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君如墨(现代,父子)

为了防止被那女人敲诈一把,等到小男孩的父母都走了之后,秦墨方走过去,蹲在了小男孩的病床前。
“不舒服?”秦墨早就看着小男孩揪着胃部附近的衣服不撒手,就热了个暖宝宝放在小男孩身上,嘱咐道,“别一直用那么大力按着,对身体不好的。”
“谢谢大哥哥……”小男孩擦了擦眼泪,却把身上放的暖融融的暖宝宝拿下来递给了秦墨,道,“这个东西还是充电的……挺贵的吧,我买不起。”
“送给你的,不要你钱。”秦墨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笑道,“叫小虎,是吧?”
小虎有些茫然的看着秦墨,怔怔点了点头。
“你妈妈刚才,为什么生气了呢?”秦墨酝酿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了第一个问题。
“因为……我几个月的时候,妈妈在工地被钢筋砸死了。”小虎含了眼泪,道,“后来,爸爸就娶了现在的妈妈。其实……其实我也懂的,如果给我治病,弟弟就不能去好学校,妈妈就不能买新衣服,家里就租不起房子……我不是妈妈亲生的,妈妈犯不上为我花这么多钱……可是,可是……”

可是,我想活着啊。
可是,这世界这么美好,我还不曾看一看,我不想死啊。

“对不起,问到你的伤心事了。”秦墨低下头,勉强挤出了两分笑意,轻声道,“你好好配合治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哥哥答应了你爸爸,会帮你的,钱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啦。”
“大……大哥哥……”小虎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说话都说不利落。
“以后呢,你的医药费就连在我卡上,你安心治病,以后好好读书,嗯?”
“您……您为什么……为什么帮我?”
“因为想让你活着呀。”秦墨揉了揉小虎的头发,道,“因为看到你,也会想起自己的从前。”

因为狼狈不堪的我,想让你好好活下去。
就像,我活着一样。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9-19 23:55: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军训进行到第五天的中午,秦墨请假出了校门,做了第一次化疗。
“到了这个阶段,我们能做的也就是抑制癌细胞生长。全身化疗有药物、静脉注射和肌肉注射,现在的强力止吐药已经很不错,可以抑制百分之八十左右,但是你胃出血过两次,副作用肯定还是不小。”医生为秦墨简单介绍了一下,宽慰道,“你不用太害怕,你资助的那个小孩儿,做的化疗才几千块一个疗程,止吐药也不买,才是真的难受。”
“我已经在他的账户里存了钱,怎么还用的是不好的?”秦墨皱了眉头,那五万还是他在顾长青那里的工资,这样的钱,秦墨本打算永远不用的,却还是不得已拿了出来。
“他是早期,至少要十几个疗程,用好的,那就又马上要等死了。”
“以后的钱,我都会按时给他打过去。不一次性给他,也是怕他家里起别的心思,不把这钱用在他身上。”
医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你是真好心,但也真是考虑的多,自己家的孩子,父母还能不疼?救命的钱,能怎么样。”
“他……家庭挺特殊的。”秦墨不多做解释,只简短的说了一句。
“我……左右都这幅样子了。差不多的就行,不必太好了。”
“对别人那么大方,到自己这算的清楚,你这人倒是挺奇怪的。”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也是个好孩子。”

化疗的时间不算太长,但结束后,秦墨足足吐了有快半个小时停不下来,最后,不得已又打了一针生理盐水。
吐的太厉害,这次秦墨缩在诊室的小床上,也是真的脱了力,闭着眼睛,半句话说不出来。
“你好像,痛觉比较敏感?”小护士走过来帮秦墨量了下体温,问道。
“嗯?”秦墨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也就含糊应着。
“药物确实有腐蚀性,会导致血管不适,头晕恶心也是常见副作用,单从你的生理反应上来看,你对外界伤害的反应,要比其他人大一些。”小护士没忍住多说了两句,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在生病或者受伤的时候,会更难受一些?”
“……我也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感受。”秦墨并不太想说话,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
“况且……”

况且,我受过那么多的伤,甚至有的时候,日日伴着伤痛度过。
是不是会比别人更疼,更难过,又有谁会在意呢。

“回家之后呢,要吃些清淡但是高蛋白的东西。你反应比较厉害,但也有撑着多吃点,不然贫血会更厉害的。”小护士嘱咐道,“我看你一直都没人陪着,是一个人北漂吗?那也要注意一些,不要自己一个人吃饭就糊弄过去。”
“好,我记得了,谢谢。”秦墨点头应下,便继续闭目养神。
他只请了一中午的假,如果下午要坚持下来,就必须好好休息。
家里不会有人为他准备,他也必须,自己照顾好自己。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9-21 00:13:00 +0800 CST  
再醒来的时候,便是这个不可爱的城市,送给他的一份可爱的礼物。
——外面下雨了,学生们下午的军训取消,改成合唱比赛。
合唱比赛,又是在室内,总要比在外面站着好很多。
他回去的时候,还是稍微晚了几分钟,刚进了大厅,便听见张教官带着一群沉浸在不军训的快乐中的孩子起哄,让他唱一个。
“让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大姑娘!”一群男生女生喊着刚刚学会的号子,笑着起哄。
秦墨刚刚吐的厉害,嗓子也都有些哑,也只能笑着摇头,道,“我唱歌跑调的,你们别为难我了。”
“秦教官你声音这么好听怎么可能跑调嘛!”
“秦教官,来一个!”
“小秦小秦,唱两句,他们刚刚都听了,我唱歌是真难听,咱们班得有人领唱的。”张教官挠了挠头,把秦墨又往中间推了推。
“秦教官,要是张教官领唱,咱们班可就——凉凉咯……”一个男生做作的吼了这么一句,果不其然,惹得一片哄笑。
“唱歌,我是真的不太行,其他的,还是能凑合凑合的。大家好好排练,我配合大家。”秦墨依旧是笑着拒绝,众人看他实在不愿,也不再勉强。
班级里几个多才多艺的小姑娘自发的开始组织排练,队形,声部,都十分有条理,秦墨也就乐的休息,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
“秦教官,所以你到底配合什么呀,捧场?”班级里的女生看秦墨大有逃之夭夭的意思,抗议道。
“诶,秦教官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我问了他好久,他才肯承认的,绝对惊喜哦!”夏予念直接挡在秦墨面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切,一个教官,能会什么啊,估计就是……吹口哨?”一个男生在下面嘟囔道。
“他……反正,糊弄这些小丫头是够了。”秦砚对秦墨各种变态的技能也多少知道一点,但也并不愿意承认,又补充道,“绣花枕头呗。”

准备了一个下午,晚上的比赛,也终于开始了。
准备的时间太短,又是在军训,各班唱的也不过是一些军歌,虽说大家反应依旧很激动,却也有些无味。
秦墨班级的歌曲,却是一段钢琴曲开场的。
大幕拉开,正是坐在钢琴前的秦墨,拿着指挥棒的夏予念,和穿着军训服的同学们。
秦墨穿着军绿色的部队常服,整个人被笼罩在暖色的灯光下,却显得优雅又从容。
无关这个场景,无关这身衣服,他就坐在那,脊背挺拔,眉眼低垂,便已经足够入画。
修长的十指下,流转的,是今晚的月光。
这是一首军人思念自己远在老家的妻子的曲子,很老,却也独有一番味道。
一曲唱罢,现场的垫乐开始变得古朴起来,灯光也变成了暖黄色。
歌曲叫无衣,一首描述士兵团结的诗歌。
与今天的场景,倒是相配。
秦墨从钢琴前站起来,手中拿着的,是一管翠绿的竹笛。
他手中持着竹笛,吹出一段曲调的时候,却又像是从古代误打误撞闯入这里的公子,端的一份清雅和脱俗。
那是一种干净又深邃的气质,是历尽千帆后,仍旧不便的澄澈纯粹。

这个人,他便是美好本身。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9-21 00:14: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其实有一点,秦墨是没有撒谎的。
他天生对音律不甚敏感,学乐器的时候,也要吃力一些。
可钢琴是他还没有琴凳高的时候就开始学的,秦建荣也并不是为了让他陶冶情操,而是为了磨他的性子。他小时候练琴时,一坐便是一天,身后的伤被压的发白,稍动一分,也是一番捶楚。
这回忆实在谈不上美好,因而,他也从不主动展示,今日被这小丫头缠的不行,弹了一小段,却觉得好了许多。
毕竟,为他鼓掌的人,多半是真心喜欢的。
这辈子,能有一刻真正被人喜欢,也很好。

后来的几天,倒算是风平浪静。虽说身体算不上好,但好在天公作美,天气一直比较凉爽,倒也没出什么事情。
要说有事情,那大概就是,他答应了秦时的要求,以此,换了一笔钱。
一笔救他的命,和救小虎命的钱。
他问了很多地方,都说是如果找到骨髓配型的话,就还有一丝的希望。
如果放任不管,便只有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太少了。

他这快二十一年,都在学着为别人而活,或者不得不为别人而活。他想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日子,看一些不曾见过的风景,见一些不曾见过的人。
只有一个月,还是病体支离、难以为继的一个月,实在是不够。
他还需要再忍耐忍耐,为自己,争取一些机会。

半个月的军训很快就过去了,军训汇演时,秦墨所在的班级,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这群孩子,那天你被罚了一宿军姿的时候,他们就跟我发誓绝对好好操练不让你废一点心,后来你晕过去,那帮小女生更是心疼的不行,我带了几届军训,都没见过这么乖的学生。”张教官拍了拍秦墨的肩膀,问道,“你最近看着脸色也不是很好,怎么,一直没好?”
“没有,天气闷了些。”秦墨笑着应答,手上忙着在写给同学们的贺卡,“都是好孩子,今天之后,就再也见不着啦。”
“秦教官!”夏予念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把手机递给秦墨,“您的手机响啦,我帮您拿过来。”
“谢谢。”秦墨起身拿了过来,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虽有些疑惑,但也接了起来。
“您好?”

声音,却又从不远处传了出来。
秦墨抬头,夏予念正拿着自己的手机,朝着他笑。
“我就说,秦砚那小子和你长得这么像,名字也像,肯定有关系。刚才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输了,我就和他要了你的电话号码,果然是对的。”
“我不能给你们留下联系方式,你非要我犯纪律呀?”秦墨摇头,却也没有生气的意思,认真道,“你就是还小,刚刚上了大学,就……”
“哎呀秦教官,您这话开头好像我爸一样。”夏予念笑弯了眼睛,悄悄凑过去,赞道,“秦教官您字也这么好看,真是不给我等凡人活路,哎……”
说说笑笑,最后的一天时间,倒也过去的快。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02 00:42:00 +0800 CST  
下午三点多,一切结束,秦墨也就早早的到了医院。
“你身体底子不好,又不肯好好休息,化疗的作用实在不大。”医生仔细思索了一下,道,“准备做个腰穿吧。”
秦墨不太懂这些,听得医生吩咐也就点头和护士走了过去。
“ 在床上侧卧,后背与床面垂直,头向前胸部屈曲,两手抱膝紧贴腹部,躯干呈弓形……听得懂吗?”小护士仔细准备着,在穿刺处按了一下,问道,“这儿有没有受过伤?仔细回想一下。”
“不太记得,但应该是没有的。”秦墨按着交代的姿势在硬板床上躺好,询问道,“这样可以吗?麻烦您了。”
“可以。你这瘦的厉害,倒是方便了做腰穿。不会太疼,结束后要卧床六个小时,别乱动啊。”护士熟练的操作着,遇到接触到骨质的时候,秦墨也只微微皱了下鼻子,没什么大的反应。
“我晚上有些事情,三个小时……可以吗?”
“什么事有命重要?生病了就好好养病,别想别的。”
腰穿很快就做完了,护士帮着秦墨盖好了衣服,嘱咐了几句,便去忙了其他的。
秦墨毕竟正在生病,难免体虚,躺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被秦时的电话叫起来时,已经是五点多。
从前在顾长青手下时,一天睡两三个小时是常态,如今,到底是生病,精神也愈发不济了,秦墨自嘲想。
毕竟只休息了将将两个小时,离规定的六个小时还差的很远,各种腰穿后的不良反应,也都一个不差的找了上来。
头晕,晕的几乎看不清路,听不见别人说的话;然后就是恶心,带着血丝的胃液胆汁都不要命似的吐出来。
到了秦家的时候,他早已经不记得吐了几次,或是头晕了几回。

“今天中秋,也是团圆节,叫了你和回来,你怎么愁眉苦脸的?”秦时看着颇为疲惫的秦墨,不满的皱了眉头,斥道,“甩脸色给谁看呢?”
“没有,您误会了。”秦墨吐的整个人几乎站不住,头也晕的厉害,整个人看着,都有几分恍惚。
“腰挺直了!”秦时站起来,拿起旁边的书顺手抽在秦墨腰上,秦墨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这力道,便疼的弯下了腰。
常理来说,腰穿的创口并不会疼,可是他腰上本就旧伤缠绵,加上没来得及休息,挨了这不轻的一下,只觉得骨头都跟着发震。
“不成个样子。”秦时本就对秦墨者两天的表现不满意,见他如此,便又添了几分气,“帮着端端盘子去,大了还不如小时候懂事。”

“袁姨,您看有什么要帮忙的……”秦墨本就眩晕的厉害,加上秦时那一动手,秦墨如今只觉得身体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头也晕的不行,看人,都恍恍惚惚的带了重影。
袁影从外面走进来,看秦墨在里面站着,手上有些不自觉的扶着腰。秦墨这小毛病他知道了很久,在这上面,她也让秦墨不知不觉受过不少苦头。
“我在外面……啊!”
袁影其实就在他身后,只是秦墨头疼的太厉害,听着声音都像是远处过来的,听见袁影叫他,猛的一回头,便直接撞在了一大碗水煮鱼上。
“您烫到没有……”当然估计不上后背钻心的疼,秦墨赶紧踢远了打碎的瓷片,免得原因碰到。
从小到大,秦墨被袁影这样的把戏玩了太多次,可这种女人层出不穷的手段,又次次让他应接不暇。
从前这时候,若是秦时在一旁,这盘菜就必然要洒在地上,然后袁影便是一副被秦墨故意推到了的样子,秦墨这顿饭,便不用想着吃了。
秦时不像秦建荣,秦时不怕他伤在明处,也从不考虑他伤的重了会生病,脾气上来了,向来是多重的罚都下得去手。
在秦家,他要学会珍重他自己。

热油把衣服都贴在了身上,一寸一寸的侵蚀这腰穿留下的创口。
这油又烫,又混着辣椒油,秦墨的身子,都有些微微的发抖。
秦时听见声音走了下来,看见厨房里的一团乱,又见秦墨实在是狼狈,也难得的没有多说,只让秦墨去换件衣服冲个凉水。

到了浴室,秦墨沾着水勉强将衣服脱下去,对着镜子看了看,后背,已是一片惨不忍睹。
被滚油泼过的地方,都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水泡,再严重些的,看着便像是溃烂了一般。
如今他身体不好,创口极难愈合,这样的伤,也是麻烦。
水龙头开着冷水对着后背冲了很久,除了引得受过伤的脊柱和腰穿的伤口不舒服以外,其他的作用却好像不大,烫伤,依旧是疼。
……这伤,怕是要带到死了。
秦墨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难得悲观的想道。
说来好笑,他读了十几年的书,坐了几年的办公室,最后,却是这般伤痕累累的样子。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02 00:43:00 +0800 CST  
第二十章(半章)
“怎么这么久没出来?你刚刚没带换的衣服进去,我送进去,顺便看看你伤的怎么样。”秦时在外面敲门,话语是商量着,语气却不容置疑。
秦墨本想收拾收拾赶紧出去,却也发现确实是没带衣服,只能颇为尴尬的开了门。
“你也真是从小养尊处优的习惯了,一盘菜,也能烫成这样,我们在部队的时候,有次出了意外汽油浇下去,可都没像你这样。”秦时看了看秦墨身上骇人的烫伤,总结道,“多历练历练两年,看你皮薄的跟个小丫头似的。”
秦墨听着秦时的话,也不愿多争论,只道了声谢谢,接过秦时拿的衣服。

“看你瘦的,没个样子……”秦时一边数落着秦墨,目光,却落在了秦墨的胳膊上。
“秦墨,你胳膊上,怎么回事?”
秦墨顺着秦时的视线看了过去,却有些滞住。
他胳膊上,是几次透析留下来的针孔,一直不恢复,有些溃烂。
而那针孔,正点缀在他胳膊密密麻麻的针孔旧疤上,显得格外和谐。
看到这场景,他便已经知道,秦时想到了什么。

“最近,生病了。”秦墨拿过衣服匆忙穿上,解释道,“有些严重,做了几次化验……血常规什么的。”
“血常规?”秦时抬起秦墨的下巴,冷笑道,“做个血常规还他·妈能都要烂出个窟窿了?秦墨,你想好再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秦墨就想把事情摆在他面前,告诉他,这胳膊上的伤口都是一次次的透析,让他次次疼到意识不清,让他吐的几乎什么都吃不下。
可是不能。这话说出去,他这一辈子,便注定要困在秦家,再无转机了。

“我……确实是生病了。”秦墨认真道,“您也知道,我的身体不太受得了那个……所以我自己,不会主动去碰的。”
“我听于坤说过,会发烧,会吐,会很晕,是吧?”
秦墨不太明白,只点了点头。
“好。”秦时从一旁洗漱台拿过了秦墨的牙刷,未等秦墨反应过来,就一把捏住了秦墨的下颚,拿着牙刷柄往喉咙里伸。
这是最原始的催吐方法,却也是最好用的。秦墨刚刚做了腰穿,反应本就强烈,被这样一刺激,便又恶心的厉害。
做完腰穿到现在,他早已经不记得自己吐了有多少次,胃里也早已空空荡荡,如今这样被刺激,也只是呕出些黏液,平白难受。
“怎么,秦墨你是要成仙了,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里什么都没有?还是说,你这副作用刚过去,刚吐完?”秦时揪起弯着腰干呕的秦墨,揪起一旁的花洒对着秦墨的口鼻浇了半晌的凉水,直到秦墨被呛的满脸通红,才将将放了手。

“还需要我说什么吗?头晕,你不晕能一头撞到菜上?于坤还说什么来着,针孔会烂,没说错吧?啊对了,我刚封了你的银行卡,你就迫不及待的答应我从我这把钱要出来了,就是为了接着吸·毒?秦墨,你不是有骨气吗,为了这么个东西,就不要脸了?”秦时比秦墨高上半个头,拎着秦墨的衣领,也丝毫不费力,加上秦墨病重,几乎不废什么力气,秦时便把秦墨拖了出去。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03 00:10:00 +0800 CST  
踉踉跄跄的被拖到了书房,秦时从里面锁了门,一把将秦墨按到门板上,便是数不清的耳光抽下去。
秦墨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少,只知道头很晕,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一侧的脸颊刚撕裂的疼着,另一侧又会紧接着跟上。他就像一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直到后来,就算秦时拽着他的衣领,他也依然不受控制的滑下去。
终于停了。秦墨微微动了动嘴唇,便是撕裂一般的疼。
耳朵也在响。上次在医院挨了秦时的耳光后,他就一直会耳鸣,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或许,到死都不会好了吧。

秦墨低着头,蹲在地上,血就从嘴角一滴一滴滚下去。
他默默看着,止不住的咳,又把咳出的血咽回去。

打了……便打了吧。
左右很快,就不会再有一个人,惹他这样生气了。
他们会像自己不在的那六年一样,日子富裕又平和,秦时好好上班,秦砚好好上学,袁影在家操持,和寻常的家庭,都没有两样。
很快,他们就会忘记,忘记曾经有个孩子,在漫天的风雪里,被接到这里。小男孩有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腼腆的笑。
小男孩很乖很乖,挨骂了会低着头说对不起,挨打了会规规矩矩不哭不闹,挨饿了会一个人缩在屋子里掉眼泪,委屈了会默默承受独自吞咽。
很快,所有人都会忘记,有个叫秦墨的人,在这座冷冰冰的房子里,仓促的来过。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在了身上,后背刚刚做了腰穿,又被烫成那样,根本经受不住什么打击,秦墨闷哼了一声,方看清那个罪魁祸首。
是一根皮带,一个从小,他便害怕的东西。
他害怕它划破空气的声音,害怕落在身上的钝痛,害怕撕裂皮肤的尖锐。
可从来,他的感受,便是最不要急的东西。

“爸……”
秦墨捡起那根皮带,缓缓站起来。
金属扣刚好砸到了腰穿的伤口,那么远的距离,直接磕在脊骨上便是要命,更别提,加上骇人的烫伤,和新增的创口。
“你还想狡辩什么?”
“不……我不解释了。您觉得如何,便是如何吧。”秦墨撑着墙,一点一点的站直。
“可能真的是我愚钝,不知道如何才能做的更好一些。”秦墨手搭在肋骨上,苦笑道,“顾长青当着您面的那顿打,伤了脊椎骨,如今,也没有多久。您打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天?”
“我从那个所谓治疗中心回来了这么久,您有没有想问问,我好不好?”
“当着您的面顾长青尚且如此,您又想没想过,当初我刚被他抓到顾家时,为了让我死心,接连两月日日折磨的时候,您在做什么?我的隐疾,该有多少?”

“从小爷爷就和我说,我是男人,不能叫病喊痛的,可是,如果我什么都不说,是不是您就认为……我一切都好?”
“那时爷爷家有个做饭的保姆奶奶,爷爷罚我一天不许吃饭。我饿,就和田奶奶哭了一小会儿,被爷爷知道了……那时候我五岁,被爷爷绑在凳子上,针直接往舌头上扎……从那以后,我再不敢多言语一句。可是,我不言语,您便要一次一次的冤枉我吗?”
“ 我这个人,这条命,您到底……知道多少?”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03 00:11:00 +0800 CST  
“爸要打,就打吧。我只这一句,我不曾。”
秦墨将皮带放下,手撑了桌子,默默低下头。
小时候,他总是害怕挨打。秦时下手太重,每次被罚,不到他哭都哭不出来,都是绝对不会停手的。
如今,他还是害怕疼,却不再怕秦时失望了。
左右,已经没有什么再好失去的东西了。

“秦墨。”秦时在他身侧叫他,“你别一副小媳妇样子。这世界上难的人多了,怎么就你这么多抱怨?”
“你生在秦家,一出生就站在多少人这辈子够不到的高度上,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从小上学、学书法学钢琴,哪样不是最好的?你天姿不算多好,三岁你爷爷开始给你请启蒙老师,一节课的费用就够普通人家吃一个月的饭,你还想怎么样?在顾长青那你是受了苦,我念你辛苦处处照顾,病房都是几万块的高干病房,你呢?吸·毒,逃跑,还和贩·毒组织不清不楚,如今更是屡教不改?秦墨,当年若不是你混账,你会丢?说到底,你吃这六年苦头,还不是你自找的!”
秦墨听着秦时的指责,神色怔了怔,徒劳的眨了两下眼睛,无声的苦笑。

“所以,事情到现在这样,尽是我的错了。”秦墨轻声问道。
“你小时候稍微听些话,别天天与我和袁姨打擂台,对小砚有个哥哥样子,如今你不就是好好的大学毕业工作的顺风顺水?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怪的了谁?”
秦墨安静听着,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是。”
秦墨抬了头,眼角有些微微的泛红。
“我做的最错的,就是活着。”

错不该出生,不该苟延残喘,不该活着碍眼。
有些人,他存在着,便是个错。

“您放心……很快,我就不会再碍您的眼了。”
回应他的,是皮带打在身上的钝痛。
“你要真有那个魄力去死,我倒当新认识了你一次。”
秦时是专捡了铜扣的一边打下去的,即便是秦墨受惯了疼,也不自禁的抿了下嘴唇。
“不怕疼是吧?也是,死都敢说了,还怕什么疼。”秦时看着秦墨几乎没有变化的神色,干笑了一声,点了点秦墨的裤子。
“你第一次在我手底下挨打?我之前说过的,没跟我说你忘了。”

秦墨的神色,也终于有了些变化。
他面皮薄,从小,当着外人的面骂他一次,就远比被打还要长记性。
一次秦墨挨打时,身上青紫斑驳的样子被秦砚拍偷了下来,以此威胁秦墨给他顶罪。没想到,秦墨为了张照片,就真的把这不小的错处扛了下来,被打的晕了过去,也不曾多说一句。
他要脸面,秦时是知道的。

“脱了,隔了裤子打的都不算。”
秦时点了点秦墨的裤子,挥手又是一皮带抽下去。
皮带的铜扣,哪里是应该用来打人的,仅仅两下,薄薄的裤子上面,便晕了血出来。
秦墨头晕的厉害,眼前都是一片白光闪闪,感受到身后尖锐的疼痛,也只能皱了皱眉,默默挨着。
“……事到如今,您还是要逼我吗?”秦墨扶着桌子想要直起身,又被秦时一把按了回去,秦墨来不及反应,腹部狠狠地撞在了桌角上,连带着五脏六腑,也翻腾着难受。
“我逼你?当年若不是你爷爷用所有家产要挟我,我就该送你出了国和我再没半点关系,谁乐意管你?”
“我不要您管,那您现在可不可以放过我?”秦墨被按在了桌子上,却是少有的倔强,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秦时。
“你现在翅膀硬了不要我管了?你爷爷死的时候拽着我衣角不放手的不是你,还是六年前跪着求我别走的不是你?现在秦家用得着你了,就一门心思的要走,我养条狗它还知道摇摇尾巴,不想你这样狼心狗肺!”
“按您这么说,顾长青也养了我六年,我还要报他的恩了?”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17 00:11:00 +0800 CST  
话说出来,秦墨便知道了应该是什么样的后果,却还是红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秦时。
秦时从来不允许别人的质疑,放在从前,秦墨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带着刺的质问秦时的。
可如今,他就是想问一问秦时,问一问他的父亲,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在他的心中,这般的不堪。

“那你去啊,去监狱里给他养老去,秦家的钱,你花了多少,一分不差的还回来!”秦时一首按住秦墨,皮带便疾风骤雨般的抽下去,不出几下,挨的地方便是斑驳的一片血迹,铜扣敲在脊椎骨上,也是闷闷的声响。
“不是吸·毒吗?自己都不要这张脸,还在我这立什么贞洁牌坊!”秦时口中训斥着,手中的皮带依旧接二连三的砸下去,直到秦墨呛咳出声,不自主的滑下去。
秦墨从来不知道,一根简单的皮带,他四五岁就开始挨的东西,竟也能将他打成这样。
果然……久病之下,难以为继。

“你回去给我好好想想。”秦时终于扔了皮带,丢下一句话,便摔上了门,扬长而去。

秦墨踉踉跄跄的起身,看不清东西,微一抬头,鼻子就直接撞在了桌角上。
有温热的液体留下来,随手抹了一下,是血。
桌子上放着一抽面巾纸,秦墨胡乱的擦了擦,却是越来越多,直到那一抽纸都染了个干净,却还是流的欢快。
管不了,便不管了。
病到了他这种程度,换做旁人,都要千万般小心,摔着碰着都要好一番检查,生怕那薄弱的免疫力扛不住外力的伤害。
可是他,一夜的军姿,十圈的跑步,狠厉的皮带。
如今,止不住的血,却也只能看着它流,无可奈何。

不知怎么蹭回了房间,桌子上放着的手机正不停地震动着,秦墨拿起来看了看,是于坤。
“坤哥。”秦墨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在抽屉里拿出了个小瓶子,咬牙灌进去了十几片,就着一杯不知放了几天凉透了的水咽下去,声音才稍稍正常了一些,“现在你那里才早上七八点钟吧,不用上班吗?”
“今天星期日,瞧你,过傻了?”于坤在电话那边笑道,“有快一周多没和你联系了,几次特意早上给你打电话你也睡着。你折腾这么多年,我总怕你会精神衰弱,能睡得着,总是好事。”
“嗯。”秦墨压着咳嗽,笑问道,“坤哥现在怎么样?你上学的时候,英语也不是很好……”
“行啊你小子,还会变着法子笑话我了,看来精神确实是不错。”于坤见秦墨和他调笑,心下稍安,“诶对了,我妈最近身体不舒服,请到了个特别好的中医,就给你也开了药,调理脾胃的,你把地址给我,我让我妈给你寄过去。”
“阿姨怎么不舒服,要紧吗?”
“就是心脏不舒服,老毛病了,一直没太治得好,我也在这边给她问着。”

“坤哥。”
“嗯?怎么啦?”
“你和微微姐,要好好过日子,微微姐心直口快些,你不要总因为这些和她生气。还有……叔叔阿姨岁数也大了,你把他们扔在B市,总归是不好,阿姨年轻的时候要强,现在颈椎腰椎也不是很好,你有空,要多回来看看,啊,还有……这些年,实在是感谢你……我也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坤哥,多谢你,还有叔叔阿姨。认识了你们之后,我才知道,我也不是人人厌恶的……我也是……也是有人愿意待我好的……”
“小墨,你怎么了?”于坤打断了秦墨的话,急声道,“你在哪?你发定位给我!”
“没有,我就随便说说话,怎么这么问。”秦墨眼中含了些许湿润,笑问。
“是不是秦时找到你了?他是不是找你麻烦了?小墨,你别管那个***怎么说,你好好的,他欺负你你就找我爸妈去,你别想不开听到没有?”
“你说什么呢。”秦墨笑中带着些许哽咽,“我就是……就是突然想到这些,想和你说说……”
“***和你认识十几年了我不知道你!小墨,我知道你难受,有什么话你说,我听着呢……”
“对不起。”

对不起啊。
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说好了会好好活下去,到底,还是爽约了。
活着,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却还是做不好。
自己,或许真的很笨吧。

“秦墨!秦墨你说话啊!秦墨,秦墨你别闹,你就这么放弃了,我恨你一辈子!”于坤的声音几乎破了音,朝着大洋彼岸的秦墨嘶吼着。

“你不要恨我,可以吗?”
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于坤的话,也像飘在天边那么远。
他安静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变缓,变嘈杂。
“你若是也恨我,我这辈子,当真是十恶不赦了……”

“小墨,小墨你别闹,你告诉我你在哪,小墨……”
最后回应他的,是手机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秦墨就倒在血泊里,手腕上,是用钢笔划开的口子。
那伤口太深,深到手腕上的筋脉都一并被挑断了,血也像拧到最大了的水龙头一般,一刻不停的淌。

这伤,当真决绝到了极处,也绝望到了极处。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17 00:11:00 +0800 CST  
【终章】
“小墨?”
“小墨,快醒醒,再不起来,可就不能和我走咯。”

他睁开眼,挣扎着想从被子里爬出来,却又像是整个人被黏在了那里一般,不能移动半分。
“妈妈,妈妈……”他焦急的叫喊,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墨,你不愿意和妈妈走,对吗?”
那声音,似乎来自远方。
他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摇头,可那人,却似乎没有半点反应。

“那,听妈妈的话,要坚强。”

梦中的人,穿着纯白色盖过脚踝的长裙,长发及腰,却堪堪留给他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就像这二十一年,他每一次梦到的那样。

“妈妈!”

睁眼,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白,和银白色机器的滴滴答答。
“快,19床病人醒了,快去叫医生!”
“血压心跳怎么样?伤口有没有流血?”

“天,失血量那么大,又是白血病中晚期,居然还抢救的过来?”外面的小护士看着里面的忙乱景象,嘟囔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三天砸了一百多万,全国空运紧急调血,军方力量都调动上了,只要没断气,肯定救的回来。”另外一个护士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朝他凑过来。
“可是,医生都说了,他病成这样,救过来也最多只能活两三个月,就算他家有钱,一百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图什么啊?”
“那天抢救的时候你不在,这个秦墨,白血病,抑郁,他爸一件都不知道,你看那个脸,现在还肿成那样,身上也全都是伤,听说就是被他爸打了之后才自杀的。自己得病死了是一回事,因为他的过失自杀可就是另外一件事了。行了,人家的家事,你干好你的活就行了。”

待到医生护士都检查完毕,病房里,也终于只剩下了秦时和秦墨两个人。
B市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病房,比五星级酒店都不多承让。阳光透过遮光帘,温暖但不刺眼的打在脸上,秦墨却狠狠蹙了眉,闭着的眼睛,连睫毛都在颤抖。
“小墨,你……”秦时深深皱着眉头,眼中也终于出现了一种叫做“担心”的情绪,“病成这样了,怎么不和家里说?于坤和大夫说,说你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偷偷去看心理医生,这些年抗抑郁的药也是一把一把吃,还有,那个戒毒中心,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把你逼得自杀?”
秦墨听见秦时的话,似乎是有了些反应,依旧闭着眼,但睫毛,却不再颤了。
“说一句那是化疗的针孔,吐是因为腰穿,不行吗?非要忍者不说,然后直接自杀这么极端?于坤不知道咱家在哪,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军区,现在,全军区都知道你在家割了腕了。”
“抱歉,给您丢脸了。”
秦墨这句话,说的微弱又沙哑,听着,就像是一口气费力顶了上去,勉强说出这么几个字,便又没了力气。
“我哪里是说你丢了我的脸?”秦时痛心疾首的看着秦墨的脸,看到那肿胀的有平时几倍大的脸,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嗯。”
短短一个字,便再没有了下文。

“我也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秦时见秦墨这般的态度,终于忍不住开口。

“好。”

“起初刚找到你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好好待你……顾长青和我是宿敌,他那个人,阴狠歹毒,就算没有你的那个视频,我也猜测的到他会如何折磨于你。可是,自你回来之后,我们的误会就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可调和。从你爷爷对我,你也应该知道,秦家从来没有长辈去主动理解小辈的传统,你一个字不说,我也自然不会知道你的委屈。小墨,事情到现在这般,我肯定也有不对,但是,你为何要这般固执,就算挨打,也不肯简简单单的和我解释?”
听到这里,秦墨终于怔了一瞬,而后,微微睁开了眼。

“解释?”
秦墨的眼睛一动不动,眼底,也尽是一片空洞。
“从我两三岁,我就知道,解释,只会换一顿更重的罚。”

“而且,我已经够狼狈了,不需要因为这些……赚您的怜惜。”

我这一生,狼狈不堪,颜面无存。
在这卑微中,能固执的保有自尊,能俯仰无愧的活着,已经很好。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20 01:31:00 +0800 CST  
“我告诉了您……治好了,我这一辈子都亏欠您,我秦墨,就活该为了这恩情,为秦家,双手奉出这一辈子。”
“如果……我死了,若干年之后,您也只会说一句,秦墨他命该如此,您……问心无愧。”

“爸,我就是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人,会难过,会失望,会害怕被遗忘。我不想……我不想,我就这样活过了这一辈子,到最后,就废人一般的死在了病床上,然后,化成灰,再然后,没人记得我,记得我来过。”
“如果我没救的过来……是不是以后,您路过我的房间,都会想起来,您曾经,在这里,也有过一个孩子……是不是,就能慢点忘记我?”

事已至此,我所求不多。
勿忘我。
慢些,忘记我。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20 01:31:00 +0800 CST  
“人到现在这样,不管什么办法,都肯定是救不过来了,不如带回家,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在医院呆着,是能多活几天,但是太遭罪。”医生看到找过来的秦时遗憾道,“他身体各个器官都在衰竭,加上本来肠胃问题太大,又有这么严重的抑郁……医院的环境,总归让人压抑。”
“但是,但是他才二十出头,我怎么看着他死……”秦时深深蹙着眉头,试探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治病就可以……”
“久病本就影响心情,重度抑郁,他就算表面上配合治疗,实际作用也不大。而且,这种情况下化疗,太遭罪。他有什么愿望,想见谁,就都满足他吧。治病,您若是有要求,我们自然不反对,但是说实话,意义不大了。”
“我的孩子,我自然不能说放弃就放弃,就还请医院,多费心吧。”
医生无奈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秦墨总是在时睡时醒,醒过来的时候,也基本不太说话,只安安静静的看着天花板。
秦时也终于见识到了化疗和清创的厉害。白血病伤口不愈合,他砸在秦墨身上的皮带,伤口都快烂到了骨头里,每次清创,都要把腐烂的肉去掉,在一点点的涂药。
秦墨并不叫喊,只是每次结束后,不是掰断了指甲,就是攥碎了被单。
化疗,几乎是打进去一点药就吐出去一点血,止吐药,止血针,统统没半分用处。
秦时看着这样的秦墨,也终于,有了一种无力的感觉。
“小墨,我看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妈妈……所以,我就给你妈打了电话,她也从H市飞过来了,刚才看你睡着,也一直没敢打扰你,现在在门口。”秦时看了眼吊着的输液袋,嘱咐道,“你留意看着些,别滴完了回血。你和你妈说话,我就不在这碍眼了。”

秦时刚出去,就见到艾清如走进来,尚未开口,眼泪便珠子一样的往下掉。
“小墨……”
“艾姨。”秦墨难得笑了笑,轻声道,“最近,来看我的所有人,都在哭。”
“伤心的在哭,不伤心的在哭,不知道为何要哭的……也在哭。”

“可是,我不想要这份可怜。从小,我什么都学,什么都要最好,我八岁打靶就赢过十几年的老军人,十岁时拟的改革方案军区现在都在用,十二岁上了最好的高中,十七岁接手过海纳所有科室的工作,可最后,所有人想起我,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可怜。”
秦墨微微撑起来了些,自嘲道,“对不起,不该和您说这些。”
“好好的孩子,才多久不见,怎么就这样了……”艾清如盯着秦墨身上插着的大大小小的管子,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是不是秦时他待你不好……”
“还好。”秦墨不曾看着艾清如的脸,目光,却看向了艾清如手里的那一叠纸。

“您来,是想我给顾长青,写无罪证明的吧。”
秦墨云淡风轻一句话,艾清如的身体,便猛的僵硬了起来。
“小墨,我也是……我也是,真心想来看你的……”
秦墨依旧是笑,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反驳什么。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20 01:32:00 +0800 CST  
“我现在手有些抖,拿不稳笔。这样,我说,您录下来,或者,打印下来,我签字,都可以……若是您怕不行,我也可以写,只是要耽误您些时间。”秦墨声音轻轻柔柔,眼角甚至还带这些淡淡的笑意,一派从容,“我是海纳的财务,一切过错,我能指认,也就能担到自己的身上。至于其实那些事情……左右都过去了,我现在,也好好的,就过去了吧。”
秦墨本想再努力坐端正些,可无奈手腕断了太多次,稍微用些力,便疼的钻心。
他微微抿了嘴,撑着坐了起来,思索道,“我小时候,五六岁吧。背不下东西,就一直挨打。有次晚上太累睡着了,第二天便被打折了手腕,不敢说,后来,拖的落了病根。”
“在顾长青的地下室关着的时候,顾长青怕我自杀,就一次又一次的将我这双手掰断了,好一些就再弄断,这样折腾了两年,这双手,便是拿着个空杯子都疼。”
“我身上,这样的事有太多。有人和我说,若是别人误会我,我就将自己的事,摘几个无关紧要的说说,他或许就能明白,我为什么是如今这幅模样。”
秦墨依旧是挂着笑,看着泣不成声的艾清如,认真道,“或许如果您认识从前的秦墨,您就会……不这么怨我?”
“您那时,说我不知道反抗,说我懦弱,说我活该变成这样……那您知不知道,顾长青的人已经查到了您和爸的过往,为了您能好好的过安稳日子,我烧了那份资料……您说,我再懦弱一些,在他拿着手术刀在我身上戳窟窿的时候就认了,是不是,现在还能多活上两年?”
“你别说了……别说了……妈这辈子,这辈子对不起你,下辈子,一定当牛做马补偿你……”艾清如拼命摇着头,哭的颇为狼狈,抽泣道,“妈只扰你这一回,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了……”
“我是您怀胎十月生下的,这些年,您从未厌恶于我,在您身边时,您也尽心力照拂我,您这话,秦墨实在受不起。”秦墨不顾还剩下半瓶的点滴,伸手拔了下去,“我不知道还有几天可活,这些日子,也贪心想着,能多见您几面。……是,您要去忙法院的事,我也不敢强求。我给您磕个头,不敢以此报生育之恩,只,自己求个心安。”
艾清如看着秦墨,撑着支离的病体,一点点挪下来,跪在她身侧。
秦墨自幼无论身体到了何种地步,有人之时,行走坐卧便是一派干净挺拔,如今重病在身,浑身肌肉骨头都疼痛难忍,可那跪着的身影,却依旧脊背如竹,目光澄澈。
秦墨似要说什么,最后,却终究是一言不发,端端正正的磕了头,俯跪在地。

“秦时说,你病危的时候,一直在叫妈妈……你从来都没叫过我妈妈,小墨,你叫一声,叫一声妈,好吗?”艾清如哭的泪眼朦胧,同样跪在地上,将秦墨单薄的身子,用力揉在自己怀里。
“我小时候,累了,疼了,便总想着,妈妈是接我回家的。”秦墨不动声色的抗拒着艾清如的怀抱,轻声道,“如今,却忘记了,秦墨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愿意给我一个家了。”

后来,艾清如是如何哭着跑出了病房,秦墨也不太了解。
他只知道,他俯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的哭泣,一遍又一遍的,唤着那个自己不敢叫出口的称谓。

“妈妈……妈妈……”

妈妈。
多美好的字眼啊。
自己这样的人,到最后,都不肯给生母一个台阶下的人,大概,是配不上这样的美好的吧。
这一生,本就是,不配。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20 01:32:00 +0800 CST  
不知抢救了多少次,在医院第无数次下了病危通知的时候,秦时终于决定,带秦墨回家。
日复一日的化疗、手术、输液,秦墨几乎已经瘦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全身各器官也都开始衰竭,无法言语,也无法行动。
被包成个粽子推出医院的时候,秦墨才知道,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今天是腊月三十,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秦时在他耳边轻声解释。
秦墨眨了眨眼睛,权当是点头。

三个月。
这样不人不鬼的日子,他居然,又硬生生的熬过去了三个月。

车上太安静,秦时又没有什么听歌的习惯,便随意调了个频道,是个新闻节目。
“就这个吧,你在医院呆了太久,这段时间,美国都换了总统了。”秦时本想幽默一下,开口,却到底是尴尬,只能又悄悄安静下来,听主持人干巴巴的讲。

“20**年,我国**公安破获了一起跨国毒*品贩卖案件。据悉,在T县,当地公安与贩毒集团勾结,强迫当地居民从事贩毒工作,若居民反抗,当地公安就以贩.毒为由讲居民强行逮捕,通过一系列非人道手段,强迫认罪,其行为令人发指……”
“欸,你当时去过的那个小镇,叫什么来着……”秦时开着车,没太思考新闻的内容,随口问道。

过了好一会,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马路中央,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又一声汽车鸣笛的声音。
秦时的手都在颤抖,他颤巍巍的回了头,试探问道,“小墨,你当时,就是……就是这样的原因吗?”
良久,却没有回应。

秦时仔细看看。
秦墨闭着眼,睡的安安静静。

他的精神,早已经不支持他做任何事情了。
曾经,拿几万米做寻常训练的人,也会有这样一天。
这样的一天,哪怕只是坐着,都会睡去。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20 01:32:00 +0800 CST  
那一天的午夜,秦墨醒过来,屋子里灰蒙蒙的,连一盏灯都不曾开。
秦墨突然觉得,自己的精神是这几个月从未有过的好,眼睛,都似乎有力气睁开了。

回光返照。
他知道。

他突然想见见秦时,想说一些话,想最后,再叫一声爸爸。
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什么对错,一切,都该两清了。
他想干干净净的走,不带着误会,也不带着遗憾。

他孤独了一辈子,却突然想,能有人握着他的手,陪着他,走过最后的时光。
就好像是,给自己营造了一个假象。
好像自己这一辈子,都有人疼、有人陪、有人珍重。

可是,他依旧无法言语,也无法行走,他尽力弄出声响,也被秦砚和袁影的欢笑声盖过去。

“老秦,等过了年,我们去旅游吧,你可都好久没陪我和小砚了……”
“我最近,是有些疏忽了你和小砚了,只是小墨最近,确实不太好。”
“我也不好啊,你怎么不管我?”
“行了,小墨……也没有几天了,你和他计较什么。”

桌子上放着的水杯,在努力一些,就可以被撞下去了。
秦墨听到这里,费力推着水杯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他重重砸在床上,笑着,笑着,笑出满脸的泪水。

窗外,是万家灯火。
有孩子嬉笑,有烟花在空中绽放。
秦墨听着,感受着,努力笑着。

“老秦,小砚,过来吃饺子啦!”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倒计时。
秦墨在心里,也跟着倒计时。

“十!”
感谢妈妈,尽管诸多不愿,却还是带他来到了人世间。

“九!”
感谢爸,养他长大,给他带去过温暖、和归宿。

“八!”
感谢爷爷,尽管苦痛,却也让他成为了一个确实足够优秀的人。

“七!”
感谢顾长青,随非他所愿,也终归让他这一生,有了些价值。

“六!”
感谢小砚和袁姨,和他这个不速之客,一起生活了这样许多年。

“五!”
感谢于父于母,让他知道了,被爱着是什么感觉。

“四!”
感谢坤哥和微微姐,感谢自己的生命中,能遇到这样的救赎。

“三!”
感谢这生命中,所有他曾经遇到过的人。

“二!”
感谢岁月,感谢时间,感谢草木河山。

“一!”


谢谢你呀,秦墨。谢谢你,这么努力又认真的活过这狼狈不堪的二十一年。

“新年快乐!”
电视里的女主持人,声音喜悦又清亮。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爸妈新年快乐!”
门外,传来酒杯碰撞的声音。

新年快乐呀。
往后,四时平安。
对不起,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晦气了。

少年这一生干净清明,眼底温柔透彻。
他坎坷曲折,求而不得,活着,便已经用尽全力。
但依旧善良,依旧温暖,依旧不遗余力的爱着身边的人。
这样的人,合该有最完美的来生。

他这样的人啊。
上天怎么舍得,再用他的一辈子,和他讲一个笑话。

他秦墨啊。

这一辈子。
【全文终】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20 01:33:00 +0800 CST  
【梅梅有话说】
终于。

君如墨本来的构思是一个几千字的短文,后来不小心写长,于是决定二十章之内一定要写完,最后二十一章。

所以,大家可能会觉得结局仓促,或者烂尾,梅梅接受批评。

晚上有些事情耽搁了,大家海涵。
然后,文文完结啦,希望潜水的小伙伴都给我一个爱的评论吧,然后,长评同人可以砸过来了!
我们,君可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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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20 01:40:00 +0800 CST  
以及,度娘折叠了我最后一章的最后一段🙃大家一定不要错过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10-20 01:42:00 +0800 CST  

楼主:Meg梅梅

字数:76425

发表时间:2018-03-01 06:1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13 07:59:29 +0800 CST

评论数:212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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