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江湖的故事(师徒、师兄弟)

七、吾舌在否

段舵主推门进来时,就觉屋内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如此暗的光景,房内竟只点了一盏烛台,映了一张圆桌,三把圆凳,突兀兀的摆在当中。段彩桥就挨着那桌子站着。暗弱的烛光恍恍惚惚倒在他脸上,显得整个人有点惊魂不定似的。

段舵主面有不虞,道:“为父敲门,怎的不开,也不知应一声。真是越发没有规矩。“

说过这一句,忽而感到屋内有动静。他目光一凝,瞧向内室,低喝:“屋内何人。”

这时见从屋内转出一人来。二娘身上虚虚搭了件段彩桥的外衫,袖口将落未落,头发半挽半松,面上犹残留一抹微白,这般徐步移出,向段舵主施了一礼,道:“二娘出来的晚了,怠慢了爹爹,请您老莫怪。”

段舵主见是她,面上略有和缓,道:“二娘也在。”

段彩桥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生病了就莫出来啦,在屋里头歇息就是。”

两人双手交握,能感到彼此手心都是黏凉的冷汗。

二娘笑道:“爹来了,怎样都当迎一迎。”

段舵主道:“二娘一向知礼,哪像你这样不晓事。”

他边说边挨了那桌子坐下。二娘先去将几盏烛台都点了,让屋内变得明亮起来,又提了桌上的茶盏,欲为段舵主斟茶。

段彩桥轻轻拦了她的手,对段舵主笑道:“二娘染了风寒,正起着高热,是一点子力气也使不得的。不若让她在这好好养病,我们换一处地方说话。”

段舵主笑道:“一个多时辰前还见你们在南门打杀。什么病来得这样快。”颇不以为然。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1:00 +0800 CST  
段彩桥道:“您不知道现在这风寒厉害,我有个朋友,前两天染了病,前一刻还能玩剑呢,下一刻就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再一刻,您猜怎的?死啦。“段彩桥笑。

段舵主道:“染了病不叫大夫,不吃药,还在外头玩枪弄剑,也是该死了。”

二娘先听段舵主说打杀,面上不由一热,再见这父子二人也不过两句话,就将气氛说得僵了,忙道:“原是二娘见段郎娶了新人,心里头不舒服,哪里又有甚么病了。”

段舵主方道:“这也不怪你会不舒服。这小子平日拈花惹草,风流放荡也就罢了。不告而娶,哪家会这样做事。”又道,“那女娃娃呢?“

二娘笑道:“已经让段郎送给二娘做丫鬟了。”

段舵主淡淡道:“倒算她捡了条命。”

段舵主说话波澜不惊的,甚至是温文尔雅的。可那种万事掌控的霸道激得段彩桥心里说不出的厌烦。他笑了一声:“原来爹说话夹枪带棍的,是想杀人。我还道瞧上了眼,要抢人呢。”

二娘瞪他。少说一句能死。

段舵主果然怫然,却没立刻发作,而是对二娘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先下去歇歇。我有话跟这小子说。”

二娘道:“爹爹。”

段舵主道:“去罢。”

语气虽缓,没有半分置喙的余地。二娘瞧段彩桥,段彩桥也温声道:“我晚些去找你。”

二娘心里一酸,笑了笑:“好。”

若是往常,她真不是这瞻前顾后的性子。可眼下,一则有陈录云藏身内室,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不得不忧虑,二则便不被发现,段彩桥依计行事,也再难有见面机会,又有万分的不舍在里头。

她突然想,哪怕最后,最后能再抱他一下也是好的。

复又暗自摇了头,心道这可真是痴念了。

推开屋门,夜风拂来,冰凉如水。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2:00 +0800 CST  
她听段彩桥叫了一声:“二娘。”

回头。段彩桥一步跳过了段舵主面前的桌子,她蓦然欢喜,向他展开双臂。

紧紧相拥。

心贴着心,剧烈的跳动。

段彩桥在她耳畔道:“我去找你。你等我。你等我罢。”

二娘小声道:“你再敢骗我,我就……我就再也再也不睬你了!”

段彩桥道:“骗你是小狗。汪汪。”

二娘笑道:“哪有这么大的狗,吓死人啦。”

段彩桥亦笑。

二娘道:“我走了。”

段彩桥道:“好。”

二娘道:“你莫拂了他。”

段彩桥道:“我晓得。”

沉默。

“我走了。”她又说了一遍。

段彩桥拽着她没有松手。

二娘抬头,深深看他一眼。便当了段舵主的面,踮脚在他颊边一吻,展颜一笑。

而后二娘将手抽出,按刀,反身走入茫茫夜色中。



再说二娘这一走,屋里分外安静下来。段舵主良久没有开口,段彩桥在门口站了一会,也回到凳子上坐下,犹自默默望着外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段舵主道:“二娘是个好姑娘,你这般风流无状,几个姑娘受得下去。她又不贪图你富贵,那是真的喜欢你的紧了,你也莫辜负了她。”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2:00 +0800 CST  
段彩桥冷淡的道,是。

段舵主又道:“等你年纪再大些,就知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看似乱花迷眼,惹人喜欢的,其实也没甚么意思。“

段彩桥道,知道。

再不吭声。

要说这段舵主也不是有耐心的,打进了这屋,几番被不冷不热的顶回来,也不觉微微动了气,道:“你就不能好好说一句话?”

段彩桥笑道:“我如何不好好说话了?”

段舵主道:“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你对你娘也这样态度?“

段彩桥低头,掩饰住心里翻腾欲出的反感与焦躁。

偏偏段舵主又追问一句:“不服气吗?“

段彩桥终于就没忍住,笑了:“你和她比。”

轻描淡写。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轻蔑讥嘲。

段舵主面上怒色一闪而过,尽力忍了忍,道:“她一人抚养你许多年,确实不易。然而为父当年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还有你在。这般说话又是何意。”

段彩桥指出:“你是否知道有我,和是否抛弃了她,是两回事。”

段舵主笑了一下:“原来是给你娘抱屈了。”

段彩桥漠然。

段舵主看他一时,道:“你这恩怨分明的性子倒也有几分随她,可恩怨分明四个字,说来好听,做来是要付出血的。果真在江湖行走,有些怨,不是非讨不可。而有些恩——不报也罢。”

段彩桥呼吸一窒,道:“我不知道你说甚么。”

段舵主笑道:“我说,陈录云在哪?”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3:00 +0800 CST  
段彩桥刹那间只觉心跳骤停,瞳孔紧缩,头中竟有一道短暂的空白,才笑道:“这也奇了,你天天抓陈录云,抓的昼伏夜出,鸡犬不宁,怎的来问我他在哪?难不成我给他藏起来了。”

段舵主道:“你当为父是瞎子还是聋子。今日下午你见了何人?“

段彩桥道:“自是见了美人儿。“

段舵主淡淡道:“莫以为带个小娘子回来便能瞒天过海。你见陈录云,将埋伏透露给他,这些为父也不与你计较了。但你万万不该与他合谋,替他遮掩踪迹。切莫再犯糊涂,告诉为父,他在哪。”

目光阴沉,已有威压之色。

段彩桥噗嗤一乐,心里倒松了口气:“你找不到他了?你找不到他就是我藏的?南阳城里天罗地网,难道我是神仙,能把他变成鱼儿钻水里,还是变成鸟儿飞出去?“

段舵主冷声道:“桥儿。这却不是玩笑的!”

段彩桥笑道:“玩笑甚么。我又没见过他。”

段舵主道:“若见到他,你能发誓必告与为父知晓?”

“这可不行。”段彩桥双眼一翻,一副无赖相,“忘恩负义那是修来的本事,我道行太浅,不成不成。”

段彩桥的母亲当年出身贫寒,却在段舵主低微时甚有恩于他。然而段舵主飞黄腾达时,嫌她卑贱,将其抛弃。此事于段舵主也不甚光彩,如今被段彩桥这样大剌剌的当面嘲讽,便是再好的修养也忍耐不住。

段舵主“嘭”地一掌击在桌上,竟将那桌面击下了齐齐一角。

“这阴阳怪气的毛病从哪学的!”

“又不是说你,你激动个甚么。”

段舵主劈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刮子,直将段彩桥扑通一声从凳子上抽到地上去。

段彩桥咣当摔倒,脑袋里嗡嗡作响,半晌才看清眼前光景。只觉面上肿胀火辣如同炸开,几丝腥甜涌到口中。流血了。

段舵主居高临下:“这回清醒了吗。”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4:00 +0800 CST  
段彩桥抚着颊,咬牙。他感到一股难言的屈辱,这屈辱烧的他周身如火。他舔掉唇角血迹,笑道:“清醒了。”

段舵主道:“想起陈录云在哪了吗?”

段彩桥道:“想起了。”

段舵主点头:“他在何处。”

段彩桥道:“你过来我才说。”

段舵主奇怪的瞧他一眼,半起了身,凑过去。就听段彩桥清清楚楚得在他耳边道:“探子报的不错。我确实见过陈录云。我也确实知道他在哪。可是,我就不告诉你。”

段彩桥大笑。

段舵主一脚将他踹出三五步远,段彩桥撞在墙上,滚落于地。

段舵主厉喝道:“孽障!陈录云杀了左护法家的小公子,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你敢窝藏要犯,是要犯上作乱吗!”

段彩桥微微动了一下,所有骨头痛到一起叫嚣,冷汗涔涔而流。

他勉强睁开眼,烛光晃了一晃,才看清段舵主怒气冲冲站在他面前,阴影将他笼罩。

他突然很想问他一句话。他也不知道为何这样想说一句话。

他道:“他不该死么。”

段舵主一怔。就听他突然疾咳好一阵,咳得快呕出血一般,才道:“你开口闭口就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好大的道理。你心里头就不明白,那左护法家小子做的混账事,不该死么。”

段舵主骂道:“我看你是与陈录云厮混久了,染了他的疯病。他是不是该死,用得着你替天行道?”

段彩桥半抬起头,笑:“我没替天行道啊,我没杀他呀。我还不能说说吗。”

段舵主气的发抖:“是非对错自有教主评判,你胡言乱语个甚么。闭上嘴,交出陈录云,滚回去当你的少爷!”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4:00 +0800 CST  
段彩桥笑道:“说话便是胡说八道了?是非就只能由教主裁定?这天下都是教主的,他说要当皇帝,便当皇帝了。他说要改规矩,圣教传了三十年的规矩,他一句话就改了。圣教十四万人,不敢质闻。圣教成立之初,是瞧不得名门正派以势压人,要建个平等的去处。现在呢,我们不过是教主驱使的狗。可狗还能叫呢,我不能说话吗?”

段舵主一掌将他那狂妄悖逆之言打断,愈发急躁:“这档子上你又犯什么混!我只问你陈录云在哪,你扯甚么浑话,叫黑鹰使听了,是嫌活得太长罢!”

段彩桥哈哈大笑:“防圣教悠悠之口,甚于防川……”

三个耳刮子狠狠抽过,段彩桥脸上青肿交叠,已难张开嘴,仍笑:“左护法家那小子死有余辜……”

一脚踹在肩膀,踢的他翻了几个跟头。

爬起来:“我母亲原谅了你,要我伺候你……可你还是对她忘恩负义……”

段舵主已经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段彩桥手扒着桌子边缘,往上爬:“我段彩桥想帮谁就帮谁,想说甚么就说甚么。”

“莫说陈录云于我有恩,行事正义,他就是与我素不相识,是个大恶人,我见他喜欢,就帮他,那又如何!”

“我知道他在哪。可你打死我,我也不告诉你。”

此言一出,段彩桥就感到淹没在暴风骤雨般的愤怒里。他被打的跌倒在地,抱头打滚,周身骨头像被一万块巨石碾过,痛到想尖声惨叫。

意识一阵一阵的恍惚。

他仿佛觉得自己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一边咳嗽一边大笑。

他想。二娘说的真对,这节骨眼我拂他这些做什么。陈兄还等我帮忙,被我这一阵胡闹全打乱啦。我可把他坑的惨了,他要恨死我了。

可是,真忍不住。见着这便宜老子,就想说话。

不说话能死?是的,不说话能死。

好疼。疼死了。救命。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5:00 +0800 CST  
就在这时,一股凌厉的剑气直冲而来,挟了万钧气势,一剑就震开了二人的纠缠。

下一刻,一袭红色身影横在他身前,身姿挺拔,长剑斜斜指地。他恍惚间竟不知那人如何出来的,仿佛刹那间从天而降。一如十年前。

那人道:“段舵主。可以了。”

就这六个字,段彩桥眼里蓦然一酸。

他想,他们可真是疯了。他不该在这时候辩驳,他更不该在这时候出来。

疯了。不可救药。

段舵主不由大惊,定眼去瞧。但见面前这人,一身红装,头上还斜斜插着金钗,一把雪亮的长剑斜横在眼前,面上仿佛被寒霜凝了,眸中却有蓬勃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乍看是个威风凛凛,煞气逼人的娘子,再看……

段舵主悚然:“你是陈……”

陈录云一挥剑,带起道寒芒,冷道:“请段舵主指教。”

段舵主突然反应过来,目中陡然掠过道兴奋与杀意,冷笑道:“好胆子你在这里,倒省了段某许多功夫,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缓缓抬了手。那袖中便是教中的联络信号,他甚至不用亲自和陈录云交手,只这样挥一下,就足以让他被蜂拥而上的巡卫砍成肉泥。

段彩桥一震,也不知从哪窜出的力气,尖锐的插口:“还没……咳咳……还没和您介绍,这是我大哥,陈录云。”

段舵主一下没明白,又听段彩桥一气道:“我们插了香,磕了头,拜了把子。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

一字一字,森然而决绝。

这次,段舵主明白了,不由地大怒:“你敢威胁为父?”

段彩桥大笑而已,十分坦然:“正是!”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6:00 +0800 CST  
八、虎口逃生

段舵主怒极一掌甩过,被陈录云剑一搭,按下了。陈录云道:“段舵主想动手,先过陈某这一关罢。”

段舵主冷道:“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段某教训儿子。”

陈录云笑笑:“陈某也不算甚么,可蒙段兄瞧得起,叫一声大哥,没有眼睁睁看兄弟被欺负的道理。”

段舵主冷笑,掌心一翻,骈指为剑,点向陈录云胸口要穴。陈录云早有准备,丝毫不乱,反剑而格,两招就将其卸开。

两厢交手极快,瞬间拆了十余招。

交掌,一震,同时后退三步。

段彩桥倚坐在地上,笑得更畅快了。

段舵主面色渐渐阴沉。这孽子是认真的。他认真要与这陈录云同生共死了。

孽障!真是孽障!

段舵主恨到咬牙欲碎,然而胸口数度起伏,还是缓缓放下了手,面沉如水:“陈录云走,你留下。”

段彩桥笑道:“这可不行,大哥要走,我也要走。我们还要带人一起走。”

“你莫得寸进尺!”

段彩桥蹭了把颊边的血,悠悠道:“没办法呀,我把圣教给炸了,不逃就没命啦。”

“什么?!”

像是应了这话,窗外不远处响起几声霹雳子炸裂的轰响,进而火光冲天,连窗纸都颤了几颤。

外头登时混乱起来,能听到巡卫急促的脚步,和众人交杂的呼喝。

“哪里走火了!”

“速去看看!”

“快!找段舵主!报给黑鹰使!”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7:00 +0800 CST  
霹雳子次第炸响,火光打在窗纸上,映的段彩桥眉间明明暗暗:“霹雳堂归我管,我不跑是不成了。你与我决裂或自保,再想管我,那不是痴人说梦。”

“又或是……”他笑了,“您要大义灭亲吗?”

段舵主仿佛现在还不太敢相信:“你……你为何要这般做?这般自绝……自绝生路。”

“嘭隆”一声正好响在他们窗边。

这声像将段舵主的骨头抽走了,他几乎是瘫坐在凳子上,面上惨白再无一丝血色。

然而,也就这样闭目稳了几息。段舵主复睁了眼,淡淡道:“走罢。从这里出去,到归雁堂等着,我安排人把娃娃送去。你们接了人,不必停,去北城,从我留的偏门离开。之后……天高地远,好自为之,为父再帮不了你了。”

“谁要你帮。”

“那也随你。只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模样,莫说逞英雄,不将人拖累死我看才叫万幸。救人?呵。”段舵主冷笑。

段彩桥突然有些烦躁:“用不着你淌这浑水!”

段舵主只是冷笑。

段彩桥心头那无名之火烧的愈热,愤然欲挣扎起身,这时听陈录云低低喝了声:“阿段。”不由一怔。

陈录云喝过他,对段舵主道:“段舵主出手相助,却也要想仔细了,日后黑鹰使追责,未必能逃其咎。”

段舵主面无表情:“死人还追个甚么。滚罢!”

语气里轻描淡写的狂妄将他二人同时震住。

陈录云暗叹一声,不论敌我关系,就这般决断,这魔教的南阳舵主,真真是枭雄本色。

他收了剑,向段舵主略一抱拳,便去扶段彩桥。段彩桥竟没拒绝,也未多言,借了陈录云的力起身,强忍着一身疼痛,往门边挪。

临到了门边,段彩桥忽而站定,道:“我不欠人恩情。我都会还。”

说罢这句,他便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8:00 +0800 CST  
陈、段二人出来时,外面正是大乱。方才守在门边的巡卫已不知去向,远远只瞧有人影奔走,兼有数不清的火把穿梭其间,将夜空照的大亮。

段彩桥走得甚慢,大半仗了陈录云的扶持。

再说陈录云扶了他走,这一路却一个字也不与他说。即便段彩桥说些什么,他也只是听着,不做声。

这样走了一阵,段彩桥哪能不知其心里着恼、他终是先绷不住了,开始没话找话:“还是你行,方才就那么不管不顾一剑劈出来,险些把我吓死。”

陈录云凉凉看他一眼。

段彩桥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被这一眼瞧得竟然心里头有点虚。笑了两声:“我也不是故意要招惹他,这不是让他撞上门来了……”

“我那时想着好好把他请走算了,谁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吵起来了。你说奇不奇怪。“

“陈兄。你能不能别这样看我,我知道我好看,可你这么个瞧法,我心里头毛……”

“陈兄,你说句话行不行。小陈……阿云?云云?”

陈录云拽着他往前走,足下凛凛生风。

“大哥!大哥!哎呦……疼……”段彩桥突然叫唤起来。

陈录云足下果然一缓。

便见段彩桥一副无赖劲:“我腿疼,走不动了,怕不给那便宜老子踢断了。”

陈录云道:“你多大了?”

“二十二。”

“你二十二用我十二岁耍赖的法子?”

“……”

段彩桥难得被噎得没反驳,陈录云却微微叹了口气。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09:00 +0800 CST  
方才他藏身内室,将外头光景听得清清楚楚,眼见段彩桥一句一句的顶撞,被打到满地打滚,内心比打在自己身上更煎熬痛苦十倍。最后挺身而出,那是实在忍不住,拼了一死,也不愿坐视他受辱。

如今虽侥幸逃出,心里岂能没些气。然而看他那样俊俏一张面上青肿的不成模样,开口闭口嘶嘶啦啦疼得紧,心下又是一软,道:“我背你罢。”

说着,当真半蹲下身。

倒给段彩桥唬了一跳,忙道:“都是相公背娘子走,哪有让娘子背相公的。怕不引人注目还怎的。”

陈录云道:“你不是腿断了。”

段彩桥若无其事,道:“奇了。好像又能走了。”

“……”



二人这般紧一句慢一句的说话,不多时,到了段舵主所提的归雁堂。

归雁堂位于内城西边,原是个收存文书的去处。素日这地方人就不多,如今城内大乱,火光震天,更显得这里悄寂无人。

陈、段二人按约定在归雁堂后巷躲了一会,果然见一人抱了块三尺长的黑色包裹,朝这里匆匆而来。

那人走得近了,方将包裹抖开一隅,原来那包裹里竟然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只是这孩子冻的嘴唇青紫,四肢僵硬,面无血色,实在瞧不出一点活气了。

陈录云不由心惊。一把夺过,忙去试他气息,感到从他鼻中吐出一丝微弱的呼吸,方长松了口气,竟觉后背被冷汗沾湿了一片。

他连度几口内力给那孩子,护住他心脉,待他呼吸平稳,不致有性命之危后,才自解了外衣在孩子身上裹了几裹,用包裹的黑布罩在外头。最后与段彩桥取了送来的黑色斗篷遮在两人身上,化身两个魔教暗卫,顺着归雁堂边一条小路,往北城而去。

从归雁堂到北城门并不算太近,寻日步行也在两刻钟上下。如今虽尽力赶路,一则段彩桥受了些伤,又则他们不敢过分引人注意,比往常也快不许多。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10:00 +0800 CST  
越临近北门,周围越发热闹,不断有巡卫与他们擦身而过,好在都被远处火光震鸣吸引,未注意到二人的异样处。

北城的城墙遥遥的映入眼帘,安静的横亘在闪动的夜空里。

一个巡卫的小头领站在前头,指挥着往来的人流。

二人见到时想避开,已晚了一步,那头领喝道:“莫往前了!你们两个,到东边支援去。”

二人心里不禁叫苦,也无办法,只得低头按其要求向东边转,却想着一会怎样再绕回来。

不料那头领又喝道:“你抱的是什么东西!”指的正是陈录云怀里的孩子。

段彩桥甚是机变,压低嗓子道:“少爷命小的包几件新衣裳送给新来的小娘子。”

头领道:“你们是少爷的人?”

陈、陆二人俱道是。

头领道:“少爷住在东边,你们怎么从西边来。”

段彩桥道:“少爷居不定处,今日住东边儿,明日住南边儿,美人在哪他便去哪儿,打西边来又有甚么奇的。”

头领也只是试他一试,见其举止淡定,回复清晰,再加上被打的鼻青脸肿认不出本貌,倒也不疑有他,挥手便欲让他们下去。

怎想不知是陈录云雄厚内力起了作用,还是一路颠簸震动过盛,那孩子悠悠喘出了一口气。一睁眼,眼前茫茫一片乌黑,仿佛有什么东西罩在头上,不由的甩了甩脑袋,将布颠去了一角,抬头张望,恰看到陈录云聚精会神应对着头领。

孩子初一看还未认出陈录云,只觉得亲切,再一看,简直大喜,虚虚叫了一声:“大侠!”

这一声真是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陈、陆二人一万分也没想到这昏迷的孩子能在这时候冒出这么要命的一声。

那头领瞬间面色大变。

陈录云急变之下,连扑过去格杀的时间都没有,一剑掷出,割断他的咽喉。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10:00 +0800 CST  
头领倒下去,拉动了袖中信号。尖锐的烟火冲到空中,绽放出冰冷绚丽的颜色。

二人感到一个城池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里。

“……”

“……”

面面相觑,许是此事太过倒霉无奈,二人竟不约而同反笑了起来。

孩子见这起落间死了一人,岂不知自己犯了错,骇得一张小脸煞白,哆哆嗦嗦想说一声对不起也不敢。

段彩桥瞥他,笑:“你可把你未来的师父害死啦。”

孩子紧紧抓着陈录云衣裳,信以为真,不禁又怕又悔,又不敢再做半声,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泣不成声。他身子本来就弱,这一哭更是连气都喘不匀。

陈录云摸了摸他的头,道:“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又对段彩桥道:“你带他先走罢。”

段彩桥想了想,自己别说半身是伤,就全头全尾的时候功夫也不能跟人真刀真枪的拼。也不废话,道:“你自己小心!”

抓起那孩子,强忍了周身疼痛,提了一口气,向北边城头飞奔。

赶赴而来的巡卫们立刻飞身去追,被陈录云一剑点出,闪电般横在前头,笑道:“急甚么,陪陈某先玩玩。”

四五个巡卫当下扑杀上来,陈录云笑一声,剑若游龙,在第一人剑上一斩,就势横劈掉第二人的武器,反身而转,足尖在第三、四人肩上踢过,借其力弹身而起,一剑点断了第五人的气息。

这连串动作瞧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刹那,余人皆未料到其如此棘手,惊怒之余,愈发使了全力,露出悍勇本性。

一时场上兵刃皇皇,人影喧腾。

陈录云打得性起,长笑一声,索性将那遮手遮脚的斗篷尽弃了,一把扯了头上那些簪簪钗钗的麻烦玩意,披散了头发,只着一身红色紧身衣裳,纵剑而击。

那昭影剑饮了血,露出其清厉本色,长剑吟鸣,剑身在夜色火光里流出俊美的光华。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11:00 +0800 CST  
众巡卫前赴后继,非但未能将其擒毙,反而损兵折将,被陈录云带着一路北移。

这时,凌空抽出一声厉响,一道金鞭如毒蛇般探来。

陈录云信手去接,哪知这一鞭威力与方才那些简直天壤之别,上头附了十足内力,却灵动如蛇,迅捷的一躲、一勾、一斩。陈录云一个不防,左肩被劈了一鞭,那鞭上带了细密的倒刺,登时将其划出道口子,鲜血汩汩而出。

陈录云痛的闷哼了一声,忙瞧那来人,但见其鬓发俱白,面目枯朽,脸上皱纹横生,双眸半开半闭间精光隐现,显然内功深厚。

陈录云暗道真不能小瞧天下英雄,不想南阳城那段舵主之外,还有这等高手坐镇。就听左右俱呼:“黑鹰使大人。”心中恍然。

黑鹰使一鞭既中,第二鞭随之而来,鞭鞭如影随形,不离其左右。风声赫赫,尖厉骇人。

陈录云见其来势甚凶,亦不硬接。只腾身躲闪,围点打援,留心观察其薄弱处。

忽而见其鞭力承接之处有罅隙,再不迟疑,一剑疾出。这一剑用了承云九变的杀招“风雷万变”。众人只觉光华骤盛,明若朝阳,人剑合一,雷霆万钧。

黑鹰使飞鞭而迎,鞭与剑相触,刹那纠缠在一起,难以挣脱。

却不料陈录云这一招只是虚晃,待鞭剑一交缠,从怀中抽出把短刃,糅身而上。

黑鹰使哪想他还有这等后招,登时大惊,忙以左手相格。然而陈录云一寸短,一寸险,将这短刃用的极是险峻,贴身疾刺,不惜命搏。

黑鹰使左手毕竟不便,眼见陈录云一刀快似一刀,逼得他连连后退,眼见要斩他咽喉,情急之下,只能弃鞭后退。

陈录云一剑就将那金鞭便挑了回来,狠狠一甩。金鞭抽到树上,因灌了内力,金鞭竟生生断成两截,震得这枯枝狂震,几片残叶尽落。

黑鹰使因一时大意失了武器,不禁羞恼,反手去夺左右的佩剑。

便在这时,陈录云袖风一甩,抛下了段彩桥早早备下的烟雾弹。瞬时四地白烟大作,陈录云足尖一点,如蜻蜓点水般,纵身飞跃,冲入白雾。

要说这夜里视物本不甚清晰,再被漫天白烟一遮,实在难瞧见什么。加之陈录云武艺颇高,又添狡诈,以黑鹰使之能,亦惧陈录云在白烟中使诈,不敢轻进。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12:00 +0800 CST  
待白烟稍稍一散,众巡卫忙抢冲进去,然而陈录云已遥遥立于百步城头之上了。



再道陈录云将那轻功使到极处,眼见北城城门下聚了守卫难以通过,飞身一跃,便攀上这高高的城头。

段彩桥果然在那里等候,身前叠了三具尸体,溅了半脸血,不知用什么法子杀的。

那孩子站在段彩桥身后,双手攥了把捡来的长剑,长剑上尽是血。孩子面上犹留着寒冷未退的青紫,尽管双手微微发抖,却没有一丝退缩之态。

陈录云以为这孩子甚爱哭胆怯,见了这鲜血横流的景象不得骇成什么样子,没成想他大事面前这般有胆气,心里也闪过一丝惊异赞叹。

二人见他来都是大喜。

段彩桥道:“这城墙忒高了,还下得去吗。”

陈录云拿眼往顺着城头往下面一比,心里也是一沉。这城池如此高险,又全无可借力处,以他的功夫只身前行,倒可勉强一试,再带上一个全无武功的孩子和一个武艺稀疏的段彩桥,简直是有死无生的局。

段彩桥何等机敏人物,只见他不说话就知其难。转头见黑鹰使等人愈追愈近,再瞧远处火光闪动,不知还有多少后援朝这边袭来。只怕要不片时就被他们群拥而上,乱刀砍死。心里哪有不急的。

陈录云在城头踱了几步,束手无策,焦心如焚。便在这时,忽见城外不知何处远远抛来一根绳索,绳头系了一只铁爪,铁爪落处极准,飞驰而来,稳稳扒在他脚下的城砖上。

段彩桥竟呆了一呆,惊叹:“原来求佛真的好用。”

陈录云无暇想这绳索来路,对段彩桥喝道:“抓紧我!”

说罢,一手提了孩子,一手扯住绳索,轻身一荡,几度起落,便如长空之鹰飞翔而出,稳稳落在地上。

三人甫一落地,一道峻急的暗器飞来,楔入绳索。暗器来的好生劲厉,擦空传出震耳的尖锐声响,只一招发出,绳索铿然而断。城上追击之人顿时为之一阻。

城下守卫见几人逃出,自是纵马而追,那暗器却气定神闲,连发十余,错落有序,城门追兵应声落马,无一虚出。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13:00 +0800 CST  
连敌人面都未见,就死了十几人,众人心里俱是骇然,不知从何处来了这样一个顶尖高手。

陈、段二人趁此良机带了孩子,飞身骑上城下备好的骏马,双足一夹蹬,便向城外飞奔。

马蹄滚滚,踏地雪泥崩溅。

陈录云俯身在马上,这时才感到肩头剧痛,半身发麻。原来刚才行动激烈,将肩处伤口愈发挣开了,血泼如墨,顺了他臂膀往下淌,甩在雪地里嫣红刺眼。

然而他没有一丝心思在这伤处。

霹雳子的余声,追兵的呼喝声,马蹄的轰隆声,甚或这夜空中树叶的摩挲,惊鸟的低鸣,所有这一切都已飘散远去。

他只能听到耳边一声一声暗器呼啸,如此熟悉,熟悉到悦耳。

他不知那人如何能这样快就解穴脱身。他满脑子满心里都是狂喜与安定。他来了。他来了!

陈录云攥着马缰的手竟激动的微微发抖。这两日于他也过于凶险跌宕,以致其心神紧绷不敢有半点懈怠。如今心弦略松,立时被思念扑满,澎湃如涛。

他来了。

陈录云骑在马上飞奔。此时此刻却恨不得欢喜的长啸一声,丢下所有人,跳到那人面前,抱住他,大呼上三声,师兄!师兄!师兄!

阿云回来了。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14:00 +0800 CST  
刚才朋友的沙发插错地方,为了阅读顺畅,让我先删了,莫怪。


这次先写到这里吧。谢谢!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08 07:15:00 +0800 CST  
九、山雨欲来

碍着梅自昇的威势,城中追兵一时尺寸难进,陈、段二人带着那孩子便在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间纵马狂奔,一气奔出十余条蜿蜒曲折的巷子,扑到南阳北外城门处。

后头被追兵火把照得夜空通明,这里像匍匐在光亮下的一道阴影,只能隐隐约约看得城门半开,如野兽亮出半边獠牙。

陈录云策马疾行,却忽而勒马一个急停,那马缰扯得甚猛,整匹骏马长身直立发出嘶鸣,马上那孩子顺着马背往下滑,被他一把搂住。后面段彩桥运气可没这样好,好险没撞到他马屁股上,这一冲一停,浑身骨头挤到一块,痛得他当场脸变了形。

段彩桥捂着腰,欲哀叫一声,就见陈录云定定看着那城门旁一处树荫,目中笑意一闪,折弯打马而去。

段彩桥亦随之望过,但见树影婆娑,明明暗暗,空空旷旷。可陈录云不仅跑的飞快,还叫道:“你来了!”

谁来了?段彩桥心里奇怪。

不由跟着走了两步,赫然发现方才什么也没瞧到的地方生生停了一架马车。那马车简直如白日撞鬼凭地而生一般,把段彩桥惊的,原先那一声哀叫当场变成一口冷气。

马车体格窄仄,容量颇小,通体灰蒙蒙的与四下景色融为一体。

车前坐着一个驭夫,蓑笠低低压下瞧不清模样。上头横卧着一个青年,仿佛而立之龄,这时一手支着头,懒洋洋在打着瞌睡。

段彩桥从未见过有人有那种独特到难以描述的懒意。每一寸骨头都似软绵绵的,眼睛半开半合,呼吸柔若无无声。那种懒意,就像初春枝头懒懒抽出的第一枝嫩芽,或是秋雨过后懒懒飘下的最后一道落叶,比清风更柔,比尘埃更轻。

那青年打了个哈欠:“不来不行啦。”

声音飘忽,刚好让人听到,多一分没有。

陈录云这时已近,笑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西天。交给你了。”他说着,将那孩子往车上一放,对段彩桥道,“我朋友谢飞飞。阿段你与他先走,我去去就来。”

说罢,拨转马头,反身回驰。

那叫谢飞飞的青年悠悠然叹了口气:“救火也没你这么急的。梅掌门要我带话给你。”

陈录云闻言不由的扯了把马缰,道:“甚么话?”

谢飞飞道:“叫你莫去逞强,与我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有话到凌云山好说。”

陈录云笑起来:“你唬我也得有个样子,我师兄这样说话那不是骗鬼吗。”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20 22:24:00 +0800 CST  
谢飞飞懒懒道:“我不过是替你婉转了一下,好入耳些。好罢。原话是——”

谢飞飞声音陡然一沉,森寒威严,如梅自昇亲临:“有多远滚多远!回门里本座与他仔细算帐。”

一字一句简直惟妙惟肖,陈录云悚然,心里突突的一蹦,周身微微发冷。他当下本能便想顺从回来,然而……当他抬了头,远方火光甚烈,忧虑牵挂之情又占了上风。

陈录云的马蹄不住在雪地徘徊,踏得雪泥一片狼籍。

谢飞飞却接着冷冷道:“告诉他,还敢抗命半字,休要再见本座。”

“勿谓言之不预也。”

陈录云终于色变。

这句话陈录云此生听过三次。第一次是陈录云入门不久,武艺低微,又不被师尊爱重,很受同门旁支欺负,不时被打得浑身青紫,暗自咬牙苦撑而已。被梅自昇发现了,严厉警告。欺侮之人仍不收敛。梅自昇废了他的武功。

第二次是师尊受重伤潜到后山,师伯祖起了觊觎之心,欲弑杀夺位,梅自昇警戒无效,践行前言,杀掉师伯祖,险些引发一场大乱。

这是第三次。

方才心里生出的欢喜早化成隐隐的惊惧。

陈录云胆子甚大。可是陈录云还是不敢了。

他勒马驻足,倾听了一阵子远处的动静,见那里虽然吵闹并无激烈打斗之声。又想,那城内人数虽众多,论高手还数黑鹰使与段舵主。如今段舵主无心问事,黑鹰使又失了趁手武器,以师兄本事,脱身大抵还不是难事。

谢飞飞见他不动,轻轻一笑:“你真要抗命了?”

陈录云抿了下唇,倏然一甩马鞭,飞身跳上了谢飞飞的马车。

马车徐徐而动。


陈录云上车后,面色犹不好看,坐在一边,也不说话。

谢飞飞依旧侧卧在那,浑身懒得没骨头:“东海的酒,不尝尝吗。”


楼主 麦田的孩纸  发布于 2018-03-20 22:25:00 +0800 CST  

楼主:麦田的孩纸

字数:81247

发表时间:2018-02-22 03:4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15 10:07:1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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