哥你不用这样，这又不是你的错。”回过味来的喻文州反握住了叶修的手，温言安慰他道：“事有轻重缓急，况且我这边本来也是准备自己去的，不算你失约，别往心里去了。对我们来说，这种机会还不多吗？下次出差的时候再带上我一起，就算补偿我了，好不好？”

“要不这样，我看今儿能脱身的话，就直接从D市飞M市去陪你，也一样。”叶老师提了个有些悬乎的方案。

“要是不能呢，打算再换个什么更高级的姿势来道歉吗？”喻文州眼带笑意望着他，“好了好了，这次就让我安心工作吧，你这么折腾自己，我才真的要生气了。”

喻文州这么一说，叶老师果然钻了套，笑着刮了下他鼻子：“小兔崽子，我还影响你工作了是吧？那就有个公事公办的态度，那块蛋糕明显对你不一般，稍微应酬一下无所谓，私下约你的话不用搭理他。”

“……哥是不是有点想多了？就算他对我‘不一般’，也不是那个意味上的吧？”喻文州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准备给自家指挥来个送别的拥抱，“你尽早过去吧，别放宁宁一个人在家。那孩子一点都不粗枝大叶，心思细得很，别再真出什么事了。”

叶修听喻文州口吻如此老成地评价一个没比他小几岁的小孩，心下不禁有些好笑。此番“正宫发言”也和自个儿的“小家子气”形成了鲜明对比，叶老师将人拥入怀中，同时嘴欠地啧啧感叹道：“你倒真是个心宽的，这就迫不及待把我往出赶了？还是原本就不太想让我陪你去啊？”

“猜对了。有你看着我的时候，总会想着怎么再拉得好一点，这次又要考虑怎么才能让哥少喝两口醋，很为难的，哎……”喻文州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顺利给自己赚到了一巴掌。实际也不用他开口撵人，叶修还是挺着急的，也没再嘱咐喻文州多余的，甚至都没让他送到门口，两人在卧室里搂着吻过一下，叶老师就脚不沾地的出门了。

喻文州坐回了床上，低着头不知寻思着什么，过了好半天才看了下时间，去洗漱了下，然后定了个闹钟，一脑袋扎进了琴房。


叶修赶到霍天宁那边的时候，也才不到八点，然而臭小子居然已经起床了——卧室门半掩着，能看到人正缩在床上玩手机，惊得叶老师心里好一通打鼓。他推门进去，霍天宁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什么都没说，只朝他笑了一下，放下了手机，像是听凭安排的意思。

……还是来晚了。就算同样有失去至亲的经历，叶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还被人这副德行唤起了久远的记忆，心头蔓延起一阵刺痛——哪怕有心理准备，一开始也都是懵的，不会有任何悲痛的表现。

叶修突然很想抽根烟，但他只是在原地踱了两步，尽量若无其事道：“下午我陪你回家，身份证号告诉我，给你订机票。”

霍天宁翻身下床，从包里翻出身份证递给了叶修，挺平静地说：“谢谢叶老师。”

叶修看他这样实在浑身不自在，想着是不是放他一个人静静会更好，又觉得不太妥当，只得硬着头皮找话题：“几点醒的？”

“没多久，刚才还想着要给您打电话呢，就怕太早了吵到你们。”霍天宁钻回了被窝，重新把自己团成一团，挺乖地和叶修笑了笑：“我没事儿，您甭这么紧张我，怪不好意思的，这些天本来就没少给您添麻烦。”

叶修咂摸着他这话有那么点要弃赛作别的意思，伸手轻拍了他脑瓜一下：“想什么呢？等这事结束了，还不是得回来继续麻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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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天宁没点头也没摇头，还是笑，笑得人心里直发毛。两人沉默半晌，又同时开了口，叶修摆手道：“你先说吧。”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您，师娘那边怎么办啊？”霍天宁面露歉疚道。

叶修哪能再让孩子挂心他们俩的事，一边买着票，一边无所谓地说：“离了我，他又不是不会拉琴了，怎么还操心上这个了？文州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成天舍己为人的，我这一大早就是让他给撵出来的。”

霍少爷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一解释，眨巴了下眼睛道：“好吧，那我们是几点的飞机？”

“就是想和你说这个。”一句话的工夫，叶修已经买完了票，揣着胳膊道：“别在床上捂着了，有什么要收拾的赶紧收拾了，十一点之前到机场。”

“反正是回家，也还要再回来的，没什么可收拾的。”霍天宁慢腾腾地爬出了被窝，也看出叶修和他在一屋里呆着怪闹心的，自觉道：“那我去练会儿琴好了，到点了您喊我。”

另一头的小首席失去了自家指挥的人工提示，一到点只能孤零零地收拾东西，给猫铲好屎、填满粮，自己叫好了到机场的车。喻文州这班飞机比叶修和霍天宁飞D市的还晚一个多小时，如果叶修在的话，八成会带他吃顿饭再去机场，他自己就没这个心情了。另外，和叶老师在一起的时候，喻文州是不太会关注时间问题的，也不是说知名青年演奏家谈个恋爱就丧失自理能力了，只是按照他飞国际航班的稳妥习惯，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到机场。

实际上，按照平日里叶修对他的照顾程度，如果估摸着要买时间接近的航班，一定是会问问喻文州要不要一起捎他去机场的，哪怕小崽子大概率会说不用。叶修也是办完值机，想和喻文州随便聊几句的时候，才发觉走得有些急了。将心比心，叶修也清楚喻文州不爱听他道歉，就出于哄人乐呵的心思逗了两句，喻文州也正在休息室闲着，回得也快，是温柔又知趣还带了一堆哆唻咪表情出场助阵。

小首席是有些美工底子的，做的表情包质量相当高，先前他发现叶老师虽然不用也会收藏下来，就又多做了一些。刚才随手发了个哆唻咪伸爪要抱抱的动图出去，叶修那边却像是逗出真情实感了，隔了一会儿才回他道：“乖宝抱一个，往后就算不能陪你，也不带让你这么一个人走了。”

现代普及的即时文字交流形式彻底拯救了“沟通障碍人士”，喻文州是当面也一样好意思讲肉麻话的，叶老师虽说看着没多么有脸有皮，但真抹不开面皮这么说话。过年那次，他亲弟弟很是欠得慌，瞟了一眼俩人聊天记录，提前托稳了下巴，最后还差点没自戳双目；这会儿喻文州看得也有点耳根子发烫，话倒是没什么，但这“宝”字系列的称呼，性质还是床上限定，发消息的时候叶修也几乎没用过。

喻文州此时脑子里乌泱泱一片，都是些没处听的话，譬如昨夜叶修如何咬着他耳朵说“好宝怎么还是这么紧”之类云云。两位动情动得可谓分外默契，可惜叶修不知道喻文州来得这么早，也是快要登机了，不然也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发他一句话。而这欲字当头，最容易催着人成“不可为之事”，喻文州当即背着琴起了身，开始对着航班号找登机口。

他想好好抱他一下，在家里仓促那一抱实在算不得像样的告别。

J市机场正经不小，尽管在同一航站楼，喻文州也没抱太大希望，就算找到了，叶修也可能已经登机了。喻文州对航班号对得眼花，干脆巡视起了贵宾休息室，结果还真不负有心人，刚绕了没五分钟，就让他在前方一间里发现了恋人的身影。

他欣喜过望，快步走上前，却猛地顿住了脚步。而后足足在原地伫立了一分来钟，过路的人都直往他身上瞅，喻文州才转身走了。

回到两分钟前——

喻文州没再回消息，叶修也没觉着有什么，想着上了飞机再和人知会一声就得了。当前是淡季，休息室里人很少，只有一对老夫妇和一个三口之家，叶修原本还有意挡着点老头老太太，怕霍少爷看了受刺激，结果人家一直塞着耳机打音游，消停得不得了，叶老师也就放下了防备，和在D市准备接应他们的霍子谦聊了两句——这流落在外多年的霍家小儿子到底还是回家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霍天宁已经坐在叶修身边打了半个多小时的音游了，他们这些演奏专业人士玩起这类游戏来，的确一个赛一个的是把好手。旁边那家的小男孩只有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很是圆润可爱，也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看霍少爷玩得来劲，就跑过来看他玩了一会儿，霍天宁打完一局，摘下了耳机，望着他很亲切地笑了笑，想抬手摸摸他脑袋，小孩儿却不好意思了，跑着钻回了妈妈怀里。

那边的爸爸逗儿子说“大哥哥很喜欢你呢，你想和他玩吗”之类的，小男孩只是忸怩着窝在妈妈怀里咯咯笑。爸爸又说“一会儿爸爸就带你坐大飞机啦”，小男孩才张开手臂兴高采烈道：“等我长大了，就带爸爸坐更大的大飞机！”

叶修让这童言童语逗得扬了下嘴角，转眼一看霍天宁，顿时吓住了。

“叶老师。”霍少爷脸上刷拉拉下来了两行清泪，一开口竟是毫无哭腔，仅是有些发颤，“我是不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叶修真的有点发懵，心说这场面就算触景生情也是他自个儿的份，怎么就碰着这小子的弦儿了？他下意识抬起手，豆大的眼泪“啪嗒”砸在了他手背上，望向他的那双眼尽是茫然和无助，叶修深吸了一口气，再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

“哎，这一出是哪跟哪的呢？”叶修拍了拍霍天宁后背，低声安抚道：“你爷爷那个身份，原本这辈子也没法走出去，再者他老人家早都到了不乐意折腾的年纪了，就想着送你出去多看一看。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他看着也就乐呵了。”

要说有多么心疼这小兔崽子也夸张了点，叶修主要是想让他赶紧把马尿憋回去，这大庭广众的，容易吓着边上老幼不说，别人还得以为他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儿呢——明摆着是欠缺哄人经验的天真想法。霍少爷要是没人搭理，也就自己抹巴两下眼泪消停呆着了，有人抱着哄，那还了得？

“我早就……知道的……”霍天宁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命攥着叶修衣袖，脑袋也埋进了人肩头，浑身打着哆嗦，抽抽噎噎道：“爸妈怕我不好受，爷爷肯定也不想让我看到他……不好看的样子……我才一直……”

先前叶修就琢磨着这事根本瞒不住这么大个小子，连他和喻文州俩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也是不懂他们自家人怎么还搞起掩耳盗铃来了。不过这霍老将军倒是圆满，临终前不仅见着了好些年杳无音信的小儿子，还把最疼爱的大孙子顺利支走，没让人见着自己形容枯槁的惨状，撒手西去照样能继续做小孩心目中威风一世的大英雄。

而这一箭双雕能成事，俱是借着叶大指挥的光，但人家又顺手送还了个叶家父子重归于好的人情，身后不留债，不可谓不高明。

“好了好了，啊。都知道你眼尖，把你送我这儿来，还不是怕你这副德行搞得你爷爷走得不安生——你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你啊，见你这样，不得一步三回头的。”叶老师这哄人路数很是清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连肺管子带心窝子都让他这么一句给戳漏了，霍天宁立马“嗷”一嗓子在他怀里哭开了来。

“哎哟，行吧，和我发泄发泄就得了，回去可别折腾你们家大人了，听话。”眼瞅着小屁孩哭成这熊样，叶修到底还是心软的，用力揉了揉人后脑勺，又掏了包纸巾给他，逗他说：“诶，你这一会儿一抽抽的，是哭是笑呢？是不恍然发觉这两天就没人逼你练琴了，偷着乐呢？”

霍天宁还是领情且识趣的，深知叶修待自己是真的仁至义尽，也不好撒娇撒得没完没了，哼唧了没两声就自行脱离了叶老师的怀抱。他接过纸巾，擤了把鼻子，闷闷地说：“哪有的事儿？在家里也会练的。”

他说这话时两眼尚且湿润，又顶着红通通的眼眶，脑袋上活像耷拉着俩耳朵似的，当真神似受了天大委屈的大型犬，叶老师不禁“笑摸狗头”道：“怎么哭一鼻子还带转换人格的，别是个调了包的冒牌货吧？正好可以退货了。行行行……我看你是又有精神了，还‘假一赔十’，一个还不够我脑壳疼的？”

——以上经过，即是喻文州看到的全部了。他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仅能通过肢体动作判断大概情况，事实也和他想得差不多，谈不上误会了什么，安慰个小孩罢了，实在没什么发挥想象的余地。再者就像喻文州之前开玩笑说过的，叶修就算是和霍天宁睡一张床上，他也不认为会发生什么。

他比谁都了解自家指挥的为人与观念，也比谁都清楚叶修的好是多么令人沉溺其中。稍微观察一下叶修对霍天宁的态度就能看出，此君对可以归为“小崽子”的人类，一开始基本都是那个路子，只不过因着对喻文州格外青眼有加，又有指挥与首席这一层羁绊在，才显得温柔谨慎了些。因此，回过头来冷静审视两人的关系，喻文州也比过往更加明确自己究竟“优越”在何处：先是占了长时间朝夕相处的便宜，再凭着一次又一次破局的勇气，才有了如今的亲密关系。

但这无法助他参透一直以来的困局。对于自己的“怪情绪”，除了咬烂舌头往肚里咽，始终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关于这段感情的“审判日”，更好似火盆里栽牡丹——不知死活。

可能从一开始，他的角色就没摆正。试想神明已经无条件赐予了一个人至高的荣宠，那人却妄想着给神明戴上自己的指环，将其霸占为己有，明摆着是被甜头冲昏了头。

——是，这不唯物主义，不符合当代青年的恋爱观，也确实没到那个份上。那行，就算不打夸张的比方，作为两个独立平等的个体，人家对你全无所图、予取予求，你又如何张得开嘴吆五喝六、要这要那？

喻文州回到自己那个登机口的休息区后，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叶老师登机的消息。他抱着手机，删删改改，最后发了个哆啦咪捂脸的表情，还憋出一句酸诗来：“我们现在也许相隔不到一公里，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然后他双手扣住手机，缓缓低下头，以额头轻叩了下侧面边缘，像是个疲倦而虔诚的祷告者。

如约捏了个小王子和魔导师那个AU的，哈哈哈哈有点好玩，小喻这回是使剑的，老叶反而是拿魔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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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抵达M市后，惯例和叶老师报了平安，叶修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并没有及时回他，他又和戚峯那边的工作人员联系了一下，也迟迟没收到回音。距离当晚的彩排倒是还早，正主那边既然都不着急，喻文州便也不急，头等舱的下午茶他都没有太大兴趣，这会儿终于有点饿了，在机场里转悠了一圈，买了个冰激凌甜筒吃。

如果叶修在的话，知道他这一天滴米未进，八成不会让他空腹吃凉的，应该会先带他找点热乎东西垫肚子，再转过头来买冰激凌给他。其实喻文州肠胃相当不错，之前好些年都是以食堂和外卖胡乱果腹，也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也只有叶老师才会拿他当身娇体弱的少爷惯着。

该少爷偶尔也会觉得要被惯出毛病来了。就像叶修这次走得急，没来得及陪他收拾行李，还忘了嘱咐他按照当地气温换衣服，两座城市又离得不算远，他就真没注意这码事，以致于刚一落地就觉得小风“嗖嗖”直往脖子里钻，溜达出了航站楼大门更是有点打哆嗦。

正准备回到室内继续等，就忽然被人揽了下肩膀，喻文州一惊，回头一看，身后一位“全副武装”的高大男人略微拨下墨镜，露出含着笑意的深邃双眼：“抱歉，路上有点堵，等了很久吧？”

——戚天王居然亲自来接他了！这还不算，此君下一秒就十分自然地接过了喻文州手上的琴箱，还脱了自个儿的大衣，毫无天王架子地披在了仅有一面之缘的小演奏家身上，甚至颇为担忧地训了人一句：“这两天正赶上寒流，怎么穿这么少还吃凉的。”

饶是喻文州先前还觉得叶老师完全就是嘴上吃吃飞醋逗自己玩，这回心里边也不禁有些犯嘀咕了——上回见面的时候，这戚天王虽然也挺热络，但也没到这个份上。

戚峯带着他往停车场走，喻文州便稍微落在人身后一步，扯着滑落的大衣意欲归还，客套道：“谢谢您，我不冷的……还劳烦戚老师亲自来接，太不好意思了。”

“你是我请来的嘉宾贵客，接你是应当应分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戚峯回过身，将大衣重新给人拢好，笑道：“不冷也穿着吧，停车场比外边还冷。”

戚峯对喻文州的重视不言自明，在车里等着的助理怎会没这个眼力见儿，当即提议先给咱这位演奏家接个风，毕竟排练结束没个准点儿，别再给人饿坏了，又说雅间已经订好了之类云云，压根容不得喻文州不点头。

叶修早先也是预料到小崽子没太应付过娱乐圈人士的应酬，很可能不知不觉让人牵着跑，才多了那么一句嘴，奈何他的金口玉言就没有不应验的时候。喻文州原想着还有助理在场，也不算应了“私下邀约”，结果一到地方助理就迅速溜之大吉了。到了这份上还推拒，反而显得忸怩作态，喻文州无声叹了口气，跟着戚天王进了酒店，想着回去要怎么和叶老师解释，莫名觉得屁股有点疼。

这是一家江南风格的酒店，装潢很是典雅，大堂氛围十分古色古香，屏风后还有隔着纱帘奏乐的女子，颇能营造穿越感。楼上雅间皆采用古曲命名，喻文州打眼望去就看到了《杏花天影》、《潇湘水云》、《飞花点翠》等稍显生僻的曲名，戚天王带他进去的那一间则是大众广为熟知的“阳春白雪”。

起始话题自然就从这些曲子展开了，喻文州对民乐古曲不甚了解，只能在戚天王高谈阔论的间隙微笑点头表示受益了，实际也没听进去多少，心里一直琢磨着叶修对这些应该是说得上话的，毕竟他家指挥也是能带得起民乐团的。

戚老师似乎也颇有“好为人师”的瘾，滔滔不绝说了好半天，说到感慨处还要闭着眼轻呷一口茶。眼看杯中茶快要见底了，喻文州便起身给人续了茶——面对前辈，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戚峯转了转茶杯，笑吟吟地望着他道：“文州，怎么感觉你比上回见面还拘谨了点？因为叶老师不在吗？”

喻文州也朝他一笑，竟是默认了。戚峯对这一回应并不意外，仍笑道：“我还以为叶老师这次会陪你一起来的——间奏那部分独奏是他的手笔吧？”

这戚天王好歹是过了知天命之年的人了，又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些年，察言观色能力绝佳。见喻文州略微放低了视线这样点头应“是”，几乎就能印证所有他听说过的有关叶喻二人的八卦了。他略微挑了下眉头，摆出单纯好奇的神情道：“我也有不少你们交响乐圈子的朋友，听说叶老师在乐团还是满严厉一个人，不过见他一直对你爱护有加的样子，平时也会训你罚你吗？”

我立这种XXXX就拍上的FLAG似乎从来就……一直跟那儿立着完全拔不掉_(:з」∠)_想来各位也习惯了，那啥大概还有两更能拍上吧【【←相对靠谱
以及目前这个桥段是我个人萌点，不知道有没有雷这个的23333就是被挨了主的打之后会被旁人知道or打听这种羞耻PLAY……

喻文州捧着茶杯，在氤氲的水汽中笑了下，点头道：“会的。可能就是因为‘爱护有加’，所以才格外严厉吧。”

戚天王对两人这一套“愿打愿挨”有些不以为然，叹惋道：“你这双手可是亿万人中无一的，只应当好好爱护才是。”

“……您过誉了。”喻文州轻轻放下了茶杯，隔了小半晌，复又低声补充道：“也不会打手的。”

戚峯饶有兴致地瞧着喻文州的微表情变化，很快理解了精髓，抚掌笑道：“哈哈哈哈，看来他这是拿你当小孩子教啊。”

喻文州委实不太乐意讲与自家指挥“不与外人道”的那些事，还好菜上得及时，截断了当前话题的进一步展开。戚天王自然看得出喻文州的抗拒，暗自感叹上一次见面尚未见这小演奏家心有所属，一转眼竟就“所托非人”了，当真是世事无常、时不我待。

不过戚峯总归是个识趣的绅士，如此打住了之后就没再继续刺探两人关系。一顿饭吃完，再到带喻文州去彩排现场的路上，聊的都是正经话题，这也让喻文州空出了脑子观察起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他发现这戚老师还真不太会拿长辈架子，虽说年纪是真快能给他当爹了，但戚峯却尽量是以平辈相交的姿态在和他交流的。

叶修这口醋吃得够精准，这块蛋糕确实有心对喻文州“图谋不轨”，因此人家拿出来才是正儿八经想撩出点故事的态度——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如此鲜明的对比，难免让喻文州再一次回忆起叶老师当初对自己的慈爱光辉是怎样的一泻千里。

关键叶修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喻文州属于对周围气氛比较敏锐的，就算戚峯在行为上再怎么有分寸、不逾越，单独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也能感知到荷尔蒙四溢的氛围。叶老师就不一样了，喻文州甚至觉得叶修在性事上从来就没有过多么强烈的渴求，虽然做的时候也挺来劲儿，够卖力气，但意味分明就是“喂饱你个欲求不满的小家伙”。

叶修今天好像真的很忙，一晚上就回了一条消息，再有机场里缺失的那个拥抱哽在心头，这一天里喻文州简直是变本加厉地想他，走神的时候想的也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过知名演奏家在彩排上的表现还是没得说的，戚峯显然也很满意，纵然有应酬在身，仍坚持先送喻文州回了酒店，还在门口依依不舍地和人说了好半天的话——无非是明天白天有工作，不能陪他逛逛玩玩了，正式录制之前可能也没法亲自来接了很抱歉之类的。

打发走了莫名一身歉意的戚天王，喻文州独自进了酒店办入住。等着工作人员作登记这一时片刻里，他无聊朝门口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惜琴如命的小首席差点把琴箱摔地上——他还以为自己想叶修想到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

那人似乎也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但是毫无反应，径直去了另一头的VIP柜台。喻文州紧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看了好半天，进一步确认了自己刚才看到的正脸并不是幻觉，而叶修基本不可能在今天赶来M市了，更不会在人群中认不出自己，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叶先生？”喻文州拿好房卡便快步走了过去，试着在人身后唤了一声。

那人不太确定地回过头，至少反应了两三秒，才露出诧异的笑容：“不是吧，这世界这么小的吗？你是那个……喻文州？”

“是我。”喻文州笑着向他伸出手，“久仰，方才冒昧了，不太清楚该怎么称呼您才好。”

“哎哟别这么客气，咱这也算‘神交已久’了。”叶秋回握住喻文州的手，热情地摇了摇，“我叫嫂子好像是有点不像话……要不这样，你平时不都管叶修叫‘哥’的嘛，干脆借他个光，叫我声‘秋哥哥’？”

“……秋哥哥？”喻文州有点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在逗他玩，但还是乖乖开了口。果不其然，叶秋乐不可支地拍了拍他肩膀：“可真是个实在孩子，确实招人稀罕啊。行行，这么叫挺好的，乖。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哥没和你一起？”

喻文州和他简要交代了来这边给戚天王当伴奏录节目的事，又觉得不太对，反问他是不是不知道霍家老爷子西去的事。叶秋一听也皱了眉，摸出手机搜起了新闻：“老爷子没和我说啊。这两天也是忙叨得我都没顾得上关注一下时事……这么说，我哥已经送霍家那小孩儿回去了？哎，这种麻烦场合也该轮到他陪一次了。行了，咱俩就不用操那个心了，你饿不饿？我说戚峯挺大个腕儿，怎么还带饿着我们艺术家的？走走，东西放房间去，哥哥带你出去吃点好的。”

喻文州怕人破费，又看时间不早了，原想推拒来着，结果他秋哥哥也是个不听人说话的，比戚天王还自来熟。瞧这态度，也说不上是拿他当亲弟弟还是小情人，反正是往怀里一搂就走，叶老师见了怕是要当场拿指挥棒戳人。

叶家两兄弟由于性格迥异，神态上的差异很明显，对只认识一方的外人来说也不算难以分辨。但人家好歹是同卵双胞胎，单看静止的面容，实是毫无二致，喻文州瞅着叶秋这张脸，本来就心情十分复杂，叶秋又彻底拿他当自己人，出去觅食这一路上就没有过正形，一看小孩瞄着自己的眼神谜之惹人怜爱，就嘴欠想调戏上两句。喻文州没辙，便一直笑呵呵应着，既不像对方一样热络，也没显得冷淡。

叶秋领着人一路穿街走巷，最后停在了一溜热闹的半露天小铺子前。他帮喻文州拉开了简陋的折叠椅，一边拿纸巾擦桌子上残留的油迹，一边解释道：“别看这地方寒碜，是真好吃。我每次来这边办事都住那家酒店，就是为了方便来这儿吃夜宵。小州儿爱吃什么，看着随便点，我推荐小馄饨和牛肉粉丝汤。”

喻文州点点头表示什么都好，你熟你点，随后稀奇地四下打量了一圈——他几乎没来过这种小摊儿吃东西。上学的时候，艺术专业的同学们还是相对讲究的，喝酒撸串也不会去不体面的大排档，多是选在各种小酒吧；来了星屿之后就更不用说了，一是叶修自身就比较注重环境安静卫生，再就是照顾自家颇有贵族背景感的少爷，真馋这口了又订不着外卖的情况下，也是叶指挥亲自跑腿打包回家。

叶秋点了方才说的，又加了一份海鲜烧烤拼盘，生蚝、扇贝、小龙虾……什么都有。他像是能看出喻文州在想什么，手法娴熟地帮人剥了几只小龙虾，笑道：“我哥没带你来过这种地方吧？我估摸着也是，他那人本来就好端着，逮着你这么个金雕玉琢似的宝贝，更是得可着那些上档次的、配得上你的往你身上砸，心里才能踏实点。哎，我也多少能理解，你这出身、经历都忒洋气，他还能和你有点那什么……音乐方面的共鸣吧？换了我遇上你这样条件的姑娘——不好意思，哥哥对男的还是有点……别介意哈，就打个比方。我就得觉着自己就一军区大院长大的土老帽，是，我爸官大衔儿高，那也是搁同一个圈子里才有价值；我自己呢，仗着投胎好，运气也不错，赚了几个小钱，更没什么好和凭技术吃饭的世界级音乐家嘚瑟的，哪怕真心相中了，估计也只敢远观，生不出‘亵玩’之心哪。”

站在喻文州的视角，他只是认为叶修对自己很好、很用心而已，并不会有叶秋说的这种“砸钱图个心安”的感觉，他也从没觉得两人的出身差异造成了什么隔阂，让人这么一说，才发觉确实有点像是这么回事。另外，小首席这种人精自然是能听得出好赖话的，叶秋话里明着在捧，捧得高了，其实就是在说他不符合传统观念里“适合过日子”的择偶标准——倒也没说你不行，就是说你比起门当户对的对象，肯定要麻烦不少。

关键这还是不带有任何恶意的透彻评价，喻文州对此是真的无能为力。要是叶修的家人对他有什么偏见，他还可以通过种种努力去证明自己，通过时间让人改观，但叶秋说的是客观事实，他的温柔细心没怎么体现在“过日子”上，更多渗透于精神层面的陪伴。一直以来都是叶修在料理他的生活起居，事业上也是叶修对他多有照拂在先，他投桃报李在后，就连首席的工作也只能算是对叶老师精心付出的小小回报罢了。

“也是不容易啊，想想他公开出柜也好些年了，之前都没谁瞧得上他，你怎么就想不开……阿嚏！哟呵，还真不能背后说他坏话，好吧，你怎么就慧眼独具看上那家伙了？”

“秋哥真的太抬举我了。可能因为家人之间太熟悉，就没有那种实感了，同样是吃这口饭的，哥他比我高到不知道哪去了。他……作为指挥就是这个领域的主宰，不止是我仰慕的对象，是真正的万众景仰，你刚才说的大概更接近于他的崇拜者对他的感受，是再怎么喜欢也不会想去主动追求的，如果不是他对我有所青睐，我也是不敢动这心思的。”

“你们俩这听着都不太像处对象的意思了，都太端着了吧？”叶秋吸溜了一口粉丝，纳闷道：“还是说，这是跟我客气呢？好歹也同居挺长时间了，叶修那人多少臭毛病，估计你比我清楚。在外再怎么被人捧到神坛上，回了家还不是自个儿就出溜下来了。”

喻文州绞尽脑汁再三回想，还是想不出自家指挥有什么“臭毛病”，只觉得此人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好处，于是就着热汤小馄饨，又和叶秋吹了一通他哥在生活中的种种优良作风。

这位健谈的叶总满嘴跑拖拉机好一通胡咧咧，主要还是为那位情根深种的叶总着想，想试探试探这小孩儿到底有没有心和感情观可以入土的亲哥长久走下去。奈何这小年轻段位还挺高，也不说和他这个婆家人表表忠心什么的，是能看出对叶修的钦慕有够诚挚，真实情绪却是藏得滴水不漏，怪教人看不透的。叶秋看这么聊下去也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便及时抽身道：“哈哈哈，我这一扯就扯得老远，你们俩的事，还是你们俩自己最清楚，不用听我瞎掰。诶，这两天M市可冷，你这穿得有点薄啊，不冷吗？叶修也没个正事，怎么照顾我们乖乖的，来——”

叶秋说着脱了外套就要给人披上，此举和先前的戚峯不谋而合，喻文州在常规社交场合下也是照顾他人的角色，实在不习惯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来这套，这次动了真格婉拒道：“吃上东西就暖和了，真不用，秋哥穿得也不多，快穿着吧。”

两人这顿夜宵吃到最后也临近午夜了，正要买单走人，叶秋的手机突然响了。喻文州一看叶秋神色揶揄，便知应是自家那位，忙是摆手递眼色示意当自己不存在就好。叶秋觉得喻文州这反应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照常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一开始也就是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叶秋“嗯啊”地应了一通，想着回去再和你好好说说我偶遇你家小朋友这事，表现出了先挂了意图，叶修却比往常啰嗦了不少，也不顾弟弟态度敷衍，和他吐槽起了一桩轶事。大约是说某家大小姐错把叶指挥当成了风流债一身的叶先生，知道叶修是双胞胎里的那个基佬之后仍不肯放弃，卯着一股血劲要嫁进他们叶家似的，最后还是老爷子亲自出马把儿子捞走的。

叶秋显然也知道那位姑娘的厉害，哪肯背这口黑锅，反过来和他诉苦道：“这回知道我平时陪老爷子出席这些场合的难处了吧？撵还撵不得，敢往咱们家攀的，还不都是长辈授意，哪个都开罪不起。人家哪管你喜欢男的女的，没准还觉得你是同性恋更好呢——政治联姻要什么感情？正好方便婚后各玩各的。要么说咱爸还是挺伟大的，你当年一走了之，他也没再让我出去‘和亲’，下到二八少女，上至六旬老妇，人家全自己扛了，什么叫父爱如山……”

叶修一听他这是要开了胡扯的话匣子，草草终结了话题，赶紧挂了。叶秋这边见喻文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没忍住嘴欠逗了他一句：“小州儿诶，你说我哥要是真结婚了，你还乐意跟他不？”

正好写到这儿了，随口咧咧一个老生常谈
本文连载至今，提到小喻在这段感情里把自己放得低了的朋友，估计两只手都扒拉不过来了。虽然我觉得从文里get到的主观感受是各位的自由，不必受到我在文外言论的干扰，我在文后的瞎嘚啵环节各位看个乐呵就成，但我还是想在这个节点发表几句个人看法——也是我回过很多小可爱的，我始终认为这段感情里真正把自己放低的人是叶修。
这两章也算明着在写“小喻在朝圣，老叶在养娃”这个中心矛盾了。文州只是把叶老师抬得高了，他是人，叶修是神，但他本来就是人，这不算把自个儿放低了【。而叶老师一路沉迷输出，不图回报，是因为他觉得文州有朝一日可能离开自己这个“设想”是非常合理的，甚至他从一开始就认为这是自己应当接受的结局——这叫什么，身为攻控我不愿意明写，但这就是从理智出发的“我不配”。
不过好在之后的剧情里叶老师及时醒悟了，才没走那条他认为合情合理的BE线【【不知道我现在立周末能拍上的FLAG还能拔吗

这话要是当成玩笑话，怎么答都没毛病，但如果往细里想，就会觉得颇有深意——它不是在问你会不会为了这个人打破道德底线成为第三者，而是你愿不愿意为了爱情背负无谓的道德谴责“被小三”。以小首席看待婚姻制度的长远眼光，自是不会被名头上的枷锁束缚，喻文州完全没犹豫，当即点头道：“我不在乎这些。”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又缓缓摇了摇头：“但他如果和别人结婚了的话，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也代表心里面不再需要我了，不然连样子都做不来的。”

叶秋没料到这小孩竟还把天大的玩笑当了真——叶大指挥还没心上人的时候，都能为了争取恋爱自由毅然和亲爹决裂，别说现在心上揣了这么个宝了。不过喻文州的话看似矛盾，实则很有道理，是真的了解叶修才会做出这样的推断。叶秋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不同流派的情深如许，但也没闹明白他是怎么能把“哥很爱我，绝不可能让我受这种委屈”这种正面观念表述得如此悲情的，连忙哄孩子吓不着似的给人揉了半天毛，无比疼爱道：“哎哟哥哥说着玩的哈，他敢和别人结婚，我第一个锤死他——你这么优秀，又帅又有才华，踹了那货还不是随便找，哪有他甩你的份？”

喻文州闻言重新露了笑模样，叶秋便也放了心，深觉自己身为婆家人起了表率作用，回去路上还没忘给小孩买了杯热巧暖手，一路亲亲热热地给人送回了房间。但由于往返都是步行，喻文州还是有点冻着了，也是这一天里没少室内室外的折腾，睡前就略有着凉的迹象，小年轻仗着身体好，也没太当回事，不过第二天还是老老实实跑到附近商场买了件新大衣。

音乐家群体多爱在窝里宅着，喻文州也不例外，这次在M市没人带着逛，除了买衣服顺便在商圈解决了午饭，喻文州就一直待在酒店房间里练琴来着。直到下午，微信上有个学校乐团里很久没联系的学姐突然问他和戚天王“是不是rio”，他才发现自己微博爆了——原来是昨晚戚峯送他回酒店，在门口揽着他肩膀说话那会儿让狗仔拍了下来，且拍得相当有水平，有张动图他看着都觉得像亲上了。

戚老师四十多未婚，又没怎么和异性传过绯闻，早有“好男风”的名声在外，因此只有少部分没见识的粉丝无脑喷喻文州倒贴蹭热度，吃瓜群众则被科普了一波知名演奏家的光辉履历以及和国内指挥界扛把子的暧昧关系，看热闹的占了绝大多数。最有意思的是，新闻其实一早就爆出来了，这之后叶修和戚峯都和喻文州有过联系，但谁也没提这码事，在不让他掺和这些烂糟事上倒是显得分外默契。

喻文州想了半天要不要和叶老师解释一下，又觉得人家都没误会，自己再多嘴反而画蛇添足，而且今晚回家就见面了，再好好和人说也不迟；而戚天王那边，以人家的身份地位，若是想压下这波爆料，早就公关下去了，能爆出来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默许，或许就是在配合节目组剑走偏锋的宣传。喻文州对娱乐圈这些炒作路数也多少有耳闻，便没放在心上，转头该练琴练琴了。

无辜受牵连的叶老师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也没有大早上起来看娱乐圈八卦的习惯，赶中午的飞机回了J市，也不说休息休息，落地就直奔乐团去了。一进排练厅，叶修才发觉众人目光好像不太对劲，正赶上午休时间，零星有乐手给乐器调音，断断续续传来了“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的旋律。

也不知道是想糊弄指挥同志不懂梗欺负人一回，还是生怕指挥同志不懂梗感受不到嘲讽，弦乐这边N重奏过《小幸运》之后，人也渐渐齐了，管乐那边一合计，干脆走起了质朴的古典风，此起彼伏地吹起了《绿袖子》，吹笑场了好几个。团里唯一不太懂梗的就是欧阳明，其他人已经乐此不疲地议论了一上午，连梁老师都随他们闹了。这会儿喻文州不在，陈艾菁便充当起了副指挥的翻译，和他解释了一下现代汉语中的“绿”作为动词是怎么个含义，又贴心地说大家只是开指挥的玩笑，都清楚小首席只是被人捆绑着炒作而已。

叶指挥也没迟钝到那个程度，此时已经弄明白源头在哪了。他试着和自家小崽子闲聊了几句，发觉喻文州很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给他戴了老大一顶绿帽子的事，便转头去质问了戚峯的经纪人。对方回应说昨晚被狗仔偷拍了不假，现在转成了宣传手段也是真的，节目组已经打点好了，今晚录制结束之后就会有官方辟谣并引出本次合作，保证一定不会对喻文州的名誉造成负面影响。

——言下之意就是：无意中给您扣了顶绿帽子非常抱歉，但我们也没办法，您自个儿想辙往下摘吧。

简直岂有此理，气不气人的呢？

叶修看着那几张图的时候是真的小火直往脑门儿上蹿，他这还是临走前特意叮嘱喻文州了，要是没多那一句嘴呢？是不就要给他上演一出“戚天王与年轻男子夜宿酒店一夜未归”了？他巴不得等小崽子一回来就摁在腿上狠狠收拾人一顿，落到现实却是连问都没敢问上一句——既然已经知道是单纯的炒作行为了，叶修也就抹不开那个脸面真灌上一缸老陈醋了，他始终认为自己没那个权力去干涉喻文州的社交自由。

当晚的录制自然没得说，戚峯的经纪人也知道这事有点得罪了叶指挥，于是将功补过给人发了不少喻文州在现场的小视频。小首席经过精心拾掇，实是赏心悦目得不得了，不仅让人惊叹于他精湛的表现，浑然天成的台风，还要久久沉湎于他精致温润的侧颜，垂眸低眼的笑。

叶修点开了几个视频看完，竟不太想接着往下看了。他已经后悔了，今天没直接飞M市是个极大的错误。喻文州没了他当然一样拉琴，还拉得特好；他和人隔着老远，想着小崽子身边不知道围了一圈什么魑魅魍魉，只觉得心里边悬得厉害，心情非常糟糕。

爆肝了，我觉得flag能拔，因为倒二拍的前半场是本文写好的第一场拍鸭

这还不算，屋漏偏逢连夜雨——是真的“连夜雨”。连日寒潮过后，M市迎来了暴雨预警，因大面积积雨云影响，航班全线延误，起飞时间均未定。喻文州想了想，给叶修去了个电话，商量着要不要改签到明天，反正能赶上晚上的演出就没什么影响。喻文州自己倒是不介意在机场等着的，主要是考虑叶老师刚从D市折腾回来，连个囫囵觉都不能睡就要三更半夜去机场接他——这事肯定是劝不住的，当天上午开始就要忙活演出的准备不说，演出本身的消耗也很大，算上返场近三个小时，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要扛不住了。

戚峯和喻文州那部分录制结束后，经纪公司方面如约发了澄清的通稿，社交平台上的节奏也渐渐给带回来了，然而天降绿帽对叶老师造成的伤害却不是一时半刻能抚平的。虽说他一万个不乐意喻文州在那边多呆一宿，但到底没法和老天爷对着干，只得勉强同意了改签的提议。两人这通电话打到一半，喻文州那边就喧闹了起来，叶修问怎么回事，喻文州说是整场节目都录完了，今晚不赶飞机的话，应酬可能就不太好推了，说完又挺小心地询问了下叶修自己要不要去。

他听得出叶老师心情不佳，就是不太清楚是因为累的还是让自己那档子事给烦的，只怕电话里哄不明白适得其反，也不敢贸然触霉头，还是走了保守路线，照常扮演着家养乖孩子。叶修一听喻文州连这种事都要认真征求自己意见，心下一软的同时又有点莫名的焦躁，但这台阶都是现成的，他也只能依着好家长人设，从积极的角度鼓励了一下崽子拓展交际面，只叮嘱了他少喝酒，和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保持点距离。

喻文州内心其实有个隐秘的期盼，就是希望叶修干脆不准他去，不需要什么理由，单纯因为不高兴提出的无理要求他也会照做。和娱乐圈人士打交道这些事，他本来就没有多大兴致，不过果然这才是标准结局，毕竟叶修最初能让他接下这次的工作，就是想给他铺好独奏商演方向的路——既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也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将他推远。

眼见戚峯正带着个小男孩朝他这边走来，喻文州暗叹一声，打起精神拿出了社交状态。离近了才发现说是“小男孩”不太准确，对方脸上的妆有些厚重，因着个头和脸都比较小，又是可爱蘑菇头的造型，才显得格外幼齿，实际年龄或许未必比他小。两人不是第一次碰面，却是第一次有交流的机会，喻文州正思忖着怎么寒暄，对方却十分热情地扑了上来。

“喻哥哥，大演奏家，你这次要火啦，我们可都被你迷得不行不行的！”这“男孩”说话的本音并不算娘，只是语调带着些跨越性别的娇媚感，常人听了或许会略感不适，喻文州却是个性别意识薄弱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笑着谦虚了两句，也恭维了回去。

喻文州知道他艺名叫“阿佐”，是该节目组的常驻嘉宾，唱功了得，以音域极广而知名，标准的祖师爷赏饭吃。听人说他最早是做网络主播出名的，以草根身份出道没两年，就能混到这种档次的专业歌唱类节目里，想必除了实力过硬，在人情场上也是老油条了。

阿佐嘻嘻哈哈地拉着喻文州合了几张影，又同戚峯“叔叔”长“叔叔”短地撒了会儿娇，外面便有人说雨已经下起来了，阿佐惊呼一声，说自己没带伞，可怜巴巴地问喻文州一会儿能不能与他共撑一把。

此人参与节目录制，身后分明跟着一整个团队，连戚天王都听不下去这么拙劣的借口了，面露无奈解释说小佐对他们这种本专业搞古典音乐的都有天然好感，难得遇到喻文州这种顶尖的演奏家，很想与他多交流交流。喻文州自是没理由推拒，众人集体出动时，便和阿佐一同出了门。

说是“艺术交流”，喻文州却一个正经问题都没听着，阿佐一直在旁敲侧击地打听他是不是喜欢戚叔叔，问到后来看他实在没那个意思，又挤着眼睛问：“那叶修是不是你老公呀？”

“……”喻文州被人明里暗里打听过无数次和叶指挥的关系，头一回遇上问得这么露骨的，这他当然没法点头。不是反感这一类称呼，主要是觉得对方不是信得过的对象，再就是他认为自己和叶修也没到能这么叫的地步——受叶指挥这种在床上也只爱听人叫“哥哥”的神秘正派风格熏陶，在喻文州的观念里，没有婚姻关系或意向还管人叫“老公”的，轻浮感立竿见影。

雨下得相当大，喻文州照顾起别人来又是个实心眼的，由于阿佐比他矮了一头，伞有大半都是朝着阿佐那边打的，不过是门口到停车场的几步路，就把自己淋湿了大半。等在车上的戚峯见状，不禁训了阿佐一句没眼力见儿，忙让喻文州把大衣脱了，故技重施又要披外套给他，刚得了叶老师最后通牒的小首席哪还能再犯这个忌，死活没接，阿佐这会儿恢复了眼力见儿，折中取了车上的小毯子给喻文州捂上，才缓解了僵局。

通过偷拍曝光一事前后喻文州的态度变化，戚峯算是看出来叶老师的“家教”有多严了，眼看着小孩儿冻得直往角落缩，他一时都想直接发微信和叶修说上一句“您这样真没必要”了。阿佐却像是个心大的，完全忽视了车内的微妙气氛，自顾自编辑着今天要发的微博，嘴上还哼着小调，过了一会儿又转头问喻文州说要不要帮他修一下图，发出去了之后还一路翻着评论里粉丝的牌子。部分粉丝见阿佐发出去的合影里有今天的绯闻主角，顿时凑在一起八卦起了该知名演奏家的感情归属，音乐圈科普党和娱乐圈吃瓜党讨论得不亦乐乎，正关注着评论区的阿佐一看这都能歪楼，便笑了笑，回复道：“你们不要乱讲啦，我问了喔，喻哥哥是单身的。”

今天不行……困死……明天继续……连着卡拍估计能双更
顺便应群众要求和我蠢蠢欲动的内心，本拍也就是章十完结后，开新的后宫PARO外传，是叶皇登基后的事~

叶修方才没好意思打听喻文州今晚这局子里都有哪位，活动形式又是什么，刚挂了电话他就后悔了，这会儿心烦意乱地纠结了快一个小时，已经快把哆唻咪给撸秃了。他是越想越不放心，于是自力更生搜起了本期节目的嘉宾，一看着这有张和自家小首席的合影，自然而然就点了进去——连叶修自己都觉得太寸了，一个他从没关心过的歌手在评论里回复粉丝的一句话，怎么就让他给看着了呢？

一连串问题接踵而至，这人是真的问过喻文州了吗？原话怎么说的？什么场合下问的？还有旁人听见吗？叶修让满脑子问号撑得脑壳疼，也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退一万步说，喻文州单纯不愿意对外承认和他的关系，他都认了，但小崽子是出于什么心态在狼窝里抛出这么个危险答案的？还能是想骑驴找马不成？

“喵？”哆唻咪成精已久，因从没见过最喜欢的主人像今天这样，竟真的叫出了表达疑问的感觉。叶修可不像喻文州那么有童心，闹心的时候还愿意和猫说说，就这么呆坐着，令咪总很是担忧。它试探着轻轻扒拉了叶修两下，继而不屈不挠抱住了人胳膊，舔了舔他的手。

“乖，先自己玩会儿去。”叶修看都没看煞费苦心的宝贝儿子一眼，只敷衍了一句，便将它从胳膊上摘了下去。哆唻咪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想了想，还是在人身边趴下了，眯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尾巴，随时恭候爱抚。

歌唱类节目似乎容易导致嘉宾们在节目上过不够瘾，小酌过一轮后，几位咖位最高的歌手跟总导演合计了一下，直奔KTV去了。这下其他工作人员算是有耳福了，专业歌手们不必说，几位伴奏老师也非等闲之辈，尤其是喻文州一开腔，几位专业人士都不禁交换起了眼神，还有消息灵通的当即拍了大腿：“他爸不就是那谁……喻笑泉吗？哎，估计你们都没听过了，就是早些年G省歌舞剧院唱男中音的，当年名气可不小，可惜昙花一现哪。”

戚峯是早就清楚喻文州的家庭背景的，却也没想到他会有超出KTV王者等级的演唱水平，这还是有点着凉鼻塞的状态下，怎么说也能算是业余歌手水准了。戚天王当即开微信录了个小视频，正好录到喻文州唱副歌部分，配字为“就这形象、唱功，我和小喻老师的‘唱片约’真不白签啊。”

焦虑得一会儿一刷社交软件的叶老师在刷到这条朋友圈之后，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强逼着自己忍了一首歌的时间，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喻文州没接，估计是太吵了没听见。叶修这一冲动没能冲出去，反而冷静了点。“单身”的问题另说，眼下小孩儿只是工作结束了在外面玩玩，唱个歌而已，再正常不过的事，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成天和他在家里面闷着，毫无社交娱乐活动才不正常，晚一点也没道理打电话催，难不成还要给人家定个门禁是怎么。

等到二十分钟后喻文州再给他回电话，叶修便尽可能温和地问了一下今晚都干嘛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小首席头一次被自家指挥查岗，倒是颇有些惴惴，直说马上就回。叶修不愿过多发散这是“心虚”的表现还是怎样，考虑到人还在外面，不好多做腻歪，只简单叮嘱了外面暴雨注意安全，早点休息别误了飞机，也就挂了。

喻文州说话算话，接完叶修电话没多久就借故离了席，连戚天王让助理送他回去的美意都果断回绝了，自己叫车回了酒店。一进房间，他连衣服都没换就及时发信息报了平安，想着叶修没睡的话，是不是还能再通个电话说几句话。可惜叶老师白天好一通折腾，晚上又一直殚精竭虑的，此时已不自主陷入昏迷了。

小首席连洗澡时都带着手机，也没能等到回音，睡前再回想在KTV给叶修回电话的时候，对方的态度也略显冷淡，小心脏又是一紧。想想也是，叶修嘴上不好同他计较，但就出来这么一趟还跟合作对象闹出绯闻了，怎么说都怪不像话的。空调已经开到最大了，他还是觉得有点冷，没一会儿也迷糊了过去。


一觉睡醒后，喻文州虽然没再有鼻塞的症状，但又有点头晕脑胀，到下午还渐渐演化成了头重脚轻。不过他身体素质确实不错，这些年来连小病都没生过，自己也只当是累了没睡好。

有晚上的演出压着，叶修是真没法抽身去机场接人了，喻文州的行程也相对紧张，回家一趟就要直接赶去音乐厅，为了节约时间，他换完演出服就没再换外套穿，随手披了在M市新买的那件就出了门。

演出开始倒计时一小时，星屿乐团全员在后台候场中，本次派出协作工作人员引导观众入场的是有着混血吸睛优势的副指挥欧阳明同志，因此也是他最先在外厅和喻文州打上了照面。两人照旧用德语交流了几句，小明表示指挥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一下午里训了好几次人，顺便还提到了托小喻首席的福，他昨天了解了“绿”的动词用法这一知识点，十分感谢。

喻文州一开始听得一头问号，差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德语退化了，仔细琢磨了一下才大概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更多了两分内疚。进了后台和众人碰面时，叶修似乎朝喻文州身上多打量了一眼，但他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继续坐在一旁翻阅着总谱。小首席在一提阵营落座后，确实感觉今天的后台有些安静，他和梁老师还有陈艾菁聊了聊这两天的日常排练，妹子们才纷纷和他打听起这两天的经历。其中有个姑娘是阿佐的粉丝，看到两人合照时都快羡慕哭了，后悔没提前让喻文州给她要个签名，也不可避免地问起了两人的交流。喻文州很给面子地夸了人家偶像两句，又讲了点酒局里听到的无关痛痒的八卦，后台气氛登时缓和了不少。

“都准备好了？”叶修离着老远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

一提众迫于指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即刻噤声，各自装模作样地架起琴调了第二次音。喻文州的琴还没拿出来，他想了想，放下了琴箱，起身走到了叶修身边——在众人眼里俨然是无人敢踏足的“禁区”，钦佩的目光犹如聚光灯一般由四面八方朝小首席身上投去。

叶修不用抬眼就知道是他，看了下时间，道：“快进场了，还不准备准备去？”

“两天没见你了，不多看几眼，总觉得定不下心来。”喻文州观察着他神色，半蹲下身给自家指挥整理了下衣领，“哥都没和我说说你那边怎么样，叔叔情绪还好吗？宁宁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估计得等过了头七的？”叶修的总谱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放下了笔，敲了敲太阳穴，闭着眼道：“我爸能有什么影响……叶秋倒是对你印象挺好的，我听那意思，他要也是个弯的，都要抢人了。”

“秋哥人确实蛮热情的。”喻文州失笑，也有意逗叶老师开心：“你们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像，那天晚上好几次都看得我心神一荡。”

叶修也给面子地笑了，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行了，还没看够？快去吧。”

乐团众人亲眼见证叶指挥今天第一次露了笑脸，就差给凯旋归来的英雄铺个红毯了，也不知是因为“一物降一物”，还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正式开场前，叶修还是惯例和台下观众贫了一通，正常应该提及这是梁骋最后一次担任首席的演出来着，也是之前就和梁老师商量好的，但他到最后都没提。叶修转过身来之后，梁骋还和他对了个眼神，喻文州清楚地看到了叶修幅度很小地摇了下头，随后梁老爷子似乎心领神会了，喻文州却是一阵心惊——这是什么意思？

演出的第一首曲子是海顿的《G大调第九十四交响曲》，即以故意震醒附庸风雅的贵族们而知名的《惊愕交响曲》，叶指挥方才也有为观众们介绍这首交响乐的创作背景，还调侃说是为了让大家在后面睡个好觉，才好心把这首曲子放在了最开头。开头的两小节是铜管，一提则是在第二小节的最后一个八分音符切入。由于作曲家的恶趣味，开头的铜管部分是很弱的音，及至叶修抬手为一提做出第一个手势，喻文州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起手慢了小半秒——这对观众们来说是一丁点都不起眼的，但以小首席一贯的超高集中力而言，这已经是足够能让他身边的乐手们察觉的低级错误了，就不用说当场皱了眉头的叶指挥了。

可能是开头就没开好的缘故，两人惯有的“精神链接”在这一整首曲子里都仿佛断了线，双方显然都为此而焦躁，也都没放弃过彼此发送讯号，就是始终没能接上同一频道。虽说喻文州除了开头那一小下，之后没再出现过其他技术性硬伤，然而不拉错音、不晚进拍，只是一个能上场演出的乐手最最起码的标准，在叶修眼里，喻文州在这首曲子的表现简直创下了历史新低，不如任何一次——哪怕是状态不太好的时候——也就是会挨揍的那种排练水平。也不用和他自个儿比了，“惊愕”的整体风格是诙谐幽默的，喻文州都不如旁边不太擅长这种风格的陈艾菁拉得灵，整个人如同失去了守护神的魔法师，让摄魂怪吸了魂儿似的。

整个乐团是个团队不假，却不是成员之间可以互相弥补不足的团队，而是每个人都不能出差错，每个声部都不能有短板的团队。好在这场演出的首席尚且是梁老师，否则以喻文州这一场的状态，恐怕台下有些专业欣赏水平的观众都能看出端倪来。叶修多少也受了“精神链接”断线的影响，有些该轻快的地方没轻快起来，但也无伤大雅，指挥在现场的表现远不如日常排练时重要，大部分乐手都没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另外以叶指挥在交响乐坛的崇高地位，就是瞎指挥一通估计也有闭眼吹的，有些处理没达到他自己认为的理想状态，反而会被人视作创新、奉为圭臬。

幕布关闭，中场休息。

陈艾菁差不多是最早察觉喻文州不对劲的，这会儿见他脑额头上满是细汗，脸色也不太好，便将人拉到一旁，低声关切道：“首席，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要不和指挥说说，这么强挺着也不是个事，下半场让刘姐替上来吧？”

“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有点没休息好……抱歉，影响到你们了吧。”喻文州刚才见叶修拔腿就往后台走，又让陈艾菁这么一说，登时被提醒了，和人客气了两句，便追到了后台。

——果然，叶修已经在和轮换乐手交流了。

“指挥！对不起，能不能别换我下去？下半场不会再这样了，真的对不起……”喻文州上前恳切道。

叶修现在真是一点都不想看见这小兔崽子，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拿指挥棒抽他。旁边的刘姐却是见不得小孩儿急成这样的，连忙帮着求起了情。

“这是正式演出，没人陪你过家家。”叶修不耐地一摆手，“你拉成那德行，不仅拖累整个一提，也影响我，知道吗？”

“……”喻文州见叶修是铁了心要换他下去，根本毫无回旋的余地，只能再次道了歉，愧疚地站在了一旁。

“演出结束之后，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叶修瞥了他一眼，稍微压了压火气，总算没把“这两天是让谁把魂儿给勾去了”之类难听的话说出口。

像刘姐这种轮换乐手一般都是兼职，尽管水平不错，但参加排练的次数远不如常驻乐手们。她与喻文州接触不多，纯是看他和自家儿子年纪相仿，很惹人疼，还想帮忙劝两句，于是正好让叶指挥合理转移了火力：“我说刘姐，乐团养轮换乐手不是做慈善，您也吃了好几回白饭了，遇着用得上你的时候还不愿意上了是什么意思？”

刘姐一直觉得这小叶指挥为人还算和善，有过几次交流也都挺好说话的，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而后她又忙道没这个意思，看着一旁低着头的喻文州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小伙子后背，跟着叶修去了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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