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夕苑][原创]砚雪西楼（F\M）
叹了口气，重新取来了那块帕子，和声道：“手给我。”
云之逸犹豫了一下，终是伸了右手出来。
宫砚雪一言不发地拿帕子轻擦了上去，抠破的掌心，皲裂的指腹，血肉模糊的伤口，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右手好了换左手…
云之逸不再抗拒，身上和手上的伤都不怎么疼了，看起来也不那么骇人，手帕上定然有上好的药吧？他还是个贪心的人，就算是梦，他也不愿醒来了。
“云之逸，”宫砚雪淡淡道，“记住，你是九公主的贴身待卫，名副其实。往者不谏，来者可追。不是所有的过错都能得到原谅，如今机会在自己手中，好好把握。”
云之逸闭紧双目，泪水不可抑制地落下。自从生母去后，他从未掉过一次泪水。一个月来，每日只睡二三个小时，只吃一顿饭他忍下了；每天挨打挨骂挨凌辱，他忍下了；每月十五毒发的噬心之痛，他也忍下了。他以为此生到死也不会有泪水，却敌不过真心的关怀。
宫砚雪轻轻地揽过他，让他枕在自己肩上，轻声道：“都过去了…这里没有别人，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云之逸没有发出声音，埋着头
肩头抖动着，泪水无声地流，似是将十八九年来积蓄的苦闷统统发泄出来。
宫砚雪收起那块未染半点血迹的丝帕，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云之逸过于得坚强，内心其实只是薄冰筑的城墙，遇火则化。命运一波三折，早已伤得千疮百孔，幸而，他没有让自己失望。
呃…不好意思手机木有电了…我是刚充了一刻钟赶着回滴，要看文文的孩纸明天好不…
还有…有木有好心人帮忙删下重楼啊～偶会感激无比滴
另外，后面可能乱了点，因为偶的底稿就写到李忘然被揍那儿，后面的都是一次性滴，有不太好的地方还请谅解哟！晚安～
“天若！”李忘然闪进身，带上门，顺手将一封信扔在桌面上“你的冰姑娘回信了！”
萧天若阴阴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拆开封口，动作优雅地伸出二指向内探去。
李忘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却见他忽然面色一变，眉头蹙了蹙，不由疑惑：“怎么了？”
萧天若并不答话，只是将信封重新递给李忘然，自己则拎起桌上的白瓷茶壶，缓缓地斟了半杯。
李忘然不解地接过，刚捏到那信，身子也不由得一僵。
这里面，难道是空的？
刚才从后门拿过信后跑得太急，根本就没注意到。
“莫非…”李忘然若有所思道。
萧天若微微点了点头，从李忘然手中取回信件，然后捏住封口，慢慢地向两边撕开，直至信封的内壁完全暴露出来，平整摊开在桌面上。
随后他执起那仍在冒热气的半杯茶水，均匀的洒在泛黄的羊皮纸上。
李忘然笑道：“怎么搞得好像在祭祀一样。”
萧天若淡淡地斜了他一眼，平静道：“快了。”
快了？什么快了？祭祀快了，还是这信上的文字快显现了？
发黄的纸张被茶水浸透后颜色更暗，不出半柱香的时间，那信纸边缘渐渐浮出一行小字，尽管那句话转瞬即逝，可眼力颇好的二人仍是看得清清楚楚。
“左堂有变，宫主速回。”
萧天若面容平静地站起身，将信纸一角置于灯火之上，火舌舔干茶水，迅速地将那薄薄的一层化为灰烬。
李忘然轻笑一声：“萧大少主，你的麻烦来了。”
虽是兴灾乐祸的神色，眼底却划过了一丝担忧。璃宫有变，如今情况到了何种地步？
萧天若的真实身份，除了他李忘然和璃宫四大护法冰、影、风、月之外无人知晓，
就连解甲在田的萧家人都不例外。再者，璃宫在江湖上卓尔不群独行其是，并无什么盟派。如今左堂有变，风、月内乱，祸起萧墙，他拿什么安内？
更麻烦的是，此事若是暴露了，那就是诛九族的重罪。璃宫本是一条后路，却南辕北辙地成为了祸根，岂不是事与愿违？
“你打算怎么办？”李忘然挑眉道。
萧天若沉默了半晌，淡淡道：“回璃宫。”
“不行。”李忘然立刻否定。
“眼下，只有这一条路。”萧天若侧着身，昏暗的灯光映在侧脸上，看不清表情。
“那我也去。”李忘然神定气闲道。
萧天若终于叹了口气：“别任性。”
李忘然眉眼弯弯：“只许你州官放火，还不让百姓点灯了？”
“李忘然，”萧天若口气严肃起来，“这是我的事，你不要多管。”
“我又不是你手下，为什么要听你的？不过是大了我二十天而已，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来吓唬谁呀…喂你干什么！”李忘然一脸懒洋洋的表情被瞬间打乱，除了头部外浑身动弹不得，他愤愤地盯住偷袭他的萧天若，不满道：“你点穴也没用，我偏要去。”
萧天若阴沉着脸点了点头，一把拉过他丢到床上，顺手抽出瓷瓶里的鸡毛掸子，掉抟羽身，狠狠地抽了下去。
“啊…”
李忘然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惊乎出声，随即想起此时正是深夜，不由脸颊泛起了红晕，低声怒道，“萧天若，你凭什么打我，放开！”
可是身后的一下一下仍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李忘然只觉得某个部位火辣辣的，不由郁闷万分，该死的萧天若，居然，居然这么打他的…
除了第一下外，萧天若并没有用多大的力，然而李忘然一直低声喊疼，让他冷哼了一声。上次在九公主那里挨的罚，后来仍是让他发现了，当时还自责好久，如今也过去了一个多月，并未有新伤，他这两下，能疼到哪里去？
“喂疼，萧天若，你放开我。”
“我疼，萧天若，你住手。”
“你知不知道我很疼！我去璃宫与你何干，死活也不用你管。”李忘然不住地表达着他的不满，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暗暗地运用内力想冲开穴位。
萧天若却因他最后那句话而气结，死活不管？十几年的刎颈之交，你要我放任你去涉险？最不在乎的人，永远都是自己。疼，你真会怕疼么？
在九公主那里伪装地可真不差！
手上蓦然加力，再度狠狠地抽了下去。
感觉到痛苦骤然放大，身后如滚油一般地疼起来，李忘然不由蹙起了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的生气了！
放弃了冲穴的想法，也不再说疼，安安静静地受着那放大了几倍的痈苦。
寂静的屋子里仅余凌厉的风声和鸡毛掸子落在身上的声音。
萧天若一连打了二十多下，一直都是八成的力道，倒并非被怒气冲昏了头。看着一声不吭的李忘然，侧脸惨白，汗如雨下，终是轻
叹一声，扔下手中的工具，解了他的穴位。
真的打疼了，他反倒比谁：都能忍。
萧天若伸手，本想看看那伤，指尖刚触到腰带，就被李忘然反手按住了。他声音很低，还微微有些沙哑，但仍是能听得清楚：“没事。天若，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么？即便是打死我，也无法改变。你担心，我又何尝不是？可我一直觉得，就算是地狱，我们也能一起猖獗。你又何必独自承担。”
萧天若一时百感交集，沉默半晌，轻声询道：“还疼么？”
李忘然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打完了还发甜枣，这鸡毛掸子又不是纸糊的，你挨两下试试。”
萧天若自知理亏，也不反驳，正想扶他起来，一阵敲门声传来。
李忘然脸一白，没等萧天若碰到他便立刻从床上下来立住，疼得脸愈发没了血色。萧天若面色不善地斜了他一眼，大步流星过去把门拉开了。
见到门外人的那一刻，连萧天若脸都白了一分。
宫砚雪一身雪白的狐裘，在清朗的月光下梦幻的不似个凡人。她带着浅浅的笑容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李忘然，你到萧天若屋里来做什么？”
“这个…”李忘然无奈，他总不能说来找了顿打吧？
“公主，是属下让他来的。”萧天若立刻接话道。
“嗯…”宫
砚雪淡淡地点头，“让他来做什么？”
萧天若：“……”
宫砚雪继续道：“你们就是这么迎接我的？”
萧天若：“……”
李忘然忽然觉得这场景特别眼熟，怔了一下立刻回身倒了杯水，用内力捂热后递给宫砚雪：“公主请喝茶。”
宫砚雪笑了笑，视线在李忘然的双手上扫过，淡淡道：“是不是有种历史重演的感觉？”
萧天若忆起一个多月前在书房的那次责罚，原因便是自己的一问三不知，不由微微低下头去。
宫砚雪淡然一笑，很自然地拿起被萧天若扔在地上的鸡毛掸子，掉过头拿在手中把玩着。
料想宫砚雪也不会打坏萧天若，李忘然不禁噙起了一抹坏笑，让他刚刚下这么重的手，怎么样？如今轮到自己吃鸡毛掸子了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萧天若默默立了半晌，就地跪下，伸出双手，低声道：“请公主…责罚。”
宫砚雪拿过李忘然手中的杯子浅浅的抿了一口，随手搁在萧天若右手掌心里。视线若有若无地向李忘然身后扫了一眼，轻笑道：“鸡毛掸子，好像不是用来打手心的吧？”
两人皆是一怔，李忘然的思绪回到身后的痛处，不由尴尬起来，她…不会是听到了吧？
萧天若想的却是，她知道了多少？关于璃宫，密信，和内乱？为什么他看不透她？从落水醒来的那天起，她变得气质非凡，神秘脱俗。没有凌厉的眼神，却自然地让人敬畏。似乎，淡然地一切都与她无关。又似乎，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万知万能，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即使九公主性情大变，他亦是心存很大的芥缔。若不是自己一家人的牵制和李忘然莫名的坚持，他早就远离京城，过自己的生活去了。璃宫一旦暴露，自己，萧家人，李忘然，宫内上下几千人将受牵连，他该怎么面对？
“啪！”
“哐当！”
茶杯从手中掉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水慢慢地
在地板上晕染开来。
李忘然一讶，从前他受多少杖都能跪得笔直，今日怎么…
身后传来火烧火燎的痛，萧天若无措地抬头，宫砚雪静静地看着他，淡淡道：“回神了？”
看着那双碧水一般空灵的美目，萧天若忽然脱口道：“公主，属下…想出趟宫。”
李忘然诧异地将目光投了过来，而萧天若，说完他就后悔了，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没头没脑。他可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公主在处才是他在处，出宫，是天方夜谭吧？更者，他这么说，不明摆着有端倪么？
“可以。”宫砚雪淡淡道。
什么？！
两男子对视一眼，他们没听错吧？
“九公主…”萧天若犹豫着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倒底知不知道？为何毫不犹豫便同意了？是真善良，还是故意不打草惊蛇，欲来个一举拿下？
宫砚雪看他一副谦顺的样子，眼里却是没有焦点，知道他定是天涯海角地想了一大堆，不觉有些气恼。这一个多月来，她不忍他们过去的遭遇，尽可能地迁就维护，可他们呢？连一丝一毫的信任也没有吗？你们背着我有璃宫，我不怪罪，也不会究查，毕竟也需要自保。宽恕至此，还要认为我会害你们吗？
李忘然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萧天若沉默着，竟也不知谢恩。而宫砚雪，面色平静，唇角泛着清浅的笑意。不觉让他暗觉不样，他总觉得，九公主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在等他们坦
白而已。
“宝塔九重，软红十帐，琉璃百亩，青幔千尺，茕茕孑立，纵横江湖…”宫砚雪慢慢低吟出声，每念一句，萧天若脸色就白上几分。李忘然则是一怔，这些话，不是就是世人用来评价璃宫的吗？她还是知道了…为何从前不见她有如此敏锐的眼光？她…会怎么处理他们？
不知为何，李忘然只是有些惊讶，却无一丝忐忑。他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九公主，该是真的变了，而非伪装。否则，她不会在这个时机将此透露出来，对拿人毫无帮助。
而萧天若浑身僵直，脑中瞬间闪过千万个片段，儿时与李忘然一起逃学，年少的对酒当歌，九公主的鞭杖折磨，兴璃宫的千幸万苦，无辜的亲人属下…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绝望，他为何如此自私，为何要连累那么多人！罪行擢发难数，若是能让一切都自己承担，即使打入十八层地狱，他亦是心甘情愿！
宫砚雪看他闭紧双目，睫毛颤抖，完全失了一贯的稳重冷静，不由更加气闷，立在原地沉默着。
李忘然叹了口气，原本是想让萧天若放弃璃宫，现今也晚了。看这一片的死寂，他忽然十分佩服自己，竟泰然自若地取来了工具清扫这一地的狼藉。
宫砚雪默然无语，不爽的情绪也消了一大半，暗道，这李忘然是不怕死，还是不怕九公主呢？
正奇怪着，眼前忽地闪过一道寒光，随后便是扫帚掉地和李忘然的不可置信的惊斥声：“天若，你疯了？！？
宫砚雪淡淡地扫了眼
颈边的通亮的冰凌剑，目光顺着剑身落在萧天若上，只见他满眼挣扎与痛苦之色，身躯微微颤动，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把剑放下。”宫砚雪注视着他，平静道。
萧天若浑身一震，艰难地摇了摇头：“不…
你下令…杀了我…不要去找其它人…求你…”
求。他何时求过人。他何时如此冲动。李忘然肃声道：“萧天若，住手！”
萧天若脑中一片混乱，茫然地摇了摇头，手中的剑又逼近了几分，紧紧地贴着宫砚雪白皙的脖颈。
李忘然才急起来：“萧天若！”
宫砚雪也没有了耐心，一个旋身离开剑锋，二指一弹，那冰凌剑便擦过耳侧，一头扎在房梁上。
她轻巧地回身，一把揪过愣在原地的萧天若按在桌上，手一扬，鸡毛掸子便如暴风雨一般地落了下去。
李忘然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尊贵奢华的她，淡雅出尘的她，阴冷无情的她，真挚温暖的她，身手不明的她，神秘脱俗的她…倒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九公主？
自从她昏迷醒来，似乎是第一次真的动了气，却怎么看也不像是因为璃宫，若是另有其因，那又是什么呢？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见证这一顿暴风雨般的猛揍。李忘然抽了抽嘴角，九公主看似打得随意，实则一连数下都打在同一个地方。空气中隐隐的波动告诉他，生气的少女还暗暗地注入了内力。
萧天若…应该比他刚才挨那顿要难熬得多了吧…
萧天若脑中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竟被九公主反身按在桌上…打…
他又羞又疼，瞬间红了脸颊，也不知何来的勇气，不若寻常一样静静地受着，倒是挣扎了几下，却毫无用处。反而让那掸子夹着风声落得更狠，一个劲地抽在臀上。
又是个十来下，让萧天若冷汗密布，嘴唇都咬出了血，反抗的力气全无。他不明白为何九公主还要打他，直接派人抓到天牢去不是更省事么？
“公主…”李忘然小心地看了看没有停手意思的宫砚雪，终于无可奈何地开口
求情道，“已经…很多了，饶了他吧…”
宫砚雪轻轻一笑，并不停手：“李忘然，你可知今日，我为何要打他？”
李忘然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恭敬道：“臣愚钝，臣不知。”
宫砚雪收回法力，又一掸子抽下，只听“咔嚓”一声，那鸡羽艳丽的掸子从中折成两半。李忘然错愕地抬起头，却见萧天若身旁的红木桌面上泛起一道白棱，原来这一下并未打在萧天若身上，李忘然不由暗吁了一口气。
“你不用庆幸，”宫砚雪看了李忘然一眼淡淡道，“之前的每一下，都丝毫不逊于此。”
她当然明白，若不是法力护着，这鸡毛掸子旱就断了。
李忘然：“……”最终只好叹了口气去扶萧天若。
“璃宫内乱，你们好自为之。”宫砚雪转过身，“萧天若，过去替代不了现在和未来，封闭着心门，将一切都放在心里自己承担，永远也不会有真正的快乐超脱，好好想想吧。”
顿了顿，抬脚跨出了房门。
李忘然怔怔地看着那一抹月光倾染的纤瘦背影如一片清
幽的花瓣般静静飘远，再也不见。
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扶起无力的萧天若，对上一张满是汗水的脸，不由怨道：“你怎么如此冲动，若是两个月前的九公主，定活剥你一层皮！”
萧天若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在九公主面前大胆至此，许久未受这等疼痛，还真有些难以适应。”
李忘然白了他一眼，见他忍得实在辛苦，不由问道：“那么疼？”
萧天若点点头：“鸡毛掸子…果然不是纸糊的。”
李忘然冷哼了一声：“活该。不过想不到九公主真不在意璃宫。”
“你早知她不会？”萧天若讶道。
“不是啊，只是感觉而已。”李忘然笑道。
萧天若眸中划过一丝黯淡，她说的不错，他太闭塞，拒人以千里之外。也太懦弱，连和朋友同生共死的勇气都没有。
“忘然，”他忽然抬起头，“再过一个时辰，一起去璃宫吧。”
“啊？”李忘然傻眼，随后是出人意料地跳起来怒道，“那你还让我白挨顿打，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