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安歌寄微词(医疗文,师生\/兄弟)

第四章(7)

“别在这儿给我装哑巴!” 季杭又抽了五下,却是明显地下手更重了,“不愿挨就走,没人拦得住你。”

第一,安寄远被这疾风骤雨般的皮·带打得只剩下痛·觉,连呼吸都要找准间隙迅速换气,哪里还有力气说话。
第二吧,他压根就不知道说什么。

(我错了?——他还没知道错。)
(我不服?——再顶嘴季杭能把他打·似。)
(叫哥?求个饶?撒个娇?眼神暗示?言语示弱?——嗯,做不到,别问为什么。)

于是——
“我也没有一定不去轮转,”安寄远成功继续供火,“我就是想以后留在神外。”
回应他的是由上及下抽·落的一记皮·带,清晰透红的印子斜着贯穿了tun上的肿·痕,安寄远的pi股像是着了火的肉·团似得。

“轮转跟你定·科没有关系。这事我说过让你自己考虑就不会再管,等你想好了我们再算·账。”季杭冷眼看着疼得缩成一团的人猛地一·震,黝黑的眸子像是黑钻一样晶莹坚实,语气丝毫不带犹豫,“我上次就警·告过你,收起你这没规没距的样子。既然到现在还学不会尊重,那就只能用我的方法帮你。”
季杭用皮·带敲了敲他微微颤·抖的双·腿,“人前你继续做你的安家二少爷,就只有你我两个人的时候,你就·跪·着吧,什么时候学规矩了,我们什么时候叫停。”

安寄远松·垂的手·掌一下就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青筋凸·起,耳根这里因为咬合得太紧,顺着太·阳·穴那条一抽一抽的。
安家家规繁·琐,家·教迂·腐,罚·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惩·罚手段,安寄远在家若是惹得安笙不痛快了,跪上几个小时也不算是重·罚。
但是,惩·罚是一回事,面对季杭下·跪,安寄远光想想就不免觉得区·辱起来。

啪!——
皮·带再一次破·空而下,斜着贯穿了整个囤部,卷着风剐·落在脆弱不堪的末梢神经上。刚刚被踹在囤·腿交接处的那一下被红·肿的囤·肉衬托出了颜色,一瞬间,青·红交接。

“嗯唔——”竭力压抑的呜·业声。
“回话。”
安寄远不敢让人等,生怕身后的疼痛猝不及防就袭来,一口气还没接上,就急着开口,“是,我知道了。”
季杭波澜不惊,“让你长记性的方法有很多,我们可以一种一种试过来。”
安寄远抽了抽嘴角,感受着后背顺着脊·柱而上一溜烟到头顶的瑟·瑟凉·意。

冰冷的皮带贴到滚·烫的囤·峰,“今天打·你,不为别的,就为了你仗着安二少的身份,带着主任来向你的上·级挑·衅。”
啪——

没有回转余地的一下,扬起砸落,翻转翩翩,如季杭的声音一样漠然不留余地,生生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全都打出了洞,高·筑的堤·坝如同爆·破般轰·然倾·塌。

瞬间被灌·注进冰水的心房心室,冻起了的整颗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手里,用一把生·锈了的钝·刀,一来一去地临·迟,所有苟·且的尊·严和残·存的希望都被一寸一寸尽数剔·除,无边的疼·痛平静浩大地蔓延。

安寄远从小就是名正言顺的安家二少·爷。在学校,犯了错总是能被无条件原谅,以至于同学们因此而疏远他,直到长大了也没有什么真心朋友,他希望能够被一视同仁,但是学校老师也都是拿薪·水的工·薪·阶·层,没有敢于对抗上层指示的。到了医院实习,从直属上·级到科室主·任,一直到行政主·任和院·长级别的领导,全都是安笙的眼线,其他实习生跑腿干活满头大汗,他却只能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
安寄远痛·恨这样的状态,厌·恶所有人刻·意献·媚和故·献·殷·勤的姿态。他不喜欢与任何人周·旋,不喜欢说违心的话,不喜欢虚·与·委·蛇地应付那些动·机并不纯·良的艳·羡。
他以为,这些,季杭都知道。
嗯,他以为。

皮·带从毫无规则轻·重交替,一直到有了规律由上及下间·隔均匀地挥·落,霸道干脆地宣示着主quan。一下如冰刀般犀利锐气,一下又如火绳般灼·烫狠·辣,打碎了安寄远心中残·chuan的念想。

他想辩解,想要大喊我没有,可身后疼得那么真切,真切到他终于醍醐灌顶——训·jie不代表关心,责·打也不意味着教·导,那些透露着兄长威·严的话语,也并不等同于信任或包容。
他就这么低着头,不言语,不叫喊,仿佛没了血·肉。

季杭的语气依旧很稳健,“三十。自己报数。”
“啪!”
着了火的皮·带咬在红肿的囤上,型·具撕裂空气的声音都带着真真切切的怒意,挑·拨着安寄远敏感的神经,可他却只是将头埋在了胸口,就连生·理·性的shen·吟也被他压回到喉·咙里去,不吭一声。
季杭沉了声,又是一下,“没报数的不算。不要让我像教小孩子一样一条一条讲。”
说完,手腕一转,八分力抽在了囤·腿间一块青·痕上,转眼间就是一道深红充·血的血·痕瘀·起。
安寄远疼得身子像触·电似的不住颤·抖,跨·骨在凳子边缘死·磕着,发根像是被汗水淹没了的秧苗,无助得颤·栗着。可是他却还是咬紧了牙齿,死死压住喉咙口的呜·咽,强忍着痛楚。

“我打错你了吗!这点点问题都要主任替你站出来解决,安二少就这点能耐!”
季杭作为兄长的权·威从未受到过如此赤·果·果的挑战,暗藏的愤怒全都化在手中的型·具上,落bian的力道成正比函数往上递增。
啪啪——红·肿的囤·肉在皮·带的肆·nue下颤·抖膨·胀,右侧的囤·峰隐约可见细细密密的血·点。

他有情绪,季杭不是看不出。
只是,有情绪又怎么样,来自于兄长的责·罚,什么时候需要顾忌他的情绪了。
弹指间,又是一连三下带着暴·戾呼啸而过,疼得安寄远两眼一黑。

“够了。”

轻轻两个字点缀在粗·重的呼·吸·声上,安寄远的身子从椅子上滑下,跪·在蹬腿边,胳膊还是疼得不住打·颤,乌黑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够了。”
季杭握着皮·带的手狠狠·颤·了一下,握紧,铜·扣的金属·感刺·进他滚·烫的手心,从上往下看着人被汗水糊在一起的睫毛,在柔和的光·晕下轻微颤·动。
怒不可遏的声音,“现在pa回去,翻倍,这事我当没发生过。”

心中的委屈像是发·酵胀·气的酸·水,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泡。
季杭讨厌过他,骂过他,指着他鼻子让他gun,这些他都可以忍下来,他的命,是他们两个人的妈妈换来的,如果不是因为有了他,安笙兴许会把所有精力放在治愈季杭这个独长子上,季杭的童年不至于那样惨·淡,也不用在十几岁就承受起自己的生死抉择。所以这些,安寄远一点都不委屈。

但是,季杭这么冤·枉他,不信任他,曲·解他,安寄远是真的难过。
排山倒海,铺天盖地,整个世界都瞬间崩·塌的那种难过。

每每到这样的时候,曾经那些蜜糖似的回忆就好像是在牙根里埋下了暗·疾,经年累月地蛀,一旦碰到敏感物,针刺似得一突一突顺着牙神经往脑门上疼。
他们两兄弟,也曾那般毫无保留的盛情关怀过,也曾义无反顾的互相信任过。以至于即使季杭不在身边的时候,面对炎·凉世间感到寂寞时,想起那些岁月,他便会狠狠地微笑,笑到所有清·晰透·亮的回忆都从眼眶里溢出来,垂·坠呈·线,丝·缕清明,顺着鬓·角滴·落·在耳廓。

是的,他竟然笑了。

安寄远不但没有pa回去,反而忍痛将ku子拉了上来,跪·好,膝·盖并·拢依旧端正,刚才还因为休chi·感而泛着粉·红的脸·颊煞白如纸,一滴豆大的汗珠砸在凳面上,汗水的张力撑起了好看的弧·面,映·she出空气中串流在两兄弟间,交·织不清无以言说的情感。
他高·昂着头,微红的眼眶里包裹住一片安谧浩渺的大海,一抹唏·嘘微凉的笑容在唇·边荡·漾开,若隐若现的梨·涡浅·浅挂在两颊,“哥为什么要管我?”

不是有什么资格,而是为什么。
不是上次在书房剑·拔弩·张的叛·逆姿态,而是冷静沉淀后,以一个稳·重深·沉的成年人姿态,向你提出理性的质疑。
于是,这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了的铸·铁剑,又浸过了冰水,刺·啦刺·啦地冒着白·烟,刺·进季杭的心·脏。

皮·带似有千金重,那只连续十个小时手术,都依旧稳健利落不差分毫剥·离头发丝粗细的脑血管的手,握着皮·带微微打着·晃。

空气寂静得可怕,浮·光掠·影处,仿佛只有尘·埃在浅·啜着哀·戚悲·叹的涟·漪。
安寄远感觉自己好像到了穷·途末·路的边缘,他不愿往悬·崖口冲去,在亲情面前,他向来胆小,只能寻着退·路归去。
他又笑了一下,又是那样的笑容,抬头,声音有些许久不开口的嘶·哑,“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不是挺好的。哥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管我这个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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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7-01 07:11:00 +0800 CST  
第五章(1)

“咔——”
关门声很轻,空气中的尘埃都不觉惊扰,季杭却感觉到,殷天震地。

明明叫他出去的人是自己,可是看到安寄远不带一丝情绪得起身整理衣衫,平静地拍去留在白大褂上的脚印和膝盖上的浮沉,然后有礼有节地微微躬身,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地关门时,季杭的心脏却像是被掏空了似得,只剩下一具跳动的躯壳,形单影只。

猛地灌了一大杯凉水,企图填补心房心室里的空虚,来平复自己狂乱的情绪。
因由安寄远的公然挑衅和拒不服从而产生的深深的无力感,随着血液再次循环至大脑后的一阵清明,被蓦然浮现的羞愧和汹涌而上的沮丧瞬间淹没。

他季杭哪里对谁那么不通情达理专断霸道过。
作为医者,深知自己的一颦一笑和每一句无意的话语,都会被忐忑的家属及病患千百次地咀嚼,为了不制造无端的揣测和恐慌,从来都能够精准地掌控操纵自己的情绪。
作为师者,无论是对乔硕或者其他下级医生,向来懂得因材施教,有苛刻的惩·罚,也有严厉的责·打,但绝不会允许自己对任何人情绪失控,甚至每每看到用权势身份逼人就范的方式,就暗暗发誓要与这种行为保持距离。

可是,他发现,他不仅这么做了,而且,一直以来,都是对同一个人。
噙着口腔内壁上的一块细·肉,直到血腥味渐渐泛滥挑拨味蕾,季杭还是狠下心残忍地试问——
如果,安寄远不是他的弟弟呢?

季杭并没有忘记乔硕还在他里间的床上趴·着,只是,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一会。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并不是刻意要去隐瞒的,只是并不是所有的痛,都可以被表达。这种时刻,文字和语言,徒显苍白。

作为科室的副主任,大主任下边最得力的年轻医师,季杭的每分每秒,都恨不得榨干了用,像现在这样一头扎在掌心里将自己埋在沙发上,倒是很少见的奢侈。
然而奢侈并没有持续太久,呼机就响了。
季杭没有任性的权利,这是他曾经用血·汗和泪水痛彻心扉领悟过的事实。
从口袋里掏出呼机,扫了一眼号码,就往病房里赶去。

“怎么回事?”
季杭凝着眉头看向床旁的护士,他不是故作深沉,只不过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下,与生俱来的严肃气场很难让人能自如地面对。
护士闪了闪眼睛,“这老人家一小时前开始心率快,心慌,盗汗……”
季杭有些无奈,松了松表情让自己看上去稍微亲和一些,扫了一眼病床末端站得艰难却仍旧挺直了身子的安寄远,“我是说怎么不直接叫管床医生。”

“哦!”年轻护士好像松了口气,“管床是乔大夫,他今天跟门诊,其他住院都去观摩王主任的颅底肿瘤切除术了。正好在走廊里撞上他,老人家状态还行,我想他应该能先处理——”
季杭略凝眉峰,对于跳过二线医生①直接找他的行为,难免觉得有些唐突,不过他从来不是会因为自己没教好下级医生而为难护士的人,况且眼前还是处理当下的事情最重要。

季杭仔仔细细地翻看病历,老人家有冠心病史,几句简单的问诊后,就道,“拉一个12导心电图,急查心功能六项和离子。”
护士抱着病历,看了看一边抿着唇脸上煞白的安寄远,“这都已经送检了,他出的医嘱。”

“不是他。”季杭神色一敛,“这是安寄远安医生,刚来我们科室的住院医。”
“啊,”小姑娘立马尴尬地红了脸,“你好,我叫吕婷,在神外轮转。”
安寄远强撑着扯了一个笑容,礼貌地点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疼,大写横竖粗黑划线的疼,原本是根本没有心思去顾忌季杭的心情的,但是季杭小小的维护实在是太振奋人心,像是燎原的星星小火,把在黑暗中苦苦支撑的心点燃,让他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血压稳定,血氧饱和度也没有异常,就是心率在120到130之间,季杭将拿到手的心电图和血检报告递给安寄远,风轻云淡,同刚才把他摁在凳子上挥皮·带的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看一下。”


安寄远咬着唇没说话,竭力控制住颤·抖接过两张纸,拿在手里,不到半分钟,抬头,刚好撞上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额头的汗水又往外滋了滋。
季杭还是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纸巾,放在人触手可及的地方,声音淡淡的,却透着让人不禁扳直身子的严厉,“看完了就说话。”

安寄远用舌尖扫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心率不齐,心电图显示房颤。QT间期正常,心肌劳损伴左室肥厚。心功能六项和离子均正常,无胸痛,排除急性心梗。”
季杭见人突然停了,挑了挑眉,“继续。”
安寄远紧紧攥着化验单和心电图,纸页边缘被手指攥出了深深的折子,“我觉得,应该先给予胺碘酮静推,然后静脉维持。再找心内科会诊。”

季杭静静看了人几秒钟,像是非要等人心跳上到两百,才点头,“就按你说的做吧,去写医嘱。”
说完,微笑着向吕婷道了谢,却只留给安寄远一个不带情绪的背影。
吕婷咯咯笑了两声,“厉害啊,第一天来就得到季主任的认可。”
走了几步的季杭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又是一气肃穆,“不管第几天来的,都应该有最基本的临床思维。今后这种事不用呼我,需不需要请求上级,应当是一线医生根据自己的能力判断后做出的抉择。”

季杭再次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房间里果然没了乔硕的人影。掏出手机,就看到乔硕给他发的微信,“老师,我跟门诊应该不会结束地太晚。今天我做饭,你从医院出来跟我说一声。”
季杭呆了两秒,瞥了眼右上角的时间,回拨过去。

“不是说今天回去看外婆的吗?”
乔硕压着声音,“嗯,暂时不去了。老师晚上想吃什么?”
季杭没有直接回答,本就平淡的声音隔着听筒更加听不出起伏,“也好。周末我陪你一起回去趟吧。”
“老师,不用。”乔硕轻轻叫人,良久才说话,“外婆最近身体不怎么好,我不想让她太激动。”
通过电波也能传送入人耳里的一声叹息,季杭的声音并不怎么稳,“小硕——”
“老师。”乔硕笑着打断,“你不用太逼自己。我不是小远。”

轻轻触了记挂断键,乔硕凝视着手机锁屏界面上外婆佝偻着的背影,淡淡的笑。
——我不是小远。不需要你的立场,不需要你的态度,不需要你证明什么。

乔硕做饭的手艺很好,那是从小独立练就出来的生存技能,谈不上喜欢与讨厌,他享受的,是那种等待的感觉,看着锅里的汤水咕咕冒泡,等待着房门开启的声音。
但是今天,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切了腊肠片和豌豆丁一炒,放到半熟的米饭里一起闷。番茄改刀放一边,鸡蛋打散煎得金黄金黄,洗了几根菜心用滚水烫过,凉拌个皮蛋豆腐放在冰箱里镇着。
接到季杭信息说下班了,便将番茄下油锅煸炒出香,在加蛋微火煮了几分钟。打了两个蛋在煲仔饭上边,又在一边铺上碧绿的青菜,电饭煲再一次切煮饭模式闷,豆腐从冰箱里拿出来撒上一些肉松芝麻,往早就煮上的开水里放了紫菜虾皮和一小包榨菜。

季杭到家,乔硕刚好摆了碗筷,看着人故作轻松的表情,捏着手机的五指紧得发白。
——如果现在解锁乔硕的手机,刚好就能看到他与夏冬长达四十分钟的一条通话记录。

桌上两碗亮澄澄的煲仔饭用碧绿的油菜心衬着,上面铺着半熟的温泉蛋,凉拌豆腐,番茄炒蛋,冒着热气的紫菜汤,一碗放了葱,另一碗没葱。
季杭笑着去洗手,“看来还是打少了,收拾一顿,什么都乖了。”
乔硕给人一个白眼,动了动嘴角没跟人拌嘴。他今天是有正事要跟季杭谈的,思量了一下午,要树立起一个严肃正经的形象来,不能人一进门就破功了。

季杭洗了手坐下来,拿起筷子就把眼前的那颗温泉蛋蛋黄戳破,粘稠橙亮的蛋黄顺着半凝固状的蛋白滑落到米饭上,季杭卷着舌头舔了一下筷子尾端,笑着抬头,“越来越厉害了,看来以后不做医生还能去当厨师,估计收入差不了多少。”

乔硕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但是他了解他老师,一眼就识破了他故作镇定的强颜欢笑和欲盖弥彰的调侃玩笑。
故意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坐在铺了软垫子的凳子上,拿起勺子往嘴里松了一口饭。

没有听到人的下文,季杭明显愣了几秒钟,马上又笑了开来,也不再故作轻松地没话找话,只是低头戳着碗里,热气从米饭的中心往上升,在季杭朦胧的笑脸前氤氲起了一阵雾气。

乔硕握着筷子的指关节发白,“老师,我都听到了。”

季杭刻意花了很久才咽下嘴里的饭,抬头看他,“对啊,忘了你在里间了,不好意思,你就当没听到吧。”
“老师!”乔硕放下了筷子,很少有那么严肃的时候,望着季杭嘴角噙着的笑,语气很坚定,“我比他大两岁,我也是他哥哥。”

季杭深深,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敛起了脸上似有似无的僵硬笑容,眼神停在那颗裂了一道口子的温泉蛋上,涣散又聚焦,再狠狠眨了眨眼,连说话都好像呼吸困难,“小硕,先吃饭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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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①:
一线医生是住院医,二线是主治,三线是副主任主任级别的。住院病人有什么情况,都是先找一线,然后一线不够用了,再找上级。

这是个过渡章,季杭要冷静好好反思,小远也要想想自己的挑衅是否出于本意。
抱歉,最近没什么动力和精力,希望大家能理解,写文毕竟是兴趣,而总有比兴趣更重要的义务责任,会想要花尽可能多的精力尽善尽美不让自己后悔。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7-04 19:25:00 +0800 CST  
第五章(2)


乔硕洗碗收拾桌子,季杭就一个人在阳台上站着。微微弯着腰弓着身子,听着不远处呼啸而过的汽笛。夏夜的风惯在他宽大的家居服里,扑哧扑哧在胸`前游走,他手肘撑在栏杆上,双手五指交叉着,拇指一张一合地敲击。沉黑的眸子像是沉寂在乌云后的晨星,泛着晦`暗不明的光。


乔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手臂交叠搁在栏杆上,顺着季杭的视线方向望过去,锁在远处的隐隐约约能看到的街角处。
他虽然不是大家族里出来,礼仪规矩量度精准的公子,但是基本的人情世故,乔硕是懂得的。
“这本来就是老师的家事,刚刚是我唐突了,如果老师觉得我不应该干涉的话,我道歉,以后不会过问的了。”


季杭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没说话,但是乔硕还是埋下了头。


季杭偏了偏脑袋,淡淡地翻看着自己的手掌,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单薄无力,“帮我拿罐啤酒。”
“不行。”乔硕立场坚定地弹起身子,脖子梗得笔直,“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能喝酒,老师忘记你答应过庭安哥什么了?”
不管什么时候,提起颜庭安的名字,季杭总是温暖的,僵硬的心墙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丝缕阳光倾泻进来的温暖。
季杭嘴角滑过一缕轻笑,“你庭安哥给了你什么好处,小警`察似的。”
乔硕在喉间哼了一声,想要说什么,却还是一口又憋了回去。


季杭似是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眉头一紧又松开,“说吧。想骂我,觉得我是**,想替小远打回来,都可以。”
乔硕突然有些莫名其妙,“我才不替他打,要打回来也应该是小远自己来。”
季杭瞥了他一眼,不带什么感情,语气温吞柔缓,却有一股含于内里的清冷,“他敢。”


乔硕先是被季杭的眼神吓住,喉结上下一滚,可反应了两秒后心里突然涌起了一团气,“老师能不能对小远公平些?”
“我对他,从来就没有公平过。”季杭握着的双手一紧,沉沉吐了一口气,睫毛轻颤着下垂,遮住了眼眸里的光。
言不及义所导致的郁结,比沉默更加可怕。


乔硕本来是想找季杭好好说的,可是他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乔硕莫名就心里发痒。
盯着人的眸子追过去,“老师还记得第一次跟我动手的那次吗?”
季杭的眼神继续往下落,仿佛这样便能遮起满眼的故事。没说话,他怎么会不记得,那也曾是他人生中数一数二的灰暗时期。


“当时老师给我的感觉,呵,”乔硕想起来竟然有一丝好笑,“很理智,脾气特别好,道理一条条,一丝一缕地拎出来跟我讲,把我讲的无地自容,那么羞`耻的惩罚方式,鬼使神差地竟然接受了。 ”
季杭扭过头去看他,微微挑了挑眉,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却怎么也藏不住深潜在底下的失落,“你跟小远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乔硕第一次打断季杭的话,“是因为你是他哥哥,所以老师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要求他,然后觉得他虚心听教是作为弟弟的本分,稍作反抗就是不服管教?”
乔硕注意到季杭渐渐沉下去的神色,索性不去看人,将脑袋搁在双臂上趴在栏杆上,漠视季杭周身散发的凛冽和清冷,“老师曾经跟我说,做医生要受很多委屈,患者和家属会将最消极的情绪传递给医护人员,所以,回了家,尽量不给我受委屈。”他回过头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难道小远受委屈就是理当如此,被你揍了还要千恩万谢的?”


季杭眉头一紧,剜了他一眼,月光下的侧脸凝重冷冽,“哥哥教训弟弟,天经地义。”
“不是的,老师。”乔硕摇头,沉和的声音透着难得的郑重,“这世上没有任何两个人之间付出和得到的关系是天经地义的。你我之间也不是,您知道的。”


季杭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可是乔硕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是语气缓和了许多。
“老师在乎小远,希望担起兄长的责任去规范他引导他,那就应该明明白白地让他知道,你是在为他好。然后在他向你交付信任之前,先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季杭温热的鼻息,好久好久,久到乔硕以为季杭真的生气了。


“是我对不起他。”


季杭屏息凝神,声音很轻,语速很慢。可是每个吐字都坚稳得像立下的誓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光在他脑海中徐徐倒流。一个个消逝已久的往日情景,如同死`尸`狼`藉的战场上的幸存者,在辽阔苍凉的天地间默然站起来,神情黯淡地立在他们倒下的地方。季杭感到彻身冰凉,从头到脚的僵硬。


夏风呼啸,在耳边哗哗吹过,乔硕的心肌紧紧收缩着,声音随着风散在静谧的夜里,“老师不应该把所有责任都自己担。”
季杭扭过头,神色里留存着淡淡的压迫感。
乔硕有些心虚地低着头,“夏冬哥都跟我说了,老师离家的事情。庭安哥,还有——”翻起眼帘觑了一眼季杭,又忍不住垂落目光,唇角微启,“您的,师父。”


季杭明显一怔,缓了好久才牵动了脸上僵硬的肌肉。
他的师父,那个季杭人生中鲜有的,很难做到爱憎分明的人。他敬重他爱戴他,没有他,自没有季杭的今天。他的命,是师父给的。他今天所有的成就,没有师父,他便一无是处。哪怕,越长大,离当年的十四岁越远,他愈发不能确定,师父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季杭看人,眼神中晕开几分责备,无比笃定坚稳的声音,“师父对我很好。错在我。”


乔硕知道季杭有些不开心了,声音轻了,“想要活下去,有什么错。”
季杭不置可否,等了好久,才抬手轻拍了一下乔硕的后脑勺,便再没了下文,眼神还是盯着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的街角,和时不时呼啸而过的车辆。


履步具艰地苟且偷生到十四岁,如若再不选择手术,季杭会死。
想要活下去,确实不是他的错。
但是将父亲的过失,母亲的去世迁怒到安寄远身上,他无从辩解。
哪怕,这些事,对于当时年仅十四岁,濒临生死之缘的季杭来说,已然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该承受的。
哪怕,如果再回到当年的十四岁,他仍旧不知道什么才会是更好的选择。


`



“咚咚——”
季杭从淋浴下睁开眼睛,脑袋上还盯着一团团白色泡沫,睫毛上的水汽让他视线朦胧着。
“老师,你电话。”
季杭从花洒的水帘里探出头来,“我听到了,你放着吧。”
乔硕有点犹豫,“已经打了六个了。”
季杭不耐,“是谁?”
“…安伯父。”


季杭一边擦头发一边用耳朵夹着电话,晶莹的水珠顺着发丝滴落滑破视线。
“什么?”蹙着眉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顿了顿,“他没在我这儿。”
乔硕看着脸色一点一点暗下来的季杭,心里晕开一丝不详的预感。


季杭盯着地板的眼神里像是筑起锋利的冰川,愈发生冷冰寒,擦头发的手索性停了下来,端着手机认真听了一会,转身就往楼上房间走去,“知道了,我去找找。”
再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清清爽爽的T恤休闲裤,手上搭了一件薄款的冲锋衣。头发还有些湿漉漉,可是刚刚洗完澡的暖意却是怎么都找不见,剩下的只是周身彻骨的冷冽和严厉。


“我出去一下,你别等我。”
乔硕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没回家?”
季杭嗯了一声,都走到门口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折回厨房,狠狠道,“就是打得轻了。”
乔硕有些担心地去掏手机,“会不会是在医院啊,我给科室里打个电话问问?”
“我打过了,他不在。”


季杭打开冷冻隔层,顺手拿了一袋冰块,又从橱柜里拿出两个冰袋,将冰块倒进去。
乔硕看季杭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疑惑,“老师知道他在哪儿?”
季杭将装好的冰袋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知道,所以要找。你自己睡前记得再上一遍药。”
乔硕脸一红,嗯了一声,又试探道,“要不,我跟老师一块儿去?”
季杭冷冷一笑,“不用了,省得我要打断他腿的时候,你在一边碍手碍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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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看着季哥哥笑笑摇头——呵,呵。
蛋泥想要说一句,对于角色的喜欢或者讨厌,是很主观的事情。希望大家能理解,一个人性格的形成,有基因的影响,有父母的教养,也来自于太多环境和经历的因素。季杭小远如此,你我亦如此。所谓同理心,不仅仅是设身处地得理解对方的情绪和感受,更是从对方的角度和立场出发,理解言语和行为背后的思维逻辑和动机。
谢谢所有留脚印的读者,让我觉得写文是件有意义的事情。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7-08 08:03:00 +0800 CST  
第五章(3)

昏黄的路灯洒在城市宽阔的街道上,平静的苍月像是给大地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毕竟也不早了,马路上也不复川流不息,只剩稀稀疏疏赶着回家的行人。

一路开,一路电话就没停过,手机那头等待接听的嘟嘟声,就好像是监护仪上随着每一次心电活动而发出的提示音般不参杂任何情绪,通过车内的蓝牙扩散萦绕在耳边,波澜不惊,冷漠寡情。
连着打了二十多个,仍旧是冗长的无人接听后,季杭不敢再打了。

那双本就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雾霭沉沉的夜色,浓黑的双眉紧紧蹙着松不开,不断往外散开的气场像是能把车窗撑爆,紧扣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

安寄远的朋友,季杭认识的并不多。他先是打给了夏冬,又向家里管家陈叔问了问最近安寄远都有什么动向,在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信息后,季杭只能将全部希望投放到自己身上。
只是,一路走了医院附近的小饭馆,餐厅,酒吧,超市,公园广场,一无所获。

以医院为中心往外扩大着范围,几个拐弯看见路口斜斜得停了一辆轿跑打着双闪,车头这里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人群外是一辆闪着红蓝灯的警用摩托,季杭放慢了车速,隐隐约约看到水泥路面上横了一个人影。
一个急刹车踩到底,季杭头皮上似是顿时生出了千万只蚂蚁,颤栗一波接着一波袭来,激灵窜上大脑皮层。本就一直停在嗓子眼的心,好像伴着呼吸,随时就能跳出来。
晚上的街道虽然不是车水马龙,但是医院周边好歹也是B市的小商圈。然而季杭丝毫没有心情顾忌后边被他堵住的车主的谩骂和喇叭声,扔下停在中间车道的车子就往人倒下的地方跑去,拨开人群——
呼——长长一口气。
幸好,不是。

曲着食指关节抵在眉心,季杭紧紧闭了闭眼才缓过来。蹲下身子查了一下伤者的呼吸心跳,意识也很清醒,问了警察说是叫了救护车了,季杭才回到车上。
深呼吸好多次,抽了纸巾抹掉额前的冷汗,那颗狂跳的心脏却是怎么都慢不下来。

像是子弹擦着太阳穴一毫米飞过,像是飞驰的两辆车以几公分的间隔交汇,像是坠落在悬崖口时抓到了救命稻草,季杭瞬间体会到了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心跳像是激荡的鼓声回响在车内,经久不息。
一个掉头回到医院,跑去急诊转了一圈,又跟值班的护士报了安寄远的名字,确认了没被当做病人送进来,才离开医院。

季杭微微阖着眼皮,脑海里就全部都是安寄远今天下午跪在地上看他的眼神,那种不敢表露的失望和心碎欲绝的悲怆,还有人离开时不甘心却也坚定的背影。
季杭明白,安寄远在等他挽留,不论什么方式的挽留,可是,他没有——安寄远也就走了。
是啊。他早都不是那个会抱着自己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自己的男孩了,他有他的强大自尊,同季杭如出一辙的强大自尊。

车子行驶在城内高速上,车窗外掠过的灯光忽明忽暗,季杭将天窗开了一条缝,即使是夏天,也还是夜凉如水,耳廓被吹得通红,没有干透的头发像是结了冰渣似的往脑门上传输凉意。
季杭的眼神没有丝毫偏移地盯着前方,眉目中有一种让人屏息凝神的专注和深沉,仿佛月照幽谭。心跳依旧狂乱,肾上腺素依旧在攀升,那副漆黑的眸子却有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守夜的保安在昏暗的值班室里睡得死沉死沉的。
季杭下车,绕到后座拿了家里带出来的冲锋衣,锁车。
临山的凉风阵阵袭来,树叶沙沙作响,金黄色的皎月挂在幽静的天空上,几颗市区里从来见不到的星星点缀在这夏夜中。季杭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抬脚就像刻着“临屏公墓”的大门走去。

这段路,他太熟悉,每一株草木的位置,每一个拐角处的水泥柱,甚至是地上石砖间的缝隙。熟悉到就算没有月光,没有路灯,没有草丛里传来的蝉鸣,闭着眼,季杭都能一步不差地站到自己母亲面前。
他不知道的是,安寄远也同样熟悉。

看到来人,安寄远是意外的,可是那意外,马上被季杭身上散出的冷冽气场所笼罩住,转而变成了提心吊胆的惶恐。
经过了一下午的沉淀,身后疼得发胀发硬。此时看着来人比黑夜更深沉的脸色,安寄远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季杭是不是要把他打死在这里。

仅仅是一瞬间。
因为季杭的下一个动作,突破了他人生前二十多年锻造历练出的想象力——

男人低垂着眼眸,细碎的刘海在眉前微微晃动。轻轻一抖手上的衣服,向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披在了他的肩头。两人的距离近到安寄远都能感受到季杭靠近时温热的鼻息,浑身上下忽觉通电似得一颤。

仅仅是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了安寄远的身子,就能感受到逼人的寒气,季杭再一次深锁起了好不容易展开的眉头,“那么大的人了冷暖还要别人提醒吗!去车上呆着。”

安寄远整个身子在被季杭手指触碰的那一瞬间僵住了,然后下一秒心脏袭来的阵阵暖意蔓延到全身每段毛细血管里,时隔那么多年,他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所带来的热量。
像独自在大海上漂泊了许久,早都习惯了变幻莫测的风浪和垂死挣扎的孤独,突然得到了救援。
漂浮不定的躯体再一次踏入陆地,很扎实,很安心。

季杭看着安寄远被月光映射得朦朦胧胧的侧脸,那惶恐和犹豫,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上的某一根弦,被莫名地拉起,绷得紧紧的。
瞥了一眼墓碑上母亲年轻温婉的照片,那根弦突然像是被挑拨了一下,发出浩瀚的回音。

季杭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人身后的碑,抬脚扫了一下安寄远的膝弯,“衣服穿好,去车上等我。”
天知道安寄远带着一身伤维持这个站姿需要多少意念和体力,季杭那一脚并不重,可人却是像纸片似得向前倒去,眼看就要一头栽在墓碑旁的盆栽里,季杭一把捞住他的胳膊。
“怎么回事?跟你说话也不回,人也不叫,碰你一下就林黛玉似得?”眉峰再一次叠起,季杭脸色又暗了几分——明明都快跟自己差不多高了,跌落到怀里却只觉得比小时候重不了多少。

安寄远好不容易靠着季杭的力道站稳,抬头看见人阴沉的脸色,吓得脸一抽,“哥——”
季杭脸一沉。
安寄远有些慌,“哥,我……腿僵住了,可能没办法跪。”
沙哑干涩的声音像是黏在喉咙口似得,出口还带着几分寒意,嘴里冒出的白气就这么冉冉飘在季杭眼前。
季杭心上那根紧绷的弦像是瞬间就断了,整颗心失了重心似得直往下沉。

过往岁月里那些散落一地的流年光影,蓦然跳上了他的心头,蹒跚行走在他脆弱的神经上。
小时候他们总是一起来母亲的墓地前,季杭会牵着安寄远的手,一副骄傲的样子跟母亲讲,最近弟弟学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事。安寄远也会趁着这时候向母亲抱怨,季杭为什么总不陪他踢球,玩闹也总不够尽兴。在母亲面前,季杭向来就是一副宠弟弟的好脾气,任由安寄远流露任性的一面。
后来,季杭离家去姓,来的频率也不减少,几次碰巧遇见安寄远,也不会在母亲的墓碑前吵,季杭总是一言不发,任由安寄远从最初的大声哭喊到后来的默默抽泣。可是一旦离开了公墓,季杭就再也不是那个好脾气的兄长了,仿佛每次都会将对母亲的思念与不舍,尽数化为愤慨。

可是,时间是最好的见证。那些曾经握拳发誓要记恨一辈子的事情,渐渐的,也就淡却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的年轮一圈圈加厚,往事就如琥珀中的甲虫,越发纤毫毕现,需要他更为勇敢的凝视。
季杭逐渐能感受到,自己对待安寄远的心态在变化。从一开始的愤恨埋怨,到后来的不闻不问,再到近几年,竟然会不时在人身边安插眼线。

季杭的一声轻叹在这空旷的夜里透着几分无力感,突然往后撤了一步,蹲下身子。
安寄远猛地一吓,刚要往后退一步,大腿肌肉就被一副温热的手掌盖上来,季杭灵巧的手指和对力度的精准拿捏瞬间让人的肌肉松弛下来,可是脑袋却像是被打了鸡血似得顿时闪过一阵清明,反应过来后的身体做出了几近本能的抵御,僵尸一般地绷紧了四肢。
“哥,不用,其实——”紧张到结巴,震惊到无言相对,千思万绪涌上来堵在喉咙口,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来验证到底是不是梦境。

“放松。”
季杭低沉而有力的嗓音像是染上了魔力,安寄远在人温柔的手法下渐渐放下堤防,然后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大腿摁了一遍之后是小腿,直到安寄远感觉到两条腿像是被换上新的,季杭才重新站起来。
那双安寄远曾经以为,恒古不变,永远都坚韧笃信的星眸,在摇曳的树影间泛着晦暗不明的光。
季杭调整了神色,将裤子口袋里的车钥匙拿出来往他胸口一抛,再一次恢复了清冷严肃的语气,“我不想在妈面前揍你,去车上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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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准备再给BD最后一次机会——安歌的帖子要是再浮不上来,我就,我就,我就重新开一个楼!
2蛋泥本蛋实名教你们一种更加有效的催更方式——请用长评砸死我。楼主脸皮薄,要是一更收三四篇长评,我会很不好意思且心甘情愿作捂脸羞愧状地默默去码字的。
3季杭目前为止还做不到撒白砂糖的节奏,应该都是甜苦相夹的,雀巢三合一。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7-13 19:25:00 +0800 CST  
第五章(4)


安寄远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落难的求生者,如果说季杭在科室里的公然维护是茫然大海里的一叶孤舟,那么大晚上来这荒郊野岭找他,就像是头顶的救援直升机正在用探照灯给自己发出信号,哪怕疯狂旋转的螺旋桨在周身掀起了惊涛巨浪,哪怕还是这种被俯视着的熏天赫地的压迫感,其承载的希望却让人愿意倾其所有来交换。


像僵-尸似得拖着沉重的四肢挪到车边,就几乎花了他所有的力气。凉风嗖嗖地往衣服里钻,豆大的汗珠还是肆无忌惮地顺着脸颊往下滑。
可是安寄远站到车边就懵了。桃木棕的卡宴,绝对舒适的真皮座椅,只是臀上的伤疼得他微微用手一碰就像是触电了似得,更不用说坐下去了。


季杭过了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看了看安寄远,什么话没说就拉开副驾驶的门,弯着腰探进身子就把副驾的座椅靠背折了下来,然后将整个座位往车头方向推到底,副驾后边突然就留出了一大块空间。
季杭一指后座,“去趴-好。”


安寄远的脑袋砰得一声就炸开了,刚刚季杭威胁的语声回响在耳廓边。
他甚至不敢大幅度地张望,只是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纵使是荒无人烟的深夜,却让他莫名心悸,“哥——别在这儿好不好……”


季杭淡淡用眼尾扫过他像兔子似通红的耳根,“嫌后座不够舒服,你可以选择趴在引擎盖上。”
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呼之欲出的二氧化碳给本就滚烫的脸颊持续加温,安寄远左右踟蹰着,再不敢认为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季杭去后备箱拿了一袋东西拎在手上,回来看到人还直愣愣站在那里,脸色刷得就冷了,“每件事情都要两遍三遍地说,学不会是不是!”


安寄远心里再揣揣不安,也是不敢明目张胆得跟季杭逆着来。在办公室那劈头盖脸的一顿皮带他觉得冤枉,但是这没交没待的夜不归家,不接电话失联,是他玩火,人赃俱获。


安寄远打开后门,咬着牙根趴到了座位上。季杭关了门,自己从副驾的一侧灵巧地跳到座位后边留出来的那块空地,顺手将门带上。
一时间,这小小的密闭空间里,就只剩下兄弟两人温热的呼吸声萦绕交汇。
低低沉沉,浅浅疏疏。


安寄远狂跳的心脏砰砰砰撞击着沙发座椅,胸腔的震动清晰地挑拨着他的感官。
季杭打开了车内的顶灯,随口吩咐,“裤-子脱-了。”


还是早上那根皮带,那条西裤,安寄远触碰到铜扣的右手一顿,解-开了皮-带,手却停在裤-腰上怎么都没有勇气往下拉。
季杭凝着眉头看着肿了一圈的臀-部,压下性子没有再吼他,拍开了安寄远的手,自己去脱-人的裤-子。
他的动作并不怎么温柔,车内有限的空间更是增加了难度,季杭往下一扯,右侧裤兜里的东西就翻了出来。
噗——轻轻的坠地声。


安寄远闻声扭头,就看到了季杭捡起从他裤兜里掉落的那包纸巾,脸色蓦地被昏黄的灯光烤红了——中午在病房里,季杭随手留给他擦汗的纸巾,他根本不舍得用。
季杭愣了愣,不动声色地将纸巾塞回人裤兜里,“嫌弃我的纸巾?”
安寄远听得出季杭的调侃,将涨红了的脸埋在双臂里摇了摇脑袋,没出声。


皮-带虽然显得暴-戾,但是材质偏软不容易真的打伤。车内灯光不够好,看不清很多细小的伤口,可臀-峰处一道一道的深红肿痕还是突兀得刺眼。
一想到他竟然一下午都不记得药上药,季杭还是来了气。


顺手啪的一巴-掌落在臀-腿处,狠狠骂道,“自己是医生这点常识都没有,这种基本的伤都不会处理。我不摁着你上药你明天就准备顶着这个屁-股跟着跑查房?”
说完就不再耽搁一秒钟,打开从车用急救箱里找出来的三角巾,利落地裹上半融化状态下的冰袋放到了两-瓣-臀-肉上。


“嘶——”
安寄远从齿缝间抽吸了一口气,本能的一个激灵后,整个人却是不再紧绷,明明冰袋的温度冻得他臀=肌打颤,浓醇的暖意却像是这温良的月色似的将他牢牢包裹。
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多余的盐水,全都积攒在鼻腔后边,酸得他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那一刻的安寄远便知道——
这几段场景,其中的每一帧画面,他会用全部的力量去铭记。
这几句话,其中的每一个字眼,他也将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用那之后的无数个炎凉夜晚去温习。


季杭半蹲着靠在座椅边,两只手肘弯曲着撑在身后,气场在一呼一吸中稳稳散开。
他的眼瞳如倒影灯火的湖泊,在流云氤氲的月影下,浮动着沉郁与明亮,让人看不分明。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安寄远好多分钟,见人竟然埋着头一动都不动,抬脚戳了戳他斜斜垂在坐椅边腿侧,“睡着了?”


安寄远歪了歪脑袋,一双染了雾气的眸子从零碎的刘海底下探出,凝视着季杭,像是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小动物,声音闷闷的,“没。”
季杭用手背试了试臀-面的温度,再将冰袋翻了个面,冰凉的触感让安寄远不禁一缩。
天幕漆黑一片,夜风顺着窗缝扑面而来,带着凉意吹乱了他的头发,也抚平了心上的褶皱。


“谢谢——”软软糯糯的,像是个三岁的小孩子拿了陌生人好心给的棒棒糖似得,带着几分羞涩的怯弱,和界限清晰的疏离感。
这么温厚柔软的两个字,落在季杭的耳朵里,却像是裹着刺似得,一路扎到他心尖最柔软的地方,随着每一下心脏的跳动而刺痛着。
漆黑明亮的眸子里涌动着许许多多的情绪,像是暗流汹涌的地下河,在平静的地表之下奔流飞腾,交织纠缠。
原来这两个字,竟能那么伤人。


季杭愣了好久,终于在安寄远疑惑地扭头时,强压下那些难解的情绪,缓缓开口,向来清冷骄傲得像林间白鹿的男人,声线竟然在发颤,“几岁了,玩这种小孩子把戏,要爸深更半夜打电话来找我。”
安寄远压低声音嘟囔,“就知道跟你告状——”


“有没有规矩了?”季杭正色,一掌拍在他背上。
安寄远吃痛抽了抽肩膀,抬头,“哥还不是每次回去都吵架。”
季杭在相同的位置又给了他一巴掌,比刚才更重,语气瞬间就染上了性格里不容置疑的强势,“我是我,你是你。我有让爸这么担心过吗?”
季杭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别扭,不等人多想,接着就骂道,“电话不接,晚归不告,深更半夜玩失踪。你自己说,是回去跟爸请家法,还是等着我来揍你。”


安寄远觉得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滚烫的脸压在手肘上,像个孩子似的迷着眼睛偷看季杭的表情,“哥……”
季杭没说话,只是整个气息都沉了下来,如漆的眸子深沉而清冷,如夜似渊。
安寄远将脸在手臂上蹭了蹭,说,“我选第二个。”


“第二个是哪个?你给我做题呢。”季杭扬了扬声音。
“哥——”安寄远的声音里稍带委屈,歪了歪脑袋看季杭一派沉静的模样,心又紧了,两个字好像说了一个世纪,“哥罚。”
季杭并没有要放过他,“怎么罚?”
“哥定吧。”
“我让你说。”季杭的态度很强硬,一点都没有玩笑的意思。


安寄远又蹭了蹭手臂,好像这样就能蹭掉脸上的热度,兀自犹豫着,许久才道,“三十?”
季杭仍旧一脸云淡风轻,“可以。用什么打,打哪里?”
“哥——”这一声哥里,有明显的示弱,有不带掩饰的求饶,有那么一丁点,好久没有的撒娇。
季杭没说话,就这么沉沉看着从发丝间偷看他的安寄远,漆黑的眸子一如深沉的夜色。
“藤-条。打,打……”半句话说得气喘吁吁,豁出去似的,“随便哥打哪儿——”
季杭脸色又冷了几分,眉宇间就好像地壳运动隆起的皱褶山脉,沉着眸子没说话。


安寄远“想”了好久,埋头又抬头,才嗫喏道,“…屁-股。”那声音轻得,像是呼吸衰竭的病人交待遗言,虚弱地好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你再犹豫一会儿,我的耐心就用完了。”季杭无视他红得像熟了似得脸颊,用手指冲他点了点,“这次是你自己说的,三十下藤-条,没有中途停下的道理。”回头瞟了一眼车前的时间显示,“今天太晚了,我睡前不做剧烈运动。后天周五,自己把藤-条带来。”
安寄远心里一咯噔,突然就想到了早上的事,“哥,早上在你办公室——”


季杭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他,拿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便放到耳边,“爸。”
安寄远低垂下眼眸听着,又是这种,没什么波澜,很难听出情绪的声音。


“是,刚找到。”
“嗯,我送他回去。”
安寄远双唇一抿,嘴角划过一丝落寞。
“早上被我打了,他身上有伤。”


电话那头好像说了很久,安寄远很久都没有听见季杭的回话,就在他疑惑他哥是不是睁着眼睡着了,季杭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今天的事,我会教训他的。爸有这个精力,倒不如去戒个烟戒个酒,调整好自己的作息多运动,言传身教,可能远比您挥个几千下藤-条有用。”


安寄远有些惊讶地转头,然后就看到季杭皱着眉头将电话拉开耳边十厘米远,手机里隐约传来安笙激扬的骂声,季杭的眼眸里却只有一片平静,甚至还带着一如往常的安抚人心的笑意,如同十多年前的那些个夜晚。
季杭强硬地道了晚安便挂了电话,还来不及抬头,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一次接起来,没了方才的严阵以待剑拔弩张,整个人的气息都软了下来。季杭只是随意地嗯了几声,用老母亲似得口气叮嘱人早点睡觉便挂断了。
安寄远晃了晃眼神,别过头不去看人脸上残存的表情,“乔硕吗?”
“叫师兄。”季杭皱起眉头正色纠正,“没规没距的。”
安寄远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细品“师兄”两个字的含义,突然被季杭严肃的声音吓到。
“那个冠心病的老人家后来怎么样了?”


安寄远马上缓过来,“心内说是房颤,给了胺碘酮之后就恢复窦性心律了,建议用β受体阻滞剂。”
“嗯。”季杭微微点头,“你觉得呢。”
安寄远吸了吸鼻子,“可以再用点抗凝药。”
季杭的嘴角不自觉地牵了牵,连他自己都没感觉到,“你是成年人了,应该知道学习是一个主动的过程。这不是你的病人,但是自己既然经手了,就学会跟着看病人的预后,这点很好。”


安寄远的脸甚至比刚才被脱-下-裤-子那一霎那更加艳红,闷着头没说话。
“那你应该也知道,你需要别人如何对待你,也是你自己的责任。”
季杭的声音很轻,语气也不严厉,但是,就是这样坦然稳笃的嗓音,让人无比心安。
“回去把人病历抄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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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没有拍而不开心,而是看到季哥哥的进步给他鼓掌。
谢谢大家的评论,不要有压力,长评是要水到渠成的,挤是挤不出来的,你们每次看完留个爪代表还有人在看文,蛋泥也会很开心的。
不过看到大家那么积极我就顾着码字了,别急哈,评论我也会回去回复的。
蟹蟹~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7-15 20:50:00 +0800 CST  
第五章(5)


神外A组的早交班,季杭那双浓灰的剑眉,自从顾平生破天荒地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松下来过。


顾平生几近明目张胆的献媚早都在科室里传开,一大早安寄远进科室,就感觉到如沐春风般的阳光泛滥。采光极好的个人办公桌,电脑边的仙人掌盆栽,键盘前的早餐。
安寄远的脸色却是与此成鲜明对比的不霁,身后皮带抽出来的肿伤开始暗暗发疼。


例行的交班结束后,便等来了顾平生这一届科室大主任屈尊莅临A组早交班的目的,顾平生非常接地气地美其名曰“破冰”,却没想到自己实则就是个扛着铲子的水泥浆,打破了冰面,却在安寄远和众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城墙。
同样站在一边的徐素和陆谨欢,在顾平生对安寄远的夸赞中,恨不得立刻穿上隐性斗篷消失。


从在校成绩,到获奖经历,再到参与的课题和论文,作为一个一年级轮转住院,安寄远确实是优秀的不可一世,但不管怎样,顾平生这么当着大家的面把人整个履历背下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待一个食物链底层应该有的态度。
像是作为总结似的,顾平生笑着向几个主治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萧大夫,周大夫,你们今天都排了什么手术?让小安给你们上去做助手?”


季杭没再忍,缓缓将目光抬起来,扫视全场——
“你们今天谁敢带他上手术?”
这一句话,就像是从外太空飞下来砸在会议桌正当中的一刻陨石——砰!
顿时火光四溅,硝烟弥漫。围桌坐着的医生,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


顾平生是第一次被季杭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顶撞,一向反射弧偏长的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季杭依旧风淡云轻得斜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搁在桌面边缘,手心朝下,中指以几乎感知不到的幅度敲击着桌面。
季杭静静地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他明明没有再说话,立场却是又分明了一些,随着无形的压迫感在小小会议室里扩散开来。


“小季,”顾平生显然是没想到,声音还没有稳下来,“季大夫,这,这什么意思?”
季杭还是那样的姿势,仿佛就算现在坐在他跟前的是卫生局局长,他都能那样坚定自持,“主任,既然人放在我A组,那就没有不守我规矩的道理。”
顾平生也知道,论道理,他理亏,但是论职务,他有绝对权威。


他放低了声音,“小季啊,规矩是人定的嘛,现在不都流行人性化教学。”
季杭点了点头,眼眸里映射出底下人正襟危坐的样子,语气是人前一贯的不带起伏,不容置喙,“是人性化。所以,贴化验单,订饭买奶茶,复印病历这种活,我也没要求他干。但是在我的组里,就要讲究等级制度,他作为三个人当中年资最低的住院医,就得要从最基本的做起。”


顾平生尴尬地看了看一边站着的安寄远,用夸张的语调反问,“最基本的?”
“既然提起了,那我就把我暂时能想到的要求说一下,对你们三个,都一样。”季杭郑重严谨起来的样子,就连底下好多事不关己的高年资住院医都将坐姿调整到了最佳状态,恨不得像个小学生似得拿出笔来记。


“早交班不能迟到,晚查房也必须出席。自己的病人,病历都背熟了。换药拆线拔管这些事,不要让我看到除了你们三个人的其他住院在做,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谁特别娇惯,别人能做的你也能做。”季杭突然用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点名,“安寄远——”


一口咬在嘴唇内侧的细肉上,安寄远眉头微微一抽忍着身后的伤狠狠拔直身体,“是。”
季杭停了整整有十多秒,明亮的眼瞳紧紧锁在了他隐忍的脸上,“你既然今天站在我面前,我就认为你昨天的建议是你在我面前大白天说梦话。再让我听到第二次,你就自己消失,明白了?”
安寄远抿着嘴唇,克制住自己想要低头垂眸的冲头,闪了闪那双自有灵韵的眸子,“我知道了。”


季杭掠过顾平生惊讶的眼神,直接说,“你年资最小。病房里测血压测血糖抽血气这些活,别等着师兄师姐们跟你抢。体格检查,写入院录办出院,病历病程这些,我会定期抽查,不合格的,你和你的上级,我都会有惩罚措施。你们三个,有空的时候就多研究研究病历病种,熟悉常规医嘱。”
整齐划一的“是”。


季杭点点头,“徐素和陆谨欢,你们两个是来轮转的,又是高年资,我不限制你们什么时候上手术。时间就这么点,有什么自己没接触过的病患,没做过的技能实操,侧重想学点什么,自己回去列个表格出来,你们上级拿一份再给我一份,只要不过分,我都会尽量安排。”
从昨天到现在明显被忽视的两人突然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忙不迭点头道谢。


季杭最后看向安寄远,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叫了他的名字,“安寄远,你既然意愿要留在神外的,那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我的意思你也听清楚了,病房里的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先不用想着上手术出门诊。”
季杭看了看顾平生,又道,“但是,顾主任与我的意见不同。我们都是你的上级,听谁的,你自己决定。”
顾平生像是吞了整颗蛋黄噎在食道里似得,瞪大了眼看着把皮球踢给安寄远后一脸轻松的季杭,“小,小季啊——”


顾平生看着季杭在附属医院从轮转到神外住院医,一路以不可置信的速度和成就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太清楚这个副主任的原则性有多强了。可是,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上面打了招呼送进来的高官子弟,只要不太过分的,季杭从来不屑去干涉,只是到最后评语该怎么写便怎么写。
不管对方是谁,季杭都有点上纲上线了。


顾平生话里透着犹豫,“小季啊,这好像有些不妥吧——”
“我听季主任的。”安寄远清亮的声音像是着弥漫着硝烟的办公室里瞬间被点亮的灯塔,所有人都仿佛看见了战争结束的希望。
安寄远用余光扫到季杭投来的鼓励的目光,干净清俊的脸上带着让人不禁驻目的温和和坚韧,像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玉石,“顾主任,谢谢您的好意。我不是来混日子,到了时间就买个证准备上街去当江湖郎中的。选择B大医院的神外,是想留在这里,今后同在座的各位师兄师姐共事的。只要能学到东西,我不介意辛苦一点,过程漫长一点。”


轮转的住院医师新到一个科室,总要经历刚开始,站哪儿都好像碍事的适应期。
安寄远虽然不及另外两个住院那般老练,但到底是大气谦和恭而有礼的二少,除了看到他哥浑身发怵以外,面对科室里的其他人,也是能应对自如的。
况且,经过了今天早上季杭那番“训话”,大家看到安寄远也不再像是神灵般供奉起来还要敬而远之的,该使唤人做的事也没少使唤。再加上安寄远不凡的学习归纳能力,才一个上午,就基本摸清了这个科室的日常节奏。


神经外科,作为一个需要长时间高脑力高体力消耗的科室,最不缺的就是男医生,而最缺的,是高颜值的男医生。
其实在知道安寄远和季杭关系的人看来,两人的气质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和冷静。但是季杭到底不做大少爷很久了,这种气质也刻意收敛了很多,不如安寄远那样外露。


“安大夫,您看您还需要什么,跟我说,别客气哈。”总有年轻的护士忍不住被人身上的气质吸引过去。
安寄远微微颔首,脸上挂了一丝浅笑,“谢谢。”


半页病历没入眼,就又被打断,“安大夫,你喝什么,我们去买楼下买咖啡。”
“不用了,谢谢,我不喝咖啡。”安寄远抿了抿嘴,没再故作客气地笑。
一抹失望瞬间笼罩在护士台上方,安寄远拿着笔在自己的小本上做着笔记,突然就听到身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果然,小鲜肉一出现,我们这些就成老菜皮了。”乔硕刚下了一台手术,跟着就要接台,但是还是总有些放心不下这个小师弟,趁着两台手术中间吃饭的时间来科室了晃一圈。
安寄远放下笔转过身,点了点头唤人,“师兄。”


护士们被逗笑了,一边忙着手里的事情,一边继续搭讪,“谁说的呀,乔大夫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可是不可取代的。哎!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呗,你们俩皮肤怎么都那么好?用什么保养的?”
乔硕顺手就拿起安寄远的笔记在手里翻了翻,头都没抬,“福尔马林泡的。长生不老。”
人群里一阵咯咯的笑声,发问的护士向着人吐了吐舌头就一溜烟儿干活去了。


“你去找过老师了没?”乔硕时间本就不多,没再忙着贫嘴,直接问安寄远。
“季主任找我?”安寄远一脸疑惑。
乔硕皱着眉看了他一会,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尽量压低自己不满的语气,“老师不找你你就不去找他了?什么毛病。”


安寄远憋着嘴没说话,低头看脚尖,像个莫名其妙挨批评的小学生,几分不甘夹杂着稍许酸涩。在揣测季杭心思上面,他这个亲弟弟本来就不如乔硕这个亲徒弟。
乔硕看他那副委屈样,也放软了声音,“老师早上是为了谁出头的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安家大少爷可以随便跟上级叫板,你别不知好歹。”


安寄远才不是不知好歹,他只是别扭,跟季杭呼吸着同一个屋子里的空气,都觉得别扭,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内心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期待。


进门,季杭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安寄远就乖乖地在屋子正中间跪了下来。
跪了整整有十分钟,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与空气摩擦的刷刷声,眸子里的揣揣不安渐渐被一种平和淡然的气息覆盖,就在安寄远以为自己要跪过一个午休的时候,季杭才幽幽开口,“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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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错不会犯第二遍,季哥哥肯定是要讲清楚了,至少不能让小远带着抵触心理挨揍了。

季杭真的是个很好的老师,如果遇到了请珍惜,如果没遇到也很正常,毕竟文中的医疗教学环境简直乌托邦,大多数时候还是靠自己的更多。
抱歉让大家久等,最近忙得有点力不从心。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7-21 20:18:00 +0800 CST  
第五章(6)


安寄远才不是不知好歹,他只是别扭,跟季杭呼吸着同一个屋子里的空气,都觉得别扭,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内心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期待。

季杭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安寄远就乖乖地在屋子正中间跪了下来。
跪了整整有十分钟,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与空气摩擦的刷刷声,眸子里的揣揣不安渐渐被一种平和淡然的气息覆盖,就在安寄远以为自己要跪过一个午休的时候,季杭才幽幽开口,“学会了?”

安寄远愣神,翻起眼睑抬头。入眼的便是季杭低头专注的样子,微微蹙着眉盯着手下的文件,仿佛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似的。只是好像感受到了社向自己目光,才轻轻抬头,一个满怀地,撞上了安寄远清澈灵透的眸子。

也不知为何,四目相对总能让安寄远在错落间产生茫然的慌张,下意识闪躲开眼神。

安寄远其实并不完全确定季杭在问什么,但是凭着也许还残存的一点兄弟间的心有灵犀,他大概有七成的把握,点头,很规矩的样子,“学会了。”

季杭听闻,看了他一会,右手的笔杆尾部,伴着微妙的节奏,轻缓地敲击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回到学生时代,在解一道代数难题。只是那眼眸像是无底的黑洞,轻巧地吸食着安寄远的内心世界。

终于,他忽然扔了笔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人旁边的会客沙发上坐下。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安寄远的心口一轻,瞬时就提到了嗓子眼。毕竟昨天在这间办公室里的回忆,并不是很美好。
季杭将两个手肘支在膝盖上,十指交握,弓着背脊重心向前的样子充满了压迫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上级不是你哥,而是任何一个为势力所驱,为权利所使的官僚,昨天你带着三个主任过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果然,是这件事。

安寄远想开口辩驳什么,却被季杭一个眼神止住,“我知道你想说不是你去找主任的,但是,当他们要站出来为你撑腰的时候,你也没有拒绝。因为你清楚得知道,有主任陪着,我不可能再将你拒之门外。因为你顺便算计了一把,你没权没势又不姓安的哥哥。”

安寄远猛地抬头,脸色煞白惶然,可那瞪大的眼睛却在季杭坚定平静的注视下,慢慢松缓了下来,眼底属于少年的强硬态度也最终被扩散开来的安然和平静所覆盖。

他低下了头——并且诧异地发现,这一次的低头,同过去十几年那种近乎讨好的低头,有什么不一样。好像,真的是自己做错什么了。

“回答我的问题。”季杭严厉的语气打断了他的思绪。
“应该⋯⋯”安寄远的声音很犹豫,想了好久,“我也不知道。”

季杭轻轻一笑,声音是惯常的冷峻,“你知道。因为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过一次。你的上级会因为你的身份,对你听之任之,你今后的工作学习将会一路绿灯便利无阻,这样的行为会为你带来多大的利益,你都知道。”

一盆带着冰渣子的冷水从头灌下,仿佛顺着他的鼻息被吸入肺里,让他窒息。

安寄远咬上下唇,却掩不住嘟起的嘴。硬生生偏过头,像极了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眼里的倔强顷刻间一泄而下,轰然溅起的水花外围,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多少年了,季杭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生动的表情。
随着季杭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安寄远对他的态度也在不断地转变。从一开始见到人就哭得泣不成声抱着他哀求,到叛逆期时跟他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再到近几年来,安寄远为了不惹他生气,几乎是违抗本能的讨好和卖乖。

季杭一下就想起了他们小时候,那个被比自己大五岁的哥哥揍了,满脸大写着不服,梗着脖子停训,却还总不会反抗的安寄远。
心上最敏感的地方,像是被软绵绵地戳了一下,凹下去一个洞,范性形变似的久久没有弹回来。

“哥知道你不是有意要这样的。”

刻意压低的声音贴着耳廓钻进安寄远的耳蜗,像是夜曲里大提琴低沉的音色,拨动心弦的好听。语气仍旧严肃沉然,却莫名让人感到踏实安稳。

阳光正好,空气中的尘埃是带着韵律的宁静,仿佛一眼望穿了兄弟俩的十几年。安寄远觉得那颗早都被锁在深海沟底的心一点点在往上升,在接受阳光的洗礼。

十二个字。这十二个字的音调,音量,音频,季杭每一个咬字的感觉,安寄远记了很久很久,几乎每一晚都会将头埋在枕头里反复咀嚼,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拆开又并拢,像是学生时代做阅读理解一样不断揣摩着它们的意思。默默重复,一边重复一边傻傻地笑,笑出声,笑到枕头都湿了。
嗯,他说他知道。

“哥——”喉咙一紧,叫声不由自主。
“在医院跟着乔硕叫老师。”季杭敛了神色来纠正,气场平缓地渐渐汇聚在一起,看着安寄远的眼神像深沉无边的海。
这让安寄远不由想往里面大喊,把手圈在嘴边,像青春励志偶像剧那样把他心底暗藏的汹涌,喊进季杭的海眼里。

季杭很明白,安寄远是习惯了被瞩目被夸奖,再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最缺失的,可能就是被挑剔的机会。虽然这并不全是他的错,虽然他能在一味的吹捧中学会自律,这已经让季杭很欣慰。

“你既然说学会了,那我就不多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被阿谀奉承讨好献媚,但是,顺水推舟也不可以。你希望被怎么对待,表达清楚你期待的相处模式,是你自己的责任,是你必须要有的担当。”

季杭停顿了有一会,重心向前弓着身子,在距离安寄远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用灼热的目光凝视着他,低沉却郑重的音色在耳畔响起,“你姓安。不是安笙的安,是安寄远的安。”

安寄远觉得整个身子被低伏的电流通过,心跳的韵律,有了微妙的变化。
几乎下意识得小声呢喃,略显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也是安寄航的安。”

低垂着目光的安寄远并没有机会捕捉到季杭脸上划过的一丝笑意。
这是这几天来季杭第一次这么叫他——

“小远。”
季杭的眼神没有分毫偏移地紧盯着他游离不定的眸子,然后亲眼看着那双明亮清透的眸子从彷徨到安定,“你既然知道我不止是你的上级,就该料到我对你的要求不仅仅是一纸轮转考评。惹我生气的机会还很多,再让我知道你倚仗权势,一点作为我弟弟的担当都没有,一点自己解决冲突的勇气都看不见——”

秒针机械地跳动了五六下,“屁~股打烂了算。”

安寄远的膝盖已经有些微微发疼,可是他却不觉得多难熬。
最后的那句威胁话,在季杭停顿的那五六秒当中,他脑袋里闪过了万千个版本——

“就当我没你这个弟弟。”

“自动消失在我面前。”

“自己gun出神外。”

⋯⋯

没有一个,比从季杭嘴里说出的那句,更好了。

安寄远隐隐感觉到,这一刻的世界里,因为季杭的存在而略有不同,这样微薄的一点点不同,足以让他体会到展翅翱翔的壮阔意志,而非生活日复一日的逐渐沦陷。

季杭突然站了起来,安寄远能感觉到被人俯视的压迫感,然后就听到了人肃穆刻板的声音,“这条算是翻篇了。你轮转的事,昨天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十下,明天一起还。加上昨晚的三十,安寄远,我倒看看你还有多少我想不到的能耐。”


-


安寄远是个好孩子,被讲通了道理后的他,突然觉得身后的伤不是那么痛了。但是看到季杭还是本能的发怵。

这种怵怵的心态和之前的刻意讨好,带着点敬畏的仰望有些许不同,从前他知道他哥不会对他动手,有时候肆无忌惮一些像个孩子似得故意惹季杭生气。但现在,他非常确定,自己只要有一丁点逾矩的地方,不挨揍也定会被罚,这种心态,带着点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但是却让人安心和踏实。


安寄远在学习上一直是不需要人督促的,绩点4.0的住院医,虽然年资不高,但是专业知识丰盈,理论基础坚实,才进科室第三天,就让所有人刮目相看起来,赞赏的声音越来越高。当然,这其中自然是没有季杭的。


周五早上查房,因为背病历的时候病史中没有提到病患平日里有饮酒的习惯,就这旁人看起来并不怎么相关的一条,季杭就没给人好脸色看,随口就罚了十遍病历。

虽然适应期安寄远手下就两个床位,但是科室里的琐事太多,特别是早上几乎所有高年资住院和主治都上台的时候,从测血糖到拔管,改医嘱,回答家属问题,补病程,真正闲下来有时间抄病历都已经下午了。


办公室的椅子虽然不是硬板凳,但是坐久了还是会隐隐有些不舒服,才抄了一遍头上就开始往外滋汗。

“吃饭了没?”乔硕随意的问话声突然从身侧飘来。

安寄远转头看着一上午没见着人影的乔硕,有些诧异,“啊,师兄。”


乔硕瞥了一眼他桌上摊着的病历,顺手就把手里拿的外卖袋子放在他桌上,“先吃饭再抄。”

安寄远看了眼袋子里渗着油渍的外卖盒,皱了皱眉,“我先抄完这份。”

乔硕顺手就抽走了他胳膊下压得纸页,“哪儿那么多事,叫你吃饭就先吃饭。”


安寄远看着乔硕手里攥着的病历,无奈把面前的饭盒端到自己跟前,又在底下垫了一层报纸,抽了几张纸巾垫着将饭盒的盖子打开,对着一盒炒饭皱着眉僵着脸色。

“快吃,”乔硕将病历往旁边一放,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从上面拆下来一枚钥匙扔到他桌面上,“老师让你忙完手里的事情就去找他。”


咳——咳——

两粒米被一口倒吸的凉气直直呛到气管里,安寄远咳得涨红了脸接收着办公室零零散散投来的目光的洗礼,略显心虚得连忙把钥匙揣进口袋,见乔硕就要走,连忙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抽了纸巾抹了嘴,喊住人,“乔硕——”


乔硕带着嫌弃的目光掠过来,像极了在路上被迎面撞了一下就要碰瓷的黑~帮老幺,“叫我什么?”

生生咽下刚刚要窜上来的一个饱嗝,安寄远抬了下手用食指指节扫过鼻尖,尴尬地补救,“师兄。”


安寄远虽然性格有些世家子弟的孤傲,但是面对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一向有礼有度。只不过因为乔硕的性子看着实在太过大大咧咧,再加上两个人年龄相差无几,安寄远很容易就撤下了防备。


乔硕走回来靠在人桌前,“干吗?”

“老师还说什么了吗?”

乔硕仔仔细细打量着安寄远紧张的脸,突然嗤笑了一声,“还能说什么——让你穿条宽松点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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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季哥哥打包成一个大大的大白兔奶糖,送给你们,请不要再怀疑小甜文的地位了。

最近一直有评论被删,好桑心,有时候看到推送的消息点进来就没有显示。评论里提问的或者长评我是肯定会回复的,如果没有收到回复,就麻烦回楼里看看是不是被系统删帖了。

不好意思。实在不能忍受没有分段。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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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7-26 22:14:00 +0800 CST  
我觉得我有必要郑重声明一下:最后那段英文不是我写的!是复制粘贴的时候系统自己生成的!电脑用的生不熟悉,竟然完全没发现就发出来了。请大家自动忽略!谢谢。

另外,呵呵,你们如果以为这就大圆满了从今往后兄友弟恭了,那,呵呵。。。。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7-26 22:47:00 +0800 CST  
第六章(1)

作为食物链底层的低年级住院医,安寄远肩上的事务虽然不算危重,但是繁杂。过了下班时间一个多小时,才站到季杭办公室门口。
先敲门,等了一会没有回应,又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来开门。门推开的那一刻,却正巧迎面撞见从里间出来的季杭,睡眼惺忪的样子让安寄远一愣,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匆惶移开视线。吓得马上关了门,往前走了一步便从善如流地一跪。

季杭顺手从桌子上拿了杯子走到饮水机面前放水,饮水机的位置对他而言太低,背脊弯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嗓子有些沙声音有些闷,背景里是水流灌入杯中的撞击声,“病历抄完了?”
安寄远心里一怵,眼神微闪,“还没…”
咕噜——季杭仰起头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水,端着杯子皱起眉看他两手空空的样子,“东西没带过来?”
安寄远满脸茫然地抬头。

青灰色的马克杯轻轻落在桌面上,“学会跟我耍小聪明了?”
安寄远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狠狠一梗脖子,拧头望向一侧的地面,也不知道是不长记性还是胆子大了,下颚关节左右滑动了一下,吸着唇内侧的一块细肉,委屈像是顺着他的声音从嘴边溢出,“我没有!”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季杭总有种能力,将这种短暂的沉默渲染得芒刺在背。
安寄远的气焰像是被安放在了个无氧的真空罩里,一点点暗了下去,垂在身边的手慢慢攥起来。一个错神间,季杭修长的五指却突然盖上了他的头顶,手掌隆起,指腹不轻不重得压在他头皮上,像是洗头师傅做按摩的力度,拧瓶盖似的将他的脑袋转了过来,正对自己。

安寄远被季杭的动作吓得语无伦次地试图补救,“不,哥,不是……”
“说不得你?什么时候罚抄这点东西也可以拖到第二天了, ”季杭的手指就好像在他头皮上钻了五个洞,往他的大脑皮层灌输凉意,“去拿了过来抄。”

安寄远中午吃完饭趁着仅有的空闲时间抄了四遍,虽然隔了两天的皮带伤坐在椅子上还不能算是享受,但好歹也比如今跪在硬木地板上俯身在茶几上抄要好得多。
安寄远的书法和硬笔字都是季杭教的,他当然知道季杭对于书面的要求有着近乎变态的苛刻,今天本来就是来还债的,从踏入这间屋子之后皮肉都是紧绷的,根本不敢怠慢,一笔一画都是有心度量后才敢落笔。
而细致用心的结果就是,安寄远高估了自己膝盖的承受能力。

抄到第七遍的时候,膝盖已经由最初的刺痛变成了酸麻,像是万千只小虫似得一点点往上侵蚀着他的股骨。
第九遍开始时,难耐的酸胀开始扩散到了尚未好透的臀肌上,将沉睡着的疼痛神经唤醒,鬓角留下的汗水酥酥痒痒地挂在下颚,不时会让人分心。
十遍抄完,安寄远的跪姿已然没了刚开始的挺拔。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肩膀以轻微的幅度颤抖着,顺手抽了纸巾擦汗,两只手肘撑在茶几上,杯水车薪地靠着胳膊借力。

季杭从办公桌后边走过来,接过安寄远双手递上的十遍病历,余光里是人颤颤巍巍的身影,冷冷的,没有给任何回旋余地地吩咐,“跪好。”
安寄远心一紧,抬头看了一眼凝视着纸页的季杭认真的表情,咬着牙根挪开撑在茶几上的手臂,缓缓放在身侧,突如其来的重力让他膝盖猛地一阵发疼。

季杭站在他面前,脱了白大褂和刷手服,换上西裤衬衫的他透着一股让人本能会去仰视的精英气质,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本就纤细修长的双腿衬得笔直有力,每一寸骨节里都是满满的压迫感。哪怕他岳镇渊渟的外表下,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屹稳笃——
安寄远大气挺立的字体,一下就让他陷入了回忆,那些个大手握着小手,桌边压着把戒尺的片段,细细密密地刺激着他细微的神经。

“为什么罚你?”季杭将自己从不该有的情绪中抽离,定下声音来。
安寄远的嗓音有些沙哑,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狼狈,“长期饮酒的患者会导致脑萎缩,颅内代偿空间大,慢性硬脑膜下血肿的症状会有延迟性。”
季杭的惩罚都是有他的道理的,安寄远仿佛慢慢开始真正理解到了这一点。季杭话不多,但是每一个动作都在提醒着他学会自省。

季杭的眼底划过一丝赞赏,却是被举在跟前的那十份病历隔得死死的。没有听见回复的安寄远有些许慌乱,他本不是对自己的专业知识那么没有自信的人,可是面对季杭这个神外医学界神话般的存在,年纪轻轻的国家首席科学家,获的奖比自己考的试还多的兄长,安寄远在人面前贴个创可贴都怕出错。
“老…老师。”陌生的吐字,安寄远略略有些踟蹰。

季杭眉眼一凛,将手上的东西往桌边一放,“第一天就说了,病历背顺了。再有下一次就打了。”
“是。”安寄远没出息地一抖,可是细细咀嚼季杭的话,脸上又泛起了红晕,这样冲小孩说话的口气,太像小时候的哥哥对自己带着些无可奈何不厌其烦的威胁——
“再挑食就打了啊。”
“一样的错犯第二遍是要挨-揍的。”
“你可想好了,撒谎的小孩子是要被打-屁-股的。”

季杭冷眼看着他走神,也不点破,只是用突然冷峻下来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藤-条带了?”
“嗯,在车上。”
季杭扫了一眼他的膝盖,“能开车吗?”
安寄远下意识回答,“能。”
季杭不客气地点点头,“去我那儿,做你的车。”

安寄远想过可能会在医院里打,也可能会回安家,但是确实是没想到季杭会带他去他的住所。更没想到季杭会做他的车,如果想到这点的话,根本就不会逞强说能开车了。

那么,也就不会有半路停在路边被赶下驾驶座,然后在下班高峰的人行道上,被骂到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前来劝说这一幕了——季杭晕车。
坚持开了半程路,却还是没有缓过来,胃被安寄远一脚刹车一脚油门的开车方式折腾得翻江倒海,一进家门就直冲厕所。

轰响的破门声引得在厨房以为家里遭贼的乔硕探出身子来看,望着一脸茫然的安寄远问道,“怎麽了?”
安寄远虚虚指了指厕所,暗暗将拎在手里的长条形布袋往身后藏了藏,“好像…晕车。”

乔硕带着他去楼上厕所洗了手,顺便参观了房间。进季杭房间的时候他还有些犹豫,却被人拽着胳膊就往里带。一如想象中的整洁干净,素色的床单,桃木色的家具和床前米色的地毯,飘窗上竖着几本闲书,床头柜上的加湿器吐着袅袅的细长白雾,为这个几近死板的房间添了几分生气。

虽然没有安家大,可每个房间都打点得很好,完全没有借由工作繁忙而疏于整理的迹象,然而安寄远却不由觉得刺眼移开目光,记忆的胶卷仿佛在无形中拉成了“闲人勿入”的黄胶布——他最终放弃了费力寻找,哪怕一丁点属于他的痕迹。

回到楼下,季杭刚好从厕所走出来,发丝上还挂着几颗摇摇欲坠的水珠,从远处狠狠瞪了安寄远一记,“你开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安寄远看着季杭憔悴的面容和充血的眼底,像是含了一口苦瓜似得不是滋味,“哥,对不起。”

乔硕看怪物似的扭头看安寄远,明明不是死板无趣的人,之前替他去缝针收烂摊子的时候还能嗅到他身上桀骜张扬的气息,怎么在季杭面前就像是跟木头似得连玩笑都听不出,随手推搡了他一下,“别杵这儿当柱子,吃饭去。”
季杭甩了甩头发,却是往客厅的另一端走去,刚刚吐空了的胃还泛着灼热的酸水,现在是一点东西都塞不下去,“你们先吃,小远吃完去书房等我。”

安寄远的餐桌礼仪是正统的世家家教,扶碗端箸的样子,都跟季杭如出一辙,还有那凝眉不喜欢说话的神态,让乔硕看得有些出神。
安寄远的饭量从小就不大,又是有心事压着,自然也吃不多,把碗里的一小碗米饭吞完就停了筷子。
乔硕冲着走廊的方向一抬下巴,“到底左手边那间,是老师的书房。”
安寄远低头扫了一眼餐桌,眼神有些犹豫。
“去吧,这儿不用你管。一会等老师吃了我再收。”

安寄远分明记得刚才季杭说的是“等我”,推门而入之后看到书桌后坐着的人像是被敲了当头一棒,刚咬上下唇就听见人不满的训斥,“规矩都要一点一点重新教了吗?出去!”
咬住嘴唇微微欠身,慌忙退后两步,关门。
等了几秒,抬手曲起关节,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两下,咚咚。

得到允许后进门,季杭已经从书桌后的座位移步到了桌前站着,两条腿交叉斜斜倚着桌沿。
右腿向前一伸,脚尖点了点跟前的地面。
安寄远抿了抿嘴,眼底划过一抹幽暗,快步走到人跟前,屈膝一跪,装着藤条的袋子安安静静放在身侧。

“哥。”轻轻一个音,带着些颤,却透出清亮的光芒来。
季杭看了他很久,由上斜下的视线不曾偏移过。
那双不动声色的眸子承载了许许多多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仿佛暗藏波涛汹涌,有仿佛仅仅是古井无波。
“小远。”

安寄远深吸一口气,对上季杭的明眸,两人眼底的星星点点瞬间交汇,汇聚成海。
季杭的声音无比郑重又异常平和,“权力和责任,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对等的。我有要求你的权力,就要承担教导你的责任。反之亦然,从现在起,你的言行举止和专业能力,都是我的责任。那么对你实行惩罚,便是我的权利。”
又是太容易就让人提心吊胆的短暂沉默,轻轻巧巧两个音,“对吗?”

安寄远有些木讷地抬头,人前再张扬狂傲的少年,自小钟灵毓秀习惯了羡艳目光的男孩,此刻的跪姿里却没有分毫的委屈不甘。
他眨了眨眼,虽然并没有心思去仔细斟酌季杭话里的意思,还是字正腔圆地吐了一个字,“对。”

季杭将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掌心向上摊开在人面前。
安寄远沉沉吸了一口气,俯身将袋子里的东西抽出来,一条两指宽的檀色戒尺,一根成年人小指粗的藤条。
季杭将藤条和戒尺一把握在手心,突然直立起身子来,敲了敲他胳膊,“手臂前举与肩同宽,肘关节打直,手掌朝下。”

安寄远平定下气息,带着疑惑和不详的预感缓缓抬起手臂,季杭将两条胳膊调整到了满意的角度,手指都紧紧绷起,从指间到肩膀几乎是一条直线,突然就抽出了戒尺——
轻轻,缓缓,横架到了安寄远的左臂上。

冰冷的戒尺贴到他温热的皮肤那一瞬间,安寄远连呼吸都停滞了。
成年男子的小臂能有多粗,戒尺与手臂成九十度被安放在自己小臂离手掌十公分的地方,唯一的支点就是戒尺的中点。两端还像杠杆似得左右轻微摆动着,整条左臂立马就绷紧了。

下一秒,正如安寄远所能预感到的,季杭轻轻将那滚圆光滑的藤条同样横放到了他右小臂上,为了不与戒尺相交,特地又往手掌的地方靠了三四公分。
这下,安寄远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压着嗓子恐慌地叫了声,“哥——”

季杭淡淡看了眼腕表,“半小时。以后反省就是这么个规矩,在医院没有藤条戒尺就自己找合适的代替。”
膝盖上传来的疼痛,咬一咬牙就忍过去了,可是这呼吸却是憋不住的。
猛地往肺里压了一口氧气,啪嗒,藤条落地便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安寄远连低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两只手只能维持着平举一动都不敢动了。刚才跪在人前的平和气息已然被躁乱的心跳所搅乱。
季杭弯腰将藤条捡起来,神情依旧安然入水,波澜不惊,手上却是毫无征兆地破风嗖地一下抽在他的右小臂上。
安寄远死死咬着牙稳住左手,戒尺轻微地晃了几下终究还是稳住了。

一道粉红的檩子在安寄远的注视下迅速隆起在他肌肉线条分明好看的胳膊上,季杭再一次将藤条放在那道檩子下方一公分的地方,语气淡不得听不出情绪,“掉一次,十下手板,二十个俯卧撑。没练稳之前,你不用上手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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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远亲妈们,季哥哥晕车被小远开车开吐你们开心不,别说蛋泥偏心没有虐过季杭。
蛋泥最近真的可以说是很忙了,身心俱疲那种。我能理解你们想看文的心情,也真心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爱,我比你们更想念季哥哥小远和小硕子。
我可能会重新开一个二号楼,现在这个帖子基本处在每个月浮上来两天的状态,而且一直会出现系统删评论的状况,这让最近火气有点大的本蛋非常不爽!(我还没考虑好,今天太累不想想。。。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8-01 20:52:00 +0800 CST  
第六章(2)

一道粉红的檩子在安寄远的注视下迅速隆起在他肌肉线条分明好看的胳膊上,藤条再一次放在那道檩子下方一公分的地方,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掉一次,十下手板,二十个俯卧撑。没练稳之前,你不用上手术了。”

季杭说完这句,将安寄远的满脸震惊和恐慌调成了屏蔽模式。转身就拉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右腿悠悠搁在左腿上,顺手抽了桌上大堆文件里的一本学术周刊翻看起来。

噗通,噗通,是心跳声。
窸窣,窸窣,是呼吸音。

季杭就离着他一米的距离,安寄远眼里的余光全都是他透着满满压迫感的坐姿。
这半个小时里的每一分一秒,安寄远都有一种自己像个展览品似得被审·视的感觉。他每每微调一下脖颈的角度,亦或者因为滑落在下颚的汗水而感到刺·痒难耐时,就会在余光里扫到季杭从书页里抬起头静静看他几秒钟,哪怕不曾对视,他也能感受到那目光里灼热专注的省察。
这种羞·耻感和窒·息感,同季杭坐在书桌后干着自己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汗水从额头滑过上眼睑,落到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蛰得安寄远两眼发疼,可是他却不敢闭眼,任由带着盐的汗刺激泪腺,然后混合着眼底的那抹无助,滑过两颊。暂且不论戒·尺和藤·条本身的质量是否可以忽略不计,此刻安寄远两条手臂都像是注了铁灌了铅似得僵硬沉重。

半小时,掉了三次,每一次掉落,季杭都从容地起身替他重新摆好,没有要说一个字的意思,没有要给一个多余的眼神。
安寄远的两条手臂在时隔三十分钟后,再一次垂落在身侧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肩胛开始到手指尖端瞬间迅速充血的过程,温热的血流滑过酸胀的肌肉,让安寄远忍不住想要抬手揉一揉,可是抬眼瞟见季杭寒霜般的脸色,突然就一动不敢动了。

季杭将戒·尺放在一边的书桌上,手里攥着藤·条轻轻搁在腿面上,身体略略前倾,整个人的气场就像是轰然倾倒的巨浪一样迎面朝着安寄远拍下来。
“规矩,都忘了吧?”轻松随意得完全不符合训·诫氛围的语气,可是下一秒,根本不待人回答——
藤·条嗖地一下甩在安寄远的腿·侧,声音瞬间就裹了一层霜,“起来。裤·子·脱·干·净了。”

像是一瓶红色的颜料在安寄远脸上晕开,蔓延到脖·颈处,晕开在他吓得煞白的皮肤上。
他紧绷着身子细细抿着唇站起来,四肢像是筛·子似得止不住颤抖。

家·法是要褪·裤的,小时候季杭教·训他,都是规规矩矩自己脱·了·裤·子绝·好·屁·股等着挨·揍的。但是那毕竟是十多年前,更何况安寄远如今都是个跟哥哥差不多高的大男孩了,上次被拔·了裤·子摁在办公室里打已经是羞·耻难耐,如今要自己脱,整张脸红得只需要一个火种,顺着他一呼一吸就立马能烧起来。

季杭不急,轻轻用藤·条敲着自己的小腿,尖锐的目光将他无意有意的小动作小眼神锁得死死的,笃定悠闲的样子像是在看一出无声的默·剧————他越是摆出这样稳当的架势,安寄远就越尴尬,尴尬到手臂的伸展都像是卡机的机器人似的,成了一帧一帧的JPG。

“把我的耐心用完了,你知道后果的。”平和的语气很容易就给人一种有商有量的错觉。
安寄远仿佛还看到了浅浅流转在季杭眼角眉梢的笑意,可是整个身体却像是体验了从高空自由落体似的失重感。放在裤·腰的手一抖,并不美好的记忆顺藤爬了上来,狠着心一把拉下外·裤和底·裤。

季杭瞥了一眼挂在膝盖处的裤·子,声音冷了下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心里狠狠一震,安寄远叼起下唇内侧的一块细肉,脸上又蒸腾了起来,略显慌乱地将裤·子·褪·了下来,刚想着要放哪里,就看到季杭向着他伸出手来。
光·着·下·身站在季杭面前的安寄远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把手里的裤·子交了季杭。

房间里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皮肤的触感变得异常敏感,仿佛都能感觉到尘埃在他皮肤上跳跃。
季杭一如既往地没有理会他的尴尬,放平双腿,低头认认真真将裤子叠成一个小方块,然后索性站了起来,将叠得可以摆上货架出售的裤子放在了座椅上。
温缓的气流在安寄远的双·腿·之·间盘·旋游走,他静静地看着季杭无比专心致志地扯平每一个褶子,好像对待任何一场手术似得这么认真细致——孤立在屋子中间的他,就好像是烧烤架上的香·肠似得慢慢被炙烤熟透。

嗖嗖~
藤条破空甩了甩,空气都好像被撕裂,安寄远整个身子一紧,头皮像是被通了低伏电流阵阵发麻。
腰·际·线下面一直到大·腿上的鸡皮疙瘩通通都一颗一颗地立起来,季杭两步上前,单手拽住人的肩膀扳过他的身子,弯腰眯起眼打量他身后。
几天前的皮·带印倒是都消了肿,只是因为当时处理不及时还留着些不自然的颜色,浅浅的几条烙在臀·峰上,杂乱无章,似乎隐约还能看到季杭当时的心乱如麻。

一个错神,冰冷坚硬的质感便隔着衬衫贴在了后·腰,提醒般地敲了敲。
很冷很冷的声音,“弯·腰,手撑膝盖。”
安寄远的脸又红了一个色度,衬衫的后摆滑过光滑的臀·部,停留在腰际线下方一点,膝盖后侧的韧带绷得紧紧得发酸发胀,不一会两腿就忍不住打弯。

啪!
不似刚刚的提醒,灌了风下了狠手,一道泛白的檩子马上就印在了臀·腿相交处,檩子的制高点因为藤·条的迅速摩擦微微掀起了些上皮组织,然后马上充血,红肿。
安寄远条件反射似的一口咬上了下唇,疼痛像是飓风席卷了他的所有感官,凭着对季杭训·诫理念的了解马上绷紧双·腿。
而下一秒,藤·条顶端竟然斜斜贴上了他埋在胸口的侧脸,冰凉的触感一下就在他滚烫的脸上炸开,安寄远吓得猛地闭上了眼。

嗒嗒,不重的两下敲在人脸颊上,触电似得一抽。
季杭的声音如古井地窖里传出来,带着逼人的寒意,“嘴松开。”
安寄远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耳膜嗡嗡作响,可是仿佛瞬间明白了,今天从进这间屋子以来就堆砌而起的颤栗气氛——这四十下藤·条,不好挨。

书房静得像是一个真空空间,空间又被拉长成时间,只剩下安寄远略显慌乱的呼吸声。
“你最好从现在起,把在爸那里挨家·法的没规矩样都忘了。”在安笙手下挨打,就是打,他需要抗的,只有疼痛,仅仅是疼痛。
可是,季杭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在告诉着他,在他这里,挨打是一个形式,一个即将统领他整个信仰世界的庄重形式,一个宣誓着绝对主·权的肃穆形式,“我的规矩——不许动,不许求饶,不许借力转移疼痛。”

“嗯,”安寄远向来有着一颗自由不羁不受控制的灵魂,可是这一刻的他,面对如此苛刻的要求,竟是连半点委屈都不敢有,“小远知道了。”
藤·条再一次贴上他的腰际,“重复。”
安寄远吞了口唾沫,“不许动,不许求饶,不许借力转移疼痛。”

季杭轻笑,“刚刚,腿弯了?”
狠狠一抖,声音都在颤,“哥——”
继续笑,轻轻松松的那种,些许带着挑逗的玩笑意味,“还咬嘴唇?”
深深吸了口气,不敢答,又不敢不答,“哥,我不敢了。”
“不敢了?”危险的气息逐渐逼近,声音温和不带丝毫暴戾,却盛着慢慢的压迫感,“以我对你的了解,安寄远。所有不以疼痛为基础的保证,都不可信。”

季杭声音里分明还带着笑意,藤·条却忽得扬起蓦然抽·落,呼啸着砸在臀·面上,一连五下都是实打实的力度。
整齐的伤痕铺在陈旧的皮带印子上,疼痛从皮表一直深入到皮下几公分,把沉睡了的痛楚都翻了出来,安寄远的喉间已然忍不住发出一阵深·吟,交织在略带慌乱的呼吸声中。

季杭用藤·条点了点他疼得发紧的身子,“报数的规矩还记得?”
“记得。”膝盖上的肉已经被攥红了一圈。
“你来科室里也好几天了,”季杭语气甚是轻松,“四十个神外常用药及适应症,不算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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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季杭,To自己
总有人喜欢上想象中的你,而后在逐渐看清你原本模样的过程中,冷漠地唾弃你,说,你原来是这样的人。然而,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落得声名狼藉。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8-06 22:58:00 +0800 CS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8-11 20:44:00 +0800 CST  
看到小红点进来的,感叹我多么努力发文后,可以默默退出去了。
来,度娘,别怕,季哥哥给你止吐——昂丹司琼 8mg IV STAT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8-14 15:46:00 +0800 CST  
第六章(4)

嗖~啪!
臀·肉再一次被劈裂,一声闷哼回响在他的胸膛。
“九。法莫替丁,应激性胃溃疡。”
受·罚的时候破了规矩的,从挨的数目里倒扣回去,到零再重新开始——
这是安家迂腐了百年的家规,一条一框都旨在锻炼人的隐忍力。不论中西医,其学制之长,学习过程中的艰辛,都需要非凡的耐力和沉得住气的性子。

越挨到最后,越难熬,却越要忍住不能动,不能借力。
从前季杭下不了重手,给他定的三条规矩里,不许求饶成了最为容易破功的一条。但是今时今日这样的情形下,安寄远是断不会开口求饶的了。

啪!
藤·条与空气摩擦生热,砸到臀·上的时候仿佛是一条火链子,一下就能灼烧皮·肉之下好几寸。
“额,八——安定,抗癫痫。”疼痛和绝望将人整个淹没,生理性的盐水不断向眼眶外溢出,安寄远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五脏六腑在体内不停的翻滚搅动着,这样的姿势,这么重的责罚,不动根本就不可能。

“七……”报出了数字的安寄远急得喉咙口发紧,绝望好像能够随时抑制大脑的运转,像是挤牙膏似的吐字,可是说出口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乙酰氨基酚,退热止痛。”
季杭眼睑一紧,一连三下夹杂着怒气甩下来,他根本不可能容忍这样钻空子的行为,“不算——”

报数声带着越来越浓重的哭腔和深厚的鼻·音,时而是喏喏的呢喃,时而是压抑在胸前的痛喊。每一下责打和报出药名之间的时间越来越长,季杭并不急,只要安寄远不敷衍他,他也不会趁机加罚,一边用藤条帮他调整姿势,一边等着他的报数。

冰冷无情的责打砸落得毫不留情,机械性得为可怖的臀·肉上色,肿痕纵横,青紫斑斓。但同上次的那顿皮带有所不同,每一下的力度和位置之精确,背后都映衬了季杭的细心度量。

“零——”从喉间残·喘而出的声音,像是被擀面杖·蹂·躏·过后的扁平无力,“哥——”
季杭停了手,将颤抖的胳膊往身后藏了藏,逼着自己松开右手攥紧的力道,手心后知后觉得一阵生疼。
“报数。”季杭生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伸出左手反手一掌拍在臀·侧,虽然避开了伤得最重的地方,安寄远仍然像是搔扒反射实验中的青蛙似的两腿一抽。
“左旋多巴,抗…帕金森。“喉咙口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异物感,顺着舌咽神经游走而上。

看过多少事故创伤,经历过数不清的开·颅手术,有时候急诊直接送上来的患者,多得是血·肉模糊的状态,可是安寄远身后这一片青红交错,和人抖成筛子似得身躯,却让季杭觉得刺眼。
此刻的季杭好像已经懵懵懂懂有些明白了,原来,这种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似得感觉,这种侧脑室像是着了一团火,慢慢炙烤着杏仁体的情绪,可以被称之为心疼。

“哥——”软而无力的语气,虚虚渺渺的声音,还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想吐。”
心中的情绪被这几个字瞬间迷乱,季杭一愣,皱了皱眉,用藤条在他眼门前的地上点了点,冷着声音,“跪好。”
跪·姿于现在的安寄远来说,简直就是如蒙大赦,两条腿没有丝毫缓冲地一曲,像是笃信着自己膝盖是铁打的似得砸在地上。膝盖落地的那一霎那,整个身子都好像有了支撑,压在胸口的半口气终于喘了过来。

可还不到十秒,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开始渐渐遮蔽了他的其他感官。整个屋子都在眼门前旋转不停,脑浆像是开了锅的米粥,在沸腾,在被一把无形的木勺子旋转搅拌。
好不容易直起来的身子又弯了下去,胃里翻滚如浪潮。
书房里没有厕所,一楼唯一的厕所在走廊的另一端,季杭将藤条随手放在桌上,走到窗边,将窗户完全打开。
清爽的凉风伴着雨后青草的气息吹入了屋内,安寄远猛地吸了几口,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季杭走回人身边,以无比闲适笃定的姿势靠在书桌边,左手抱在胸口,右手虚虚握着拳,曲起手指抵在眉心,眼神游离在眼前的地板上,好久好久,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才开口,“你要是敢吐出来——”
安寄远一吓,好像吞了只活苍蝇似得整个人都惊醒了,跪得直直的控制着脸色,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不,不吐了。”

季杭冷冷瞥了他一眼,拿过桌上的戒尺,“先把那三十下手板算清了。”
衬衫的后摆被风吹起飘动,轻轻摩擦在臀·上的肿痕上,掀起一阵酥·痒。安寄远抿了抿唇,平平地伸出了左手。
戒尺在手心点了两下,“外科的手,该怎么保护,不用我教了吧。”

说罢,呼啸而过的风声,刀锋一样的尺子,在手心这一块小小的地方炸开。
眼睁睁的看着尺子落下,却一动不敢动,分毫不偏地迎着下一记,安寄远的眼泪一下就咄出了眼眶,不似刚才低着头不易被人看见,此刻的泪水清晰可见地划过脸颊。

不敢伸手去抹,不敢抬头逼回去,报数的声音嘘嘘嘤嘤。季杭刚才说的是四十个药名,虽然算上加罚的肯定不止,但是这三十下手板显然是不用再加药名的,于是只是规规矩矩地吐字,小学生牙牙学语似得报着阿拉伯数字。
水雾后的球形眸子里映射出每一下戒尺落下的瞬间,和像是速发面团那样涨发的手掌,由粉红到艳红。
吐字艰难地报完十五下,就听见季杭清清淡淡的吩咐,“换手。”

左手手心像是在油里煎过似的疼,任何角度的手指弯曲都能让他整个胳膊一抽,柔软的手掌像是一块被烤制过得磐石,又硬又烫。
放了左手在身侧,尽量离开大腿一些距离不会被无意蹭到,再举起右手摊平,深呼吸做好了心理预设,尺子却久久没有落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纸巾。

“眼泪给我憋回去。”季杭不耐的声音响起,有点嫌弃地道,“用不用给你加一条规矩,不许哭。”
安寄远尴尬的接了纸巾,胡乱抹了几下,眨了几下眼才感觉到眼皮都肿了起来,想到此刻的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脸又刷得红了。
一张纸巾被擦得全是眼泪和鼻涕,湿哒哒的捏在手里正不知所措,却被季杭理所当然地一把夺了过去,顺手就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来不及惆怅,戒尺一扬,安寄远下意识就摆平了手掌,手指绷得紧紧的。
又是炸开来似得疼痛,这次季杭打得比刚才节奏更快了一些,安寄远的手总是会随着每一下戒尺的力道往下沉几公分,可是马上又自觉地恢复了原位,紧紧抿着唇,不敢咬,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也不敢眨眼,竟是这么憋着一口气,直到报完十五下,才大张着嘴往肺里灌氧气。
短暂脑缺氧后的大脑仿佛对疼痛更加敏感了,小小掌心上蔓延开来的灼痛直至中枢神经,一个没忍住,眼泪还是滴落了下来,却是赶忙用手背抹了一下。

戒尺往桌上一扔,发出铿地一声,震在安寄远心尖。
惊慌地抬头,却发现季杭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换上了藤条,目光触及,安寄远身后又一突一突地痛起来。
嗖嗖~
仿佛是在找回手感,季杭凌空抽了两下,“起来,姿势摆好。”

这样漫长而重复的责罚,仿佛没了止境。安寄远仿佛再次看到了自己乘着沧海上的孤舟,在颠簸的浪潮口,望不见彼岸。
浓浓的绝望滚着满腔的酸楚往脑门上涌,泪水又在安寄远灵动的双眸前铺了厚厚一层,面对如此无情的责·打,他的眼底终于掩饰不住,泛起了一丝委屈。

没有动。

季杭笑了,笑里没有分毫的暖意,“想反抗?”
安寄远咬上了唇,偏过头盯着他背后的书桌,一抽一抽地喘气,锁骨清晰分明,颈窝随着吸气深深得凹陷下去。
季杭没说他,眼底还漾着笑,随手指了指门的方向,“想走,我不拦你。”

安寄远的心停了一拍,对于季杭这样随意懒散的语气心生畏惧。
明明臀·上,手心,还有绯红的脸颊都烫得能煎鸡蛋了,但是背后从尾·椎一路上窜到头顶,一阵凉意直驱而上。
“我上次怎么说的,”季杭好心提醒,语气里尽是耐心,“再有摔门就走的,怎么办?”

安寄远低下头,神里的倔强一瞬间被戳破,双眸突然变得恍惚不定,两排牙齿都吓得打颤,“没⋯⋯。”
嗖!
隔空一记,藤·条掀起尘埃,留下凌厉的残影,吓得安寄远瞳孔一缩。
“说!”简简单单一个字被说出了气贯长虹的气势,安寄远纵然低着头都能感觉到那两道威严的精光就要将他射成千疮百孔。

他不敢不答,声音却是毫无底气的喃喃,“腿·打·断。”
季杭将藤·条往后边的桌子上轻轻一搁,像是盛情邀请似得扬了扬下巴,“想走就走。”
安寄远一连吞了好几口唾沫,抬头眼神里带着哀求,“哥——我没有。”

季杭定定注视了他几秒,蓦地压下身子,右手从他的脖颈后边绕过,宽大厚实的手掌包裹着他湿漉漉的后脑勺,逼迫着安寄远与自己对视,“不是敢跟我吼,觉得我没资格教训你吗?你听清楚了,只要一天叫我哥,我就有管教你的资格。为什么,因为我是你哥。凭什么,还是凭我是你哥。这就是全部理由。”季杭顿了一下,眼底划过霎那的悲戚,立刻又换上郑重的肃穆,“哪天你不愿意认我,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季杭绝不拦你。”

像是潜水的鱼雷轰地炸开,惊涛骇浪,地动天摇,瀚海汹涌,深埋在海底的那些情绪都,四面八方,向外扑溢。
十四岁的叛逆少年,爱憎分明的年纪,被当做棋子也罢,受到蛊惑也好,季杭却从来没有对安寄远说过不要认他这种话。
那花了十四年日复一日巩固而成的堤坝,好像在这一刻被洪水冲出了裂缝。

安寄远死死咬着牙,身后一片僵硬,却还是忍着痛站了起来,弯下腰,后背像是被拦腰斩断似得痛,臀·上的伤痕再一次被绷紧,随时都有可能皮·肉迸裂。仅仅维持这个姿势,就疼得他一阵晕眩,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胃里像是装了个搅拌机似的。

季杭拿起藤条,紧紧一握,手腕翻转,连带着风就是一下抽了下去。
“一。尼可刹米,呼吸兴奋剂。”郑重而严肃的声音,虽然苦楚难耐。
高肿的手掌压着没什么肉的膝盖骨,两条胳膊上了发条似得抖,连带着纤·长的大·腿。
“额,二。阿昔洛韦,病毒性脑炎。”
⋯⋯
臀·上的肉仿佛变得更加敏感了,藤条抽落在臀·面的那一刻,仿佛都能清晰感受到其表面的纹路脉络。
万千神经由着每一下责罚被牵起,在这种温度和压力下如琴弦般紧紧绷起,铿然作响。

时间变得缓慢下来,在这愈发模糊的空间里,被挤压变形,慢慢消耗着人心底的能量。
像是有一双阴冷的鹰爪,丝丝入扣地扼住他的咽喉,让安寄远觉得手脚发麻眼冒金星,心雷如鼓气息滞凝。
压抑在喉咙口的呻吟渐渐溢出来,“啊⋯十五。心三联算吗?”

汗水从每个毛孔往外冒,额前,鬓角,颈后,胸口,最难耐的还是手心,带着汗液里的盐渍压在红肿的手掌上,无处挥发,只能越积越多。
疼,太疼了。
泪水和鼻涕混成黏糊糊的液体,时不时流入安寄远的嘴角。
本就被打得五脏六腑都好像翻滚起来,嘴里又被这咸苦作呕的味道入侵了感官。随着一记敲在臀·腿之处的藤条,胃液包裹着的消化了一半的晚餐突然就冲破了贲门,由着食道逆行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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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杭觉得他钻空子的那一下,乙酰氨基酚——就是泰诺。
我的钥匙还是没有找到,但我还是更文了。因为等死永远比死更加难熬。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8-17 06:16:00 +0800 CST  
第六章(5)

疼,太疼了。泪水和鼻涕混成黏糊糊的液体,时不时流入安寄远的嘴角。
本就被打得五脏六腑都好像翻滚起来,嘴里又被这咸苦作呕的味道入侵了感官。随着一记敲在臀腿之处的藤条,胃液包裹着的消化了一半的晚餐突然就冲破了贲门,由着食道逆行而上。

安寄远顾不得规矩,往旁边一个踉跄眼明手快地抱过垃圾桶,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胃壁感受到了食物被排出后的轻松感,正回馈似的,再一次开始疯狂收缩翻搅。安寄远睁开迷蒙的双眼,扫过粘·稠不堪的呕·吐物再一次犯了恶心,胃里的东西没了遮拦似得往外倾·泻。
顾不得自己·光·着·下·半·身·抱着垃圾桶的窘境,他隐约听见了开门关门的声音,有想要回头看一眼季杭的冲动,却终究不想面对季杭严厉冰冷的神情。
嘴角滑过一缕缕青绿色的胆汁,其实胃里早就没了东西,但还是撑着身子一下一下地干呕。

啪!
脑袋上挨了一下,从后脑勺扫上来,不轻不重的一下。
安寄远一愣,下意识撇过头,就看到一杯带着吸管冒着热气的白水。
“不许吐了,忍住。”季杭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强硬,不留余地,将水杯往前递了递,“喝了。”
安寄远抬头,一只手还摁着胃部揉了揉,在季杭的注视下寒蝉若禁,索性就跪在了地上。伸出手想要去接水杯,却在手掌触及到杯子的一瞬间疼得嘶着嘴缩了手,条件反射似的吓得抬头看了眼季杭。

季杭也不训不骂,眉头微微一蹙,把水杯往前送了送,吸管恰到好处地停在他嘴唇前方一公分的位置。
吐得煞白好无血色的脸孔,又红了。
安寄远自然将手臂垂在身体两侧,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季杭为了将杯子送到他嘴边,微微弯腰的弧度。张开嘴抿住吸管,温热的糖盐水就顺着灼热的食道流淌了下去,仿佛一直流过了心脏,温度刚好,恬适可口。
以尽可能慢的速度,喝了半杯,再也灌不下一滴,试探性地翻着眼睑看季杭,“喝不了了。”

接了季杭递过来的凉水掏的毛巾擦脸,一瞬间就清醒了许多,刚才的晕眩慢慢平复下去,后怕和畏惧就渐渐爬上了心头。
安寄远将怯弱的眼神藏在毛巾后边,偷偷看人,声音也隔着一层布,“哥,我不是故意的。”
季杭不置可否,脸上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只是接过毛巾,俯身拿了垃圾桶,转身又出门了。

再回来时,安寄远已经规规矩矩弯腰撑在了房间当中。
藤·条再一次抽上来,安寄远却是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报数,照道理,犯了规矩是要倒扣重数的,但是他此刻真的一下都不想多挨,可又不论怎样都不敢开口求饶。
正犹豫间,季杭淡淡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还有十四下,不用你报数,不想再重新挨过,就好好想想为什么罚你。”

密集的藤·条一下下叠在青紫的臀·肉上,一下就是一道血·痕,带着密密麻麻的血·点子。可能因为不用给安寄远留报数的间隙,藤条落下的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
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臀·部,火辣辣的疼像是热油洒在辣椒面上似得,疼到随时可以倒下抽搐,却还是咬着牙根坚持,但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坚持。
就这样硬着头皮捱,不确定自己下一秒是不是会晕倒地捱,藤条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安寄远跪好,头深深地扎下去,大口喘着气许久才平稳下来,可是身后那切肤彻骨的钻心疼痛还是丝毫无法缓解。
季杭用藤条点了点他的肩膀,一字一顿,“想好说。”
大概又整整一分钟,安寄远平复下翻滚而上的疼痛,疯狂地吞着口水不再让自己翻恶心,才有力气开口吐字。

“不该让爸担心,任性不接电话,不该跟哥耍脾气的,”安寄远的声音不再铿锵有力,没了如临大敌的气势,而是柔缓平息起来,好像没什么底气,又好像盛着深深的真诚,“我就是心情不好,没控制住,早上跟哥这么顶了,又不好意思,心里有点怄着,没想着玩失踪,对不起,哥,我以后不会了——”
“……我知道你会担心。”

可能是今天兄弟两之间的情绪传递太微妙,季杭被安寄远的语气怔到了,这种接近于推心置腹的坦然,属于亲兄弟之间的毫无防备毫无保留,已经是很多年没有过的了。
不是精心编排过的讨好,不是刻意为之的激怒,也不是故作镇定地装作不在乎,只是像平常人家的兄弟那样,如同在收割过的麦田里拾穗,如同在慵懒的午后铺晒衣物,一点一滴,不紧不慢,好言好语地掠夺了季杭的整个世界。
对这份亲情的渴望,他一直都不比安寄远来的少。

季杭稳着手将藤·条放回桌子上,再转过身,压下无处排遣的情绪,“东西以后就放我这儿,我估计你这段时间用到它们的可能性会很大。”
虽然语气并不善,但是安寄远还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顿打总算是有了尽头。
季杭的声音带着点师长的程式化,“明后两天给你休息时间。从下周开始,一个礼拜三道病例分析。每周六来我这里交作业,值班提前请假。病例我发你邮箱了。”
“恩。知道了。”安寄远点头,为自己的屁·股摸摸哀·悼的同时,又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话锋一转,“上次打架,是怎么回事?”季杭抱着手臂,从上往下俯视他。
安寄远吧嗒眨了眨眼睛,便躲闪开季杭灼热的凝视,目光略带局促地在跟前的地板上晃着。曾经的四五岁是小孩最会说谎的年龄,却被季杭教训到听到那两个字都会浑身发抖,如今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二十多岁,也断不敢在人面前信口开河。
季杭看着人紧张得缩成一团,头又不自觉埋了下去的样子,就来了气,一掌拍在安寄远的后脑上,故意沉下声来,“要是敢跟我说谎,打死不论。”

安寄远被敲得有点懵,明明知道这威胁中带着点虚张声势的意味,还是怕得跟听见电蚊拍嗡嗡声的蚊子似得,左右踟蹰,“就是,跟朋友出去玩⋯⋯”
“女朋友?”季杭毫不犹豫的打断。
“啊?”安寄远猛地抬头,眼底的一丝慌乱尽数乱入了季杭的眸子里,舌头都在打结,“那个,哥——”
季杭沉着脸,缓缓高扬起右手,停在半空——
安寄远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而后便整个身子都被歇了力似的低下了头,“恩。”

季杭的手还是扇了下来,只不过是盖在人毛茸茸的后脑上,骂一句打一下。
“在女朋友面前逞能,练了几年散打,就敢跟人持械斗殴了?”
“她虽然是内科的住院医,也不至于连基本的清创缝合都不会吧?”
说着说着又上了火,手上也更重了,像是挑西瓜似的敲出砰砰砰的声音来。
“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叫你师兄脱岗来帮你做缝合?以后再闹出这种事来,我管你左撇子右撇子,自己缝!不许打麻药!”

安寄远满腔震惊地抬头,望着季杭的眸子里溢出滚滚的不可思议——哥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为什么一直不问。无数个问号像是被突然落水的卵石惊到的鱼群似得跳出水面。
季杭一挑眉,不动声色地将安寄远的满脸诧异尽收眼底,他一向对于点到为止的吊胃口手段非常在行,转身拿了藤条和戒尺转身放到书架上,就吩咐,“俯卧撑做了,自己出来。”

安寄远还沉浸在久久没能散去的震惊中,季杭的话却将他一把拉回了现实,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发红发亮肿成熊掌似的手掌,刚要弯腰撑下,却发现自己·下·半·身还是·光·着的,又直起身子小心翼翼觑着季杭,“那个,哥,我能先把裤·子穿起来吗?”
季杭缓缓走到他面前,突然就右脚往后撤了一步半蹲在人跪得还算规矩的身子面前,特地斜着眼眸细看了他青紫纵横,血砂密布的臀·肉,最后歪着头望向被这一系列举动弄得·羞·耻·心爆棚涨红了脸的安寄远,“觉得·羞·?”
季杭的神色一时间显出几分云山雾罩的神秘莫测,一点玩笑都没有,但又不是那种规矩板正的一丝不苟,让安寄远有些捉摸不透,因而惴惴不安,脸上像是被烙铁烫过似得滚着热度,垂下头呢喃,“哥⋯⋯”

他一如大提琴般深沉的音色带着蛊惑人心的安稳,竟然真的耐心解释起来,“觉得·羞,是好事。你哪天不怕疼了,没有·羞·耻·心了,那就真没人可以管得住你了。”
不带什么起伏的话语,安寄远却分明知道季杭在说什么,慌张里不免几分怯懦,“哥,我没有。”
他要跑,季杭追不到他。他要反抗,季杭更打不过他。从小到大,季杭真正让他信服的,从来都不是武力上的压制。
季杭并没有要监督他完成六十个俯卧撑的意思,看到安寄远撑得颤颤巍巍的身子,他觉得他要是继续呆下去,六十个变六百个也不是没可能。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8-21 05:05:00 +0800 CST  
(接上)


窝在沙发上看文献的乔硕看到季杭出来了立刻跳起来,“老师,饿了不,我给你去热饭。”
季杭甩了甩手,“我自己热,你看你的。”顺手又打开了客厅的灯,骂道,“那么暗不知道开个灯,准备去眼科报道?”
乔硕嘴里不满地小声咕哝了几句,还是起了身帮着季杭从厨房往餐厅端菜。

“老师,”乔硕盘腿坐在季杭对面的凳子上,手里还拿着打印出来的文献资料,半遮着脸看季杭吃饭觉得特别香,“今天让小远跟我挤一晚吧。”
季杭咽下一口蘑菇,目光懒散地往书房的方向瞟了眼,“不用了,我吃完饭送他回去。”
乔硕一咯噔,刚才想好要说的一肚子话突然就找不到了出口,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呆愣愣看着季杭,好久才道,“为什么呀,他刚挨了打怎么坐车,周末又没什么事——”

乔硕一肚子可以倾吐而出的振振有词被季杭一道冰冷的目光截断,还有半截话含在嘴里不知所措。
又是这种直逼心底的凉意,乔硕悄悄吞了口唾沫,“不是,我,就是,觉得⋯”
“你不用觉得。”
强硬的语气为季杭筑起了一道城墙,别人进不来,自己也很难出去。

汗珠从额头翻滚而下,安寄远用手指扣着墙壁来控制自己颤抖的双腿,但是映入眼帘的温馨场面还是不禁刺痛了他的双眼,比那直直滚落的高盐水珠更是蜇人。
客厅的尽头是一口不大的鱼缸,葱葱的植被间穿梭了几条活脱的清道夫,乔硕的手指里攥着几颗饲料,季杭一条腿跪在沙发上,正隔着玻璃指着黏附在鱼缸壁上的小蜗牛同乔硕说着什么。

仅仅一个侧脸,就让安寄远的心狠狠往下沉,仿佛一直砸到胃上,刚刚吐空了的身子又开始翻滚绞痛起来。
一种脆弱的感情蓦地袭遍他的全身,鼻腔顷刻堵塞了。

那种轻松愉悦,毫无防备,舒缓恬适的邻家哥哥气息,安寄远有多久没看到了呢,久到他自己都快忘记,那是他曾经以为触手可及过的东西,是曾经以为理所当然过的感情。
但事实上,尽管安寄远深深怀念,季杭那般的模样已经在他的记忆里无可挽回地褪色,就像烟圈一样无法再空气中保持形状。直到这一刻,来自于视觉的直接冲击,将他残存的记忆碎片统统都拼凑起来,可是那本该温暖恬淡的记忆,此刻却比身后的伤痛更加让人窒息。
只因为这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

乔硕先听到了来人,明显不自然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尴尬地往季杭身边挪出几个步子。
季杭一个回头,气息不自觉便冷了下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大汗淋漓的安寄远,“去洗个脸,我送你。”
安寄远嗯了一声转头,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捏了自己的心一把,死死攥在手里,试图把那满腔的酸水挤干净。

凉水冲脸,捧着水漱口,直到脸上退了好几层皮似得刺痛后,才从盥洗室出来,就看到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在门口等着他的季杭。
“该怎么上药,不用我教了吧?”
季杭的声音落入安寄远的耳朵里,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星球般虚无缥缈,他木讷地点了点头,一开口嘴里就都是苦味,“嗯,知道。”
季杭眯起眼望着他,“要我打电话给爸?”
安寄远突然就起了一丝烦躁,在露出厌恶的眼神之前低了头不想被人看到,“不用,我知道了。”
季杭没有再多说什么,甚至是一路无话地将人送到家。

回到家后的安寄远格外镇静,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心理,也没有可歌可泣的情绪。
安笙对小儿子比对大儿子上心,但到底不是个细腻贴心的父亲,替他送来了伤药便放置在床头,声音里依旧是独属父亲的威严,“你哥打你,是为你好。”
“嗯。”安寄远很累,只想一个人呆着,不免敷衍。
“怎么没想着在你哥那儿住一晚?”
安寄远心生起了厌烦,又觉得可笑,“爸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们兄弟俩之间的事了。”
有些事说多了,安笙自己都觉得自讨没趣,沉沉叹了口气,吩咐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便蹒跚着步子出了门。

将自己一头埋在柔软的枕头上,身子狠狠陷在纯棉的床单里。
这几天和季杭的相处瞬间,那些缓慢发酵的情绪,在心里慢慢沸腾着,就像是一只灌满了热水的暖水瓶,木塞明明盖得紧紧的,可是袅袅升起的热蒸汽还是势不可挡般地要把它掀开。

季杭替他看伤时眼底化开的一丝心疼,嗔怪的语气和神色;季杭给他披上外套时自然的动作,蹲在地上帮他按摩双腿肌肉时手心的温度;为了他和顾平生公然对立,平视着他告诉他“哥知道”时传递的信任。
任何一件小事,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挑战着他敏感神经的极限,经久不息。
安寄远开始痛恨自己的矫情软弱不堪一击,沉溺在漩涡深处时,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像是给了他巨大的希望,可是下一秒的挣扎和惶恐又让他意识到周身的荆棘。

原来他的脆弱和坚强早已超乎自己想象——
有时候,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他泪流满面。
可再回头,竟发现自己已然咬牙走了很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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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作为首次训诫,季杭严肃自持冷静端庄,小远虽然带着些因为惩罚数目不断增加的委屈,但是,道理是讲通了再打的,他是知道错了的。
但是兄弟两的性格决定了他们要完全融合,还有一段路要走。
(来自蛋泥亲妈的独白:自家弟弟面前,自己哥哥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两个人都憋着有意思吗!)
(某某亲儿子们:说什么风凉话……)
每到这个时候就必须再次重申一下安歌“无脑小甜文”的地位——小虐大糖!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8-21 05:06:00 +0800 CST  
第七章(1)

季杭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因为急诊手术大周末被叫去医院了。
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神经外科,A组的每个主治都有自己专攻的方向,萧南齐在新加坡参加学术论坛,手术能力仅次于萧南齐的周影,专攻的都是垂体瘤和帕金森的功能手术。

看了值班的住院总发来的CT和脑血管造影,季杭没有一点犹豫地放下了咬到一半的荷包蛋,上楼换了衣服就往门外走。
乔硕倒是想跟去,却被季杭一句话顶了回来——
“你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屁·股?”

脑动脉瘤破裂导致的蛛网膜下腔出血,从动脉瘤所在的位置立刻就排除了介入的可能,只能开颅行传统的脑动脉瘤夹闭术。
住院总刚上来两个月不到,却是很少有给季杭做一助的机会。季杭在手术台上虽然霸道冷峻,但是指导学生的时候却是毫不吝啬,无论是乔硕还是其它住院医实习生,他都不愧对自己作为科室副主任的教学职能。
手术很顺利。住院总将患者转运至ICU观察,季杭去同家属交代了基本情况,出完术后医嘱,便要回科室里。

周末的走廊格外拥挤嘈杂,穿梭着左右手大包小包来探病的家属,但是季杭还是掠过人群,远远就一眼看到了那个比平日里走路慢了一个步调的身影。
“安寄远今天轮班?”季杭一脸漫不经心地问起坐在电脑前打字的护士长。
“哦,没有。”护士长四十出头的样子,季杭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在这个科室工作了,也算是看着人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对季杭的性格也不失了解。拿起手边的枸杞菊花茶细细抿了一口,才道,“小事儿。”
“小事他大周末清早跑过来?”季杭把水笔放进白大褂口袋——况且还带着伤。

“季主任这是嫌人家太认真了?”
季杭有些讨好地笑了笑,在不涉及原则的问题上,他向来都不是严肃到无趣的性格,“慧姐,才认识人几天就护犊了,以后我说他两句您还不得要跟我瞪眼。”
叶慧听出了季杭给她的台阶,很自然地就顺着下了,“昨天一个医嘱没写清楚,早上小玲打电话去问,人就亲自跑过来改。”
叶慧虽然不像有些新来的年轻护士看到季主任不自觉发怵,但是季杭凝神时的气场实在强大,看着他慢慢皱起来的眉峰,不免多说一句,“他又不是我的犊我护什么护,只不过觉得现在那么认真的小孩很少了,你轻点骂。”

季杭靠着病房门框环着手臂,静静看着安寄远跟患者家属交谈时,那张独属外科医生的,冷峻沉静的侧脸。
安寄远的眼神够稳,神态很定,嘴角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三分谦恭有礼,三分清冷孤傲,三分温柔和缓,还有一分,让季杭移不开视线的倔强,挑起他细微遥远的神经。

他有多久没有从这个角度细细看过自家弟弟了,那样挺拔轩昂的身姿,自持自信的神色,季杭觉得自己仿佛伸手就能摸得到,他人格的边界和气场的雏形,都愈发分明有力。看着这样的安寄远,他竟然很难回想起他昨天跪在自己跟前低头认错的狼狈样。

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像是滚水面泛起的水蒸气似的往上蒸腾,烟雾缭绕时却被骤然浇了一杯凉水——季杭的人生很少有后悔,但是,他偶尔会觉得遗憾,缺失了少年那几年最好的时光。

安寄远很有耐心,这是所有刚开始进入临床的住院医的特点,但是他又不如同那种没有底线近乎讨好的耐心,而是维持着一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季杭看着安寄远弯腰从口袋里掏出笔灯检查病人的瞳孔,整个背脊的弧度都是僵的,握着笔灯的手实在颤得厉害,站在一边的患者家属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可能是在询问他什么,安寄远只是微笑着搪塞了过去,往床尾退了几步,双手抵着患者的脚掌,检查四肢的运动能力。
像是终于有些要撑不住了,加快了语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准备离开——一个满怀撞上了门边那双不动声色的墨色瞳孔。

季杭分明看见了他浑身上下过了电似得一抖,慌张地掩饰眼底冲上来的恐惧,调整走路的姿势向门口移步。
季杭没说话,只是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安寄远错开他一整个身子步履艰难地跟在后边,一只手紧握着拳头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咬着牙根克制住自己想要像病人似得扶住墙边扶手的冲动。

过了走廊拐角,周身便少有耳目。季杭突然停下步子转身,气场没了忌惮似的散了开来,“手往哪里放?”
安寄远抿住嘴唇,略略垂下眸子,将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拿出来,规规矩矩放在身侧。

季杭没有想要认真同他计较站姿的问题,只是单凭他脸上水帘似的冷汗,和人艰难的步姿,心里就有了个大概,然后悄悄埋下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点燃的火种。冷着脸抬起手,就冲着人的脑袋探去——
安寄远本能地抽了抽眼睑闭上眼,下一秒就感觉到额头上一阵冰凉。
盛夏时节,季杭的手并不能算冷,但这强烈的温差却让安寄远羞愧地低下了头。

“发烧了?”
季杭的问话像是临头倾泻下的一桶冰水,让他滚烫的身子突然冒起了凉意,哆嗦着嘴唇,“可能,有一点,低烧⋯⋯”
“撒谎?”寡淡而通透的语声,如炎夏的清泉,扫走了全部暖意。
安寄远下意识抬头,却被人眸子里的肃穆吓得又躲开目光。

“没。”舔了一下干成沙皮纸似得嘴唇,“没量过。”
季杭冷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像是能冻住他流动的血液,让人在瞬间便大脑一片空白。
声音又低了一个八度,“自己去护士台拿了体温计去我办公室量。好好量,要是让我发现你连体温都量不准——”季杭直勾勾地盯着人的眸子,威胁的语气让安寄远心尖都颤抖了起来,一字一句,“等我来教你,就不是放在嘴里量了。”

季杭早上都没来得及进办公室直接换了衣服就上台,一边拨通内科门诊的电话一边往更衣室走去,拿了钱包,去门诊办卡挂号排队,安安静静坐在门口的显示屏下等叫号。
季杭一进门,接诊的主治立马条件反射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站得笔直,“学长好。”
“好。周六轮班呢。”这个内科的医生当年来神外轮转的时候,季杭还是个主治,是他的直属上级。

“是,学长哪里不舒服?”
“给我开支退烧针,开点消炎药。”稍稍犹豫,“再加个血常规吧。”
“好的,学长。”没有丝毫质疑,双手接了病历,不问一个字就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可是患者姓名一栏里安寄远这三个字,还是让他不禁面露疑惑。
季杭随意地坐在接诊的椅子上,笑着吩咐,“坐啊。我们科新来的住院医,受了点外伤。”

接诊医生只是点点头,还是弯着腰敲着键盘。季杭很配合地提供了主诉和体格检查,巧妙地用“局部皮下出血”掩饰了那位名叫安寄远的患者被哥哥揍屁·股揍到发烧的事实,等到下医嘱的时候,便听人问道,“学长,消炎药你是要口服静注还是——”
“外敷吧。”
季杭付了钱取了药便回科室,从护士台拿了针筒针头采血针,装得沉沉一整袋回了办公室。
掏出钥匙开门,却在看到屋内安寄远直直跪着的背影时,被压下的火气像是突然达到了引爆点,直冲屋顶。

季杭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拿起了搁在纸巾上的体温计,39.8℃。
玻璃的体温计往桌子上一放,铿地一声敲在安寄远心尖。
季杭的手卡住人努力往胸前贴的下巴,滚烫的触感让季杭眉头蹙得更紧了,危险的气息一波一波从他的眼底漾开,安寄远想要低头却被迫与人对视,潮红的脸上透出阵阵恐慌。

“没上药?”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安寄远觉得自己的下巴就要被捏碎了,忍着痛说话也不那么利索,“用毛巾敷了⋯”
季杭那双墨眸里的怒意,仿佛随时都能震碎这小小的办公室,安寄远的肩膀都在颤抖,“我,睡着了,对不起⋯⋯”
一跪一站的两人间,像是有无数道正在激烈通过的电流似得,滋滋滋地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

季杭整整看了他有一分钟,用理智将心里的火浇灭,逼自己冷静,告诉自己深呼吸,然后生硬地转过身,用冰冷到掉渣子的声音吩咐,“裤·子·脱·了,里间·床·上·趴·着·去。”
刚开始还是震惊,可是当看到季杭敲开安瓿瓶往针筒里抽液的时候,震惊就全数转化成了恐慌,那种全身骨头都好像被钻了空,血液被抽干,心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到嗓子眼的恐慌——他晕针。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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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哥哥觉得,小远如果不作的话,这点伤,不至于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没必要留他在这里,为他端茶送水盖被子云云的。
在季杭心里,这第一次训诫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所以他不能在事后留给小远任何可能遐想的空间,不能让他觉得犯错后挨了打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挨了打就好像立了功似的。
这就是他没有留小远的理由。在他心里,打你就是教你,不是为了打完了可以抱着你说说心里话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请不要问我安寄远晕针为什么还能做医生
(马上开学了,你们的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8-25 15:40:00 +0800 CST  
第七章(2)

“不要!”

安寄远不比季杭。
季杭从小到大都是个药罐子,小时候三天两头针灸,从来不哭不闹,当时坐在诊疗台上双脚悬在半空的小男孩,平静地注视着银针扎入最为敏感的五指关节,眉头绞起来眼眶都在用力,却一个音都不会从嘴边泄出来。后来,动手术那段日子,手背小臂上的针眼也一颗颗像是火龙果籽似得密密麻麻,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他也忘了怎么喊痛。
他向来没有资本——没有做孩子的资本。

可是安寄远不一样,他从小怕打针,怕吃药。季杭将自己从未得到过的,一点都不吝啬得双倍给了弟弟——小时候哄着,抱着,唬着,安寄远也尚且能忍下来。
只是,仅看眼前这悬殊的地位差异,显然是不可能的。

季杭扭头送了他一个冰冷的扫视,安寄远熊熊的气焰一下就像是碰都干冰似的化成了缕缕白烟,“哥,我错了,我不跟你顶嘴,不是故意要大声说话的。可我不想打针。”
季杭不说话,只是专注地往针筒里抽液,他的动作并不是那么熟练,可是却没有给人留有一丁点可回转的余地。

安寄远直勾勾盯着日光反射下的银色针头,吓得跪都跪不住了,两只手下意识往身后的屁股上遮,“哥,不打针好不好,先物理降温好不好?”
季杭用手指弹着针筒里的气泡,看都不看他一眼,“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三十秒,自己去趴好,过了时间我就去叫护士来给你打。”

安寄远吓得仿佛两眼一黑就能倒下去,耷拉着脸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样子,一边忍痛起身一边左右权衡,是要让护士看到他那五彩斑斓的屁·股然后挨上一针,还是直接让季杭给他打一针。
季杭的威胁,对于现在的安寄远来说还是很有效。虽然一步一抖一回头地走到里间趴下远远超过了三十秒,但还是认命把裤子脱到大腿根,两条手臂死死环着脑袋趴好。

后来,安寄远偶尔也会在饭桌上想起最初这些日子里,季杭时不时板着脸撂下的狠话——再次谈起这些当时怕得要死,后来才却觉得虚张声势的威胁,安寄远总是笑得前俯后仰地调侃对面满脸黑线的季杭,然后探着脖子从哥哥那碗炒饭里扒拉出一颗裹着蛋液的虾仁,放进自己嘴里——蜜糖似的甜。

学医有时候是件可怕的事情,就比如季杭看着那被藤·条抽出来的一道道血肿,像是层层叠叠的小山丘似得横在不大的臀·面上青紫交错,就会联想,这孩子是不是有毛细血管扩张症,有没有可能哪个凝血因子缺失,还是又挑食不吃菠菜。最后的最后,当季杭把所有的鉴别诊断全部排除,结论就仅有一个——作。

“事不过三,安寄远。”季杭空着的左手毫不留情地抡在人左半边的臀·肉上,“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你送去急诊清创室,谁值班谁给你上药,我宁愿承担虐·待下级医生的风险,也不惯你这毛病。”
安寄远被那一巴·掌疼得一抖,可是听闻季杭的话,却是连抖都不敢抖了,默默攥着拳头用余光观察季杭的动向,然而他其实是没有太多精力去思考未来的事情,因为季杭拿着针剂和酒精棉球在床边坐下的那一刻,浑身上下的神经便势如彍弩。

安寄远是真的怕,季杭手里的针筒甚至比藤·条还令他感到恐慌,身体的反应极其诚实,他本能地往床的里侧靠,却被季杭的大手一下摁住了后腰,“动!”
季杭这一声极具威严的呵斥第一次在安寄远身上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被他一声吓后的人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喉咙口再也堵不住似得,哇得喊了出来,像是个受了欺负的小孩似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季杭愣住了,他知道安寄远怕打针,但是他不知道二十多岁的安寄远,仍旧那么怕打针。
昨天面对冰冷严苛的季杭,受了那般刁难沉重的责罚,季杭说让憋回去,他便能把生理性的泪水都忍下来。可是此刻的眼泪却像是泛滥成灾的洪水似得往眼眶外滚,成线得从两颊上滚落,才一会,垫在下颌的枕套就湿了巴掌大一摊。

季杭看着大口喘气却停都停不下来的安寄远,一掌就拍在了触手可及的臀面上,“打住!”
安寄远疼得身子一缩,死死拽住床单,像只咬住骨头的凶狠小狗似的甩了甩脑袋。不断往胸腔里憋气逼自己忍住,终于只剩下无力的抽泣,含糊不清地念了句,“哥,我⋯木想⋯打针⋯⋯”
季杭抬起手,终于没再落到那饱受摧残的臀上,越过人的身子狠狠拍在他后脑勺,被弟弟执拗的态度弄得无语凝噎,“你几岁了,好意思吗?”

安寄远一听季杭的声音觉得有希望,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扭过头,哭红了的双眼上下眨了两下,睫毛上就又刷上了一层水汽,“哥,我真没烧多久,早上才开始的。物理降温好不好。”
“物理?”季杭挑眉,故意道,“冰盐水静滴?”
安寄远一口唾沫卡在喉咙口,半响才缓过来, “不是!我说擦酒精⋯⋯”
“不好!”季杭还真不想跟他开玩笑,语气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都快四十度了你告诉我不打退烧针,回去把内科教材拿出来,发热那一章背下来,我下周抽查。”
“我把整本书背下来都行,能不能就别打针了?”

季杭右手手肘摁着他的后·腰,左手利落地拿着酒精棉球在侧面的臀·肌上消毒,“你是在跟我讨价还价?”
酒精冰凉的触感再一次让安寄远浑身都缩紧了起来,喉咙口的恐慌又一次止不住往外溢,哼哼唧唧地扭缩着身子。
啪地一掌又拍在·臀·上,季杭的手掌在接触他屁·股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叠起的肿痕,声音蓦地冷了,“再动一下,我就去找人来摁着你。”

安寄远被吓乖了,啪嗒两滴眼泪掉到枕头上,握紧了拳头往嘴里塞,却是不敢动了,只是整个身子还是像拉满的弓似得绷得紧紧的,根本就没办法下针。
季杭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伸手揉了揉安寄远的头,“放松。”
是揉,不是拍。像是呼噜毛发充盈的小狗似的。

伴着恬淡的声音入耳,安寄远几乎像是着了魔似得放松了身子。季杭眼明手快下针,推针,拔针,安寄远只觉得身后一凉一酸,就看到季杭站起了身。
疼痛是延后的,针被抽离臀肉后的大约五秒钟,那种深入皮下的酸痛就好像一颗炸开的鱼雷似得,蔓延至腿根和腰际。
季杭扔了针筒又折身回来,用棉球轻轻擦拭针孔处渗出的一个小血点,轻轻两个字顺着嘴唇转辗而出,“怂样。”

安寄远仿佛没听见似的,疼得将头死死埋在枕头里,透着棉质的枕套往肺里灌气,腰下的所有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微微颤抖,露出来一小截的下巴煞白煞白的。
季杭的眼神飘在人身上,不说话,脸上依旧没带什么表情,却仿佛又有点不同——又说不出是抬眉的角度,还是嘴角的弧线。

“哥,”隔了好久才缓过来的安寄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真的要背书吗?”
季杭的眼神扫过他身后,这点伤都不会处理,每次都要我抓着你上药,你还有理?”
屁股上还在隐隐作痛,不死心又怯怯地犟嘴,“不是,是睡着了,就忘记了——”

季杭从外间将一大袋子药品拿了进来,从里边拿出止血带,一支真空采血管,静脉采血针扔到人面前。
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随手一指眼前的东西,“自己来。”
安寄远的认知简直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仰首觑着满脸认真的季杭,咕嘟吞了口口水,“哥,这,认真的?”
季杭皱了皱眉,扯过人的胳膊就利落地给他绑上了止血带,啪嗒打了个结,“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医院的正常运转在于每一个岗位的各司其职和各善其能,安寄远做过很多动脉穿刺,气管插管很出众,也拿过手术刀行过气管切开,曾在抢救的时候因为三分钟完成锁骨下深静脉置管一时闻名了急诊科,但是浅表静脉穿刺,却仅有理论知识。
安寄远刚想再说什么,就看到季杭冲他递了碘伏棉棒和酒精,“还没去麻醉科轮转过不是理由。你这二十多岁健康男人的静脉都找不到,给你发一套护士服去急诊补液室跑一天。”

安寄远看着采血针的针尖头皮发麻,但是刚才季杭给他屁股上扎的那针其实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季杭就那么贴着他坐着,不抱他不哄他的,也像是拥有着安然定神的魔力。
替自己在肘部消了毒,反手拿过采血针,像模像样地用手指触摸着内手肘,时而轻拍两下,冲着自己的静脉笔画了好久,直到手指处因为绷带绑了太久而传来一阵酸麻,才鼓起勇气似得下针。

冰冷的钢针刺穿皮肤和血管,见到回血的安寄远仿佛是忘了刚刚愁眉苦脸的自己,露出做任何实操第一次成功时的表情抬头看向季杭,笑得一不小心就咧开了嘴,明明眼眶里还带着湿气。
季杭被那一汪清澈明亮的目光刺到,略带慌忙地移开视线,抿着唇插上采血管,静静等待血液灌满,才替人松开了止血带。
“以后就是这么个规矩,没轻没重病倒了的,一切检查治疗都自己来。”

季杭是不想太惯着安寄远的,毕竟昨天才板着脸教训完,但无奈他那双用来分离脑神经的手实在太稳太轻,药还没上完,就听闻安寄远的鼻息越来越沉重。他昨晚睡得断断续续,确实是精神不济,季杭的小床又莫名让人无比安心。
薄薄地涂了一层消炎药,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站起来,拿了湿巾擦手,季杭刚从橱柜里抱出一条毯子,一转身,就看到安寄远斜压着脑袋,扑闪着眼睛看着他。

季杭抱着毯子站在那儿一阵尴尬,在那道清灵目光的注视下进退不如愣了三秒钟,还是转身将毯子放了回去。
“腰椎穿刺做过吗?”季杭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神外的专业书。
“在急诊做过一次,”安寄远显得有些心虚,“但是,没成功。”
季杭把手里两块砖头那么厚的书往人面前一扔,“自己看,下午留观3床那个腰穿,你去做。”
安寄远猛地歪过脑袋,余光里突然看见自己还光着的屁股,不免一阵脸红。

季杭转身去书架上拿了一本闲书,嘴角紧抿着扬了扬,转过头来时又恢复了一脸严厉,“好好看,有问题就问。”
“恩。”安寄远点点头翻开书,就看到季杭抽了凳子背着阳光坐下。
犹豫了好久,季杭手里的书都翻了好几页了,安寄远才带着写怯懦地开口,“哥看着我做的吧?”
作为一项从来没有独立完成过的实操,安寄远这句话就是废话。
季杭从书里抬头,静静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安寄远食指在书页上画着圈圈,眼神有些紧张地盯着一张插图一动不动。
季杭笑着低头,“你想的没错,在我这里,一次不成功,是要挨打的。”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8-31 05:51:00 +0800 CST  


纵使理论知识安寄远已经烂熟于心,但是季杭的一句威胁话还是让他前后又重复看了四五遍。
药吸收得差不多了,季杭又重新让他量了量体温,37.4℃。退烧针虽然难捱,但是效果还是非常显著的。
等想起来两人都还没吃饭的时候,已经是过了食堂开放的点了。季杭叫了外卖,科室里规定是不给送上楼来的,季杭下楼去拿,顺便将刚才抽的血送去了检验科,再回来时,就看到安寄远自己已经把裤子穿上了。

季杭将外卖袋放在里间的小桌上,低声唤人,“过来吃饭。”
安寄远红着脸撑起身子,用到臀肌的时候还觉得针孔那里微微泛着酸胀,明明身后被藤条抽出来的隔夜伤更加骇人,却还是觉得那针退烧针的威力更大一些。
龇牙咧嘴地扶着床垫站到地上,那么多年没有挨季杭的打,不得不感叹哥哥的技术,打的时候痛不欲生死去活来的,隔了一天以后——
更痛了。
痛到他想把整个屁股都做局部浸润麻药,或者给自己上个镇痛泵,要不直接用丙泊酚芬太尼上呼吸机也是可以。
当然,只是想想。昨晚临睡前吃了一粒布洛芬都像是犯罪似的。

“哥,我能,拿个垫子吗?”安寄远看着木质的凳子小心问道。
“没有垫子。”季杭将外卖盒一个个拿出来摊开放在餐垫上,出于工作性质带来的轻微洁癖,他从来没有在休息室里吃过饭。抬头看了眼斜斜用手支着桌面站的歪歪扭扭的安寄远,眨眼间就将面色沉了下来,“站好。”
安寄远本能做出反应,可是身后猝不及防的疼痛却让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战战兢兢地不敢去看人。

“那,我能站着吃吗?”
“不能。”季杭果断地拒绝。
安家规矩大,家教严,餐桌礼仪格外讲究。安寄远又从小就是那种坐不住的孩子,但只要季杭在餐桌上,给他再大的胆子也不会放肆。挨了打,受了罚,从来都不是能有特殊待遇的理由。
安寄远在薄薄的下唇上印了一排整齐的牙印子,轻声道,“哦。”
季杭淡淡瞥了他一眼,“去拿枕头垫着。”
“啊?”安寄远一下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又红了脸,“不,不用了吧。”
“我记得你的惩罚期还没有结束,”季杭定定看着他,“不想坐你可以跪着吃。”

安寄远被这一句丝毫不带玩笑意味的威胁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去床上抓了枕头就坐了下去,甚至因为想要刻意讨好,坐的时候都不带犹豫扭捏,疼得他一咬牙就额头又厚厚铺了一层汗。
荠菜饺子,安寄远鼻头一酸。
手上还带着三十板子的上,昨晚回家没吃东西,今天早上拿了一片面包就出门了,如今握着筷子的手不受控制般得不断地抖,抖到季杭一连瞪了他好几眼,吓得他夹了好几次都没将一个饺子送进嘴里。

“你这样子,下午能做腰穿?”
听闻这句话,安寄远一个激灵,心里憋了一股气。手也不抖了,筷子也夹稳了,滑溜溜圆滚滚的大饺子嗖的一口送进了嘴里,鼓着两边腮帮子,一边抿嘴咀嚼着一边微微垂着头瞪着那小鹿眼,眼睑往上翻,小心翼翼地觑着季杭的脸色,眼角却不住溢出孩童般的倔强来。

大版的五官,却是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神情。
心中滚着一壶开水,热气蒸散在脸上,像是能化开千年寒冰。季杭一个没忍住,清隽的眉眼舒展开来,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一刻,阳光透亮,被摇曳的百叶窗过滤,漏在人深刻沉静的脸庞上,散开淡淡的光晕。
那一刻,季杭那双清亮的明眸里,一如从前那样,晕染起毫无保留的温暖和包容万象的光芒。
仅仅是一刻,被安寄远捕捉到了,那就好像是死寂黑夜里的燎原之火,让他对未来满怀憧憬。
多久了,季杭没有对他这么笑过。

安寄远突然想到了从前在医学院的时候,老师问过一个问题,人和动物在解剖上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是表情。地球上没有一种生物拥有人类那般发达的面部肌群,调节出不同含义的笑容,以表达复杂的情感。

虽然季杭马上下意识调整姿态,但是安寄远还是沉浸在愉快的心情中吃完了一整盒饺子。他和大部分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一样,饱一餐饥一顿惯了,一旦有爱吃的东西,特别好养活。

“哥,”安寄远一边弯腰擦着桌子,一边扭头很小心地观察季杭的脸色,“庭安哥,最近有联系您吗?”
季杭正低着头整理衬衫的袖口,听闻后手指一顿,整个人都仿佛冻住了,脸色很冷,一个眼神扫了过去。
安寄远目光一个躲闪,没敢装哑巴,只是盯着桌子的纹路,“庭安哥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

季杭拉开椅子坐下,两手胸前一抱,就是一副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就等着挨揍的神情盯着人看。
安寄远嘴角一抽,手里还攥着抹布,端端正正在桌边站好,“哥跟庭安哥打个电话吧,庭安哥挺想您的。”
“说事!”季杭脸色一敛,眉峰高扬。
攥着抹布的手在身前搓,突然拉紧,就好像要把它撕裂了,“庭安哥说,他可能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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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有点心力憔悴力不从心,可能会影响更文速度,大家去找点别的文看看啊,别就盯着这一篇。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8-31 05:52:00 +0800 CST  
第七章(3)


“适应症。禁忌症。”
季杭接过安寄远手里的病历,站在治疗室门口,明明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能从他一呼一吸中嗅到肃穆的气息,蓦然令人望而生畏。

“检查脑脊液性质来诊断脑膜炎脑炎,蛛网膜下腔出血;颅内压的测定;腰大池引流;还可以用于颅内感染或者肿瘤的鞘内给药。”安寄远规矩地站在人跟前,两只手背在身后握着,虽然姿态像是个小学生似的,但对自己专业知识的自信却是渗在每个字词的发音里,“禁忌症有,颅高压,凝血功能障碍,休克病人,还有穿刺部位有炎症的病人。”

季杭点头,“病历看了?”
安寄远心速莫名加快,“看了。”
“昨天的PTT,血小板,白细胞。”季杭语气闲淡。
安寄远愣了一下,太阳穴迅速有股充血的感觉,“三十…三十一?”
季杭依旧波澜不惊,“你问我?”

“都是在正常值范围内的,”安寄远被季杭盯得发怵。不止一次,在这个人面前,从来都习惯了微扬着下巴的男孩,被轻轻淡淡的几个字,砸在脑门上,头便抬不起来了,“我看了,都正常,就没记。”
季杭像是意料之中,不疾不徐地扫了他一眼。神情泰然看不出一点责备,开口却满是教训的意味,“我说过没有,病历要背熟。”

挨骂挨训被苛责这种经历,在安寄远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都很少有,他是东南竹箭,是荆衡杞梓,到哪儿,他都能轻而易举得超群越辈。可是才跟在季杭身边的没几天,无情的教训和苛责,就远远超过了他在整个学习生涯中收到的那些友情“提醒”和“建议”。
安寄远突然就有些委屈了,还隐隐作痛的手攥了攥,“说过。”

季杭定定看着他,檀黑色的眸子里射出的寒光仿佛是两道伽马射线,一眼便洞穿人心,“觉得不是你的病人,病史病程知道个大概,辅助检查看过一眼就好,你只是来做个腰穿,做完了就能拍拍屁·股走人了?”
季杭一针见血毫不遮掩的指责让安寄远一阵起栗,眼底掠过一抹惊惶,抿着嘴怵惕地看了季杭一眼——是不是那天自己带着几位主任来敲门的时候,是不是那时扬言说不用你管的时候,是不是当自己因为挨了打却连一句软话都没听到而流露出委屈的时候,你也都能如此轻易透彻地望穿我的喜怒哀悦。

季杭的眉头紧了,“你该想什么?”
安寄远被季杭突然冷下来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冷战。他贴着墙根站,季杭在他对面,余光里看到从季杭身后走过一个有些面熟的住院医,对着季杭微微鞠了个躬,大概是没来得及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安寄远尴尬,但是比起尴尬,他更怕季杭沉下的脸色和凝起的眉宇,轻声咋舌道,“对不起。”

季杭眼周肌肉一收缩,瞳孔便透出危险的光来,“是不是想去五官科洗耳了?”
屁股上的针眼突然一阵钝痛,安寄远很适时地学乖,小幅度摇摇头仿佛就能散去脸上的热量,声音怎么都大不起来,“该想,错在哪儿了。”
“自己说。”
安寄远脸上尚还残留着几分惮色,“病历没记熟…”

季杭并不是想为难他,更不想在他已经够紧张的时候制造莫须有的心理压力,他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刚才还敢在自己跟前一哭二闹讨价还价的弟弟,如今这肉跳心惊的样子,是哪里来的。
——他一如既往地木讷不知,自己的一颦一笑,都有在安寄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潜力。

“一个腰穿,熟练的两分钟,你第一次做,二十分钟也不奇怪。”季杭没骂没凶,语气平和得让人很容易便放下防御。
就这么耐心跟他讲道理,安寄远却连头都抬不起来,“这段时间内,发生任何事情你都是第一责任人,更不用说可能带来的并发症了。病历背熟是最基本的要求,必须做到。”
“恩,我知道了。”安寄远伸出舌尖扫了一下嘴唇。
“五下,再加上你没写清的医嘱,一共十下。”

安寄远自己找来腰穿包,跟患者短暂交流之后,就嘱咐人侧卧在床上,头向前胸贴近,两手抱膝紧贴腹部,整个躯干弯成弓形。
季杭的教学要求虽然严苛,但并不是一味的打压,为了不给人的第一次留下精神创伤,特地挑了一位体型中等,而且协作配合度高的患者。

体位摆正,整条脊柱都节节分明,不花什么功夫便定位到了3-4腰椎间隙,安寄远用指甲在病人皮肤上摁了一个十字,就开始了常规消毒。
戴上无菌手套,铺洞巾,再消毒了一遍,便抽了利多卡因开始推麻药,其间再三跟病人确认,一旦下肢有触电样感觉,必须马上告知。

他的动作虽然没有成百上千次练就的流利,但是却很稳,心里对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了然于心的样子。
季杭在人消毒的时候便自己也去洗了手,带上无菌手套和口罩。当安寄远就要进针的时候突然上前停住了他的右手,一言不发地调整了他握持穿刺针的手势,将他的右手从教课书上拇指顶针尾部的姿势,改成了拇指中指持针而食指控制针尖的手势,后便用手势示意他继续。

手套包裹下的手掌,还隐隐可以看见板·子打出的肿痕,屁·股上的隔夜伤,压在并不柔软的圆凳上,逼出层层薄汗,但是安寄远的手确是稳稳握住针头,一点偏移都没有,垂直缓慢刺入刚刚做好的界标,按照间隙的走向,在进针过程中,微微向头侧的方向偏了偏。
“有感觉了?”季杭看着突然顿住手不动的安寄远,小声道。

安寄远微微眯了眯眼,沉着脸平静地持着针,眼底没有一丝紧张无措的神情,轻轻摇头,“顶到骨质了。”
他偏过头朝身后回眸探了一眼,迎上季杭一汪淡然的眉目,那幽幽的目光里不再承载着那么多读不懂的情绪,他好像看到了交织在眼底和浮动在虹膜上的信任。

季杭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安寄远马上会意,以精确到微米的速度往外退针调整了角度重新进针,这次没有任何迟疑地退出针芯,便立即有脑脊液往外流出。像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样子,他并没有那种成就感外溢的兴奋,只是冷静地街上测压管测压,然后采集了标本便拔针覆盖纱布。
留了医嘱,去枕平卧六小时,又嘱咐了病人多喝水,安寄远很有礼貌地躬首谢过替病人摆姿势的护士老师,就跟着季杭走了出去。

虽不至于胆战心惊,但是一路上从病房到人的办公室,他都怀着一种小时候交家庭作业给季杭检查时,那期待又害怕的心情。期待季杭的认可,害怕季杭的失望。
可是,又不同于当年,那种全心全意的依赖,无所顾忌的依靠。安寄远望着左前方一米处的那个背影,他其实并不那么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还会向曾经那样,在他遭遇风雨时给他庇护,在他被烈日曝晒时为他遮荫,在训斥他的同时也告诉他,哪怕你不能成为我的骄傲,也依旧能拥有我对你无条件的爱和承诺。

两个人一进办公室,安寄远正犹豫要不要跪,便见季杭随意一指,“站着。整天低着头跟你说话,我颈椎疼。记住教训,以后少跟我犟。”
安寄远神色紧张的脸颊上滑过一丝喜悦,马上又认真起来,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像只乖顺讨好又充满期待的小鹿,“那个,哥,我做得怎么样?”

他记得季杭跟他说过在医院不能叫哥,他记得,季杭让他跟着乔硕叫老师。
可是,他不愿意。
明明那么怕季杭,明明可能知道会挨骂挨揍,但是,他就是不愿意。

季杭转过头,双眸如潭,深深,静静看了他半分多钟,就在安寄远吓得快要改口的时候,淡淡道,“手还不够稳。每天早晚加一百个俯卧撑,左右手各五十次握力训练。”
安寄远红着脸低头,“是…”
季杭绕到办公桌后拿起桌上的听诊器,非常不客气地往三米开外的安寄远胸前抛去,安寄远条件反射地接在手里,愣愣看了看季杭,就看人挥手一指放在门口柜子上的酒精棉片,言简意赅两个字,“消毒。”

安寄远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季杭的吩咐他还不敢置喙,只能拿着听诊器拆开酒精棉片擦了起来,前后反复擦了三遍,整个听诊器都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酒精味。
季杭正坐在电脑前移动着鼠标,时不时敲击着键盘,眼神还是盯着屏幕,“周一我有一台脑膜瘤切除术,你上台观摩。自己准备好了,不要让我在大家面前给你难堪。”
安寄远有些受宠若惊,声音也响了许多,“是。”

季杭扫了他一眼,他知道限制手术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是又怕安寄远太过浮躁才让他最近只呆在病房里,不过这几天看下来,除了报道那天把他惹火了之后,临床上的工作能力确实极为出众,特别是因为之前在急诊的经历,几起抢救都和上级配合度极高,临危不乱的形象早就在科里传开。
这些,季杭当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擦干净了?”季杭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听诊器。
“是。”莫名的一阵发悸。
“把门锁了。自己找地方撑好。”

轰隆——方才还闲云雅澹的天边突然炸响了惊雷,空气里的尘埃蓦然翻滚躁动起来。
安寄远惊得来不及反应,眼眶里露出一阵难掩的慌乱。

身后的伤虽说上了药了,但是怎么说也是昨天刚打的,今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左右臀·峰处还各划着一道两指宽的血印子,手指轻轻一碰就像是被电击似得疼到发抖,这样的伤要再叠上十下,甚至可能不止十下,他想都不敢想。
季杭看他犹豫的样子,也不急,自己起身去锁了门,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还故意停下来,左右摆弄着手里的黑色听诊器——将听诊头和耳件对折,握紧在手心,隔空甩了甩厚重又不失韧劲的导音管。
嗡嗡两声,安寄远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发根都直立了起来,头皮上像是通了低伏电似的一阵发麻。

刚才消毒的时候还不禁多看了两眼,季杭的听诊器是3M去年新出的一款只在北美上市的心脏专科听诊器,高密度的橡胶在增加了隔音性能的同时也很不巧的,增加了本身的重量。
季杭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是觉得我罚错了?”

安寄远觉得空气里都是一股肾上腺素的味道,努力克制着心跳走到沙发边,几乎不带侥幸地一把拉·下·裤·子脱到膝盖,弯腰撑在了沙发座上。
嗡——啪!

声音没有皮带响,没有藤·条脆,但是敲击在皮肉上的疼痛,却是硬邦邦的疼,钻到股骨骨髓里去的钝痛——像棍子,像榔头,像古代鞭·笞用的厚实的木板。
三下抽在屁·股上,原本泛着青的臀·峰,便起了几道紫痕。

疼!好疼!
安寄远疼到整个人都懵了,浑身紧绷起来,僵硬得像是木乃伊似的,忘了怎么动,一口气灌入肺里都不记得要呼出来,只有额头上疯狂往毛孔外钻出的细汗提醒他自己并不如木乃伊那么好运。

安寄远从这三下中,就似是能品味出这听诊器的横截面,估计是灌了重金属丝的,每一下都像是铁链那般砸下来。他破釜沉舟般得用指节抠着真皮沙发的表面,绷紧了双腿一下都不想多挨。
啪!
猝不及防地抽落在了大·腿后侧。

大腿上没有带伤,这一下打下去,就是一圈如U型磁铁似得肿痕,离得较远的那条大腿肿得更加厉害一些,等了一小下就变深红色了。
又是一下,落在臀·腿交接的地方,一半的听诊器打到了青紫最严重的旧伤上,安寄远一声惨叫破喉而出。

季杭看着抖成筛子的双腿,冷着声音训道,“我不喜欢欠债,特别是你职能上的事,明天有明天的罚。”
安寄远大口喘着气,哑着嗓子,“是。”
“你不服。”季杭的声音很定。
“我没有!”安寄远几乎是要跳起来,偏过头从下往上看着人,湿漉漉的眼睛瞪得滚圆。
季杭冷冷看着他,手里的听诊器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他的脸颊,“吼什么。”

太阳穴这里的神经突突跳起,安寄远眼前雾蒙蒙的,颤着双唇,“对不起,哥,我真的没有不服,就是太疼了。”
安寄远没有撒谎,他没有不服,就是有那么一丁点委屈,因为季杭的话,他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未来动辄得咎如履薄冰的日子不好过。伤上叠伤,今天这已经是这个星期里的第三顿打了。
听诊器在空中划出柔软的弧线,打在屁·股上,却是坚硬得像是生铁,连声音都透着严厉的沉闷。

“你任何的差错,代价都有可能是人命。在我这儿,没有半推半就得过且过的,医道必须要精。做不好,就趴·下挨·打。”
季杭的声音透着不容分说的郑重,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拿自己枕头给弟弟垫屁·股的哥哥,一言一词,都透着来自一位严苛师长的过分要求。
说话间又是狠狠一鞭,“我允许你委屈,但是不许不服。同样的错,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无伤大雅,但是因为是你,所以,必须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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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9-10 11:15:00 +0800 CST  
如果说幸运,大概就是无论你顺境逆境,都会有一个人,在大家都说你好的时候,告诉你,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在别人都说你不好的时候,和你说,你最好做什么。那些你我都懂的道理,做不做得到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这话说不说出来,人与人之间的远近亲疏,就感觉出来了。
抱歉让大家久等。
祝贴吧里的老师们教师节快乐,学生们开学愉快
附上小远挨打工具示意图,医学生们可以近水楼台自己试试,有多疼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8-09-10 11:20:00 +0800 CST  

楼主:米酒蛋泥

字数:259339

发表时间:2018-05-06 00:1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5-01 11:16:26 +0800 CST

评论数:2069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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