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宝莲灯同人

舅甥亲情向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2:59:00 +0800 CST  
天庭的兵戈已经息止。
玉帝同王母掩在镇天元帅与金甲天将的护卫之中,神色淡漠地看向逼上天宫的一众妖兵。
群妖来自积雷山,既有凶悍刚猛的豺狼之精,也有阴毒自负的蛇虫之辈,修行不同而修为不齐,持刀弄斧地杀上瑶池,无阵无章,却势如破竹,天庭微薄的守军竟不能挡。
瑶池之中,仙雾散尽,四面皆是零星碎瓦、断壁残垣。美酒佳肴夹杂着玉桌的碎石落在云间,四处皆是倒伏在地的尸体。残肢覆压着碎落的甲胄冠履,血污积成了浓浓的黑褐色。
观音宝相庄严,神光慈圣,着一袭纯白法袍端立莲台,持着净瓶甘露,纤手指去,满地的残躯血迹瞬间化作无形。她的身后立着沉香召集的群妖,群妖见此情状,俱未敢造次,将闪着血光的兵刃收回,集聚在一处待命。
妖群的呼喝声亦渐渐停了,只是他们的正中央犹高立着那两面“踢翻凌霄伏玉帝,踏平瑶池擒王母”的大旗。
猪八戒候在观音身边,仿佛平生了万丈豪情一般,愈发得意起来,一双小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看向飘浮在半空中的水月幻境。
幻境之中,沉香飘立在半空,与刚刚脱身战局的杨戬单独对阵。
杨戬的神情依旧静穆深沉,长身挺直,傲立当空,眉宇间蕴藏着不容逼视的孤高霸道。
沉香的神色却截然不同,平静如水,波澜不起,周身就连杀气也无,清秀的模样倒显得与这战场格格不入。
二人闭着双目,心神相战,凭它如何激烈,外人也难看出。
昆仑山下一众只得屏息噤声,丝毫不敢打扰,唯恐沉香一个疏忽,被寻到破绽,败在二郎神手下。
灵识隐在缥缈虚空里,恍若天地之间只余他二人在此激战。
沉香出手的章法已然不似从前一般莽撞,招式之间已显出该有的老辣和凌厉。杨戬心下欣慰,借着他的力道虚打几招,意在引导沉香快些寻得时机将自己击倒。
沉香的出招越发迅疾,一连串的法诀打出,紧接着便是悍然无比的杀招。杨戬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招数应对,数千年精湛的武道修为本能地被对手的腾腾杀机唤醒反击,原本死板无奇的招数突生变化,竟逼得沉香一时甚是吃力。
忽见沉香落于下风,杨戬才浑然惊觉,他这武道的本能几令他一番心血付诸流水,毫不迟疑地收了势,一只手却仍堪堪停在了沉香的咽喉要害。
在如此凶险之时,沉香盯着眼前悬而不抓的手,眼中显出一丝轻微的笑意,低唤道:“舅舅。”
大风忽地袭来,将这一声极轻的呼唤淹没在呼啸声里。风声悲如嘶吼,竟也巧如二人的心境。
沉香咬了咬牙,看准了杨戬故意卖给他的空门,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掌击下。杨戬见状,便安然撤去了防备,只待沉香一击得手,功成名就。
便在掌力迫近杨戬之时,沉香忽然立指为刀,点落在杨戬胸前悬挂的饰物之上。
杨戬惊觉沉香忽然变招,却已来不及阻拦。饰物发出清越一鸣,一道银色光辉自其中悄然闪动,仿佛一道被弱化的封印。
银光忽地大盛,一道强横的法力自银光中迸出,似是出于对封印的保护,迅疾地劈向沉香,眼见便要重伤于他。
变故突然,杨戬的手却更快。
一道灵诀自他手中打出,消解了劈向沉香的法力,便在此时,封印也被彻底破开,巨大的法力自杨戬的四肢百骸冲涌出来,修复着他周身的每一道伤口。
神目中的银芒爆出令人震悚的异力,耀及天宇,恍令杨戬周身渡了一层皎然清辉。
昆仑山下的众人见到此景,大为惊惧,敖春担忧沉香此刻境遇凶险,握钉耙的手不禁更紧了几分。
悬在空中的二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沉香不避杨戬惊疑的目光,朝下方高声唤道:“唠叨!”
似是早已与沉香约好,孙悟空应着他这一声呼唤,提了金箍棒跃上云层,劈头便击向杨戬。杨戬冷哼一声,扬手摄出三尖两刃枪,迎着孙悟空的千钧一棒直直架了上去。枪棒一碰,便迸出轰然巨响,云层中爆起一阵金光,带着嗡鸣之声晕散开来。
周边的许多山峦登时犹如雪崩一般溃散消融,裹着烈焰的岩石急旋而起,于孙悟空身上幻化成一副锁子黄金甲,疾火闪过,天际的红云被劲力撕扯过来,炼化为一道耀目的红氅,于金甲上猎猎作响。孙悟空神色陡变,腾显出强横桀骜的咄咄战意。
沉香幻出开天神斧,腾云便向华山而去。
昆仑山下,哪吒率先回过神来,朝着犹豫不决的众人说道:“留一些人帮圣佛,剩下的去帮沉香!”
众人相顾点点头,敖春挂心沉香安危,只得恨恨地看了杨戬一眼,便身化流光飞往华山。哪吒和梅山兄弟紧随其后,腾云而去。
牛魔王幽沉的双目睨向半空中激战的一神一佛,快速地思索过后,略一运气,便要同红孩儿击上半空,身形才要腾起,却被一道迅如雷霆的剑光拦住。
一道明艳的影子映入眼帘,小玉神色冷然地落在地面,持剑逼视着牛魔王父子,秀丽的面庞颇有些逼人的锐气,开口道:“你们谁都不能帮!”
牛魔王被她这不明所以的话唬得一愣,碍着沉香的关系,也不好对她出手,只得对红孩儿道:“想那猴子的道行,对付杨戬也不需咱们相助,罢了。”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0:00 +0800 CST  
红孩儿本就不愿替孙悟空犯险,此刻也乐得不去帮忙,朝牛魔王道:“不如一同去华山,多帮沉香一次,父王便多一分好处。”
牛魔王点头应下,携着红孩儿向华山而去。
小玉这才松了口气,她方才在瑶池上几经恶战,已耗力过甚,一时有些昏沉疲惫。她苍白着脸,略一调息,便也强忍着不适追向华山。
半空之中,杨戬掣枪划向金箍棒扫来的一串巨焰,银芒皎然如电,劈过之处,巨焰便轰然炸散成数道火龙,将附近山石炙为粉齑。
孙悟空侧身避过,手上陡然消解了一道攻势,借着金棒的劲力欺身上前,低声道:“杨小圣,你那外甥知了你的苦心,想要救你,我总不成推辞不帮吧?”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0:00 +0800 CST  
敖春等人赶到华山时,开天神斧已挟着九天十地的神威劈向了乾坤钵。
华山上空的云层骤然爆出一声巨响,天际一抹浓厚的虹光随即炸散开来,无数道雷火球雨点般砸将下来,天雷在轰鸣中化作万道电光噬向乾坤钵,钵体应声碎裂,雪雾般消散了去。
虹光电光将华山映成诡异的紫红色,巨焰自昏黑的天幕爆出,天际光芒大烁,凡间亦地动山摇。敖春与梅山兄弟等人相顾失色,竭力稳住身形才不致受伤。牛魔王和哪吒虽也见了不少大场面,犹被此情此景骇得说不出话来,开天神斧之威竟至于此!
众人苦苦撑持着,牛魔王自昆仑混战时就已受了伤,此刻在上古法宝的神威面前,也只得强撑着堪堪自保。
发现这流火好似对法宝有所抑制,就连混天绫居然也护不了体,哪吒心下一惊,望向接连打来的流火,只能提了枪咬牙硬抗。
忽然一颗巨大的火球坠落下来,似是感应到万年法力的吸引,竟飞速直向小玉而去。
小玉忽逢此变,躲闪不及,眼见便要被击中。她面色一白,正待惊呼出声,眼前的雷火却已被击开。
一红一黑两道影子蓦地闯入视线,紧接着一丝银芒化作一道巨大屏障,将她和梅山哪吒敖春等人一并罩入其中。
小玉又惊又喜,望向上空,正是杨戬与孙悟空并立当空,一左一右替他们挡着眼前的灾劫。
银芒夹杂着金光,迅猛无比地迎向雷光流火,巨大的爆裂之声连串响起,天际虹光忽又大盛,又是万点流火急砸而下,如同星河陨落。
三尖枪与金箍棒同时飞至天宇,幻出万道光影,挟着一神一佛的巨大法力,将这毁天灭地的灾劫生生拦下。
天际终于回归平静,浓云逐渐散开,暗赤色的虹光也渐渐淡去。众人举目望向天际,俱是一怔。
杨戬早已不复伤重不支的模样,三山飞凤冠流光溢彩,一身银铠亦闪出烁绝无匹的光华,手中的三尖两刃枪寒光暴涨,衬得身后的龙纹玄氅宛如一座巍峨的山,遗世独立。
孙悟空持着金光四溢的金箍棒,犹如一团盛烈的火焰,身上的珠冠金铠宝光熠熠,冠上两道羽翎迎风轻摇,傲对着周边风物,那一双金丝云履踏着七彩云霞,身后的一袭大红披风迎风而舞,桀骜出尘。
这一神一佛默然并立,只一瞬,却仿佛已艳惊了千秋,恍然间成了此刻最耀目的风景。
天际浮翳消散,云霞点染了仙光紫气,炫美异常。
孙悟空注视着云层中五光十色的霞光瑞象,星辰般明亮的双目浮现出说不出的快意。
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做一件事了。
大闹天宫的情景已经久远得记不分明,西行路上担着重任,一心回护师父师弟周全,小心求援一路谨慎方到灵山,几百年里,几乎将一腔桀骜意气消磨在青灯佛卷之间......如今,倒也可以痛快一回!
忽然,华山轰的一声从中断开,断口处迸散出万道长虹,瑞相纷呈,光耀天宇。朵朵金莲缓缓绽开,瓣凝新露,百里芬芳。云霞自天际接引而下,一个白衣如雪的仙子缓步自云阶走出华山,风姿绝世,正是杨莲。
杨戬举目望向小妹,面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喜色,蕴着满满怜爱的目光,仿佛穿透云层,热烈地炙在她的身上。
杨莲走过云阶,抚着沉香瘦了许多的肩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抱着一个流光溢彩的物事,仪态优雅清丽,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瞧不出一丝刚出禁锢的落魄,仿佛这二十年径寸之地的折磨丝毫没有消磨她的风骨。
沉香抱住母亲,仿佛沉浸在世上最温馨的梦里,什么争斗...什么仇怨....有什么要紧?他对自己说,只要还有家......
......家?
沉香猛地清醒过来。
他朝下看去,瞧见杨戬已同孙悟空护住了华山众人,敖春等人各自疗伤,一时相安无事,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目光落到母亲怀里那块散发着七色光辉的灵石,不禁疑道:“这是什么?”
杨莲抚摸着怀中灵石,眼中尽是孺慕之情,柔声答道:“五彩石,我师父当年补天所用。”
话音才落,五彩石忽地裂开,一缕紫霞自缝隙逸出,裂纹逐渐扩大,神石也化为晶莹星点,消散不见。与此同时,数千道篆文闪着粲然白光飞升天宇,庄严而神圣。
沉香仿佛看得呆了,杨莲也被这突生的变故惊了一下,定睛一看,犹疑道:“这是......新天条?”语声传至地面,敖春等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千道庄严的文字飞上瑶池,一时无言。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0:00 +0800 CST  
瑶池之上,玉帝起身向那千道篆文快步行去,五彩的光晕忽地自他身上腾起,庄严华美,令人不敢直视。
他轻轻抬手运起法力,两道纯金色的流光立刻自他的大袖中飞出,迎向升至天宇的新天条。袍袖被气浪掀起,于云间飘飞不已,流漾在其上的金光也随之飘动,似有万千生机蕴蓄在玉帝强横的法力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玉皇大帝微眯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自得与欣喜。他为了等待这样的一日,已经等得足够久。
杨戬,实在是个不世出的能臣,此等改天换地的大谋略,便是他这三界主宰,亦不得不为之赞叹。
缜密的谋划,恰到好处的推波助澜,借用补天石的顺理成章......
如此心机才略,若不能为我所用,那我这个玉皇大帝早就不必做了。
收回思绪,亦敛起目中的微芒,玉帝的神色恭谨非常,上前稳稳地接下全部的篆文内容,诵读起附在正文前的一道法旨:“余女希氏鉴乎四极,韫于法令,钦命昊天,克用俊德,平章仙神,敬授天时。教尔神仙,摒除逸欲,咸务百僚,寅守本职。今辑详洽法度,籍五彩神石儆令苍生,惟时惟几,明彰叙典......”
忽然,玉帝宽广的袍袖下翻飞出了绝美的异象,只见百丈金沙滚滚飘过,点化出无尽的祥风瑞霭,云间长虹飞浮,银辉澄雅,俨然一派磅礴华美的无边奇景。此景显是玉帝心情激荡下随手点化而出,竟已美逾万物。
观音率先发声,笑道:“阿弥陀佛,娘娘慈悯众生,天庭大幸,三界大幸!”
玉帝微笑颔首,施法将云间玉柱上的天条刻纹尽数抹去,新天条顺势飞至,清晰无比地刻印在了玉柱之上。
太上老君上前恭声道:“陛下圣明!”众神也立即行礼和应道:“陛下圣明!”猪八戒亦大喜过望,合十颂佛。
观音凝起仙风,立在云端向玉帝一礼,缓缓道:“天庭之危既解,贫僧告辞。”待玉帝回礼之后,便腾起瑞云仙雾,飘然向南海而去。
王母泛着狠意的眼中忽地闪现了从未有过的凄凉之色。
她与天条休戚相关,玉帝废除旧天条,便是欲废除她的王母之位。
她看向幻境里的的杨戬,冷笑不止,原来她竟从未看清这个利用了几百年的权臣。
玉帝此番必会力保杨戬,这位司法天神深谙天庭的一切详细现状,又有着近千年的执法之功,正是最适合替他扫除障碍推行新天条的变法强臣!
如今情形,只有先行自保了。
她咬咬牙,离座前行几步,俯下身向玉帝请道:“臣妾自知这些年对三界体察不够,请命下界做一世凡人。”
玉帝淡淡道:“准奏。”
平淡的语音还未落下,天际已经响起一道凤鸣,彩凤驮着王母驭气腾云,顷刻登临霞霄,化为两道金光投向下界。
王母已废,自然意味着王母一党也该倾数倒台了!
多年倍受弹压的百位正神顿觉扬眉吐气,瑶池顷刻炸了锅一般,常年沉默无为的星君天将忽地激昂起来,手执玉笏将近年桩桩旧案陈将出来,犹以司法天神为主,历数王母一党的弊行罪状。
近年谄媚攀附这位司法天神的仙官见此情势,俱双腿发软,悲叹自己一步踏错竟毁了仙道前程。
杨戬手下的旧臣都阴沉着脸,紧紧咬着牙听着。那些语声渐渐激烈起来,竟似乎夹杂着骂声。
骂声中,沉香等人已然自华山返回瑶池,哪吒和梅山兄弟才被杨戬救下,此时各自想起昔年受杨戬恩情之事,只一味叹息,却再不愿出手攻击杨戬。
牛魔王向铁扇公主行去,整好自己带上天来的众妖,竟轻松地与妻儿谈笑起来,瑶池如何混乱也理都不理。
嫦娥纤眉微蹙,似是犹疑了片刻,还是绕开正大骂杨戬的一众朝臣,走上前奏道:“天庭迎得新天条,虽是机缘之故,毕竟有沉香的一份功劳,恳请陛下恕沉香无罪。”
玉帝没有说话,只挥手令她退下。
杨戬睨向御座上的玉帝,不出意料地发现那狭长的双目正颇为玩味地盯着自己。
五彩石也许与玉帝之间具有某种关联,早在自己暗中操作五彩石之时,玉帝恐怕就已知晓,他会默许有人更改本已既定的天命,也许并不仅仅是想要新天条出世。
若是这套完备的制度,可以成为天庭永固的根基,他身为三界之主,自然不会坐视。
玉帝的私心,出自公心,煞费苦心地利用沉香留住一个能够推行变法的司法天神,远比杀死这个擅改天命的神仙要可取得多。
而沉香,却因为心有愧疚,轻易地做了玉帝的棋子。
君臣之道,古来便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宏大弈局,枰上的乾坤,便是变化无常的政潮。明了潮头的动向与力道,便可游刃于疾风巨浪而不倒。
如今风浪已来,杨戬从容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
预见先机,进而从容破解危局,原就是这个司法天神最令神仙们畏惧和称羡的本事。
玉帝的眼中有凌厉的光芒一现即隐。这新天条,是那个人的心血所铸,如此明晰,如此详尽,司法天神的一番苦心,尽显无遗。
修改天规,本就是擅改天命,而逆天悖命的,从来是孽子孤臣。
杨戬正是孽子孤臣。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1:00 +0800 CST  
在桃山被神力强行劈开的那一刻,他就已然明白,这个继承了上古神力的男儿,注定要与天对抗。瑶姬殒身在九日赤焰里时,杨戬那双殷红如血的眼睛,仍历历在目,与凌霄殿前谦恭如仪的司法天神的身影相交织,在他心里幻化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自王母使出诈死的瑶姬作诱饵,引杨戬上天做司法天神之时,那模糊的念头便渐渐成了型。
洞察了权柄的实质,便可离岸操控朝局,游刃于群仙之间,把持应有的平衡,这是他惯于不亲自务政却能把握中枢的手段。
王母代他统御天庭数千载,却难以创造出一个令他满意的格局。天庭的平衡,她或许可以把持,可是三界的福祉,她却难以谋求。
如今没有了主政的王母,自然该有一个新的权臣来掌枢。虽然杨戬是孤臣孽子,但只要这孤这孽,出不了他的掌控,便是一柄开辟大局的利器!
沉香忧心急惧的神情映入眼帘,使得玉帝本就悠然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一个莽撞逞勇的小子,几番搅弄天庭,也是为情所累。
小儿女呵,和杨戬那样的人物当真绝无相似,可是小儿女亦有小儿女的好处。那日他入梦去见这孩子,以昆仑神镜将杨戬的苦心谋划一一展明,认清了现实而惊惧悔恨的沉香,便成了替他留住杨戬在天庭续掌司法的不二人选。
杨戬,既然你敢自易天命,朕又岂会令你轻易脱身?新天条出世后,接踵而至的千难万险,自是该由你来承当。
玉帝收回目光,狭长的双眼睨向老君,淡淡道:“嫦娥仙子所言有理。”
老君阖着双目兀自休息,似是全无察觉。
沉香把感激的目光从嫦娥身上移开,却发现小玉与敖春不知何时已离开了,想起四姨母尚在昆仑雪窟,心中了然,迫令自己安下心来,凝神关注着周边情形。
转头望向远处,却看见天边远远压来一片黑云,沉香一惊,细看之下才清楚,这并非什么黑云,而是严整肃穆的数十万天兵向瑶池来了。
霜旌猎猎,数不清的铠甲刀剑发出兵器碰撞时的清脆声响,整齐的步履声响彻云霄。为首的是三个器宇轩昂的神将,手中的三柄长枪寒光凛冽,气势逼人。
数量庞大的军队显出难以言说的豪壮声势,惊得积雷山一众妖兵慌张四顾,求计脱身。他们这才了然,今日攻上瑶池何以那般容易,原来天庭的兵力此刻才整集到此。
沉香心头一紧,暗恼自己不知谋定而动。方才本该设法教积雷山的兄弟们先行撤出瑶池,此刻大军已至,观音又已经回到南海,他虽赢了赌局,天庭若要纠个谋反之罪,他当真不知如何保全他们脱身。
片刻间,大军已停在瑶池外,三个神将步履从容,走到杨戬身前,单膝跪下,行礼道:“属下幸不辱命,凡间已无大患。奉真君指令,捉拿了趁乱贪敛香火法宝的地仙山神共三十人,诛杀趁机为祸的大小妖魔共五百七十一人,天兵伤亡一百零三人,除伤者已全部集队于此,特此奏报复命!”
天庭大乱,势必殃及凡间,凡间借机作乱、大肆贪敛的更不知凡几,杨戬这一道命令,解救凡间生灵于倒悬,此等远虑慈悲,令众人不禁心中感叹。天庭众仙见到玉帝眼中极为明显的褒赏之色,弹劾攻击杨戬的声音亦终是渐不可闻。
杨戬颔首,朗声道:“传令各将官,率部各自归复本职,等后再作封赏。”
待三人应命退下,杨戬才转身向玉帝行去,银甲大氅衬在人群里,飒然生威。
积雷山一众妖魔见状,暗中藏起兵刃,向瑶池外频频观望。
牛魔王瞧见瑶池外的天兵逐渐撤离,便也领了妻儿与手下小妖悄然掩出了瑶池。
沉香的目光循着杨戬的背影,心中顿时激起一阵热血。一言一行,一谋一计,莫不是浩然擎苍天,从容断风云,这是何等气宇?
玉帝微微笑道:“旧天条苛刻腐朽,构祸天庭久矣,朕曾交付协理之重任与娘娘,奈何谗邪构煽,以致娘娘错断纲常,施政严酷,此皆朕之过也。今二郎神此举,顾全三界大局,慈恤苍生,与新天条之纲不谋而合,便知其确乃天庭栋梁之臣,当为天庭提纲挈领,推就新天条实施,以纠察奸邪,重塑天威。众卿以为如何?”
端立在瑶池的一众仙卿齐齐躬身回道:“陛下圣明!”
孙悟空凝视着御座前奏对的杨戬,神情淡漠。猪八戒少见师哥如此神情,以为他方才一战不够酣畅,便低声道:“猴哥,你等一等把那杨小圣约出去再战就是,何必看天庭这乱七八糟的争斗!”
孙悟空听了一笑,骂道:“你这呆子,你知道什么?”
猪八戒满不在意地摸着大肚子,回道:“我不知道,反正这儿没什么事了,老猪我走了。”
瞧见猪八戒抬脚欲走,孙悟空一把拉住他,笑道:“罢了,一同走吧!随我回趟花果山,我请你品尝品尝时新的瓜果去。”
猪八戒一点头,和孙悟空说笑着出了瑶池。
玉帝大袖一展,法力到处,断壁残垣修复如初,瑶池仙境就此恢复到了最初的样貌。
他笑道:“杨戬,既是众生所愿,你便继续执掌起这方大印罢。”
一方形式奇古的漆黑宝印被玉帝用法力凭空摄了来,飞离御座,稳稳落在杨戬手中。
“今日众卿受惊不小,各自回府略作休整,其余诸事明日朝会再议。”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1:00 +0800 CST  
在地狱承受的三载苦难,顺理成章地为刘彦昌换来了千年福寿。
当初将人打入地狱之时,杨戬自是含着泄愤之心,但随后的举动,却多半为了给那个令他讨厌的凡人铺一条后路。为保三妹一家能光明正大地得一个天长地久,在那样险恶的天庭里,他恐怕也只有使出这个法子,让自己先背负上一个狠辣酷烈的骂名,方能堵住悠悠之口。
杨莲有些失神,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可是她又该如何去面对无辜受难的丈夫和忍辱负重的哥哥?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她……
她的心中顿生酸楚,但同时也隐隐浮出了一丝小小的期盼,他们毕竟会成为一家人的不是么?再大的隔阂也会随时间消磨而去吧?
可是……可是……
杨戬当日冷肃如万古玄冰一般的声音忽然在她脑中响起:“不要叫我哥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杨莲心头一紧,苦笑一声:“你在期待什么?你早已不配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一番痛意忽然涌上心头,激得她虚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向云阶跌坐下去。
恰在此时,一双稳如磐石的手及时地搀住了她。她佯作笑意,抬起头才要安慰儿子,却一下子僵在那里。
扶着她的人正是杨戬。
浓眉如剑,气度沉着,映着霞光暮辉,那清绝冷肃的身影仿佛有了些暖意,卓然静立在云端。
他有些心疼地望着妹妹,目光温和,竟不觉让杨莲激动的心潮平静了下来。她愣了愣,却是用力推开了杨戬,转身快速走了几步,便要走出瑶池。
杨戬的柔和目光忽地凝住,渐渐地浮现出一丝悲哀,神情慢慢变得黯然如灰,寂灭得毫无生机。
是啊,三妹,我害你受尽痛苦,怎还能奢望你的原谅......
杨莲行了几步,猛地顿住身形,忽又快步折返回去,扑在杨戬怀中。
杨戬被杨莲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竟一时怔在那里,任由杨莲环着他的腰哭泣。
杨莲哭道:“你......你还要不要我这妹妹?”
杨戬心中大痛,神情间怜爱愈甚,伸手抚停妹妹颤抖不止的肩膀,安慰道:“我怎么会不要你?”
杨莲搂得更紧了些,泣道:“真的?”
杨戬微笑道:“自然是真的。”
杨莲犹在后怕:“二哥,我只有你这一个哥哥,你若死了,我绝无法活下去!”
杨戬温声安慰了几句,复问道:“沉香把内情告诉你了?”
杨莲点点头,破涕为笑,道:“二哥,我定要还你一个清白名声,等我见到那些好姐妹们......”
意识到妹妹竟要将自己暗中相助沉香的事告知一众好友,杨戬厉声道:“你们知道了也就罢了,不可宣扬出去!”
杨莲被他严厉的语声骇了一跳,一下子反应过来,不禁心中一痛。是了,若是将真相公之于众,非但沉香救母一事成了三界最大的笑话,哥哥在天庭也会陷入危局。
如今这样,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哪吒、梅山等人方才在沉香身畔听得分明,虽然沉香顾念大局,不肯说出具体情形,但他们也已然明白,杨戬的言行始终无愧天地,更从未有半分对不住他们的地方。
哪吒知道自己恨错了人,一时愧悔,不愿面对杨戬,驾云回了府邸。
梅山兄弟相互望了望,终于是老大先开了口:“二爷,兄弟们违背当日结义的誓言,该当天谴!”说着要跪下去,其余三人见状,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杨戬上前搀起几人,叹息道:“本是我算计了你们,如何要怪到兄弟们头上?”
梅山老六性子最直,悲声喝到:“朋友之义贵乎相知!我不信任二爷,背弃誓言,无论如何我都已......不配做二爷的兄弟了......”
杨戬的目光落在那触目惊心的断臂处,叹道:“不错,朋友之义贵乎相知,可是,若罔顾是非,助纣为虐,又岂会是我杨戬的兄弟该做的事?”
他复叹了口气:“你等本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更何必因此一蹶不振?”
老四忽然高声道:“不错!难道做错了一件事就要去寻死么?好男儿当顶天立地!有错承担弥补就是,一死了之乃是女儿家做派!”
一番话说的几人振奋了精神,老六更是激昂道:“我虽没了一条手臂,可仍旧能替二爷做事!”几人纷纷点头,誓要再为杨戬赴汤蹈火以作报答。
杨戬将这番话听在耳中,心里不禁苦笑一声。这几人俱是铁骨铮铮的豪杰,性子爽快,那诡谲深沉的天庭实在不该是他们待的地方。
原是自己连累他们,今后可不能一错再错......不若借个机会,将他们派往下界治军除妖,一来可以令他们多得些功勋,二来自己结下太多仇家,他们除妖大利于民,也可博得极好的名声,从此不必再被自己连累,受人唾骂鄙夷。
思虑至此,便正色道:“兄弟们若当真不弃,要继续跟着杨戬,便先回梅山修养一阵再做打算吧。”
梅山兄弟各自思虑一阵,全没想杨戬这是在拖住他们,只是心道此刻回天庭任职确会给杨戬惹来麻烦,便也应下。
老大正色道:“二爷若有需要,就派哮天犬到梅山知会一声,纵是刀山火海,兄弟们也愿闯上一闯!”说罢同几个兄弟朝杨戬拱手一礼,腾云向下界而去。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2:00 +0800 CST  
杨戬的目光落回在沉香的身上,神情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怜惜。这孩子只怕很早就知道了真相,否则也制定不出这样缜密的计划挽救自己的声名。
这些日子他一定过得很辛苦,情势强迫他必须独自忍受痛苦和辛秘,这对于他实在太沉重了。
触到杨戬的目光,沉香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隐忍了大半年的痛苦忽然得到解脱,杨戬温和的目光竟叫他产生出近似心酸的委屈。他快步走上前去死死抱住了杨戬,仿佛害怕他一松手,这个一向宠他爱他的亲人就会消失不见。
“舅舅。”似是微带哽咽地开了口,压抑了太久,涌上心头的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声简单的呼唤。
杨戬轻轻地摸了摸正搭在他肩头不住轻颤的小脑袋,一如多年前为他过生日时一样温和:“宝莲灯虽是上古法器,却没有通灵,昆仑山下,它忽然替我挡下开天神斧的攻击,是你偷偷捻动了口诀吧?”
沉香轻轻地点点头,提起了宝莲灯,不由令他想到了心爱的女子。他松开抱着杨戬的手,说道:“小玉应是带着八太子去找四姨母了,我去看看她们。”
杨莲颔首嘱道:“早些回来。”
沉香点点头,便捻诀向昆仑飞去。
远处忽有几个仙吏小步趋来,向杨戬垂首躬身道:“真君,凡间各地焚告的文书已尽数整理了,小仙等担心误了大事,特来禀明真君。”
杨戬颔首,吩咐道:“你等先回府库取些珍玩送至华山,我这便回殿理事。”
杨莲知道哥哥的意思,沉香一路多受各方神仙相助,怎么也该答谢一二,不能失了礼数让人说道。
杨戬立在云头,一直等到妹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云海,才径自驾了云向真君神殿而去。
一路上的仙家无论官属都恭敬地向杨戬行礼致意,浑与之前仿佛生死相斗的样子判若两人。
杨戬也不温不火地一一回礼,眉宇间透出的笃定淡然更为他平添一分清高气度。
昆仑被经久不化的严霜覆盖,天地素白,寒冷异常,沉香穿着单薄的衣袍,不顾自己冷得发颤,急急地冲入了风雪里。
冷风卷起了他的衣角,在白茫茫的寂静中猎猎作响。
雪窟早已不是雪窟,里面不同于洞外的肃杀,竟是暖意融融,小玉坐在一块巨石上打坐调息,哮天犬守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瞧着。
那边敖红已经醒转了许久,听闻杨戬安然无恙,便也安下了心,不顾身体尚且虚弱,赶忙拉着弟弟,将自己如何被救,如何得知杨戬忍辱筹谋之事,絮絮地一一道来。
敖春有些心疼姐姐身体,却也不忍阻止,只将敖红的嘱咐一一答应下来。念着姐姐身体虚弱,他也无心再管其他,只小心翼翼地扶着姐姐驾云回了东海去。
沉香走入洞中,只见哮天犬在一旁守着小玉,神情焦急不堪。
哮天犬心里担忧着主人的安危,却又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离开小狐狸,正左右为难,恰好见到沉香进来,便急急地拉着沉香问起主人的境况来。沉香捡着紧要处和他讲了方才的经过,便看到这忠心的狗儿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开心地奔出洞去寻主人了。
他寻了个石头坐了下来,静静地守着一旁运功调息的小玉。
洞外的风雪声渐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玉调息完毕,缓缓睁开双目,却看到心爱的少年已伏在身旁的巨石上睡着了。
敖红与敖春都已走了,哮天犬也不见了踪影,洞里只余下沉香平静的呼吸声和滴答滴答的水声。
沉香显然已经疲惫不堪,睡得很沉,小玉也不忍心叫起他,便索性也躺下来,侧着身子去看沉香的睡颜,露出恬静的笑意来。
第一次和沉香下山,住在凡间的小客栈里,他们就是这样相对而眠,恍然间竟已经数年。
过了一会儿,沉香忽然伸了伸懒腰,猛地一翻身,扑通地摔在地上。
小玉赶忙起身去扶他,看着他懊恼的神情偷偷地笑:“没事吧?”
这一下摔醒了他,半点困意也没有了,沉香摆摆手:“没事。”他拍拍身上的灰,不在意地笑笑,拉起小玉的手道:“走吧,我们回华山去。”
这句话平平淡淡,看不出一点生离死别后与爱人重聚的心潮激荡,却莫名叫小玉觉得欢喜。
沉香和小玉很快便到了华山。华山已经入秋,满山的枫叶红得耀目,衬着苍翠耸秀的山形,显出不同凡俗的美。
刘彦昌正陪着妻子重新修整圣母庙,杨莲靠着丈夫,随意地站在落叶铺就的金黄色大道上。
沉香携着小玉落了云头,却被一众神仙围住,簇拥着朝杨莲而去,此起彼伏的夸赞和祝福听得二人头脑发晕,只得加快了脚步。
来往的仙家多不胜数,有些是杨莲的好友,有些是来讨好逢迎,俱各自添力,奉送宝物,不多时已经将圣母宫重新修葺得富丽堂皇。
百花挽着杨莲的手,笑吟吟地询问沉香的婚期,引得小玉颊上飞红,拉着沉香快步跑开。
嫦娥瞧着那一对璧人的背影,也附和着笑道:“三妹妹,这可不能马虎,你要知道,织女妹妹才获释,就已开始为他二人织起了喜服呢。”
杨莲笑着答应下,将两人引到室内为她们布茶。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3:00 +0800 CST  
花果山上瀑倚翠微,美景如画,一众小猴儿三五结伴地摘果采花,奔跑玩耍,玩得累了,饮一饮山泉细流,滚得脏了,便跳入小河洗濯一番。
众猴远远见到孙悟空来了,俱高兴得大叫,在树上的奔跳下来、在小山上的扯着藤爬下来、在水里玩的甩着水跃上来,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把孙悟空猪八戒迎入水帘洞内。
孙悟空登上宝座,随手把冠上的羽翎递给一旁的小猴子把玩,众猴赶忙把珍藏的水果佳酿拿出给二人享用。
猪八戒看得开心,吃得受用,方才在瑶池上的不快也消散了个干净,只是心中依旧余下些困惑,忍不住问孙悟空道:“猴哥,那二郎神虽是为改天条才致做下那些违心之事,可是他辱你是真,你不报仇了?”
孙悟空令小猴儿都出洞去玩,随手布了结界,沉默半晌,轻轻吐出一句话来:“那件事是我的意愿。”
猪八戒瞪大了眼:“好哥哥,你说……是你让二郎神打断你全身经络的?”他不敢置信地凝望着孙悟空,那一身原本威风凛凛的红氅落在他眼里,忽然显得有些刺目,那红色竟然像血。
孙悟空轻叹:“佛门的威压,是极为沉重的枷锁,如不挣脱,我绝难甘心!”
猪八戒没有说话,只见到孙悟空露出轻蔑的冷笑:“我曾是能让天庭震悚的齐天大圣,如今既成了斗战胜佛,也不该是个唯唯诺诺的斗战胜佛。”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及地的红氅上,又道:“我成佛之时,元神被下了禁锢,大乘佛法的法力何等深厚,封我绛宫、泥洹、坎水、七轮几大要穴,令我的修为再难有寸进。”他冷笑道:“他们以为,从此我便要永远在灵山做个低眉顺眼的小小角色。”
猪八戒只觉得被一双手扼住咽喉,半晌才发出声音,试探着问道:“那你又如何做了?”
孙悟空道:“全三界只有一种方法可破解此等封印,便是用二郎神所修的九转玄功将我的全身经络尽数震断,再以南海菩萨的甘露修复,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猪八戒想了一想,明白过来,脱口道:“那时你非但重获自由,可以继续修持,又可以顺势替沉香举事,更可借受辱为由牵动佛门帮助沉香……好个一石三鸟之计……”他叹了一声:“只是你以性命相托……未免太信任杨戬了。”
孙悟空笑道:“我二人都是以武入道,虽是平生大敌,亦是难得知己。”他目中似流露出一丝向往来,发出异样的光彩:“更何况,只有他那样的强者,才堪令我与之合作。”
猪八戒沉默许久,将内心的千思万绪压下,淡然笑道:“也罢,猴哥,既然你下了决心,我替你保守秘密就是,待你来日修行有成,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孙悟空笑道:“还有个正事要办。”他转身进洞里去,取了个玉匣出来,匣中以碎冰存放了两枚人参果。他朝猪八戒一递,说道:“这是镇元子前几日送我的,便算作我二人的贺礼,给沉香那臭小子送过去,我就不去参加什么喜宴了。”
猪八戒一愣,眯着眼笑道:“猴哥你连我那份都备了?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孙悟空拍拍他的大肚子,笑道:“得了,你的心事休想瞒我。你早把家底都送出去替沉香打点了,要不然沉香召集群妖时那么大张旗鼓,怎会没个小神上报天庭邀功讨赏?你现在穷得只剩一个大肚子,拿什么做贺礼?传出去不也跌了我老孙的面子!”
想起这事,猪八戒自然心疼得很,表面上却装作无所谓地笑笑:“方外之人,不图身外之物,现在正好!我那净坛庙真成了佛门清净地了。”
孙悟空大笑,促狭道:“呆子,怕是你嘴硬吧?”
猪八戒不服地高声道:“那怎么了!啊?那也是为了我徒弟!我乐意!”
孙悟空摇摇头,叹息一般地笑道:“也不知刘沉香那小子积的什么福,教人都这么护他。”
猪八戒轻叹道:“不瞒你说,猴哥,我是真喜欢他这孩子。”他慢慢地踱步,说道:“他和那个小狐狸,那两双眼睛,真是干净啊……我活了几千年,打交道的神仙佛老、凡人妖怪多不胜数,从没见过那么干净的眼睛,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啊。”
哮天犬回了神殿,见主人独自立在殿内空地上,凝望着月色出神,那长长的黑氅曳在地上,透露出沉寂的凄清。
他慢慢走近,轻声禀报了龙四公主已安然回到东海,杨戬褒赏地揉了揉他头顶的乱发,目光却投向比广寒宫更遥远的虚空。
哮天犬不懂主人心思,只觉得主人心里有难以开解的忧虑,想着要说些令他开心的话,想来想去,开口道:“沉香和小玉很快要成亲了,一定会邀请您去,您可要提前备好贺礼呀。”
杨戬嗯了一声,神情显出几分轻松愉快,吩咐哮天犬道:“终南山上长有一种香血灵芝,通体晶莹,色泽如血,最能补身养气,对小狐狸很有好处,你去采一些给我吧。”
哮天犬高兴地应了一声,便退出殿外叫了几个天将一同去终南山采摘灵芝了。
杨戬回到房间,取出放在匣中的长生金锁,出神地抚摸着上头的纹路。这是他亲手刻给沉香的,被沉香丢弃之后就一直锁在这里。送还予他吧,杨戬心想,这金锁毕竟熔铸了他的心血,有仙灵之气,不同凡物,佩戴在沉香身上,也能为他驱灾避祸。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4:00 +0800 CST  
将金锁和哮天犬送来的灵芝收入一个锦盒,他满意地一笑,换下朝服大氅,驾云离了天庭。
云路迢迢,杨戬行的不疾不徐,不一会儿,便见到前方云深处隐隐显有一座仙山,飘浮于云巅。
那山中烟霞焕彩,蜿蜒处亦有瑶花奇草满道,间有溪水甘洌,飞瀑跳珠,修篁苍柏铺就万顷碧浪,碧浪之中,恍现一座洞府。
一鹤轻振雪羽,衔着一株灵芝翩然入洞,将灵芝献给洞中之仙。
此洞广大,深处愈发灵气充溢,古玉为柱,白云作阶,柱上隐隐有烟霞虹霓,阶前满布芳菲,奇香盈盈。正中间立有仙藤布架,存放万卷书简,一旁更设石桌古案,古案通体黑透,盘虬龙做底,衔明珠为灯。
仙鹤献了灵芝,便停立在云阶歇息,洞中之仙端坐案前凝神修书,墨发半束,着一袭淡翠袍服,神姿妙相脱绝尘垢,空寂之中隐有天地之威、万载之慈。
此仙便是昆仑十二仙之一的玉鼎真人,也正是那看守神斧的所谓昆仑神。
杨戬落下云头,进入洞中,朝他俯身拜道:“昆仑一役,弟子欺瞒师父,违逆师命,特来请罪。”
玉鼎将他扶起,淡淡道:“修改天规,是开辟大业,必有为之殉道者。你有慈恤苍生之心,护佑家人之意,此事本是我意料之中。”
似是想起什么,玉鼎沉声唤道:“玄鹤,你且去摘取一段仙藤予我。”
那鹤本立在云阶上假寐,忽然惊醒,略一摇晃脑袋,清醒过来,便展翅飞出洞外。
玉泉上境凌虚耸立,巍峨奇美,此时云雾已缓缓散开,山间隐隐闪出七彩的光华来,那光华清和无比,围绕的仙藤足有手臂粗细。玄鹤似是不情愿地轻鸣一声,上前将一段仙藤取下,飞回洞内呈至玉鼎案前。
玉鼎道:“杨戬,我有三言,你仔细听了。”
他望着杨戬正色道:“其一,你那不成器的外甥,非朽木不可雕,你将他护佑得太过了,反倒令他失了该有的血性。其二,梅山兄弟中亦有忠勇之人,六人各具神通,又与你有千载交情,你手下军务繁杂,便不必将他们拒于千里之外。其三,孙悟空与你的交易并非仅仅为了他自己,他野心之大,恐不能测。来日佛门内斗之时不免波及天庭,你要时刻防备。”
杨戬颔首道:“弟子谨记。”
“该说的我已说了,取舍在你,不过......”玉鼎执起案上的仙藤,在掌中轻敲,对杨戬道:“既来请罪,你可认罚?”
杨戬垂首道:“弟子认罚。”
玉鼎沉声道:“将手伸出来。”
杨戬面上蓦地显出一丝窘迫,他略一犹疑,还是将双手抬起,掌心向上地伸平在玉鼎面前。
玉鼎眼中几不可察地浮现几分笑意, 他将仙藤搁在杨戬手中,淡然道:“此藤受日月精华,很是灵气充溢,便罚你做个苦力,替梅山老六续接手臂去吧。”
杨戬一怔,十指缓缓弯曲,将仙藤握住,身形还有些僵,显出被捉弄的懊恼。
玉鼎见他如此神情,笑道:“为师知道,你的性情最是孤寂要强,宁一人将万般艰险抗下,也不愿示弱于人。只是你需记住,无论情形如何诡谲,阐教上下从未与你离心离德,你纵有天大的原因,也莫要再将自己逼入死路。”
杨戬拱手成礼,朝玉鼎一拜:“弟子谨记。”
有一苍鹰忽然振羽飞来,停落在杨戬肩头,凌厉的双目透出欣喜,杨戬抬手轻抚它黑灰色的羽毛,说道:“看起来你的伤已痊愈了。”
那鹰微微侧头,流露出与主人一般无二的冷肃,它点了点头,虽没有像哮天犬一样喜欢讨好地贴近杨戬,却也显出几分亲近之意。
玉鼎悠然地负手往洞内深处行去,淡淡道:“你手上事忙,不必在我处耽搁了。”
杨戬行礼告退,臂擎苍鹰腾云而去。出得洞来,逆天鹰喜悦地发出一声清鸣,身子前探,幻化成一个玄衣男子落在云端,随杨戬并行。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5:00 +0800 CST  
见到逆天鹰同主人一起回来,哮天犬发怔道:“你不是在玉泉山养伤?怎么回来了?”
逆天鹰故意地加重语气说道:“我特意回来和你争宠。”说罢拂了拂衣袖就去倒茶喝,举止随便,倒像是此间主人的模样。
哮天犬果然不悦,敌对一般地磨了磨牙,逆天鹰忍不住笑道:“主人你看,我才回来他就要咬死我。”
杨戬无意去理这一鹰一犬,径行至案前处理起公务。天条初改,事务繁杂,杨戬办理起来颇为费时。有些小仙的道贺文书,他看了便直接丢在一旁;奏报要事的,便依着天庭实情深思熟虑后,或直接批复,或代为拟表呈奏;剩余些复杂案子,便将天规条文与之核对明白,又附上类似的旧案加作批注,妥善办理,不知不觉中,玉蟾悄悄高悬,殿中也被仙婢掌起银烛。
哮天犬代他整理着散落在一旁的道贺文书,奇怪地呀了一声,说道:“主人,百花仙子给您道贺了,还奉送了百花清露来。”他觉得奇怪得很:“那百花仙子因为主人的缘故险些死在牛魔王手中,居然肯尽释前嫌?”
杨戬无奈,这狗儿待在天庭数百载,竟还不懂得宦场上下的一套规则。这司掌群芳之位,说高不高,但权力颇大,在地仙中也算是佼佼者,是以每年蟠桃会,都有与会之权。那百花仙子区区纤弱之体,没什么大神通,若没有几分手段,没有些审时度势舍小取大的见识,如何能做得了百花仙子,执掌三界群芳?
懒得与哮天犬解释缘由,杨戬的目光落在那道文书上,神情微动。百花仙子此番一共上了两道文书,一道向他道贺,另一道则是请命,大意是欲协助药王到人间去察纳百草性理,燮治五行,以解除人间灾祸。
既然可为人间驱病攘灾,杨戬阅过便批复了照准,成全了药王的一番仁心,也顺带成全了百花仙子的一番私心。
百花仙子此举无非是想寻个进身之阶,此时天庭风波涌动,人人自危,她自不例外。不过她倒是清醒明白得很,先果决地与天宫的人脉通通断了关系,又寻到默默无闻的药王合作,退避争斗,一心建功。如此明白上意,扶摇直上自是指日可待,这等机敏又肯实心用事的臣子确实不多,难怪之前她忽然失踪,王母娘娘会忧心地去找,而非另选花仙取而代之。
近几日皆是如此繁忙,动荡的风波还没息止,几方势力借机暗中恶斗,相互弹劾的文书目不暇接地涌来,杨戬每每在几案前批复文书,一坐就是整日。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日,便被玉帝的一道御诏制止。
呈来御诏的是一个白袍的老者,他是玉帝最亲信的仙官,是许多神仙都常请到府邸的贵客。杨戬上前迎了迎来人,打开御诏一看,竟是玉帝欲传司法天神到瑶池陪他闲叙消时。
连哮天犬都觉出荒唐,说道:“要您去陪他消闲?这事也要特意下诏?”
驭下的手段罢了,杨戬冷笑一声。新天规推行伊始,司法天神便被重新推上了风口浪尖,没了王母,他的权势便更甚于前。于是,朝局便犹如被巨石击打的水面,反击出此起彼伏的水花,人人避忌着新天条的雷池,却又不愿放弃良机,便都把心思一味用在攻击政敌上,朝野上下斗成一片。
每个仙家都知道,新天条推行之前,朝野势必会被大肆清洗,只是彼此心照不宣,暗中窥探着玉帝的举动,小心试探。
而今他们终于探到了玉帝的底线,这一道诏书,未必就不是玉帝在天庭大肆变革的契机。
他明着下诏私见自己,又令身边最亲信的仙官大张旗鼓地将御诏奉送了来,无非是想昭示君王的恩德,好令满朝仙卿都明了大势所趋,偃伏顺应新天条的推行,而那些余下的,或不甘或愚昧的出头鸟,自然便成了他欲以剪除的叛逆。
杨戬忽然忆起东岳大帝近日要上天奏报下界的境况,这昔年的同袍,最是仁厚和直脾气,这次玉帝的试探,恐会令他陷入危险。天条改制欲顺利推行,势必要委重于他,若他此时失了权柄,下界的政务便又要费去甚多周折。心念电转,吩咐了逆天鹰去泰山将玉帝的举动着重告知黄飞虎,才换上了朝服往瑶池见驾。
玉帝立在花池边,正揽了花枝把玩,见杨戬来了,露出常见的悠然笑意,说道:“朕近来闲暇无事,请了燃灯古佛一叙,他与朕论起佛法,朕颇有所得。”
杨戬恭顺如仪地回应着,语气里着意添了些谦和。
玉帝继续道:“佛道两学本属同源,论及根源处,也不过都为万物心中立了一重境界,普度点化有缘之人,论及实效,尚不能够真正造福三界。”他问道:“司法天神,你说呢?”
杨戬顺应着他的心意回道:“三界终需依照合理的秩序,方能绵延相许,永世清平。”
玉帝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如你看来,而今三界之乱象,如何清除?”
杨戬道:“三界以天庭为要,三界乱象频频,只因天庭陋规横生,万事荒怠。旧天条遗留的弊病需要从根掘起,方能彻底制止乱象。”
玉帝觉出些意思来,又道:“如何做?”
杨戬道:“整饬朝纲,当以纠察罪员为先,否则佞者朋党为奸,新天条又如何推行下去?”
玉帝颔首,褒赏之色愈加明显,说道:“然后呢?”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8:00 +0800 CST  
杨戬躬身道:“小神斗胆向陛下请旨,将天庭仙制中与新天条相悖之处一一更改,好严明法典以正朝纲。”
玉帝隐隐赞同,却不露声色,只沉吟半晌,缓缓道:“天庭之根基,莫不倚重于此,如若轻易改动,是否会动摇了根本?”
杨戬持着礼,神情愈加庄重,说道:“旧制之中,已然萌生陋规,其陋规逾越法典,构祸三界,为害不轻。人间之乱世已然证实了旧制之大弊,乱世之生,多因天庭有失公道,而天道不公,却因有些神仙贪欲不止,罔顾天条,暗中勾结奸邪欺压黎庶所致。旧制不改,则陋规难除,新天条终会沦为摆设,到时人间陷入绝境,天庭亦将腐朽溃烂,不复存在。”
玉帝展颜一笑,赞道:“不枉朕将大权交付于你,你既明白情局态势,便放手去做就是。”说罢又笑道:“本欲令你好好歇歇才唤你来,却又论起政事,是朕的不是。政务繁杂,你也委实辛苦,御前奉至的新茗最是明心解乏,朕过后差人送至你处。”
杨戬谢过圣恩,施礼退下。不过一日之内,整个天庭又落回了平静,好似一场飓风悄然将至。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09:00 +0800 CST  
云间苍茫辽阔,下临锦绣山河,淡雅与繁华相映,自是美不胜收。杨戬带着仙藤灵药,正驾云向梅山行去,一袭雪氅飘飞在云间,衬得他的身影清孤绝俗,其风华更胜下界的如画江山。
杨戬在梅山上方停立,恰好见到梅山兄弟正在治军,这几人早已不是当年在商军中的草莽将军,有过千年神历和数不清的战果,已皆是精通韬略的豪杰。从前为了沉香的事剥夺了他们施展才能的机会,如今见他们仍一心挂记着当年兄弟几人共谋勋业的往事,他心思不由一动,落了云头,朝几人的府邸走去。
几人见杨戬到来,大喜过望,叫了声二爷迎上前去。
杨戬打定主意将神殿的军务继续交付予梅山兄弟,想着天庭的情势,大略提起日后的打算,引得几人一阵豪情激荡,跃跃欲试。
谈了一阵,想起此行的目的,杨戬拿出府库的灵药,配合灵力注入了梅山老六的断臂处,继以特殊法门为他燮理气血,将玉泉山的仙藤与金光洞的莲枝煅成一块,化为筋骨重塑在老六肩上。
老六虽重生了臂膀,仍不甚习惯,须得时间练习磨合,杨戬嘱咐几人暂且休养静待,等候时机,也未多留,便又匆匆离去。
杨戬回到神殿办理完公务,分整起书案上写毕的奏折,收拾了一阵,目光恰好落在了静置于案头的贺礼之上。
织女获释之后,为表对沉香的感激,亲自为他和小玉织起喜服,为了不拂织女的好意,他二人便将婚期一拖再拖。杨戬心中算着时日,大约外甥的婚期也将近了,忙了几日,他也未顾得上去看看他们……一想到这两个孩子,他的目光便愈发温和,显出几分轻松笑意。
华山上,沉香和小玉正在一片静谧的树林里坐着,相偎着说话。落叶飘飞到沉香雪白的袍角上,给朴素无华的道袍添了一抹金灿灿的装点。
小玉拿起一片很大的叶子,纤手巧动,将它折成一只小猪的模样,她掩着嘴俏皮一笑,将小猪偷偷放在了沉香头上。
沉香把小猪拿下来,挑眉道:“你这把戏我小时候都玩腻了。”
小玉笑道:“你从小鬼点子就多,舅舅和我说,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和人炫耀法术呢。”
想起以前的窘事,沉香的脸忽然红了起来,他腾地站起,来回踱步,生气地喃喃道:“我说我的法力怎么一会灵一会不灵,感情是他老人家在背后捣乱!”他嘀咕道:“三千多岁了,还喜欢捉弄小孩……等我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整整他……”
小玉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笑得弯了腰,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指向沉香身后。
沉香惊觉坏事,回过头果然见到杨戬手持墨扇静立在他身后。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试探地问道:“您听见什么了?”
杨戬举扇轻轻敲在沉香头上,微笑道:“我听见你说要找机会捉弄我。”
小玉坏笑着拉过杨戬的袍袖,踮起脚附在他耳畔,悄悄地把沉香打算使在他身上的恶作剧一一说出,害得沉香又挨了好几下。
见这当初为他扇凉的墨扇已成了揍他的工具,杨戬竟还使得颇为顺手,沉香一时赌气,佯作生气地道:“小玉,连都你出卖我,我这就去找八太子,不理你了。”说罢气呼呼地作势要走,却被小玉笑吟吟地几句话给拉了回来。
杨戬看着这一对小情侣拌嘴打闹,不知不觉间笑意愈深,也不嫌吵闹,一路陪他们慢慢走回到家里。
杨莲并不在家,听沉香的意思,她是去拜谒了东岳大帝。沉香一阵奇怪,说道:“素闻我娘和他老人家没有太多交情,可她这几日除了只匆匆见了四姨母一回,就天天往泰山跑。”
杨戬大抵知道三妹要做什么,这丫头冰雪聪明,定是猜准了自己的心思,想替自己把凡间的麻烦事解决一二。
五岳的地仙都是天庭详加铨叙后才封禅的,他们五人每年都一同上天奏报下界境况,因此也略有交集,因为黄飞虎曾是自己的同袍,三妹更与他犹为亲近些。
自己未曾把变革仙阶的想法透露给三妹,不过她一向了解自己,会如此为自己分忧亦是意料中事,左右她懂得把控分寸,总不会出什么事。
听见沉香说他近几日无聊得很,杨戬忽然想起梅山兄弟曾多次邀他去梅山一同游猎,但每每被他以政务繁忙推掉,不禁笑道:“沉香,你想不想去梅山玩一玩?”
沉香见杨戬似是要陪他一起行游,机会难得,赶忙答应下来,小玉听闻是要去游猎,不禁觉得无趣,那又打又杀的有什么好玩?她想了想,又怕扫了两人的兴致,便说要去看望四姨母,独自跑去了东海游玩。
梅山不如东海雄奇瑰丽,但也地域辽阔,丰饶富足。山上千岩竞秀,奇花满地,异香中更有木叶的清芬随风飘散。山后是广大的丛林深谷,奇兽众多,风物绮丽。
梅山兄弟带了几百草头神跟着杨戬与沉香来此游冶。因为暂时没有重回天庭,梅山兄弟在下界散心也有好一阵子了,今日杨戬忽然来到,几人更是兴致高昂,一路啸歌前行,颇显豪迈。
山风清爽,哮天犬化回犬形,迎着风头狂奔腾跃,不多时便擒到许多珍兽。逆天鹰立在杨戬肩头,冷哂般地锐目紧盯猎物,触上那目光的几头梅花鹿皆冷颤不已,跌跌撞撞地逃开。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10:00 +0800 CST  
杨戬并未在意受了惊的梅花鹿,那本是凡物,射获亦是平平无奇。他睨向远处杀气腾腾的一头妖虎,淡然而随意地横展弯弓,擎鹰的手臂蓦地发力,顷刻间已接连发出五箭,箭若流星,射中虎精的同时,亦射获了几只花豹与野狐。
梅山兄弟高声喝彩,一呼众应,一众草头神看过显圣真君的身手,更是呼喝之声雷动。
梅山兄弟里,属老四和老五最喜设陷网罗猎物,他二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相互配合着布下天罗地陷,又间以竹阵钩网,花样百出,用计精巧间,也收获颇丰。
老大、老二、老五、老六带领一众草头神骑着神驹纵情奔行,时而扬刀斩杀凶兽,时而持弓射下鸷鸟,与头顶云端上的沉香和杨戬相呼应而动,极为快意。
沉香在云端持弓疾发,箭术却是平平淡淡,他撇撇嘴,似是不甘心地随手挑起一支箭来,才要搭弓射出,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微曲的十指。
沉香一怔,却听杨戬平和的语声在身后响起:“弓箭由来已古,虽激弦发矢便可及远,但若要它随心意而动,还要精研其术,方能娴熟。”
动手将沉香的姿势矫正,杨戬缓缓道:“射为六艺之一,不过学射术也不应拘泥于艺之一道,”他握着沉香的手蓦地发力,疾风闪过,射中一只巨大的颙鸟。
“你的臂力不差,只是有些急躁才致乱了方向,心中若是平静,自然能练出眼力。”
沉香平静下来,持弓时不再浮躁求成,随着杨戬的几番细致入微的提点,射术便也突飞猛进,渐入佳境。
当晚,梅山兄弟便备下酒宴,硬是要杨戬多留几日,杨戬推说不过,便答应留下一同宴饮。梅山兄弟吩咐下人把庭院布置妥当,又使搬运之法搬来窖藏美酒、佳肴珍馐,欲与杨戬一同幕天席地痛饮一番。
案旁那一口大大的石鼎中,盛着腊色樱桃、黄熟梅子,间以甘蔗香椰、石榴蜜桃,似乎将各时令的新鲜水果奉了上来,头一次见这阵势,沉香竟有些目不暇接。
美酒开坛,一饮便是彻夜。
梅山兄弟酒量称奇,犹是老三,几有千杯不醉的海量。兄弟几人素来爱酒,藏酒十分丰富,醇如白云浩瀚,香如桂林三花,更有枝江润舌,太白即墨,其中甚至还有千年前杨戬在灌江口亲自酿造的美酒,老六谈及当年往事,笑称此酒的酒香传至真君神庙外,被蜀中百姓学得酿造之法,取名为二郎古蔺,一时传为美谈。
醇香中,几人划拳行令,谈笑风生,饮酒兴起时,梅山兄弟便同沉香讲起酒道,非但将收藏的古雅酒爵拿出展示,更将千百年来美酒的源流传奇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听得沉香啧啧称奇。
杨戬瞧着他们开怀热闹,便也跟着多饮了数坛,许久未见主人如此开怀畅饮的一鹰一犬也来了兴致,与梅山兄弟击鼓传杯,高谈阔论。
醉意朦胧间,沉香渐渐习惯了同梅山兄弟插科打诨,还被要求为新立的屏风题醉诗。沉香迷糊地望向杨戬,看到舅舅正与梅山老六交谈甚欢,平日的冷峻之色丝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潇洒自得。
心中顿生豪情,沉香取来狼毫,饱蘸浓墨,在屏风上挥洒题道:
呼朋称浩荡,
引弓踏莽苍。
寒刃如霜雪,
奔行亦豪壮。
凌空猎神虎,
挟风过蛟江。
会当邀痛饮,
快意醉琼芳。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10:00 +0800 CST  
冬季很快就来临了。华山刘府上,红梅已开得千树竞秀,芳姿连绵。
小玉很喜欢这大红与雪白相映的纯净世界,故而她的大婚便选在此时。
她与沉香的喜服是织女亲自织就,取天际红霞为缎,引太阳光线为丝,炼取白云为纹、星光作衬,穿在身上宛若一朵彤云。
屋外雪花纷扬,温暖明净的屋子里,有一对新人正在打扮自己。小玉凝望着镜中自己涂得亮汪汪的红唇,笑意宛如春风般灵动,她拿起各式各样的耳环一一配试,时不时向沉香问几句。
沉香站在她身后,为她打理着鬓发。他的手指纤长有力,握着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妻子乌黑的秀发,凝了眉思索一阵,又随手选取一枚木簪为她笄发。
杨戬很早就到了华山,独自坐在庭院里赏雪,雪花点在红梅上,说不出的幽冷静谧,也衬得他一身玄衣愈发醒目。
小玉有天缘,当然不屑俗礼,所以也不似一般新娘羞羞掩掩地出门,而是随性地跑出房间,拉起杨戬的袖子嗔道:“沉香不会梳头,不好看。舅舅你给我梳吧。”
杨戬失笑,她的头上杂乱地盘起一个朝后的飞髻,还零落了数缕发丝,确实不好看。
他轻轻拂去石阶上的薄雪,着小玉坐在身前,接过沉香的梳子仔细为她打理,梳了一会儿,杨戬似觉得不够好,随手折下一枝红梅为她笄发,那雪花依旧留在红梅上,看起来淡而不俗。
喜宴很快就开始。
杨戬透过灯火的红光凝望着这一对璧人,笑意里全是满足,此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虽然令他感到有些嘈杂,却也觉出一丝难得的温馨。
他将贴身带了许久的金锁取出,为沉香戴到颈上,沉香不曾想到杨戬会把这枚被他丢弃的金锁拾回去,一时发怔,小玉不知这些事,只开心地轻轻拧了一下发呆的丈夫,叫醒了他。
杨莲和哥哥、丈夫一起为儿子主持了婚礼,她和嫦娥龙四等一众姐妹心照不宣,有意穿着地淡雅平常,全没夺了新娘子的风头。
桌上的佳肴热腾腾地冒着蒸气,樽前的美酒也不住的被斟满,沉香氲在雾气里的双目愈发迷蒙,他的酒量不好,经不起连番的劝饮,晃悠着起身,推说困倦,便携了小玉回屋,走得急了,被柱子和狗蛋笑说心急难耐。
房间布置得干净清雅,檀木桌上摆着一个白瓷花坛,坛中置着清水,插了几株仙莲。
这是百花仙子送给他二人的贺礼,仙卉不同于凡间花草,这夏季的花,在冬天仍然能盛放,仙气盈盈,好不漂亮。
沉香轻轻地从小玉的背后伸手遮住她的双目,默念口诀,二人化形变小,轻飘飘地飞入了莲花之中。
沉香松开手,微笑道:“这里好不好?”
小玉睁开眼向四下望了望,发现他二人竟是坐在莲花当中。柔软洁白的花瓣围立在侧,摇动着清雅的倩影。莲叶托起夜晚的薄雾,如同青色的云。窗外的月光织起一笼白纱,轻轻飘地浮在莲花上,花底的水映着粼粼的波光,宛如梦境般静谧。
“你怎么想得出这么可爱的主意?”小玉嫣然浅笑,灵秀的双目笑成了弯弯的新月。
沉香轻轻抚着她的脸,悄声道:“这里没有人偷听。”
这里很静,擦灭烛光的风声都可以听得分明。没了烛光,月光便更加突出,愈发轻柔地呵护着这一对小小的夫妻。
忽然响起一阵风声,莲叶如波浪般被扫动出一片涟漪,婆娑作响,宛如清缈的音乐,这美妙的声音里,隐有愉快的喘息声协作和唱,交织成一片朦胧春意。
月渐渐近了,照耀出莲心里卧着的美玉般的肌肤,二人的心里俱已染上了对方的味道,染得缱绻狂悦,仿佛红梅拂雪、木兰点露,轻轻悄悄地,巫山云雨已在眼前。
大婚之后,总是会乏的。不仅力乏,而且浑身发软。小玉活动了一下四肢,偏过头去看沉香,发觉他尚卧在莲心睡懒觉,她没好气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化形出了莲池,落回房间地面。
略作打扮,小玉便把沉香叫醒,一同去给父母敬茶,三圣母不多时又回到庙里处理积压的文牍,小玉觉得无聊,索性叫沉香带她到处转转。
兜兜转转,已至傍晚,二人来到了一条喧闹的小街。
此处街道偏窄,拥塞不堪。伴着油火香、脂粉味和吆喝声,灯火久久不灭。
小玉挽着沉香的手,笑道:“原来你小时候喜欢来这里。”
沉香点点头:“这里没有我讨厌的东西,虽然庸碌平常,但不失为一个令人开心的好地方。”
小玉四下看着,左边小屋前挂着几色灯笼,右边茅檐下悬着数幅怪画,不远处摆着小摊的老妪正用皲裂发黄的手指捻起木棍吹着糖人,那小小糖人的黄色光泽里显出栩栩如生的精巧。
“好玩,”她笑道:“沉香我们去前面看看。”她指向远处叫卖声的源头,那里摆着点心,弄着汤面,还有腊肉和果浆,热气熏腾出市井独有的悠闲意趣,香味飘传过来,引得小玉一阵发馋。
忽然,一阵吵闹打破了小街的宁静。一群黑衣束发的家丁持着刀棍冲将进来,向两边开路,迎进来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一袭淡翠长裙,翡翠珠钗并月白长裘,薄施粉黛却娇横异常,竟是已然忘却前尘的丁香。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11:00 +0800 CST  
开天神斧神力之强大,扭转了她一家人的命数,是以丁家上下如今都已全然不认得沉香与小玉。
丁香往前几步,冷冷地开了口:“方才有个泼皮搅了我的生辰喜宴,逃到这儿来,有谁看见了,替我把人揪出来,我重重有赏!”
人群里没有声音。
她冷笑一声,拿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冰种手镯“谁替我抓到了,这个归谁!”
翡翠有灵性,不像金银是死的东西,所以她很喜欢。这镯子是她姐姐从彩云之南为她送来的,竟然就这么拿出来悬赏抓人,倒真是脾性执拗。
果然人群一阵躁动,但也只是躁动罢了。这些小贩牵家带口的,最怕惹事上身,丢了安身立命的资本,是以如今只敢贪婪地盯着玉镯看,却不上前。
她收起玉镯,独自往前慢慢地走,眼睛从小贩们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停落在一个街角的乞丐身上。
那乞丐发着颤,哀声道:“小姐明鉴,小人逃荒到此,饥寒交迫,怎可能是扰乱您宴会的人啊……”
丁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今天一直在这儿?”
那乞丐点点头。
丁香又道:“那么你一定见过那泼皮,”她笑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丁家就收容你,你以后就不必露宿街头饥寒交迫了。”
与小贩不同,乞丐本就一无所有,除了性命没什么顾忌,这诱惑又着实不小,果然那乞丐犹豫一下,便把手往身后一个旧木箱子一指。
丁香冷笑一声,挑出一柄短剑娇叱一声刺向那箱子。
剑锋未及木箱,却忽然偏转掉头,直刺向乞丐。乞丐大惊,却已然躲不开,丁香的剑锋挑飞了一张脏旧的人皮面具,显露出“乞丐”年轻整洁的面容来。
丁香冷笑:“浑身都脏,耳鬓却干净整齐,饥寒交迫,伸出手来竟抖也不抖?信你?你当我傻么?”
那人被家丁拿住,一顿拳打脚踢,终于忍不住松可口:“是邱小公子的主意!你搅了他纳妾的好事,他当然要报复……”
丁香听罢却是了然一笑,道:“强抢民女的事我不再说,他居然还敢张扬,可真是给他老子长脸!”她转过身一甩斗篷,甩掉那“乞丐”搭上来的手,又道:“千错万错,错不在你这被逼干活的,我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他,今天到我丁家做客的非富即贵,他如不赔礼息事宁人,日后休想在华山立足!”
她转回来朝家丁们道:“今天那混账扫了老夫人的兴致,我们去找个戏班回府,给她老人家乐乐。”
丁香令家丁们给方才磕碰坏了的摊子赔了钱,便风也似的潇洒而去。
沉香和小玉一直隐在人群里看着,二人虽未想到丁香已全变了性格,但也在心里暗暗打算起来,想着来日有机会给八太子牵牵红线。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12:00 +0800 CST  
老君的兜率宫建在离恨天上,远离一切纷扰,他平素总是炼丹研道,或偶尔出门赴宴,对于天庭政事向来不闻不问,近来更是隔绝外世,索性开始闭关修行,一道奏表呈至御前,连例行的朝会都不参与。
玉帝端坐在御案前,照常地向仙班最上首的空位扫了一眼,便取出一道奏表,环视众仙道:“近日五岳正神联名呈上了一纸表文,欲昭天道清平,向朕奏明了下界的诸多问题。”他将奏表轻轻搁在案上:“朕失德啊……”
此话虽轻,却不啻一道惊雷!
众仙震颤下拜,失声道:“臣等惶恐!”
玉帝抬眼,目光自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落在杨戬身上:“司法天神,三圣母此举你知不知情?”
杨戬回道:“小神不知。”
玉帝有意放缓了语气:“这道奏表,是她领衔上奏,她有这等公心,倒是难得。”语调一转,又道:“说到底,我们也算一家人,三界虽大,治理之道不也同治家类似?你说是不是?”
玉帝从来对杨戬和杨莲的身世避而不谈,对他兄妹二人只称公职,只谈政务,而今忽然这样说话,众仙一下子都有些不明所以。
仙班之内有许多双眼睛浮现出了冷嘲之意,带着无尽的轻蔑偷偷向杨戬瞄去。这权臣手段冷酷,对同僚极尽打压之能事,如今玉帝当众给他难堪,看他如何收场?
杨戬神色如常,旧事在心中闪过,迫令他将缩在袖中的拳握紧几分,他思付一阵,便不卑不亢地回道:“一家之人,多不过上百,一国之人,可达兆数,若是三界,则多不可数。有道是繁则生乱,治理三界比治理一家要难得多。”
“这是实在话,”玉帝笑道:“繁则生乱,那便去繁存简便是。”他收了笑意,沉声道:“下界的仙阶冗员已甚,贪墨成风,自然生乱。司法天神,着你分派神部大力核查,将繁乱清除,还苍生一个安泰。”
杨戬上前领了旨意,玉帝淡淡扫视着众仙,沉声道:“虽说天条已经付诸施行,但收效甚微。有道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朕今日言明,即日起,上至中枢,下至地府,全由司法天神一例稽查。”
这几乎是玉帝近千年来下过最强硬的旨意,雷霆手段接踵而至,一张密匝匝的大网罩将下来,如潮的恐慌弥漫在天庭的每一个角落。
西海,无望崖。
万丈孤峰上,有一抹白色衬着寥阔的海天遗世独立。杨戬喜欢坐在此处看海,西海的生灵也爱选在这个时候游至海面,悄悄地望着峰顶那抹凛然的白色。
“那是神仙吧?”一条小鱼悄悄地问。
另一条小鱼沮丧道:“不知道,他坐得太高,看不清楚。”
“唉……”
海的声音总是时而喧腾时而平静的,好像这些海里的生灵一样,既有一股子日月孕育的灵秀活泼,又有许多悲欢里暗藏的缄默。
雪浪堆起一簇簇皎然的浮花,扑腾翻卷着向海岸拂去。许是月光的缘故,浪花白得发光,闪着几分冷意。
数万条小鱼在水面游走,月色下闪出七彩的光来。
海面上又是一阵水波晕开,鱼群里忽然冒出许多晶莹的星点,那星点逐渐聚拢变大,闪出一道粲然白光,将海水映得明澈透亮。
那白光忽地跃出海面,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山海。众鱼痴痴地望着那龙影,追逐上跃,小小的鱼尾拍打着水面,传出此起彼伏的脆响。
那是一条白色的龙,她在半空盘旋飞浮,化为一个风姿俏丽的女子,登上无望崖朝杨戬笑了笑:“你是天上的神仙吧?”
杨戬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小龙,点了点头。
她笑道:“你能下来一回么?西海的小鱼想看看你的样子。”似是怕杨戬拒绝,她又道:“若你肯下去,我就送你一个礼物!”
这实在是个有趣的女孩子,杨戬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奇怪的人,总是在这么高的地方看海确实无趣,他振衣而起,降了云头落在西海海岸。
海里的鱼群躁动起来,纷纷游向海岸,窃窃私语着。
“我看到天神了!”小鱼们欢呼。
“他真好看!”一群小鱼附和着。
杨戬有些意外,近千年来,还没有谁因为见他一面而如此开心,他的心里蓦地升起一丝暖意,朝这些小生灵笑了笑。
他方才神情平静,瞧不出什么,但如今一笑,竟似揽了九天星辰进眼睛里,清辉里闪动着一丝独属强者的温柔,透露出绝世的风华来。
鱼群看得痴了,开心地游来游去。
那女子笑道:“我答应送你礼物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杨戬看了看她眼中闪动的星光,不禁答应道:“好。”
两人来到了灵山圣地。
自须弥山顶向下望去,便是须弥之海。海上狂涛疾旋,浪涌千层,隐隐浮现出一道浪花勾勒的棋盘,布局宏大精巧,令人叹为观止。
杨戬临海观棋,渐渐沉迷其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是何人所布的珍珑?”
那女子眨眨眼:“你猜!”
杨戬道:“此处是大乘佛法统御之境,此人竟能以道家法门布此奇局,悬峙于灵山数百载,其神通之高,放眼三界不过一二人而已……想必是老君与燃灯古佛对弈之时,没有尽兴,故而自行摆棋留于此地。”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16:00 +0800 CST  
那女子倚靠在一棵奇树上,摘了两枚仙果,一枚扔给杨戬,一枚自己吃了起来,边吃边道:“聪明,聪明,不愧是二郎真君,你猜的一点也不错。”
她的双脚从枝上垂了下来,脚踝上的银铃叮铃铃地响。
杨戬愈发觉得这小龙有趣,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吃完果子,跳落在他面前,微笑道:“我是西海三公主,我叫敖清。”
她介绍完自己,也不多待,只嘻嘻一笑,朝杨戬招手告别,哼着歌腾了云悠然而去。
真君神殿的烛火仿佛比平日更亮,杨戬走进一些,不见往日行礼奉茶的仙官,只见到一个白衣白袍的仙君飘然立于殿内。那仙君模样年轻,头发却是雪白,同头顶的白玉冠一个颜色,形成奇妙的和谐。
“叩见真君。”他不疾不徐地下拜,礼数周全得很,神色却是不卑不亢:“小仙闻报,梅山兄弟和刘沉香带领一千二百草头神去往青城山除妖了。小仙害怕贸然拦阻会坏了您的事,故而有意避开李天王的耳目,独自来禀报。”
杨戬眉峰锁紧,青城山一向是由李靖管辖,沉香不知情,梅山兄弟也如此不知轻重么?那一千二百草头神名义上还是自己留在灌江口的兵马,如此越权调动,大举兴兵,岂会不授人以柄?不过这仙君说避开了李靖耳目?杨戬抬眼看去,那仙君丝毫不闪避地回望。
杨戬道:“有劳仙君,不知仙君何处供职?”
那仙君淡淡道:“殿前朝会,一应杂务。”他说得隐晦自谦已极,却已足够令人知晓他在玉帝身边重要的地位。
玉帝在朝会上的言语愈加飘忽不定,时常闲谈,却又字字敲在朝局要害处,如此态势,分明是既要把控朝政,又要将责任一例推给司法天神。如此一来,朝会形同一场游戏,君王设迷,臣工来解,解好了是君王的英明,解不好,则是臣子的过失。
杨戬心知天庭溃烂已久,陋规深种,严查辑罪得过了,会令朝野动荡,无法运转,所以如何把控分寸,便成了一个难题。
这仙官既是玉帝心腹,此番来助自己钳住朝局,那便用人不疑一次也无妨,只要用得好,来日布下一着闲棋,留作后手,亦未尝不可。
心里念着青城山的境况,杨戬匆匆送走了白袍仙君,便去寻沉香下落。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17:00 +0800 CST  
话音一落,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连那几个首领也都苍白了脸,暗叹这小子好大的胆,看起来很是斯文,赌起来却连命也不要。
妖王点点头,笑道:“开吧。”
沉香伸出两根手指在牌背轻轻一按,两张牌轻响一声翻将过来,是一对天牌!
众妖暗自惊叹,难怪这小子敢押命上去,除非大王手中的是一对至尊宝,否则根本赢不了他。
沉香抬头看向妖王,却见那妖王笑意镇定,他忽地脊背一凉:莫非妖王手里的是至尊宝?
正想着,妖王已开了牌,一副杂八。
沉香舒了口气,他赢了。他微笑着起身,却不急着收回自己的赌注,只看着那妖王笑道:“承让。”
那妖王竟大笑三声,把宝贝一样的仙丹凌空抛给沉香,高声道:“愿赌服输!”
沉香方才非但没有被妖王一番押注吓退,更是大胆押上性命,赌对方手里没有至尊宝,这份精准的判断,这份胆识,已令在场妖众无不赞叹,是以此刻看他的眼神早不如起初那般爱理不理,而是多出几分艳羡。
沉香忽地从自己那堆宝物里挑出四件来,分别往四个妖魔首领面前一搁,笑道:“各位大哥赏个脸,就当作见面礼,收下吧。”四个首领碍着大哥在前,也不去拿,只是开口道谢。
那妖王笑道:“我的见面礼呢?”
沉香缓缓走向他,笑道:“您是此间主人,见面礼自当最为贵重,我就......把自己送给您,从此和您结个兄弟,在此一同逍遥过活,可好?”
那妖王愣了愣,大笑:“有趣有趣,本王好久没有见到你这么有趣的人了,好!我交你这个兄弟!”说着伸手去拉沉香手臂,他的手才触碰到沉香的衣袖,沉香却忽然晃了一晃,身子发软跌了下去。那妖王大笑几声,顺势拉了他起来,一手扣上沉香脉门,阴森森地笑道:“沉香兄弟,这是怎么了?”
沉香面色一白,露出惊惧之色,失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妖王死死扣着他的脉门,冷笑道:“劈山救母的小英雄,我怎会不认识?你以为我今日设宴为了什么?就是庆贺你自投罗网!”
沉香面色发灰:“那炉里的香......”
妖王大笑:“不错,此香是取昆仑顶上的百种仙草炼成,封人法力,麻醉四肢。解药就在杯中酒水里,怪你自作聪明不去饮酒,反而中毒。”
沉香苦笑一声:“我如今已是砧板上肉,恐怕难逃一死了。”
一个首领恨声道:“杨戬那厮当日将您毁去仙身打下凡尘,如此狠绝,今日他的外甥落在大哥手里,就是报应!”
那个女子忽地走来,笑道:“你们莫要吓着他!”她摸着沉香的脸,缓缓道:“这人细皮嫩肉的,生得又俊俏,不如先让我好好享用一番,再杀不迟!”她伸手提了一壶茶,对沉香笑道:“你渴不渴,我喂你喝?”
沉香微笑道:“本来想喝的。”
那女子吃吃一笑:“然后怎么呢?”
沉香淡然笑道:“可惜看到你这张脸,就只想吐,什么都喝不下。”
那女子脸色涨红,怒得指节咯咯发白,伸手把一壶冷茶泼在沉香脸上,冷笑道:“笑,我让你笑!”她转头对妖王道:“大王,我看他这一双眼睛贼得很,不如先挖了再说!”
妖王点点头,冷笑着幻出一柄匕首,向沉香眼睛刺去,眼见沉香双目就要被挖去,众妖兴奋地期待着。
忽然,沉香被扣着的手腕一翻,以指为刀将妖王手腕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妖王吃痛收手,沉香便腾跃而起,亮出一把小斧,斧光霍霍,向妖王双腿砍去。
与此同时,他念动法诀,方才被他搁在几个妖魔首领身前的宝珠玉珏光芒大烁,化出原型,原来竟是几枚火灵珠变的。火灵珠瞬间炸开,迸出雷光,劈向几个首领,几人未想发生此等变故,大惊之下躲闪不及,被雷光劈中,顿时鲜血迸散,惨叫着倒下。
听闻里面的动静,梅山兄弟一声令下,埋伏好的草头神立即自四面八方冲杀出来,逢妖便诛,势如破竹,此地登时便化为一片血海。
沉香一面抢攻妖王空门,一面捻诀变出四道金色锁链,将四个首领死死缚住。虽然他方才偷袭及时,占了便宜,可妖王曾是天庭重臣,道行何其高深,不多时竟已将沉香逼得冷汗直冒。
妖王的兵刃不及沉香的小斧坚硬,很快就被斧光劈成两段,他索性弃了兵刃,手捻杀字诀,竟将倒在地上的几个为他忠心效命的首领摄至半空,以其血肉之躯为媒发动了一道极为凶恶的杀阵。凄厉的惨叫声蓦地响起,阵中的血舌如火般炙烈滔天,挟着怨煞之气将山洞崩裂催塌,火影随之暴涨,转瞬便将沉香淹没进去。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18:00 +0800 CST  
一道银芒迅疾如电地破入火光中,清冷凌厉,挟着令万物失色的异力,将急旋不止的血舌巨焰生生自沉香身边逼开。
“舅舅!”沉香一喜,心下顿时安定下来,稳住了阵脚便欲冲杀出去,却被杨戬厉声喝退。
他愣了愣,见到杨戬的面色苍白如纸,不禁大骇,想要询问,碍于情势危急,又堪堪忍住。
“你来了……好!好得很!”那妖王面目忽地有些狰狞扭曲,“老师怪我毒辣而弃我,你为了争得王母的信任将我当做垫脚石!而今我已做了妖,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也好,那便决一死战罢!”
“老师……”沉香心下一紧,这样的称呼,又曾是天庭重臣……老君!他是老君的弟子!难怪发动得了如此杀阵!急急地抬眼,却几被昏黑肃杀的阵法迫得喘不过气来,他勉力闪躲飞来的火舌,强撑着不发出声音影响杨戬。
烟雾里忽然涌出数道纯阳雷火,疾驰如龙,炫亮无匹,上空忽地雷声大作,百道赤雷四下轰击,瞬间结作高墙,将杨戬和沉香围在当中。
杨戬逼回涌上喉间的腥甜,斜睨着这强横无匹的杀阵,冷哼道:“好生精湛的上古道法!”话音未落,枪已挥出,枪势凝了法力,银芒汇集处爆出万道光火,连势成墙,生生阻住了赤雷的攻击。他低喝一声,额间银光闪动,开了神目,一瞬之间便将这阵法内核洞悉。寻了破绽,再不犹疑,神目银光大盛,惊雷一般击出,赤雷轰鸣一声四下迸散。他提了枪,隐在烟雾中缓缓摸索,忽地打出一道法诀,灵蛇般窜入赤雷火墙的缺口,禁锢住雷火后方的一样东西。那东西正是阵眼,杨戬急催法力,那阵眼光焰瞬息,坠落在地。
迷雾中忽有疾光一闪,如同寂灭黑夜里的一道惊雷,沉香一惊,向光辉尽处望去,只见妖王已被三尖枪洞穿了咽喉,那魂魄缓缓逸出肉身,亦被杨戬挥手击散。
他定了定神,上前捡起那作为阵眼的物事。那是一个精巧的画卷,卷身卷起,不知什么材质炼成,金题玉躞,光彩夺目。
诛仙阵图?杨戬瞥见沉香手中物事,顿时心下了然,这是通天教主所遗的法宝,难怪威力如此强横。忽地是一阵痛意袭来,逼得他几欲昏倒,他心下苦笑一声,暗自提气堪堪撑住不让自己倒下。他方才为救沉香,强行以本命真元对抗上古法力,而后又全力破阵,此时自是难以支撑,努力稳住神识清明,再无心理会沉香焦急的询问,强提精神驾云回了神殿。
匆匆去了后殿密室,昏沉中犹记得不可吓到沉香,挥手关闭了密室的门,将紧随身后的沉香生生拦在门外。
脱离了众人的目光,他终是支持不住,踉跄着倒在密室的卧榻之上,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坐起,运起法力调治内伤。
银芒往复流转,自他的经络游走循接,缓缓地修复着震伤的脏腑。黝黑如铁的墙壁被他周身的银辉镀了一层薄膜,微微闪动着幽寂的冷光。
不知过了多久,杨戬的面色才微微好转,睁开双目,隐约听见哮天犬在门外和沉香说话。
哮天犬很是焦急的声音模糊地传进来,似乎在劝沉香不要跪着。
跪着?
沉香跪在门外?
急忙起身打开房门,便见到沉香正跪在门口,衣襟上的血污犹在,头发也未曾整理,似是跪了多时。杨戬顿时一阵心疼,赶忙扶起了他,正要开口问明缘由,却被沉香抢着问道:“您不生我的气了?”
杨戬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方才自己被异力所伤几欲昏倒,害怕吓着沉香便只顾回房调息,将他挡在门外,这孩子竟是以为自己是在生他的气?
不过如此也好,从前之事已成了沉香心头的阴影,令他一向觉得亏欠自己,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此番受了重伤,他必会因此负疚,背负上一道沉重的枷锁。
瞥见沉香狼狈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吩咐哮天犬先去殿外巡查审视,挥手施了个法,将沉香衣襟上的血污去除,发觉沉香似是跪麻了双腿,站立不稳,便将他扶到房间里的床上坐着。
沉香见杨戬仍是沉默不语,只当他还在生气,不愿与自己多说话,委屈地求道:“您理一理我,哪怕是罚我一顿也成啊!”
杨戬看着沉香无比认真的眼睛,心里有些无奈。沉香虽然做事欠妥,险些祸及自身,但确也是一心一意地要为自己分忧。那委屈的语声落入耳中,杨戬心下不禁又是一暖,罚你?也罢,你这么胡闹,早晚出事,便借此机会令你好好吃个教训,好让你以后莫要再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沉香这边正眼巴巴地等着回应,冷不防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回过神来,竟已被翻伏在了舅舅的腿上,生生受了一顿好揍。
比起他从前受过的无数次伤,这几下责打并不算疼,他咬着牙忍痛,倔强地不肯叫出声来。
本是小惩大诫,所以只打了十余下,杨戬便停了手,冷声训斥道:“独闯妖窟,妄自尊大,你这是不要命了么?我从前同你说的那些话,你全当成了耳边风?”
虽然身后依旧疼得很,沉香心里到底是轻松了不少,至少舅舅总算肯跟他说话了。他偷偷拽了拽杨戬的手臂,低声道:“我今后不敢了。”
杨戬拍开他的手,扶他起来,无奈道:“沉香,我知道你这么做本是好意,只是,你若真想帮我,便该先静下心来好好修持。”

楼主 雪雁冰纯  发布于 2017-04-25 23:19:00 +0800 CST  

楼主:雪雁冰纯

字数:81073

发表时间:2017-04-26 06:5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8-20 14:17:0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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