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地主宰，三界至尊，诞于天地之间，长于六合之内，无心，只因无人可以挂心，无情，只因不知为谁牵情，苍生寻求他的庇护，却又有谁来为他守护？

弃了苍生，舍了王位，只为唤他一声父亲。 ——曦源

他是凡界王者，天纵之才，一生情深不悔，一世为爱成痴，忘卿，却是红颜玉碎枯骨，忘己，终是折却一身傲骨，弃了往生不堪回首，却又有谁需他来守护？

重塑山河，肃清宇内，只为护他一世安康。 ——顾憬

第一章 天帝归位（上）

天界没有日夜，永远都是一片明晃晃的样子，瑞气千条，云蒸霞蔚，氤氲的雾气，掩映着雕梁画栋，满地沧澜。
凌华宫，瑾曦殿，锦罗玉帐中，男子一手支颔，半倚在床边，如墨的青丝散落，慵懒而又肆意的铺了满床，一身简单的黑色常服，暗金色的龙纹盘踞而上，昭示着其不同寻常的身份。
天有九重，地有九州，九重一曰正中钧天，二曰正东苍天，三曰东北旻天，四曰正北玄天，五曰西北幽天，六曰正西魭天，七曰西南朱天，八曰正南炎天，九曰东南阳天。
钧天处于中央，是天帝居所，其他八重天分散在四周，分而治之。
凌华宫乃天帝寝宫，瑾曦殿乃宫中正殿，男子的身份不言而喻，正是这天界的主宰——天帝曦源。
眉宇如峰，玄眸幽邃，夹杂着几缕看不分明的恍惚，薄唇轻抿，棱角分明的侧颜上带着些许征楞，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咣！”
水盆跌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瞬间拉回了曦源的思绪，微微皱眉，抬首便看到床前手足无措的少女，正是曦源的贴身女官玉烟。
水盆落地，沾湿了少女半身的衣裙，看起来略微有些狼狈，但她的双眸中却泛起了惊喜的色彩。
“帝上，您醒了？”
曦源没有说话，撑着床栏便要起身，但周身的无力感却让他未能成功，腰侧传了一阵刺痛，使他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
“您怎么样？奴婢这就去请霖暄帝君！”玉烟快步上前扶住他，转身就要出去，却被曦源拦住。
“回来！”
玉烟不敢反驳，在原地停下，面上却显出几分忧虑。
“本座睡了多久？弱水前线的战况如何了？”曦源没有在意她的脸色，抬手按了按眉心，此前神魔交战，他为了鼓舞士气御驾亲征，在弱水河畔大败魔族，亲手斩杀了魔界少君墨邪弑，却不慎被二王子墨邪情偷袭，伤于魔界圣器离魂刃下，昏迷至今。
说到正事，玉烟也显出了几分凝重：“战后到如今已经过了十七天，帝上一直未曾出现，如今镇守弱水河的是煜乾帝君，只是如今军中流言纷扰，前线状况十分不利！”
当时曦源被离魂刃重伤，回到后帐就陷入了昏迷，为了安全被霖暄帝君和清烨帝君秘密送回了凌华宫，对外只称在后帐闭关疗伤，但军中却不知何时传出了天帝陨落的流言，曦源又确实不在军中，无法现身解释，以致大军士气一跌再跌，所幸此前一战魔族元气大伤，在十几天中虽有战火，却也都是小打小闹，加上煜乾帝君领兵有道，到也不曾落于下风，但短时间内还好，再等几天一旦魔族缓过气来，怕是就不妙了。
曦源却只是点点头，似是不想多言，半阖着双目，有些走神。
“帝上如今已经醒来，是否要通知两位帝君？”玉烟也不多言，只询问了一句。
“去吧，不过告诉他们不用过来了。”曦源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
“是！”玉烟躬身告退，刚走了几步又被曦源叫住。
“等下去书茗宫一趟，请栎古上神过来一下。”
“啊？是！”
……
紫砂制的水壶一点一点的冒出白烟，伴随着咕咚咕咚的沸腾声，氤氲的雾气慢慢散开，曦源专心的烹着茶，一丝恬淡怡人的笑意挂在嘴角，竟使原本凌厉的面容柔和了几分，手间的动作优雅从容而又行云流水，最后化作一股清流落入盏中。
曦源一手端着茶盏送到嘴边啜饮，一手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眼中快速的闪过什么，只是转瞬即逝。

第二章 天帝归位（下）

“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啧啧，上好的碧螺春，帝上当真好手艺啊！”不知何时一名男子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自顾自的倒了一盏茶，细细品了两口后赞道。
“只是不知帝上何时学的茶艺，几十万年栎古竟从未尝过，亏了，忒亏了！”三口之后便放下茶盏再不动作，行止间尊贵典雅，倒也很像那么回事儿，只是说出的话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性情。
栎古，天地间最后一个上古神，神界唯二的上神之一，生性洒脱不受拘束，放着帝位不要，偏偏跑去当了一个小小的司命星君。
“帝上不是在弱水河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一身紫衣华服，金丝玉锦，半束的青丝凌乱而不失雅致，长眉直飞入鬓，双眸狭长上挑，惑人的瞳仁中萦绕着数不尽的风流魅惑，眉间一点殷红朱砂如花妖冶，白皙修长的指尖抚过唇角，微微一笑似嗔似娇，更是说不出的风情，“难道，是想我了？”
曦源早已习惯了他这般作态，微微抬眸，无视之。
“嘁！没意思！”栎古翻了个白眼，这般不雅的动作却丝毫不损他的风姿，抬手为自己续了盏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帝上大人有事但凭吩咐，小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曦源对他的调笑不为所动，眸光在水雾中有些迷离，像是透过其中看着什么：“栎古，你担任司命之位也有好几万年了吧？”
“怎么？帝上大人是要考察小仙的政绩吗？”栎古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摩挲着上面的花纹，“那帝上可是找错人了，你该去找墨然。”
这话倒是不错，墨然，书茗宫少司命，栎古名义上的弟子，实际上的……苦力……
自栎古坐上了司命的位置，就没干过一件正事，所有的事务都是墨然在打理，他自己所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他在凡间看的狗血话本子加工一下扔给墨然抄到他看不顺眼的人的命簿上。
饮下盏中最后一口茶，栎古微微眯眼有些满足。
“帝上这茶倒是不错，可惜这水只是普通的泉水，若是能换成天池中的达摩凝露，想来滋味更佳！”
“栎古……”
“待会让记得玉烟给我带一点回去。”
“……”
“话说帝上你这手艺到底什么时候练的？有空不如我们交流交流？”
“……”曦源默默抬手按了按额角嘭嘭直跳的青筋，“本座不是叫你来喝茶的！”
“哦！”栎古一边应了一声，一边又为自己添了一盏，“真不错啊！”
“……”曦源转头，“玉烟，送客！”
“别介啊！”栎古终于放下茶盏，一脸谄媚的表情，“您说您说，为帝上服务是小仙的荣幸。”
曦源半点也没有感觉到他的荣幸在哪。
“少来了，我就是有些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有什么你问墨然就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栎古向后一靠，一支银箫出现在手中，在修长的手指间旋转飞舞着，划出几圈绚目的流光。
曦源沉默了，在栎古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后才组织好语言：“这么多年你看过的也不少，你说，那些历劫的仙者归位后，凡尘间的种种，还做数吗？”
“这就要看个人是怎么想的了，”栎古想了想，眼睛却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怎么问这个？难不成，你是看上了凡间的哪个小姑娘，想要下界来一段黏牙又揪心的仙凡之恋？不是吧，来来来，说出来，有小仙在，包您到手，我跟你说，我前几天刚看了一个话本子，特别有意思，要不要……”
“不要！”曦源果断拒绝。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栎古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曦源的脸，直到曦源有些不适的转过头不由捂嘴笑起来，“帝上大人不肯说实话呢，算了，我就不信你能捂一辈子，不过你我修行之人，凡事顺从本心就好，虽说仙凡有别，但那也是对下面来说，您是天帝，又是上神，想做什么谁敢说个不字？看上谁，直接度成仙就是……”
“顺从本心……”曦源眼中划过一丝迷茫，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柔和，轻声喃喃道，“顺从本心吗？”

第三章 陈年旧事

是夜，天上没有星星，唯有一轮明月镶嵌在如水墨铺就的天空中，柔和的银光下，是一潭幽静的水，没有城镇的喧嚣的，只偶尔传来风吹过草丛的声音和几声细碎的虫吟与鸟鸣。
浅浅的水雾蒸腾，氤氲而朦脓，层层雾霭中，清华出尘的身影若隐若现。
“今夜月色正好，仙尊好生清闲。”男子爽朗的笑声传来，打破了一地静谧，天青色的身影自小路走来，上好的锦缎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辉，那人高高的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地顺在背后，行至池边，却是毫不顾忌的在一块青石上坐下。
“冷慕白，”少年的声音带着这个年龄段独有的沙哑，低沉而磁性，如风如缕，撩动着人心，“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来解释你缘何擅闯皓缈峰。”
白雾散去，少年仰首靠在池子边上，如冰雪如月华，淡漠出尘中又夹杂着入骨的媚惑，仙气卓然中又糅合了一丝妖冶的邪肆。
少年鬼斧神工的五官有着刀锋一般的线条，小小年纪便凛然自威，一双如水的眸子轻轻的阖着，在眼帘的下方形成一圈浓密的阴影，被水打湿的长发随意往前散着，湿漉漉的贴在侧脸上，一瞬间有种雌雄莫辩之感。
“你让我查的那个图案有消息了。”对于少年的态度冷慕白丝毫不介意，抬手在空中画出一道水镜，一块精巧雅致的古玉佩浮现出来，那玉佩玉质通透细腻，却雕刻着古怪的符文，好像构成了一个字，却说不出是什么。
“你当初就给了我一个图案，我找遍了九州才查到了这么点消息，”冷慕白手势一转，画面换成了一名少女，那少女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乌发如漆，肌肤如玉，明眸皓齿，体态轻盈，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烟拢撒花罗裙，手持长鞭站在比武台上，意气风发，绝代风华，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幽兰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
“兰若，翼州大陆，明周国靖王妃兰若，这块玉佩是她从小就戴着的，但这块玉佩明显是古玉，此前的来历却是完全查不出来了。”
“那……她呢？”少年有些失神，手臂略微抬起，似想触碰那水镜，却终是放下。
“谁？你说兰若？”冷慕白收回水镜，手腕翻转，递给他一叠卷宗，“猜到你可能要问，顺手查了下，只是这兰若十二年前就死了，而且有人专门遮掩了她的信息，如今能查到的都是表面留下来的，你看看就好，不一定准确。”
……
兰若，翼州大陆明周国前左相兰韶之女，清云宗内门弟子，成年归家举行笄礼之时，兰家遭遇灭门，除兰若本人，兰家百十余人尽皆身亡。
后依先人之约，嫁与靖王府世子顾憬为妻，然顾憬早已另有意中人，兰家被灭之际意欲退婚，皇室因颜面之故，未允。
大婚之日，顾憬同时迎娶意中人镇国公之女北宫玲儿为侧妃，并与北宫玲儿在正堂祭拜天地，兰若身为正妃，却只能乘小轿自后门入府，当晚，顾憬亲手废去兰若一身修为，自此再未踏入兰若房中。
……
少年看得很快，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那拿着宗卷的手，越攥越紧。
……
后有一日，顾憬醉酒，终与兰若有了肌肤之亲，便是这一次，让兰若有了身孕，彼时北宫玲儿始终无所出，早已惹得老王妃不满，不顾顾憬反感，亲自出面保下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出生之际，上京天降异象，正午时分紫色烟霞自天际蔓延开来，那孩子乃是天生的九窍琉璃心。
自古以来，世皆传九窍琉璃心有起死回生之效，南宫玲儿生有心疾，是以顾憬下令取那孩子的心为南宫玲儿续命。
得到消息，兰若彻底崩溃，当晚，携子自焚。
……

第四章 靖王顾憬

卷宗散落在池边，有几张落入水中，墨迹一点点晕成团。
“娘亲……”
少年低声轻叹，声音太小，冷慕白并没有听清，只皱眉看着他：“怎么了？你情绪不太对啊，这兰若到底是什么人，我之前查消息的时候碰到了几方人马也在查这方面消息，你没说，我就没和他们对上，若是……”
话未落，少年已自水中站起，少年的身形很是好看，颀长匀称，肌理分明，点点雾珠自胜雪般白皙的肌肤滑落，在漂亮锁骨上划出优美的曲线，湿漉漉的长发光滑顺垂，披散在身后挡住大半的肌肤，隐约间却露出肩背上暗色的烙伤，似乎与方才画卷中那块玉佩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少年垂首掩下眸中的黯淡，缓步步出水面，流光划过，一身白衣已经服帖的穿在了身上，连长发上的水汽也已悄然化去。
冷慕白一惊，之前说到哪全忘了，骤然提高了声音：“你出来做什么？今天是月圆之夜，你……”
然不待他说完，少年转身便跨步离开。
“曦源你去哪？”冷慕白欲追上，对方却几个越步不见了踪影，只有声音远远传来。
“翼州！”
……

明周国，帝都，上京。
揽月楼，上京最顶级的酒楼之一，地处上京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从高楼向下望去，入目满是人头攒动。
紫衣男子临窗而坐，手中的茶盏已经微凉，丝丝寒意自指尖浸透全身，面色有些黯淡，清雅细致的眉眼间是满满的沧桑疲惫，握着茶盏的手指骨节分明，却愈显消瘦，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以一种沉静优雅的姿态，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着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
楼下的人群熙攘吵杂，勾栏瓦肆，贩夫走卒，不断传来阵阵喧嚣，然而一切似乎都已经淡去，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王爷，该回了。”韩宇上楼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锦衣华服也已遮不住单薄瘦削的身形，微微上挑的凤眸只余下一片空寂，整个人都仿佛要随风而去。
韩宇内心不由得酸涩，当年那般霁月清风，惊才绝艳之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感觉到有衣服披到了身上，顾憬转过头：“韩宇，你说本王做人是不是特别失败。”
“怎么会呢？”韩宇笑着道，却是一片牵强，“王爷的贤名，明周国境内谁人不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茶水已经凉透，却依旧香醇，可喝到嘴里便只剩寒凉与苦涩，“若若……若若走了，她不要我了，源儿也找不到……我找不到他，你说他是不是知道我弄丢了他娘亲，所以才不愿意回来，不愿意让我找到他……”
双手捂住了眼睑，泪水却顺着指缝流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昔年翼州大陆的风云人物，明周国的第一战神，此时此刻，却哭的像个孩子。
“王爷……”韩宇喉咙有些发紧，却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一遍遍保证，“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会找到小世子的，王爷不用担心。”
其实说这话韩宇心中却没有一点底，天有九重，地有九州，彼此之间隔着汪洋大海，况如今单单翼州大陆便有着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更何况是九州大陆，人海茫茫，要找一个孩子何其困难，十二年过去了，谁知道如今人在哪里，又或者，是否还在这世上。
“你跟在本王身边也有二十多年了，就这句话说的最没底气。”顾憬苦笑一声，闭了闭眼，站起身来，“算了，走吧。”
韩宇伸手想要扶他，却被顾憬推开：“本王只是修为散了，还没到残废的地步。”
看着顾憬有些寥落的背影韩宇却无法再说什么，当年顾憬师承翼州大陆仙门之首清云宫，三岁拜师，五岁凝脉，九岁炼合大圆满，十岁筑基，十七岁便已结成金丹，被誉为翼州大陆近千年来最有天赋的天才，可惜十二年前一朝金丹碎裂，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修为却跌回了炼合期，至此再无寸进。

第五章 兰花木簪

出了酒楼，顾憬却没有上马车，只是向韩宇摆了摆手。
“你先回府吧，本王一个人走走。”
韩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驾着马车向王府方向驶去。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阳光轻洒在绿瓦红墙之间，商铺的招牌旗帜在突兀横出的飞檐间随风飘荡，顾憬漫步在繁闹的大街上，听着耳边吆喝声，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顾憬在一个卖各种小物件的摊子前停了下来，摊子上都是一些简单的小玩意，不是什么稀有物，却胜在精巧。
引起顾憬注意的是一支木簪，簪身打磨的极为光滑，簪头一朵兰花悄然绽放，虽然没有玉簪的皎洁，也没有金簪的华丽，却是是简单古朴，飘雅出尘。
刚想让小贩取来看看，却被人先一步拿了起来，回过头，对上了一张少年的脸。
少年眉宇纤长，温润柔和，一双水眸钟天地之灵秀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泛着幽幽的荧光，一身简单的月白色长袍，却是最上等的冰丝玉锦，腰间一袭银色腰封，镶嵌着上好的羊脂玉扣，及膝的长发束着雪色的丝带，随风微微飘拂。
少年冲他微微点头，丰姿奇秀，神韵独超，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清华。
“哟，客官好眼光啊，”看到有人感兴趣，小贩忙不迭的上前介绍，“这支簪子可不一般，这可是千机门九彧大师的作品，无论是收藏还是送人都是极好的选择，机不可失，错过这次可就再没机会了。”
按着顾憬的性子，本是应该直接走开的，可不知为何却留了下来，此刻看到小贩在那里吹捧，不由得开口：“九彧大师的作品万金难求，你这小摊也有这种宝物？”
小贩脸色一僵，本是看那少年年纪小，能忽悠就忽悠，谁知有人横叉一脚，却硬着头皮辩解：“那可不一定，这些东西都是小人在黑市上淘出来的，以小人多年的眼力，绝对不会出错。”
“若真是九彧大师的作品怎么不送到拍卖场去，留在这小摊上不怕招灾？”顾憬取过簪子，仔细看了看，又扔回摊上，“九彧大师确实曾经有过一件一样的作品，但是采用的却是千年雷击木心为主材料，未经炼制，单单雕刻出来就是上品法器，而你这件，却只是普通桃木制成，而且做工普通，你也真好意思吹。”
小贩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悻悻地摆手：“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多谢阁下直言，只是这买东西看的就是第一眼的眼缘，与价值无关。”少年将一块灵石放在了小摊上，对着顾憬微微一笑，将发簪放入怀中转身离开。
“这……”小贩傻眼了，冲着已经走远的少年呼喊，“客官，啊不，仙师，仙师，这东西小的也用不了啊！”
顾憬怔在了原地，记忆中似乎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这逛街买东西呢，最重要的就是眼缘，如果我喜欢，哪怕它一文不值我也喜欢，如果我不喜欢，就算是无价之宝我也还是不喜欢……”
少女喜欢逛街，喜好一天一变，怕送礼物不称她的心，就隔三差五的约她出来，每次都会收罗一大堆东西，却从来都懒得拿，虽然都不值多少钱，但她却依旧会高兴的眉眼弯弯。
听得小贩的呼喊，顾憬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他：“换吗？”
“换！”小贩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皱成了一朵菊花，接过去就揣入了怀里，“客官果然大气，这摊上的东西都不值钱，就全送您了，小的有点事，就先行告退了！”说着转身就跑走了。
顾憬看着那一堆小玩意，随手分给几个过路的孩童，看着孩子们嬉笑着跑开，脸色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王爷！”侍卫打扮的人突然走过来，附在顾憬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却见顾憬原本死寂的双眼忽然焕发出了不一样的色彩。
“流云镇吗？本王亲自走一趟。”

第六章 夜探王府

月华灼灼，繁星绰约，风微微拂过，带起树叶一阵摇摆，黑色的身影灵活似猫，悄无声息地避开一切暗哨摸到了靖王府的书房。
紧闭的窗户被开了一条缝，黑影轻盈的跃入其中，眨眼间便已恢复如常。
书房中曦源一袭黑纱覆面，半眯着双眼，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墨色的长袍几乎与暗色融为一体，脚步虚踏，悄无声息。
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灵石，幽白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视野，入眼便是墙壁上方悬挂着的画卷。
画中是一处枯败的小院，落叶翻飞，杂草丛生，女子抱着婴孩阖目躺在塌上，一大一小之间温馨而又美好，映衬着就连破败的小院都变得生动起来。
曦源天生九窍琉璃心，生而有智，虽然时光隔的太久，记忆已变得模糊，但在目光与画卷接触的那一刹那，那个温婉的女子，便已与那有限的记忆重合。
她不会笑，眼中永远带着一丝愁绪，半旧的棉布长裙洗的发白，夹杂着雪色的长发用一支兰花木簪松松的挽着，时常会抱着他坐在院子里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她会唱很多童谣，声音婉转清甜，有时候会拿些小玩具逗他玩，唤他源儿。
摩挲着手中的簪子，另一只手抚上了画卷，思绪逐渐飘远。
……
夜空下，熊熊烈火中映红了天际，昔日幽静的小院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 ”
……
“……”
“走！带源儿走！”
“小姐！”
“走啊……”
“……”
“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
“快走啊……”
“……”
“别回头，快啊……”
“……”
……
“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
……
有什么东西烙在了背上，剧痛袭来，让他的神志变得迷离，回过头，却见火龙瞬时窜起，包围了整个小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女子缓缓的闭上了双眸，脸上浮现出的，是多年不见的轻快和安逸。
……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
“什么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曦源迅速回过神来，一时情绪激荡，竟未发现有人过来，心中有些懊恼，曦源足下轻点，纵身向窗口掠去。
韩宇快步追至窗前，一柄泛着银光的柳叶飞刀飞射而出，却只听“叮”的一声，便被击落在地上，那击落飞刀之物却没有因此停下，疾若流星般向他身后飞去，转身欲拦，却已擦过了后方顾憬的耳畔，劲风扬起了鬓角的青丝，随后径直钉在了墙上。
冷汗自额上垂下，回过头窗前早已空无一人，韩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无能，请王爷恕罪！”
“无碍，”顾憬摇摇头，行至墙边，却见一支木簪钉在墙上，普普通通的桃木簪，却有三分之二没入了墙内，“那人修为少说已至神动，你不是对手很正常。”
手上附了一层灵力，却依旧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簪子取出来，看着手中有些熟悉的发簪，顾憬眉头微皱，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却转瞬即逝，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墙上的画卷沉声吩咐：“都准备好了吗？明日出发流云镇，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
……
城郊，曦源斜躺在一颗大树上，伸手拽着树上的叶子，心中仍旧忍不住的气闷，以他的修为，哪怕方圆百里内的一丝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神识，偏偏方才却被人抓了个现行，幸亏自己走的快，否则一世英名尽毁。
白日里那只簪子与记忆中母亲头上的像太过相似，虽然只有月余的相处，却是自己记忆中唯一的温暖，一时冲动抢在他人之前买了下来，却没有想到那个与自己一同看中簪子的人就是靖王，现在想起来，那人似乎与信息里查到的不太一样。
等等，簪子？
摸着空无一物的袖袋，曦源整个人都是一僵，叹了口气，随手将面纱扔在了地上。
得，伪装白做了。

第七章 月夜惊魂

“站住！你们跑不掉了，乖乖交出蕴神果果，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敢跟本公子抢东西，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刀剑碰撞声由远及近，曦源皱了皱眉头，停下了手中摧残树叶的动作。
“我乃当朝太子明钰宸，你们如此作为，是要与皇家为敌吗？”说话的是个少年，声音虽然沉稳却明显中气不足，显然已经受了伤，但在这种状况下，却不见丝毫慌乱。
“太子？你若是太子那我就是皇帝了，堂堂太子会来这种地方？说谎也不照照镜子！”
“你！”
黑暗之中，一群侍卫打扮的人将明钰宸二人团团围困在树下。
“钰儿你先走，这里交给我！”祁染霜一把推开明钰宸，一掌拍入地面，密密麻麻的冰锥自地面冒出，瞬间将那群人推出一段距离。
“小叔！”明钰宸抽出佩剑，径自和敌人战在了一起，“要走一起走！”
“钰儿！”
“明家没有怕死的**，大不了一起死！”明钰宸伤在手臂，握剑时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伤口，精致的小脸苍白如纸，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容道，“再说如果我真的一个人走了，估计回去也得被父皇打死。”
“说够了没有？不过你们今天谁都走不了！”领头的人一声冷笑，持剑逼近了明钰宸，只听得一声闷响，却是祁染霜挡在了明钰宸前面，整个肩膀都被长剑贯穿，哪怕是祁染霜此刻一身红衣，也依旧能看到鲜明的血迹。
“小叔！”明钰宸想要靠近，却再次被几个侍卫缠住。
“哈哈！乖乖交出蕴神果，说不定本公子心情好饶你一命呢！”领头人语带嘲弄，“小哥儿这般俊俏，死了有点可惜，不如给本公子做个男宠，本公子身为殷家少主，跟着本公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哈哈！”
那人笑得猖狂，本来也算不差的面容，因为那一脸的阴郁与淫邪，整个人都变的扭曲不堪，看得明钰宸一阵恶心。
“我呸！”明钰宸死死地瞪着他，“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殷翳笑声一顿，冷哼一声，一把拔出祁染霜肩上的剑，直奔明钰宸胸口而去。
祁染霜已经站立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勉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刺入明钰宸的心窝。
“钰儿！”
“哐当——”
劲风袭来，殷翳只觉手臂一麻，手中长剑直接化成了碎片，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凌厉的风声向四周射去，随着几声惨叫，围在周围的侍卫瞬间倒了大半。
“什么人？”
殷翳猛的被震开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看着脚边已经大半没入地面的树叶，眼中划过一丝忌惮。
他身为元婴修士，哪怕是丹药堆砌起来的修为，也不是寻常人能抗衡的，未曾露面，单只一片树叶便毁了他的武器，至少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方能做到。
少年自树上越下，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一头青丝未束，黑色的夜行衣略微有些松散，隐隐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透明的肤色润如美玉，反射着莹莹月光。
少年眉头微皱，单手把玩着手中的叶片，有些不愉的开口。
“你们，很吵！”
少年在树上待了那么久，他们竟一点气息都未察觉，殷翳眼中忌惮更甚，毕竟金丹修为便可重塑身形，故而修真界从来也不以外貌来看年龄，以对方的修为，谁敢真的把他真的当成一个孩子。
“我等不知前辈在此，还望前辈海涵！”殷翳躬身行礼，能屈能伸，到也是个人才。
“扰了我的清净，还想让我海涵？你脸很大吗？”曦源心情本就不好，懒得跟他废话，掐了个决将一群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殷翳没想到此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脸色顿时一变：“我是殷家的人，你……”
“哦，忘了。”曦源挥挥手，直接将他的声音也封住，世界顿时清静了。
明钰宸身形微晃，手中长剑险些坠地，一手扶着祁染霜，微微俯身道谢：“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第八章 依稀故人

“今日多亏阁下了，来日染霜……”祁染霜在明钰宸的帮助下终于站稳了身形，抬起头意欲道谢，却生生顿住，“仙……”
“祁少谷主，又见面了，”曦源截住他的话，微微一笑，“若真要谢，听说织魂谷新开了一株天逸荷。”
祁染霜眉心猛地跳了一下，心下暗道怎么会是这位主，面上却只能陪着笑。
“您可饶了我吧，您若是喜欢兰花我专门去寻几株，织魂谷那些是别人寄养着的，上次被您摘了两朵我差点没被打死。”
曦源只是轻笑，随手扔给他一个玉瓶，祁染霜也不看，倒了一粒丹药放入口中便将剩下的递给了明钰宸。
“小叔你们认识？”明钰宸对祁染霜显然是极为信任，见状便也放松了下来，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却修为极深的少年。
“那是自然，堂堂澜……”祁染霜开口准备介绍，却突然收到一道传音。
“曦源此来翼州是为私事，未免麻烦，还望少谷主予以隐瞒。”
祁染霜一顿，转头对上曦源含着浅笑的眸光，感受到其中意味不明的深意，清咳一声转了语调，“他曾来过织魂谷寻医，有过一面之缘。”
明钰宸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有大批人马向这边驰来，心下悚然一紧，但是张望了片刻便再次放松下来。
“属下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一大群人马转眼便来到身前，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看着带队的韩云，祁染霜与明钰宸心里不约而同的浮上一丝不妙的预感，彼此对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
明钰宸挥手让韩云等人起身，祁染霜转向曦源发出邀请：“仙……仙友初来翼州不知可否寻到落脚处，若是没有不如随染霜去皇宫小住几日，一来让染霜尽尽地主之谊算是感谢救命之恩，二来明周也算大国，仙友之事如有需要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皇宫……
曦源沉吟了一下，点头：“可以。”
……
晨光透进狭隘的小巷，深处，是一座极为破旧的小院，低矮的房屋内，因为终年不见阳光，显得有些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凹凸不平地布满了蛛网还有灰尘，在靠墙的案桌上，供奉着一尊牌位，在昏黄幽暗的烛火下忽明忽暗，上面刻着“凰云第十代传人兰氏讳若之灵位”十四个字。
与周边的破败不同，那案桌质地坚实，纹理清晰，偶有流光闪过，细看之下竟是出自炼器师之手的法器，虽只是最为普通的下品法器，但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仍是显得极不协调。
案前跪坐着一位妇人，灰白的发枯燥而凌乱，只用一根布条系了起来，眼角皱纹已深，轮廓中却依稀还能看见韶华时的美好，只是那双眼睛，此刻已满是混浊。
她拿着一块方巾细细的擦拭在案桌已经上方的排位，手指略微有些僵硬，如同破败的枯枝，硬邦邦的直不起来。
其实那案桌上设有防尘的法阵，根本不会沾染丝毫灰尘，可她却恍若未知，认认真真的擦拭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小姐，素荷快要撑不下去了……”
“是素荷没用，没有保护好小主人……”
“您若在天有灵，请务必要保佑小主人平安无事……”
“咳……咳咳咳咳……”轻声自语着，却猛然间剧烈咳嗽起来，咽下口中的猩甜，混浊的目中流露出一丝凄惶。
“小姐，素荷……素荷……恐怕没办法，再……再去找小主人了……”
“是素荷失职，弄丢了小主人……”
“素荷……素荷……马上就来向您请罪了……”
撑着案桌站起来，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不，她还不能死，小主人还没找到，她怎么能死呢？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素荷侧头听了一会，扶着墙壁慢慢走出去，越过爬满了荒草的院子，打开院子的大门，结果却对上了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容。
靖王……
顾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