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君如墨(现代,父子)

“子墨?顾子墨?”

有人在唤他。

可梦境就那样死死的纠缠着他,如毒蛇,如猛虎,似要将他食肉饮血,挫骨扬灰。
梦中的那人,行走在黑暗里,脚上的皮鞋带着点点昏暗的颜色。那是他的血。
他低垂着眼眸,只能看见自己这副不堪的皮肉,瑟缩,颤抖。
“今天,咱们来点好玩的。”男人开口,声音却带着些慵懒。

刀锋划过柔软的皮肤,一点点向内深入。
他亲耳听着皮肉绽开的声音,亲眼看着血液飞溅的场面。
结束了吧……
一切,都该结束了。

“你死了,我就把你这副模样发给秦时,怎么样?”男人笑着,用沾满了鲜血的匕首,挑起他的下巴。
视频里的他,像蝼蚁一样偷生。
“不要……”

他挣扎着,嘶吼着,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求你,不要……”

冷汗流了满脸,顾子墨猛地睁开了眼睛。


是梦啊。
是梦。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2-28 22:19:00 +0800 CST  
“我说兄弟,你这年纪轻轻的,为了挣钱不要命的事能不能少干?你还喝酒?还喝白的?最近活的好了是不?”
顾子墨安静闭着眼睛,听着于坤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你说,你可别仗着年轻就作践自己身体,二十出头的人,弄一身毛病……”于坤见他不说话,也并不气恼,继续嘟囔着。

“我要还钱。”
顾子墨睁开眼,看着他。

“你现在才二十多岁,是杀过人还是放过火,还还钱?”
“放过火。”
“不是,你……”

他话尚未讲完,便听见外面一阵混乱,充斥着脚步声。
“快点!准备手术!”
在医院,这种场面自然是见怪不怪。于坤喜欢看热闹,张望了一会儿,也收回了目光。
顾子墨似乎并不好奇,加上胃疼终于缓解了些,便歪歪头,闭目养神。

不过几分钟,顾子墨便被一阵压抑的争吵声扰了清净。他伸出那只没打点滴的手揉了揉眼睛,视线总算清晰了些。
是于坤和一名医生。
“怎么了?”顾子墨出口询问。
“顾先生,刚刚有个男孩出了车祸,需要用血,可这种血型的人实在是少,血库中是一丁点也没有,我们刚刚翻了您的病历,发现您正好是这种血型……”
“他是个病人,你还让他去献血,你脑子有病吧!”于坤见顾子墨醒了,也不再压抑着嗓门,冲着那医生喊道。
“他只是饮酒过量,用了药就没事了……”医生颇有些焦急,显然,那边情况也很是紧急。
“你!”

“好。”
顾子墨撑着身子坐起来,点了点头。
“救人要紧。”

可这血取上,顾子墨便知道,自己委实是托大了些。
这采血量,显然是超出了正常量许多的。这责任,医院担不起,除非,是有更厉害的角色担着这责任。
“医生,”顾子墨强忍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眩晕和恶心,道,“我有中度贫血,可能不能按照正常的情况来估计。”
医疗事故的责任,还不是那么好担的。
说完这话,我看见医生都颤了两颤。
“你……你你……那个……有些头晕是正常现象,你别紧张……”
“我觉着我快要凉了,也正常吗?”顾子墨勉强扯了个微笑,轻声道。

拔了针,顾子墨终于睡了过去。
或者说晕,会更加贴切。

又是梦。
身体不好的时候,噩梦,也会格外的多起来。

梦里,又回到了几年前,自己半死不活的被扔在马路上的时候。
从小,顾子墨都是个矜贵自持的人,从不做出半分有违家教的事情。可那日,雨水泥水落了满身,马路上的草屑烟灰也都粘在额头的伤口上,顾子墨却依旧抱着那人的腿,苦苦哀求。
那人用了狠力,一脚踹了上去。
当时,顾子墨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只知道好疼,挨多重的打,都没有那么疼过。
当时,他只知道,不能放手。
放手了,那人是真的会走。

可后来,那人还是走了。
顾子墨再没有一点力气抱住他,只能看着他的车一点点消失,然后,独自一人,晕死在滂沱大雨中。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2-28 22:20:00 +0800 CST  
“子墨?顾子墨?”
是于坤。
“他现在身体很虚弱,你叫他做什么?”
是医生。
“你看他这脸色,肯定又做了噩梦了,不叫醒他他要难受死!”
所有人说话,顾子墨都听的清楚,却还是醒不过来。
梦里的人,梦里的疼痛,都一点一点折磨着他,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一般。

感觉到于坤在用力的摇晃他,顾子墨终于皱皱眉头,醒了过来。
“子墨,没事,没事了……”于坤握住顾子墨冰凉冰凉的手,像哄小孩子一般安抚着。
顾子墨脸上满是冷汗,张开嘴,嘴唇却颤抖的厉害,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都过去了,没事,没事……”于坤依旧语无伦次的安慰着。
顾子墨回应般的捏了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人,做个噩梦,至于吗……”医生一边操作着各种仪器,一边嘀咕着。
于坤骂了句脏话,便要站起来,顾子墨赶紧勾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冲动。
“受血者的家属知道了您的情况,一定要医院为您做一次全面的检查,确保您的身体没受到损伤。”
几乎不加思考的,顾子墨就选择了拒绝。
“我只是抽了血有点晕,现在好多了,也不想检查什么身体。等下,就去办出院手续了。”顾子墨弯起嘴角,笑的温文尔雅。
“先不说你抽了血,你那胃病,至少也要住院观察几天。挺大个小伙子,胃镜也怕疼不做,我们怎么给你进行治疗?”医生指着上方挂着的点滴瓶子,解释道,“这只是个救急的,又不治根本。”
“子墨,要不你……”于坤也有些动摇,斟酌着用词劝道。
“谢谢您,我心里有数。”再次露出了标准的微笑,顾子墨行着注目礼,将那医生送了出去。

“子墨,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旁人看到……这样,我给你联系一个我好哥们,开私家医院的,帮你好好检查检查。就那么弄,怎么可能不出毛病……”于坤半是商量半是恳求的说,“你岁数还小,可别耽误了……”
顾子墨刚刚醒过来,身上没多少力气,只是摇头,没有再多言语。
“顾子墨,你能不能听点话,你……”
一阵不大的电话铃声响起,是顾子墨的手机。
于坤见他手机放在桌子上,递过去的时候,也就瞄了眼手机屏幕。
“子墨……”于坤握着正在震动的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看于坤这面色,顾子墨也大概懂了几分,笑道,“别让他等急了。”
于坤不情不愿的递过去,看着顾子墨瞬间坐直了身子,眉眼间也尽是化不开的冰霜。

“总经理。”顾子墨开口。
“你是死在B市了,现在还没回来?”电话那边的声音底气十足,震得顾子墨耳朵生疼。
“对不起,是我耽搁了。”顾子墨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一把拽掉了手上插着的输液管。
“明天,你不出现在公司,后果自负。”
顾子墨看了眼表,下午五点。
看来,又睡不成了。

“坤哥,合同和工作报告帮我整理一下,我飞机上看。”不顾手上尚有些流血的针孔,顾子墨飞快的套好了衣服。他身形瘦削,却是个十足的衣服架子,西服在身上,显得整个人都英气了起来。
于坤倒是稀奇的丝毫不曾阻止,跑到楼下招呼了辆出租车,才叫顾子墨下去。

【医院】
“诶,刚刚还躺着呢,这会儿怎么还跑了?”医生看着空空如也的病床,颇为疑惑,“现在这孩子,都不要命了……”
“即是救了秦砚的恩人,秦家于情于理都应该上门感谢的。”中年人声音沉稳,不急不慢,“这孩子是什么病?”
“年轻人嘛,估计是在外面拼酒喝多了,胃不舒服。不过您别担心,他可能只是喝不了多少才会这样,血液中酒精含量并不高,不会影响血液质量。”
“这孩子的联系方式,方便提供给我们吗?”
“抱歉,患者的信息,医院都是保密的。”医生抱歉的笑笑。
中年人点点头,不再言语。
“李医生,65号床的病人有情况。”小护士跑进来,气喘吁吁。
“那秦先生,失陪了。”
“您忙。”

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个病历本,中年人斟酌后,终于还是拿了起来。
“顾子墨 男 21岁”
病历本下面,还放着个糖盒子。是一种不算贵的奶糖,十几块钱就能买上这样一大盒。

秦时看着那糖盒子,有些失神。
他曾经有个孩子,也爱吃糖。床头柜上,总摆着个小盒子,来装些糖果。

二十一岁……
他,也是二十一岁。
那个因为被他遗忘在雨夜中,就狠心抛下了他,再不回头的孩子。
如今,也该二十一岁了。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2-28 22:21:00 +0800 CST  
第二章
于坤认为,顾子墨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晕机反应最厉害的人。
顾子墨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吐的那是一个天昏地暗,恨不能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如今次数多了,倒是基本不会再吐,却还是难受的厉害。
顾子墨摸了摸口袋,又翻了翻公文包,没有收获,又认命似的拿起了文件,闭上眼,使劲揉了两下眉心。
睁开眼时,便看见于坤拿着个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在他眼前晃了晃。
“多大的人了,一难受了不想着吃药,倒先找糖。”于坤将糖递到他手里。
“……会好很多。”顾子墨认真道。
“你刚被那**医院抽了那么多血,肯定晕的更厉害了。还得看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就算正常人,现在也肯定会难受。”
话未说完,便看见顾子墨白了脸,离开了座位。
“果然不是正常人,这都多长时间没吐过了,又犯上毛病了。 ”于坤认命的在包里翻药,“早晚有一天让顾长青折腾死……”

飞机降落在H市时,已经是七点多。
顾子墨从来是没有专车接送的待遇的。没有于坤的时候,顾子墨有时连打个车的钱都没有,只能地铁公交的倒车。
如今有了于坤,生活也总算略微奢侈了些。
“到了公司,怎么也得九点了。”于坤嘟囔道,“飞机晚点这种事,又不是你左右的了的,顾总这么骂你算怎么回事……”
顾子墨不曾言语,手却是攥紧了衣角。
到底,也是怕的。

海纳集团。
会议室门口,顾子墨轻轻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小助理,长得文文静静,先是问了好,而后小声道,“总经理说,让于助理去回报工作,顾经理您……您……在门口……站着。”
顾长青对自己手下的这些员工,虽然算不上和颜悦色,但也绝对是赏罚分明,颇有些手段。但对于顾子墨,左右是自己的儿子,公不公平,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况且,二十一岁做到部门经理的位置,别人是做梦也求不来,更不会有人为他鸣什么不平。
“你去吧,昨天我查过,不会出什么问题。”顾子墨将公文包递到于坤手中,挺了挺腰杆,而后,便安安静静站着。
长这么大,罚站对于顾子墨来说,实在是个轻的不能再轻的惩罚,身体再不好的时候,抗一抗也总能挺过去一段时间。
而且,顾长青也向来不要求军姿一类,对于顾子墨来说,除了没面子一些,在外面站着,着实要比进去汇报舒服。
只不过,熬了一晚上,又晕机的厉害,难免有些眩晕。

迷迷糊糊的站了一个多小时,会议室的门终于是开了。
“总经理。”顾子墨声音不甚清亮,却也是恭恭敬敬。
顾长青并未看他,径直走了出去。
其他的人跟着鱼贯而出,朝着顾子墨点了点头,也都走了。
顾子墨心中苦笑。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放过自己的。

还记得自己刚到公司的时候,第一份工作,就是站前台。
那时到底和现在不一样,身体虽算不上好,但除了胃病,也没有其他什么毛病,白天站上十几个小时,晚上也能抽出精力来,应付顾长青的刁难。
如今,他是越来越经不起折腾,顾长青的随便一点手段,也能让他生不如死一番。
他在飞机上吐成那个样子,吃东西是不可能了,这一站,更是从早晨站到了晚上下班。
他的胃病已经得了许久,又不曾好好养过,这般折腾,也当真是要命。
“宋姨……?”他咬了咬嘴唇,轻声招呼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
阿姨并不认识顾子墨,只是看他着装,应该也不简单,便收了拖把走过去。
“宋姨,能麻烦您,跑一趟……楼上吗,去我办公室,帮忙拿一下,桌面上放着的药……一片就可以。”胃里疼的翻江倒海,顾子墨连说出一段完整的话都是勉强。
“最里面一间……财务部……我叫,顾子墨……”
“哎哎哎,好嘞。”眼看着顾子墨脸上的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落,也顾不得再说什么,便往楼上跑。
回来时,顾子墨依旧站的半分不走样,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已是攥的紧紧。
宋阿姨将药片递给顾子墨,又递了他一杯温水。
“您坐下歇一会吧,身体不舒服还站这么直。”宋阿姨劝道。
“谢谢您,我这……还不行。”顾子墨勉强笑笑,“您走吧,麻烦您了。”
“你看你这个样子,我也放心不下……”都是家里有孩子的人,看着和自己家孩子差不多的人如此煎熬,实在是于心不忍。
顾子墨刚想接着说话,便看见,宋阿姨身后,站了个高高大大的人。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2-28 22:22:00 +0800 CST  
“工作期间又是忙打水又是陪着聊天,你帮倒是清闲。”顾长青冷哼道。
宋阿姨怎样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这集团的主人,万万不能惹,赶紧收拾了东西离开。
玻璃杯破碎的声音,人倒地的声音,压抑的闷哼声。
宋阿姨使劲皱了皱眉,却到底没回头。

顾子墨被顾长青一脚踹在小腿上,抑制不住的摔下去,又很快爬起来。
微微蹙着眉头,将手上扎着的玻璃碎片拔下来,顾子墨安安静静站好,垂着眼眸。
“你有次罚站的时候,偷偷吃了东西,我怎么处理的?”
“……禁食,三天。”顾子墨舔了舔嘴唇。那杯温水,他实是一口也不曾喝到。
“那这次,念你工作完成的尚可,只两天。不过,禁食水。”
“是。”顾子墨实在没什么信心熬下去,却也只能称是。
“刚才,说了几句话?”顾长青用指尖抬起顾子墨的下巴,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四五句,记不清了。”
“好。”顾长青轻笑,“好好受着,摔了,就重来。”

一巴掌打下去,顾子墨只觉得半边脸都没了直觉,头也嗡嗡的响。
止疼药的药效不快,胃似乎也跟着凑起了热闹,痛的更加厉害。
又是一巴掌,依旧是那半边脸。
嘴角裂出了血,脸颊上也是一片青紫。顾子墨微微垂下眼眸,神色淡淡。
第三第四下,终于换了另外一边,依旧是力度不减。
明日又要顶着个猪头工作了,顾子墨暗暗叫苦。
静静等着第五下,良久,却还是没落下来。
顾子墨不曾抬头,却有些心慌。

终于,顾长青再一次接近他。
不是巴掌,而是拳头。
不是他的脸,而是胃部。

顾子墨狠狠蹙了眉头,弓下身子,却到底没敢倒下去。
胃里翻江倒海,什么东西争先恐后的往出涌,味道并不好,甚至带着铁锈味,却也只能咽下去。
顾长青向来知道他的软肋,也从来不顾及他的身体分毫。会不会伤到,会不会治不好,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顾子墨疼的视线模糊,头也嗡嗡直响,却想起了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若是他……
他,定然不会这么做的。
他待自己虽严厉,这种在伤口上撒盐的事情,却是定然不会的。

他……还是很好的啊。

可是他,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吧。

“自己做的决定,就自己担着。”顾长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顾子墨个子不算太高,却也是个标准个子;只是顾长青实在太高了些,无论对谁,都很有压迫感。
“是。”顾子墨扯出个苍白的微笑,看着他。
顾长青被顾子墨这种目光看的极不自在,咬着牙道,“明日起来给我做生活助理,本职工作也不能落下,差一点,后果你都付不起。”
就算是猫狗,养了这么多年,也会有了感情,断不舍得这样苛责。即便顾长青是个冷情冷心的人,也断不至此。
只是,顾子墨这冰冷冰冷的目光,总是让他想起往事,而后,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的泄愤。
“我知道了。”顾子墨依旧答应着。
顾长青再无话可说,也怕顾子墨现在这个状态,再折腾下去,真的闹出人命,也只能作罢。

待顾长青走远后,顾子墨终于忍不住,滑倒在地上。
颤抖着手拨通了电话,顾子墨扯出一抹极疲惫的笑。

“艾姨,我今天晚上应酬的晚,不回去了。”
“您别担心……”
“没有没有,先生怎么会难为我呢,您别瞎想了……”
“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您早点睡。”

电话放下,顾子墨仿佛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几乎是爬着,挪回自己的办公室。
锁上门,几乎是一瞬间,人便晕了过去。

【顾家】
顾长青看着自己电脑上公司的监控录像,顾子墨蜷缩成一团,缩在门口,即是狼狈,嘴上笑的轻蔑,指尖,却是没来由的又麻又疼。
书房的门被敲了几声,顾长青慌忙关了录像,道了声进。
艾清如端着杯茶水进来,放在顾长青桌上,埋怨道,“你又派小墨干什么去了?孩子身体不好,你给他安排个闲职不行吗。”
“这小**,养不熟的东西。”顾长青冷哼一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小墨对你对我,什么时候不是百依百顺。这么大的孩子了,你脾气上来伸手就打抬脚就踹,孩子不也乖乖忍着?你还要怎么样?”
“他为什么忍着?因为孝顺?”顾长青眯了艾清如一眼,“他恨不能杀了我,可惜啊,他不敢。”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2-28 22:22:00 +0800 CST  
第三章
【B市 医院】
打发了不知是第几波来探望的人,秦时终于偷偷松了口气。
秦砚包的像个粽子似的躺在床上,嘴里叼着袁影刚给他削好的苹果块,讨好的笑了笑。
“等你好了,这账咱们慢慢算。”秦时瞪了他一眼,“本来想着你就这么点爱好,我不干涉你。现在看,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车钥匙,再也别想要了。”
“爸,是别人追尾撞的我,我可一直是遵纪守法!”秦砚不平道。
“老秦,总板着脸,会长皱纹。”袁影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后怕,可这件事,小砚也确实没做错什么。小砚这孩子,从小就让你管的服服帖帖的,哪敢呢。”
秦砚偷偷点头,表示赞成。
“我岁数大了,这血都不符合献血标准了。在医院找到的那个孩子,给他一个人抽出去多少血你们知不知道?医生说直接给人抽晕过去了!”秦时轻轻点了点秦砚的额头,佯怒道,“现在这人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不生事还好,若是心里不满把这事捅出去,你爸我和这家医院,都吃不了兜着走。”
“找不到他吗?叫什么名字知道吗,我托人查一查。B市就这么大,一个人还不好找。”袁影问道。
“叫顾子墨,回顾的顾,笔墨纸砚的墨。二十一岁。”
“笔墨纸砚的墨……嘿,倒是和我有缘,我是笔墨纸砚的砚。真是的,秦砚哪有秦墨好听……”秦砚想到这,便随口问道,“爸,秦墨他是什么血型的?”
“我哪知道他什么血型,不是随我就是随他亲妈了……”秦时随意答着,说着说着,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二十一岁,熊猫血,喜欢在床头摆个糖盒子,墨……
尽管一遍遍提醒自己,这一定是个巧合,却还是忍不住要想,他,会不会是秦墨。
会不会是……自己的孩子。

“小唐,你去想办法,从医院要出这孩子抽血的血样,然后和我的……做DNA。”
“你怀疑他是秦墨?老秦,他都丢了多年了,如果在B市,你这些年这么找他,还能找不到?”袁影有些失笑,“那孩子离家出走时候都十七了,一个大小伙子,还能出什么问题不成?他就是和你置气,换成小砚,哪敢这样。”
“……我心慌的厉害,这个鉴定不做,我没办法安心。”秦时摆摆手,示意袁影别再劝下去。

“还有啊,你记不记得张妈,老伴儿瘫痪了就辞职了那个。”秦时从兜里掏出来个玉吊坠,放在袁影手里,“她走的时候把这个给了我。你和秦砚那些年给小墨下的绊子不少,我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有时候也是故意委屈了小墨哄着你俩。如今小墨快五年没有音讯,当年的事情有多少是你和秦砚所为,你心里清楚。”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3-02 17:35:00 +0800 CST  
【海纳】
顾子墨本来想,就这样直接昏到第二天,也挺好的。
但凌晨的时候,他还是被这一阵强过一阵的胃痛疼醒了。
踉跄的走到书桌前翻到去痛片,没数有多少,便直接吞了下去。
药片不小,他只能干吞,嗓子被划的有些难受。
他蹲在地上,静静等着药效到来。

窗帘没拉,他微微抬起头,看向窗外,想要分散些注意力。
这里是市中心,即使是午夜,也依旧有亮着的霓虹灯。
那里,或许是些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约上三两好友,小酌几杯,谈谈理想,谈谈未来。
顾子墨看看自己痛的发抖的指尖,笑的惨淡。

他悄悄告诉自己说,该知足了,日子,不是已经好过一些了吗?
这样的夜晚,虽然胃里有些不舒服,却到底,已经不是那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曾经。
顾长青已经快玩腻了,不再执着于细碎的折磨他,不再让他整整一个星期没好好合过眼,也不再把他随便拉到哪个牌匾都没有的黑诊所,亲自操刀,为他缝合伤口。

顾子墨,人啊,不要求的太多了。

从小,他便是个很懂得知足的孩子。
刚被秦时带回家的时候,看见秦砚各式各样的玩具,大的小的,手动的电动的,羡慕的厉害,多看了两眼,便被秦时呵斥说没教养。
那时的自己,就在想,确实是自己太放肆了,若是爷爷的话,自己这种眼神看别人的东西,肯定脸都要被打肿的。
要知足啊。

可那时的自己,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却从没有人给他买过一件玩具,甚至偷偷看两眼,都成了错误。

再大一点的时候,秦时外出应酬,袁影便带着一双儿女去娘家吃,把秦墨扔在家里。
他不敢随便给自己找吃的,却记得秦时喝多了酒总会很难受,垫着脚去泡茶水,打碎了个紫砂壶。
秦时认为是他淘气乱动东西,初秋的夜里,罚他跪了整整一宿。
那时的小秦墨,却想起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吃饭打碎了个勺子,被爷爷攥着两只小手,一下下抽的鲜血淋漓。

他想,爸爸还是心疼自己的吧。
要知足啊。

可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谁家的孩子,会因为打碎一个壶,便硬生生跪了一宿。

他从小,就是个太善于自我安慰的人。
慢慢的,也甚至忘记了,其实,无论是出身、能力、才华,或者相貌,随便拿出一样,他都是个该肆意一生的人。
他,不该如此。

胸前有个硬硬的小物件,顾子墨轻轻将摘下来,握在手里。
每次难受的时候,无人时,顾子墨总喜欢这么做。
这吊坠一共有两个,一个给秦家的儿媳妇,一个给秦家的长子。当年,袁影就是偷了顾子墨的那块,又把自己的悄悄放回去,说是顾子墨丢了东西,怕挨骂才偷了自己的。
秦时在军队呆了一辈子,那懂得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那一次,顾子墨是受了大苦头的。
可在顾家的这些年,顾子墨却依然喜欢在难挨时攥着这吊坠。
似乎这,便是他与秦家的,最后一点联系。

“爸……”顾子墨嗫嚅着,声音低的自己都快要听不清。
说完,顾子墨无奈的摇了摇头。
二十一岁的人了,还像吃奶的孩子一样,遇到点困难,还想着找家长了。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3-02 17:36:00 +0800 CST  
时睡时醒的挨到了六点多,顾子墨扶着地站了起来。
眼前一阵眩晕,顾子墨使劲揉了揉眼睛,视线也终于清明了些。
顾子墨爱干净,没洗的上澡已经很是难受,便只能新换了身衣服,仔细洗漱了一番。
脸上的指痕依旧没有消下去,甚至还有些严重了,拿冰水拍了拍,也并不起什么作用。他肤色偏白,上面带伤,都显现的厉害。
大部分员工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但顾长青一般在八点左右就会到公司,也就是说,顾子墨还有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仔细将顾长青办公室的各处都擦的干干净净,这不是助理的工作,但一直,是顾子墨的工作。
这办公室面积很大,还有个茶水间和休息室,收拾起来,也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
平时顾子墨住在家里时,差不多六点半就要到公司,才能保证在顾长青来之前弄完。顾家在别墅区,离市中心很远,几乎每天五点左右,他便要匆忙出门赶公交了。
因为顾子墨的胃病,生冷辛辣都是半点沾不得,顾长青便总是故意让顾子墨去应酬。十一二点回到家里,光是吐便要折腾好长时间,还要经常的,接受顾长青的刁难。
顾子墨虽不是硬气的长相,但也算是俊朗,却因为常年脸色苍白和眼下乌青,显得多了些病弱的感觉。

正在茶水间打扫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顾子墨在清水中洗了洗手,走出去喊了声进。
来的,正是艾清如。
“艾姨,您怎么来了。”顾子墨赶紧擦干净手上的水,到门口迎着。
“顾长青他就不是个人。”艾清如看着顾子墨脸上的伤痕,马上就红了眼眶。
“没事,不疼了。”顾子墨向来话不多,看见女人哭,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傻孩子,就不知道躲,不知道还手?由着他打你?”艾清如想去摸摸那伤痕,又怕弄疼了他,最后,只拍了拍顾子墨的肩膀。
顾子墨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
“早上没吃东西吧?我给你熬了汤,油沫撇的干干净净的,又加了些药材,快喝点。”艾清如将手中的保温盒打开,味道浓郁却不油腻,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顾子墨被禁了食水,却又怕伤害了艾清如一片心意,只能道,“我现在刚吃过早饭,没什么胃口,您放在这里,我午餐的时候喝。”
“也是,你身体不好,昨天又应酬的晚了,这大早上的,哪能吃进去东西……”艾清如点点头,“那你……就尝一口行不行?我不常下厨,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顾子墨愣了一下,终于点了头。

汤匙小巧,顾子墨又只盛了小半勺,其实,当真是喝不出什么味道。
对于顾长青的处罚,他从来没有能侥幸的想法。但这样艾清如这样对他好的人,他这一辈子,也只遇到了这样一个。
可能,也只有这一个。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3-02 17:36:00 +0800 CST  
第四章
“好喝。”顾子墨放下汤匙,笑的眉眼弯弯。
“那就好,那你多喝点。”艾清如最喜欢看顾子墨笑起来的样子,也是心情大好。
可顾子墨却像是突然失了神一样,手中托着的保温盒,直直摔在了地上。
艾清如被飞溅的汤汁溅到,“呀”了一声,却见顾子墨依旧面色苍白的看着前面,便也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顾长青脸上带着玩味的笑,看着顾子墨。

“瞧你,小墨刚说这汤好喝,就被你惊着了。”艾清如嗔怪的看着顾长青,“还有,脸上那伤是不是你打的?小墨都二十一岁了,你还动手打他耳光?”
顾长青往前走了一步,提着顾子墨的袖子,强迫他抬起手臂。
那双手被烫的厉害,微微有些颤。

“汤喝着了?”
顾子墨点头。
“好喝?”
再点头。
“那成,明天再给你做份一样的。”顾长青冷笑。
“这马上就到工作时间了,你先回去。”顾长青对着艾清如说,“没事别总往公司跑,我又不能吃了他。”
话说完,便半哄半推的让艾清如出了办公室,而后,从里面反锁了门。

“我昨天说了什么?”顾长青走到书桌旁,从下面的抽屉里翻出来了一根半米多长的棍子。
从前顾子墨在秦家时,也没少挨过秦时的教训。秦时下手重,顾子墨疼的厉害了,便总觉得,秦时大概是没有一点喜欢他的。
但自从来到顾家,顾子墨方知道,亲人的责罚,无论多严厉,到底是为了他好的,也是希望他可以改正。
而顾长青对他,是彻彻底底的,折磨。
他对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生不如死。

“禁食水,两天。”顾子墨轻声道。
“这不是没忘吗?那就是最近活的太好了?”顾长青笑吟吟的围着顾子墨走了两圈,最终定在他身前。
挥手一棍子打在顾子墨胃部,顾子墨闷哼了一声,弯下了腰。
身上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顾子墨死死攥住衣角,压抑住胃部的翻江倒海。
顾长青是军医出身,太知道怎样才不会闹出人命,不会伤及肺腑。
学了近十年的医,最后,却是为了伤人。

一脚踹在顾子墨膝弯,顾子墨向前猛的向前扑了一下,身体撞在桌角上,重重的一声响。却到底,不曾跪下去。
这些年,无论何种手段,顾子墨,都不曾跪过他。
顾长青也不再执着于此,制住顾子墨的肩膀,便是不间断的几棍子打在胃部。

分明是那样柔软的器官,却打出了很是沉闷的声音。
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打击,顾长青松开手的那一刻,顾子墨便踉跄着扶着墙,跑到洗手间,吐的天昏地暗。
他胃里没有东西,吐出去的都是些白色或绿色的粘稠液体。因着伤势,不可避免的,吐出了些血沫。
顾长青倚着墙,看着顾子墨吐完了,不给一点休息的时间,便拽着他的衣服,拖了出去。
“我自然没那个闲钱给你洗胃,这方法就不错。”顾长青道。
顾子墨被这一番折腾,有些胃痉挛,只死死按着胃部,并不说话。
“那么,你犯了错,是不是应该接受惩罚?”
顾子墨便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也只是借着这时间,稍稍喘息。

“桌子上撑着去。”顾长青也不再多与顾子墨言语,淡淡下了口令。
顾子墨倒是有些意外。顾长青折腾他的时候,向来是不挑地方,也不怕打坏他的,差不多就是抽到哪便是哪;撑着桌案,倒是少见。
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顾子墨在桌案前站定,扶着桌子的边缘。
一棍子落在身后, 他咬上了嘴唇,额上见汗。
“多禁一天食水,你怕是受不了,折成个百八十下棍子,不过分吧?”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3-06 23:34:00 +0800 CST  
顾子墨并不言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从小,就总要比别人怕疼许多,磕着碰着的,也总要比别人伤的厉害。
可从来,他就要比别人多灾多难。
身后的棍子依然一下追着一下的落着,他除了抓着桌角,也并没有什么旁的办法。从前挨秦时的罚,他疼的实在厉害了,还敢颤抖着声音叫两声爸,虽说没什么作用,有时还会招来呵斥,可这样唤着,心里便好像安慰了一些。
他那时总会想,那是爸爸呀。
虽然很疼,但是,是因为自己不好,不听话,疼了,是为了让自己记住啊。
可如今,他也清醒的知道,眼前之人,让他疼,便只是为了,让他痛苦。
仿佛自己生不如死,他的不堪过往,就也能忘怀了。

棍子已经打下去三四十下,顾子墨也开始有些坚持不住。这两天,他折腾的实在多了些。
他头晕的厉害,仿佛要栽下去了一样;喉咙里是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嘴里被自己咬出来的口子,好像随时,便能吐出一口血来。
“顾子墨,做人还挺高调啊,去B市出个一天的差,还献了次爱心?”
一棍子抽在后心上,并未留力,也不想留力。
像是身上器官都被打碎了一样的疼,顾子墨整个人都扑在桌子上,一口血沫呛了出来。
“你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东西,谁允许你自己去医院的?”
“喝了点酒……晕了。”顾子墨压抑着呛咳,答道。
“给自己亲弟弟献血,你怎么不直接和秦时跑了呢?”顾长青扯着顾子墨的领子,强迫他看着自己。
“小砚……?”
“叫的倒是亲,你别忘了,当初就是他诬陷的你。我不救你,你现在都死了多少年了!”
顾子墨侧了侧头,轻轻笑笑。

“这……也算救了我吗。”
就算是死,也比这要解脱。

回应他的,是刀刃划开手腕的声音。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血,从指尖,欢快的落下去,逐渐汇成了一条线,争先恐后的往下流。
“你给了秦砚多少,我便也要多少,不过分吧?”

耳朵嗡嗡的响着,眼前一阵阵模糊,最后,归于黑暗。
顾子墨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了一下,便摔了下去。
身上的伤磕在地上,疼的钻心,却偏偏,他现在,连发出个简单声音的力气都快要没有。
血依旧流着,他开始有些神志不清,心跳也愈发沉重。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被放大的格外嘈杂。
他听见顾长青拉开了抽屉,拿出什么东西,又一点点向他走进。
他太知道那会是什么。他拼命的撑着地,想要爬起来,想要逃出去,却被顾长青轻而易举的制住。
“不要……”

他甚至看不清顾长青在哪,却还是拼命躲着。
之前,顾子墨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如今,也终于有了一种叫做恐慌的情绪。
他不能。
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冰冷的针尖穿透皮肤,一针液体飞快的打了进去。
顾长青将顾子墨扔在那,看他身体剧烈的颤抖,看他抓着腹部,用力到衬衫都透出了血来,看他用头重重撞着墙壁,看他晕倒在血泊中。
顾长青走过去,给顾子墨止了血,而后,一背凉水泼了下去。
“八点半会议室开会,爬也给我爬过去。”

本是已经站不起来了的,可也是因为那打进身体里的东西,他不仅站着,还站的稳稳当当。
他又一次的想到,自己这样活着,意义究竟是什么。
日复一日的折磨,经年累月的伤痛。
自己活着,难道,就只是为了活着吗。

小砚……
他怎么了,严重到需要输血,还需要那么多。
……他现在,好些了吗。

顾子墨想到这,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好呢,爸那么喜欢他,心尖子一样的疼着。
会好的,会好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桌子上拿起个小药瓶,没数有多少,便一股脑的倒进了嘴里。
药很苦,顾子墨又呛咳了起来,最后,整个人都缩在了地上。
有人跑过来,轻轻帮他拍了拍背,却印的他猛的一颤。
药效还没过,他现在,整个人都是在抖着。
“坤哥……”顾子墨抬起头,也并不站起来,只靠着桌子,仰头看着他。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才这么大,以后日子长着呢。”于坤忍着眼泪,安慰顾子墨。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顾子墨轻轻重复。

还差一点,他便可以让顾长青,再无翻身的可能。
也还差一点,他便可以,无牵无挂的走了。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3-10 23:58:00 +0800 CST  
第五章
【医院】
秦砚还不曾出院,这些天,也有不少和他相熟的同学朋友,特意来医院看他。
这一天,来的是他的班主任,白静。
秦砚正在上高三,课业压力不小,这次伤的又严重,老师难免多上心些。
加之,秦砚的家世,虽说从来不高调,但老师心中,也总是有数的。

秦砚所在的,是B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级。秦墨大他三岁,却刚好比他早了两届。
秦墨本就聪明,加上小时候被管束的严厉,几乎磨没了小孩子天生的那点爱玩的心思,所以越到大些,越是个难得一遇的人才。
秦时从前,是从来没什么心思放在秦墨身上的。秦墨到他家时正好是初一,却还没到十岁,秦时对他爸这种揠苗助长式的教育极为不屑,却也不愿意废那个精力为秦墨办转学。
但相较于自由发展的秦砚,秦墨却是被要求保持第一的。秦墨毕竟年龄小,虽说聪明,却免不了的有些偏科;何况,在这所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初中高中,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因而这些年,秦墨的日子,也从来不好过。

长得瘦瘦小小又总是小心翼翼的秦墨,自然给白静,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我刚刚问了医生,说你至少还要住半个月的院。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注意恢复身体的同时,学业也不能落下啊。”白静语重心长的对秦砚说。
秦砚本人对自己的学业是没什么要求的,就想着赶紧把高中混过去,靠着秦时进了个军校,以后在部队找个油水多的闲职,这辈子舒舒坦坦的。因而,对于老师苦口婆心的一番话,也实在没什么触动。
他活蹦乱跳的时候尚且没什么好好学习的想法,何况如今伤着了。
“我这正好有本笔记,是你哥的,这孩子东西规整,你拿着看正好。这是当时我看着喜欢,才从他那借来的,谁知道……”
“我不要他的东西。”秦砚推开白静的手,“我自己可以学,不稀罕他的。”
“秦砚,怎么和老师说话呢。”秦时蹙了眉头,斥了一句。
秦砚撇撇嘴,不再说话。
“秦墨的东西……当时我一生气,就都给扔了,现在想想,倒不如留着给小砚用了。”秦时从白静手中接过那本笔记。粗粗翻了翻,就和他的人一样,干干净净。
“一晃都是六年过去了,但秦墨那么好的孩子,我也再没遇到过,真是可惜了。”白静有些惋惜。
秦时应和了两句,目光停在笔记本的字迹上。
像是想起了什么,秦时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个装糖果的小盒子。
里面夹着张小纸条,写的像是计划表。
字迹并不完全一样,但字的结构,分毫不差。

秦时的手都有些颤。
秦墨的字,好看,却不是照着字帖练出来的好看,是自成一种风格。
他从前并不关注秦墨,也不知道他的字迹,但两个对比来看,却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原来他的孩子,曾与他相隔咫尺。

“不等DNA结果了,不管什么方法,调医院后台记录,调附近街道录像……一定要找到他。”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3-21 20:20:00 +0800 CST  
【海纳】
“中午可能得麻烦你帮我买两针葡萄糖。”顾子墨换了身干净衣服,整理整理文件,便要赶着去开会。
“你现在不知道什么毛病,针孔总也不止血,不行。”于坤表示拒绝。
“行,顾总禁了我两天食水,那你两天后,直接给我收尸好了。”
“你那么听他的干什么?他不拿你当亲儿子你把他当亲爹?”
“我像是有受虐倾向?”顾子墨笑着反问道。
于坤细细打量了他,极严肃的点了点头。
“海纳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稳定。至少,在之前,他绝对不会派我去B市。”顾子墨颇为无奈的解释。
“反正我看来,你就是被顾总收拾的半死不活,还在给人家卖命。”
“随你。”顾子墨用冰水敷了敷脸,尽量掩盖些脸上的印记,“我现在说话有些费力,你等下可要多帮我一点。”
刚刚,他几乎一声不吭的撑下来,嘴里咬的一片血肉模糊,嗓子也哑的不行,加上禁食水的缘故,每说一句话,都难受的厉害。

“子墨,从我认识你到现在,都十几年了,你怎么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呢?”
“嗯……?”顾子墨轻轻咳嗽了两声,“过去,还好吧……”

会议撑着开完了,顾子墨处理了一下自己部门难解决的事情,剩下的便交代给于坤。
“坤哥,小顾总怎么了呀,脸色这么不好?”等到顾子墨走了,部门的小女生们就开始拉着于坤询问。
“他身体不好,你们最近干活勤快着点,尽量别麻烦他。”于坤道,“等他好点了,我让他请你们吃点好的啊。”
“顾总交给小顾总的事情也太多了,小顾总都二十一了,从来没谈过恋爱吧?”女员工掰着手指算道,“帅,聪明,有钱,性格好,妥妥的白马王子了吧?”
“就你贫,你试试去?”于坤笑着把一沓文件递过去,“赶紧忙你的去。”
打发了一群八卦的员工,于坤的心里却很是忐忑。
顾子墨现在的身体,一定是出了很大的问题。
经常发高烧,伤口不愈合,呼吸困难,胃病,偶尔呕血……
这每一桩每一件,都无法让人不忧心。

顾长青在折腾顾子墨这方面,永远是有着各种想法的。
比如,在顾子墨嘴里破的说一个字都要疼上半天、嗓子哑的说不出话的时候,硬是让他做了个半个多小时的报告;
比如,在他缺血缺的厉害的时候,让他爬上爬下的整理文件柜。
一个不注意,身体便又撞在了文件柜上,钝钝的疼。

好在顾长青作为一个公司的总裁,也不是整日里都有时间折腾顾子墨,一天下来,虽然艰难,也总是有些时间休息。
趁着晚上吃饭的时间,于坤将顾子墨带到了个咖啡厅,要了间单间,让他休息一会儿。
顾子墨烧的厉害,眼睛都带着红血丝,在失血到如此的情况下,高烧又极易脱水,实在是凶险。
将两针葡萄糖推进身体里,也没什么太大感觉,胃依旧疼的厉害,身体也依旧烧的厉害。
顾子墨靠着墙,眉头紧紧蹙着。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于坤苦笑道。
“是啊……”顾子墨咳了两声,嘴里又是一阵腥味,“那时候爷爷才走了不长时间,我回了家,然后那天爸丢了钱……”
许是发烧让人精神脆弱,顾子墨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我当然不认,然后,然后……他那样打我。”
不过十岁大的孩子,到最后,血顺着一双腿留下去,也未见父亲的丝毫疼惜。
“可是现在,我还是想他。”
顾子墨嘴上都起了一层白皮,眼睛也因为咳嗽湿漉漉的。
“可他也送过我上学,也为我过过一次生日,也带我去过游乐园……无论如何,他也是,我这一辈子,对我最好的亲人了。”

顾子墨向来话少,发烧是常事,也并不会如这日一般。当时,于坤只当他伤的厉害了;后来才知道,那日之事,便已经是征兆。

迷迷糊糊的时候,于坤的手机响了。
于坤赶紧看了一眼,见是个陌生的外地号码,松了一口气,便随意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

“您好,您是……?”

“你好,我是秦时。”

电话一边几近昏迷的顾子墨,听到这声音,几乎是浑身颤了两颤,猛地挣大了眼睛。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3-21 20:21:00 +0800 CST  
这名字,于坤也是知晓的。
顾子墨的反应大,于坤的反应也不必他弱上多少。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关了免提,谨慎的看着顾子墨。
可这手机的质量却显然是不怎么样,关了免提后,顾子墨依然清晰的听到,那边的秦时见许久不见回应,“喂”了一声。

这须臾二十年,这声音,有时是他害怕的,有时是他不想听到的,但更多的时候,便是他期待的,他心心念念的。
小时候,和爷爷在一起。只要是秦时回家的时候,爷爷总是会对他和颜悦色,一副百般宠爱的样子,等到秦时走了,便又是噩梦一样的开始。
后来,十五岁。那是黑暗与混沌的一年,他做梦都梦着,那天秦时没有走,最后的最后,和他说了句“上车”,带他回了家。
再后来,顾长青第一次向他身体里打了东西的时候,他整整挣扎了一天,呕血呕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烧的浑身滚烫,胡话嘟囔了一晚上,但说的最多的,无外乎就是那一句。
“别走。”

他等了太久太久。
等到这人真正出现的时候,他却只能在心里悄悄高兴一下了。
……他来了啊,真好。

“您……您好,我是……于坤。”于坤也极是紧张,说的磕磕绊绊。
顾子墨却握住了他的手腕,还没说什么,眼泪便一滴赶着一滴的往下落。

“你不认识我。”
于坤从没见顾子墨这样哭过,再苦再疼的时候都没有。
他轻轻做着口型,不出声,却也是一字一顿。
无声无息,却让人绝望。
那双眼睛,就像是在告诉他,这世间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于坤震惊的看着顾子墨,却见顾子墨依旧是摇头。
电话那边,秦时见久久没有回应,也试探的“喂”了一声。
“那个,我……”

手机被人一把夺走,那人拽着顾子墨便拖了出去,将于坤反锁在里面。
“秦时,都六年了,终于想起来找儿子了?”顾长青一记手刀将顾子墨打晕了过去,笑道,“怎么,你家那小子撞死了?”
“……顾长青?”秦时那边终于有些明白了子墨的情况,“小墨在你手里?”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他可是心甘情愿的。”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顾长青悠闲道,“别想着报警,也别想用什么军方力量。来S市,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顾子墨从来没想到,他和秦时的再一次相见,是这样的场面。
他周身狼狈,几近浴血。
而秦时,依旧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样子,和从前一样。
顾长青割破了他身上许多细小的血管,短时间内不会致命,却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眼前早已一片模糊,甚至连黑白都已经分辨不清,却还是准确的看到了秦时的身影。
他吃力的抬起头,努力使眼睛聚焦,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
他看不清秦时是什么表情,只能咬了咬嘴唇,轻轻的叫了声爸。

这两个字,他梦里唤了无数回,不清醒时唤了无数回,如今,这人终于来了。
即便自己生死难料,却还是有些开心。
他……是愿意为了自己冒险的。
许久未见回应,顾子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只能接着说下去。
“爸,我……很欢喜。但是,您走吧。”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4-14 23:02:00 +0800 CST  
“说什么呢?”半晌,秦时放颤抖着声音答道,“跑出去这么多年,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我没跑。”顾子墨小声解释道,语气中,竟有了些委屈。
“当年你故意把小墨藏起来,如今又故意让我发现他,你究竟想干什么?”秦时盯着靠在门口一脸云淡风轻的顾长青,质问道。
“呦,还比你儿子聪明了点,都猜到我是故意的了。”顾长青点了根烟,只吸了一口,而后,便按在了顾子墨身上交叉的刀口上。
顾子墨疼白了一张脸,却依旧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你到底想要什么!”秦时被拦在玻璃的另外一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长青一次又一次的将烟头按在同一处伤口上。那伤口越来越大,皮肉亦被烫的溃烂,顾子墨死死忍着,眼睛里,却已经无法抑制的含了泪。
顾长青极为轻慢的挑弄着顾子墨的身体,笑道,“怎么,心疼了?他身上这些烫伤,看伤口,当时可不比这个轻。”
顾长青拉开他的手臂 。手臂内测,腋下,以及身体许多娇嫩的地方,都带着烫伤。
“不是爸……”顾子墨摇头。

秦时怔怔看着顾子墨身上那些年久的疤痕,身体有些颤抖。
孩子到他们家的时候,才不到十岁大,到底是什么时候,竟让他受了这样的苦。
“那……是你那个后妈?不敢明面着弄你,就弄出这些个手段。”
“秦时,你这爹当的,也是和我半斤八两。”

顾子墨怎么会不记得。
他当年还那么小,秦时一个月里又总有十天八个月在出差,袁影虐待他,便是个家常便饭。
罚跪,挨饿,挨冻,都不过是最基本的零碎折磨。
他初二的时候,有一次成绩特别出色,老师还特意把秦时叫到学校,给家长们讲经验;而秦砚,却因为作弊被通报批评,连带着秦时被叫去做了检讨。
秦时性格严厉,自然是着手教训了秦砚。而后,又小小奖励了一番秦墨。
他身上这些隔了十年依旧触目惊心的伤,便是在那天秦时走了之后,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亲手留下的。

“这是我家里的事情,若是委屈了小墨,我自然会补偿他。你到底想要什么?”秦时亦不顾什么风度,朝着顾长青怒喊。
“我要什么?我要你的命,你舍得扔在这吗?”顾长青说完,便扬手一刀插在顾子墨身上。
“秦时,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让你看见你儿子死在你眼前,让你知道当年的我是怎样的感受!”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4-14 23:03:00 +0800 CST  
疼。
顾子墨的脑子里,便只剩下了一个字。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
大概,就是真正的求死不能吧。

他不是没这样疼过,可因为秦时在身边,却平白脆弱了很多。
就像是个在外面被欺负了的孩子,看到家长来了,便想抹着眼泪躲到大人怀里一般。
他看到秦时想要救他而不能、痛苦绝望的样子,心也便跟着疼了起来。
“爸……”
顾子墨轻轻叫他。
“小墨,撑着点,会有办法的。”秦时神色也极是慌乱,絮絮安慰着。

办法?有什么办法呢。

“我怕,没机会说了……我没有跑,那天胃不舒服,后来,就胃出血了……我,我真的很努力爬起来了……”
“我没偷过阿姨的东西,我没撕过您的文件,我没闹过少爷脾气……小时候爷爷规矩也很严,我不敢的……”
“爸,我一直,都挺听话的……”
顾子墨咬着嘴唇,深深望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
“我知道,以后你慢慢说,我好好听着。”这些年,秦时也听说了许多事情,他不能,还没做出任何补偿,就这样亏欠了秦墨一辈子。
“爸……呃……”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顾长青一棍子抽在他胸口。顾子墨跟着喷出了口血,头也一点点垂下去。
“这可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顾长青用棍子挑起他的下巴。
“我死了,你就等着公司破产吧。”顾子墨同样笑着看他,继而吐出两口血沫。
“你还真是看得上自己。”顾长青拍拍他的脸,“你是聪明,像你那个爹,但是,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让我管财务……你就没想到后果……?我死了……就会有人……拿着材料……告你偷税漏税……黑色交易……”
“你敢!”顾长青狠狠捏着他的下巴,“你不怕我……”
说完,顾长青自己却愣了一下。
顾子墨,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手上……干不干净……你自己知道……”秦墨呕了口血,话说的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还有你……当年……对我做了什么事……我死了,就会有人把视频公布出去……”
“你闭嘴!”顾长青恼羞成怒,挥手便是一棍子全力抽在顾子墨胃部。
“小墨!顾长青,你疯了!”眼见着八年未见的孩子被这要命的一棍子打的喷血,垂了头几乎没了生气,从来认为自己丝毫不在意顾子墨的秦时,也心如刀绞。
毕竟是……自己的血肉啊。
再不好,自己罚了打了,却见不得旁人这样折磨。

秦墨费力抬了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快了。快了。

“三,二,一……”
含混不清的数数声。

厚重的铁门被粗暴的踹开,有警察冲了进来。顾长青失了理智,便想对着顾子墨下死手。
这时候,顾子墨小时候被硬逼出来的身手终于起了作用,纵使双手被绑着吊在房檐上,也没让顾长青得手。
铁门终于被强行拆开,顾长青也被制服。
秦时飞快的冲进去,捡起地上的刀,划开吊着秦墨的绳子,将顾子墨放下来。
顾子墨在他怀里,终于失了最后一分力气,整个人软绵绵的,半点反应都没有。

那双眼睛,深深的望着他,却没了什么多余的情绪。
而后,便是要命的呕血。

“小墨……”
秦时唤他。
“救护车马上来了,别怕。”
顾子墨没有反应。
“我在呢。”
没有反应。

于坤粗暴的推开失了神的秦时,将顾子墨一把捞起来,从包里掏出了瓶药剂,捏着顾子墨的嘴灌下去。
和顾子墨这种人做朋友,随身带着救命的药,都成了基本素养。
“顾长青逼着他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合眼拿命工作的时候你怎么不在?他被顾长青关在地下室里快两年你怎么不在?天天拿铁链子锁着,稍有不顺心就打的半死你怎么不在?”
于坤红着眼问他,忍着不喊出来。
“他现在都二十几岁的人了,你在个屁的在。”
“我不知道……”
“你不是大官吗?秦砚走丢了的时候你不是连军方都惊动了吗吗?秦墨当时一个胃出血的病人,爬都爬不动,你仔细找找能找不到他?秦时,你别昧了良心!”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7-02 22:09:00 +0800 CST  
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几个小时。秦时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看着门上三个红色的大字。
“手术中。”
“他其实,性格不讨喜,年龄小,又太优秀。这样的人,是交不到朋友的。”于坤点了根烟,又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赶紧熄灭。
“可也就是这样,对他好的人太少了,他才会把别人的一点点好都记在心里,比如我,比如你。”

秦时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我工作太忙,小墨刚来时,又被我爸娇惯的不行,我当时只是想着让他有个知道怕的人。再加上……我在部队呆了半辈子,小砚和***有些把戏,我也是真的看不出来,小墨又不解释。”
“他又不会记得这些。”于坤笑笑,“他只和我说,你待他很好。”

很好……
能算的上好吗?
秦时扪心自问,却只是心虚。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子墨嘴里对他很好很好的人,忍心让他等了这么多年,才来找他。”
于坤站起身,调整了下呼吸,静静看着秦时。
“我说这些也并不是为了什么。子墨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也不是小孩,自然也不需要你哄他安慰他。只是希望你,知道他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你是……小墨小时候的玩伴?”秦时努力回想,却没有半分印象。
“对,那时小墨的爷爷刚去世吧,我们都以为……他是小三儿生的。”于坤轻轻笑了笑,“小墨当时比我们小好多……大概小了三四岁?不大点的一个,白白瘦瘦的,我们说话他也插不进去嘴,好像完全不懂的样子。”
于坤微微抬起头,似在努力回想。
“当时班里学生,家里大多是有头有脸的。我家却没什么能耐,也是被欺负惯了的。那次被欺负狠了,班级里那么多大个子就看着,看着我挨打,只小墨出手帮了我……他那么小,身手却是真的好。”
“他当时还挺淡定的……但我也眼见着,这一天下来,疼的脸都白了。后来才知道,是被你怀疑偷了钱,给打成这样的。”
“再后来……我爸妈就经常带小墨回家,给他做吃的……我们这才知道,吃个饭还能有那么多规矩。一顿饭,把我爸妈眼泪都吃下来了。”

秦时努力回想。好像,小墨来自己家的时候,确实是很规矩的。
可自己,却因为对他的偏见,和袁影的误导,经常脱口而出“没教养”“没规矩”一类的斥责。
孩子心里,该是难过的吧。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秦时和于坤赶紧冲过去询问。
“人是救回来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要观察一段时间。”医生简短的留下一段话,便点头走了。
顾子墨被推了出来,正安安静静的闭着眼,被护士推进ICU病房。

焦急的等到了探视时间,秦时换好了衣服,便进去探望。
顾子墨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管子,带着呼吸机,周围各种仪器,都一起亮着。
这是秦时第一次,好好看这个孩子。
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令人羡慕的家庭,却受了这么多的苦,遭了这么多的罪。

……他的小墨啊。

顾子墨的五官,其实是很英气的,但因为消瘦,再加上贫血的缘故,总显得有几分单薄。
“身上毛病太多了些,若是救回来了,以后也得好好注意着。”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蹙眉道,“年轻人,不爱惜自己。”
“等他好些了,我带他做一个全面的体检。”秦时点头应了,却还是盯着顾子墨看。
……太瘦了,一把骨头。
以后,要好好补补。

顾子墨睁开眼时,已是四天之后。
甫一睁眼,便感觉到了身上错骨分筋的疼。顾子墨皱了皱眉,视线依旧有些模糊。
周围没有人,病房空荡荡的。
被打断了的手臂上固定了厚厚的钢板,动弹不得,想支起身子看看的想法也终于落空。
抬眼看了看病床边贴着的病例卡,写的是“秦墨”。
顾子墨静静看着这名字,良久。

“你醒了呀,怎么不按铃?”小护士拿着吊针进来,看着顾子墨眼睛亮亮的望着门口,问道。
顾子墨笑着示意了下自己手臂上的钢板,道,“不太方便。”
“你爸一直在这陪着呢,刚刚有急事出去了,还嘱咐了我们,如果你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顾子墨点点头,也不再言语,只静静看着小护士为他换了输液瓶,又量了体温,前后的忙着。
“有事的话叫我们,马上也要到时间了。”小护士记录了下数据,便走了出去。

虽说醒了过来,但整个人亦是昏昏沉沉的不大清醒,意识,也是时断时续。
他记得最后,自己分明是不行了的,当时还想着,能死在爸的怀里,也算不错。
后来……怎么样了呢。
爸爸,于坤,顾长青……都怎么样了。
只要稍稍想想,便头疼的厉害。

以后……以后会怎么样呢。
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这幅身体,又能坚持的了多久。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7-02 22:10:00 +0800 CST  
神出鬼没的楼主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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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7-02 22:10:00 +0800 CST  
“小墨?”

人虚弱的时候,睁着眼睛都变成了个体力活。顾子墨正闭着眼睛忍耐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听见了有人唤他。
颇有些艰难的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顾子墨眨了眨眼,方看了些。
“爸……”
条件反射的,他便想要起身。
“干什么呢,快躺好。”秦时不敢碰他,语气却急了两分,“不知道疼?”
“一时忘记了……”秦时安静笑笑,默默躺回去。

这种反应,自然是有原因的。
那时秦时不在家,他忘记因为什么事触了袁影的霉头。袁影装着贤妻良母,不敢在明面上留什么伤痕,却是折腾的他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叫嚣着疼,在床上缩成一团才稍微好上些许。
等秦时回来时,却是袁影恶人先告状,再加上秦砚帮腔,让秦时深信不疑。前去兴师问罪时,顾子墨疼的起不来,尚未反应,便被从床上揪了下来,一巴掌扇倒在地上。

本来,那一巴掌也没有那么疼。只是当时年纪太小,心里也太委屈,被那一巴掌打出来的、擦不干净的鼻血太狼狈,那一刻,他记的刻骨铭心。
从此以后,他见到秦时,也不敢再示弱。

“医生说恢复的不错,再过两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胃病有些严重,可能吃不了什么,我尽量找人给你做些精致的东西。”秦时仔细看了看各种仪器,见各项指数都算平稳,略微安心了些,“我刚刚去了趟公安局,于坤也在。听于坤的意思,你是要告顾长青?”
“嗯……准备了很久了。”顾子墨点点头,“证据都很全……不会让他有反手的机会的。”
“嗯,听你的。”

两人安静着,一时无话。
“小砚……还好吗?怎么,需要输血了?小砚那里若是需要人的话,您就回去吧,我这没事,都差不多了……”顾子墨有些拘谨的抓了抓床单,道。
“你也知道,他从小就喜欢车,成年的时候,我就送了他辆车当礼物,结果开上路,被人追了尾,撞进医院了。不要紧,那边有小影和他爸妈陪着呢。”
“没事就好。”顾子墨垂了眼睛,复又揪着床单,“您,也还好吧……”
“还好,就是忙了些,但总归安顿了下来,不需要到处跑了。”

客套过这些话,便也没有太多好说的。
秦时却慢慢坐下来,思考了一下,终于问出了这两天困扰他的问题。
“你当时离家也都十六了,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反抗的机会?”
“还是说,顾长青……平时待你不错,你……不想回去?”
顾子墨的眼神,瞬间变滞住了。

“我……”
艰难开了口,才说了一个字,便有些哽咽。
他明明,明明已经看见了啊……
看见自己被顾长青毒打,看见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痕,看见自己瘦的几乎不堪的身形。
可为什么,最后,却还是疑心自己呢?

“哎,左右你现在回来了,以后……”
秦时刚才的话说出来,便意识到自己太唐突了些,想要转移话题,却见顾子墨默默开了口。
“他把我锁起来了,到十八岁。后来……后来的事情有些复杂,对不起。”

他其实很想盯着秦时问,那这么长时间,便没有时间寻我的吗。
可话到嘴边,却到底变得温和了起来。

“你说你当年胃出血了……家里每天一日三餐做的仔细,怎么就能落下个胃病?还是你这么大个男孩子,却成日里不好好吃饭,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秦时赶紧转了话题,道,“我去给你问问可以吃的东西,你好好休息。”
顾子墨微不可察的苦笑。小时候他跟着爷爷,汤匙碰到了碗边,筷子便直接在手上打出一道血檩子,每一顿饭都提心掉胆;后来回了家,他的饭便总是夹生或是凉饭,眼前摆的总是凉拌菜和小菜,一顿饭吃下来,胃都是冷的。
若是秦时不在,饿饭这种不留伤痕的方式,便更受到袁影青睐。有时,逼着顾子墨喝下一大杯冰水,便能将他一声不吭的疼晕过去。
怎么就能落下了胃病……
这样,怎么可能会好呢。

明明是这么多年不见,可见了面,却依旧相对无言。
他不再像垂危之时那样脆弱,可秦时的每一句话,却都在对他说着,错本就在你。
他突然觉得很累,累的不想说话不想动,累的仿佛忘记了,自己这些年,究竟为了什么,而努力活着。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7-04 11:10:00 +0800 CST  
秦时走了,顾子墨闭着眼睛,恍恍惚惚梦到了从前。
“袁姨和小砚都照顾着你,不愿意叫妈叫弟弟就不叫,把你亲的一样对待,你呢?你能不能省点心?”
那是十年前的自己。跪在书房的椅子上,小小的身体有些战栗,膝盖被红木的花纹硌的生疼,强忍着眼泪,认真的解释。
我没有,没有推小砚,没有骂阿姨,没有偷东西……
我,我很乖……

可是,身后的皮带却落的愈发狠了,每一下抽下去,都疼的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孩子赤裸的身后,已经挨了不下五十下的皮带,透着骇人的紫色。
“我不是你爷爷,没那个脾气纵的你这一身毛病!再敢撒谎,我把你吊外面抽,我说的出做得到!”
……其实仔细看看,还可以看见,自己臀腿处,那条细长的疤。
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太累,坐姿不端,被一道压着一道抽出来的伤痕。
爷爷,并不会纵着自己的。
“我没有……”那时的他还不懂,只是知道自己没有,没有,就要说出来啊。
“还嘴硬!”
这一下,抽破了本就青紫不堪的皮肤,顾子墨疼的头脑都仿佛空白了,压抑了半天,终是叫出声来。
皮带落的太狠,一下一下抽开皮肤,把每一寸疼都死命揉进骨髓里。他甚至感受到,血顺着腿上流下去,滴答,砸进红木繁复的花纹里。
他无意识的躲避,却被像捉小鸡一样拎着脖子按住,他低声的哭喊,却被呵斥“闭嘴”。
直到最后,他颤抖着声音,终于一字一字认真的说,对不起,我错了。

门外,却传出了秦砚拼命抑制的笑声。

他在挨打,别人却在笑。
笑他别无办法,只能忍受,只能委屈,只能在被诬陷被欺负了之后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打的皮开肉绽。
笑他……命该如此。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7-04 11:10:00 +0800 CST  
第八章

顾子墨可以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作为原告,参加了对顾长青的审判。
没什么逼人的气势,身子也得单薄中带着病色,却让人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他的坚定。
他将这些年海纳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一件一件的摆出来,每说一件,顾长青的脸色便青上一分。
“当然,对顾总来说……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您的辩护律师也自然可以找到我的漏洞。左不过赔上几个钱,公司少挣一点,没什么要紧。”顾子墨轻轻笑笑,拿出了一个小巧的U盘,站起了身子。
那身上的伤,一层叠着一层,身形,却坚定挺拔。
“那么,请大家看几段影像吧。”

自剖伤口,他并不怕。
他只怕不能让眼前这人,永不能翻身。

昏暗的地下室,吊在房梁上的单薄少年,鞭子破空的声音。
“不干?我看是你嘴硬还是鞭子硬!”
那时候的顾子墨,不过十六七岁,手腕被铁链锁着,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下去,身上密密麻麻的鞭痕,一道压着一道。
那间地下室,关了顾子墨整整两年。

画面切换,里面的小少年,似乎大了一些,却瘦的愈发厉害,身上,也愈发伤痕累累。
刀锋划破皮肤和肌肉,在脆弱的内脏上轻轻游走,稍一用力,便逼得顾子墨吐出了一口血。

秦时看着这画面,只觉得从头皮麻到了脚趾,周身,都是寒凉。
“小墨……”秦时颤抖着声音,想要抱一抱眼前这孩子,却发现,顾子墨脸上不悲不喜,只紧紧的,盯着那一小块屏幕。

“你说,我把你这幅样子发给秦时,他还是会稍微心疼一下的吧?”顾长青笑着,擦拭刀刃上的血迹。
“嗯?看看你自己,像不像条狗?”顾长青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挣扎残喘的样子。
“不要……”不曾呼痛不曾求饶的顾子墨,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不要……不要发给爸……”
“我……我答应你……”




楼主 Meg梅梅  发布于 2018-07-04 11:11:00 +0800 CST  

楼主:Meg梅梅

字数:76425

发表时间:2018-03-01 06:1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13 07:59:2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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