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命如草芥(古风)

呜呜,天涯发现自己又话唠了,所以文文不会每章拍戏,拍戏的频率或许不会像其他文章一样那么高,不过下章估计会有父王亲手拍戏咯,保证啦,哎呀,卖个萌!看在那么晚了天涯还更文,潜水的看官们冒个泡嘛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7-20 01:23:00 +0800 CST  
15.诗医
陈晦这趟出门,无意他人识破自己的身份,故而一切从简,所带护卫仅一人,草芥随同侍奉,陈晦以此名义名正言顺地把她带出去。实则,他完全可以换成其他真正的丫鬟侍婢,她们反而更清楚自己的起居习惯能伺候得更细致,但几个月来,日日看到这个小人儿在面前,时间虽不长,但她脑袋瓜子还算机灵,模样生得又讨喜,性格比刚来静心斋那会儿放得开了不少,跟自己说话也感觉没那么拘谨了。到底每日放在身边亲自教导有了感情,她又不同于其他缠了足的女儿,实际上骨子里的她有些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听父亲说要带她出去巡游一段时间,她笑得眉飞色舞。陈晦把草芥安排在静心斋,名义上是惩罚她为婢女当差一段时日,可在静心斋中的下人至少表面上都唤她为小姐,对她还算恭敬,草芥若非自己违错了规矩或受到王爷吩咐,都不曾施罚为难她。
马车正在行路,陈晦看了半晌儿书,有点口渴,并不抬头,吩咐道:“给我倒杯茶。”
片刻却还未等到送到手上的茶杯,这才不乐意地抬起头,这一看才发现那小人儿双手垫着小脑袋,嘴里还含着叶哨,朝车窗外望得出神,玉雕似的面容悄悄带着笑意。
“听到唤茶没有?”陈晦提高了音调,草芥这才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哦,方才没听到,这就给您泡。”
看她翻动车内置放茶具的匣子发出较大的响声,居然又拿错了茶叶,陈晦皱皱眉,开口批评:“因为奉茶的事你上次挨了顿打,我还以为我下午喝雨前龙井的规矩你早记住了,怎么又拿错了茶叶?唤茶时也失神不应,这会子又差点儿泡错茶叶,莫不成离了静心斋,你就以为可以不守规矩、随随便便办事了?这次出来没把戒尺一同带来,红袖姑姑也没一同随行,你就真当没有人能执板惩戒了?本王不亲自动手,大不了就给你攒着,回府后由掌刑嬷嬷一并找你算账。凡事都抱着差不多的心态,你能办成什么大事?再这么游神不上心,干脆现在送你回去得了,好在不算远,来得及。”
草芥听了一番话,方才看风景的兴致一扫而光,想到若此时在静心斋,再办错这样简单的事儿,铁定早被红袖姑姑带下去拿戒尺打屁股了,她急得都快哭了,但自己个儿理亏,好容易才磕磕巴巴地道:“父王别生气,我,我保证不再有下次了,我也是想尽心伺候好您的。您看,我出来不也就做错这一件事吗?我也都乖乖的,没给您惹任何麻烦。”
陈晦实则也就想吓唬她,出来几日,她特别感恩戴德似的非常勤勉,每日布置的功课背得很是顺溜,看书也比之前勤快了,早晚还自己殷勤地过来伺候他梳洗浴足。陈晦一点她小脑袋,轻斥:“这儿是外头,说过你当如何称呼我?算了,饶你一次。我习惯早起,睡得也不早,你又不是惯常夜里服侍的人,早晚随侍太过于辛苦,你只消做好在静心斋时的本职就够了。你这年纪正在长身体,该休息充足才是。我又不是自己个儿不能照顾自己,昔日圣祖教导皇子不得过于娇惯,自己穿衣梳洗、夜间倒杯热水怎会做不来?”
“没关系的,父……爹爹本来就是带我出来随侍您的。”
陈晦不是看不出她的如意算盘,“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你也休想着还有下次能出来了,先来这次是天家私下派我出巡,二则将来你也大了,哪儿有大女孩儿还抛头露面的?”草芥没有缠足,长相也偏英气,故而穿了男装不易被识破,陈晦禁不住细瞧一眼草芥的男装打扮——好似看到了十三四岁的自己一般,他伸手给女儿束起的发髻整理了几根散出的发丝,这才道:“好在现在没发身儿,个头上不显,这段时日凡是要可能要到人多的地方都记得穿男装。”
这件事儿上她哪有话语权。但草芥想今后也跟着出来的心思被识破了,只好嘟了嘟嘴,可父亲方才的话明明是关爱她的,她也开口:“爹爹难得出来一趟,自己也说就当做假公济私,顺道出来游玩,何苦晚上看地方书料到这样晚?”
“你懂什么?”陈晦看看女儿明眸善睐的样子着实可爱,轻轻拍拍她的小脸蛋,“详熟地方政务史料是绝脱不开的。这几日都在路上,经过的小镇也不怎么繁华,等到了柳陵,赏你些零用,自己喜欢什么就买一些。”
草芥这头一阵激动,真想当即就紧紧抱着父亲,像赖在阿娘怀里一般赖在他怀疑撒娇,但陈晦素来威严惯了,草芥却还是禁不住就大幅度地抱住父亲的右手——她一直在犯难如何跟父王开口要钱,父亲却先开口准了。哪料马车正巧小幅震动了一下,小部分茶汤立时就洒了出来。
陈晦注重仪容,但这头看到女儿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想着马上掏出手绢为他擦衣服,且方才那娇滴滴的模样和温情的画面也着实让他舍不得再因此小过责备女儿。草芥给他擦掉茶液,陈晦随意拿起她的手帕看看——上头绣的芙蕖歪七扭八,蜻蜓也实在看不出模样。那是陈朝闺阁里流行的最简单图案,女童习女红多以“蜻蜓戏芙蕖”打基础,就连他最小的女儿媱媱都比草芥绣得有模有样。幸亏只是自己看到。看来,毕竟是女儿家,光教读书还是不行的。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7-20 14:33:00 +0800 CST  
夕阳西下,经过一处酒家,号“华峰楼”,其狂草泥金的楹联却吸引了陈晦: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
“好书法,够大气。”
迎面而立的店家拱手道谢:“客官谬赞。几位这边请,用点什么?”
“我第一次来,没什么忌口,不拘什么,你上几道店中招牌菜色就好。”
店老板笑道:“我不自吹,我们这里地道的就是鳝鱼宴,客官只有三位,全鳝宴未免奢侈不实,不过上好的‘马鞍桥’还留着,讲究的是‘茶油爆、猪油炒、麻油浇’,浓油赤酱,绝不腻口。俗话说‘冬日人参夏日鳝’,这鳝鱼补中益气,滋味好又养人,价格也适中。”
陈晦不由大感兴趣:“既然如此,自然得品尝,其他菜色也请掌柜配齐,不必靡费,也不用太省俭。”
店老板觑陈晦必是富家子弟样貌,自然少不得巴结,应了一声亲自去厨房知会。陈晦看茶器,竟是不俗的宜兴紫砂,仿供春壶的式样;品了一口茶,是泡得酽酽的岕茶,岕茶虽老些,茶香很醇厚,水也用得不错。陈晦不由大起好感,静待菜品上桌。
不久就上来四菜一汤,陈晦动筷一尝,“果真色香味俱全,滋味绝妙。”这头随侍在一旁的草芥和侍卫,“你们也一起坐下吃吧,这儿不在家,不兴立那么多规矩。”回头又吩咐店家再上几道菜。
陈晦心情好,草芥遇到了好吃的也打开了话匣子,“鳝鱼好吃,我还亲自下家里附近的小河捞过鱼呢!泥鳅也好吃,其实捉泥鳅和捉鳝鱼差不多,找到洞眼,一头捅小棍,一头手就去堵截,就要在鳝鱼逃出来的那一刹那,眼疾手快这么一捏!捏住了还不算,那玩意儿滑腻腻的,握在手里就和鼻涕似的……”
陈晦放下筷子皱眉道:“我吃得好好的,你来恶心人!还让不让我们吃了?”
一旁的店家笑嘻嘻道:“君子远庖丁嘛,其实厨房里杀猪宰羊看得也叫人恶心,有些讲究的儒生食客还不是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
陈晦含笑点点头:“孔孟之道也确实并非尽善尽美。”
“阁下此言不怕得罪二圣贤?不过此言绝非迂腐守固之人说出的。”陈晦闻声望去,清风迎面正巧送来陈年花雕的酒香,只见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坐在邻桌,相貌平庸些,皮肤黝黑,身形也略微提起发福。
陈晦一展折扇,笑谈:“方才确有不敬之意,但也只是道出心中实感。”看对方双目精炼,浑然天成一股才气,陈晦并不以貌取人,有心结识,陈晦一提酒杯,坐在一旁的草芥这就马上站起来斟酒,“小兄弟若不嫌弃,我们这儿人也不多,咱们拼成一桌,坐下以诗酒会友如何?酒水菜钱也一同我请了。”
“我最爱喝酒,但古来诗词传录至今抄录得未必准确,我看一身病症,得治。”
陈晦一听此言,兴趣大涨,也见那形貌不扬的青年提着酒杯,走向自己。
“这位小兄弟可是本地出了名的诗医,鲜见他跟哪位文人墨客共桌品酒,敝楼的招牌和对联都出自他手。”店老板朝陈晦解释。
“店家看得起我薛仲,不嫌弃我时常里你这儿讨酒喝。”说着,已跟陈晦碰杯,先痛快饮尽酒水。
陈晦听闻店家之言,对此人更感兴趣了:“薛先生腹有诗书气自华,今年春闱必定考到了好功名。”
薛仲大笑:“在下可当不起先生二字。秋闱都没考,何能入春闱。我不善八股。”
陈晦看他神态,说不善实则是不屑吧道:“八股虽是敲门砖,但今圣更看重的是时论。薛兄弟不考,可惜了人才。”
“在下家中行二,出身寒门,故名薛仲,没有鸿鹄壮志。今圣重时论,可当下时论左不过考的关于大户纳税、北边兵策,做何盘算心中早有圣裁,就好比前阵子太子太傅胡吟罪涉文字全家遭惩,人人都以为寿王铁定要威风了,但圣上亦以其他是由降职几个素来支持他的官员,寿王处境实则更要步步谦慎了。”
草芥也略略听明白了这些朝政,偷偷瞄一眼父亲,只见陈晦听闻此话后只佯装品酒,遮掩住了因被人道中心事而抽搐了一下的嘴角,又笑道:“既是出来游玩,可否不谈国是?敝姓赵,在家行三,字瑾瑜。家中经商营生,此行欲往柳陵查看门市。”点点草芥,“在下犬子,一同随行。”
薛仲道:“瑾瑜兄谈吐风雅,通身贵气,倒像是大官家子弟。”
“家里是有些近亲为官。”陈晦也并不过分谦卑,“方才店家说薛贤弟有诗医之号,愚兄不知可有幸能见识一番。”
薛仲又饮下一杯:“这并不是什么本事,凡看到病句诗文我都忍不住对症下药一番。诗文也同人体一般,有虚症实症,我一一列举不来,倒不如瑾瑜兄当堂跟我提两句古诗文。”
陈晦沉思片刻,此景应提些喜气的:“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虚症,得补。”
陈晦兴致盎然,旋即问:“如何补?”
“十年久旱逢甘露,千里他乡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烛夜,秀才金榜题名时。”
陈晦一听,大喜,“果真补得恰是地方!”他有凡遇见好诗好文都摘录下来的习惯,此时不在京中家里,侍从从店家借来了纸笔。这扭头一看旁边的女儿居然在这风雅时候夹着鱼骨给地上的猫喂食,黄猫蹭了蹭她的手背引得她咯咯笑起来——实在不合意境透了。陈晦训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净对弄猫逗狗感兴趣,还不过来给我摘录。”
于是草芥就被命令过去“学习”,摘写诗句。
“那……”陈晦顿了顿,这次想了个氛围悲凉些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是,牧童遥指杏花村。”
“此诗得实症。重复赘述,当开泻药一剂。清明已是时节,行人已在路上,何处是已然在问路,雨天又怎会有牧童放牧?”
陈晦大笑,“好,泻药开得好。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酒家何处是,遥指杏花村。果然精简,妙哉。”转眼看在摘录的草芥:“都记下了吗?少一字多一字都不得。”
这头薛仲瞧了瞧正在写字的草芥:“哟,小少爷写得一手好字,洒脱,不过,这字形上还不成熟。瑾瑜兄打算让小少爷将来走武举吗?”
“你说对了,比起舞文弄墨,舞刀弄剑更吸引我。”此话一出就遭到了父亲训斥。
“大人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又不是夸你的话,你也好意思答?”一改严厉的口吻,陈晦又朝薛仲道“字写得结蚓绾蛇罢了。这小子没出息透了,书念得不好,字也不勤练,事也不会办。这也都是在家里被母亲惯的。看来回去后,我要下些猛药了,倒不信挨几顿家法还治不了他通身的毛病。”想到草芥读史上还算勤勉,但此情此景实在不愿夸。
薛仲答道:“小少爷面目清秀,额如满月,眉眼得神,是一副聪明相,应是读书的好种子。不过,溺子如杀子,令郎再不读书就晚了,就是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肚子里也是有存货的。”
陈晦剜了草芥一眼,回头对薛仲拱手道:“得教了!以后小子再顽劣,我就要请家法了。不信打不出他的锦绣才华来。”草芥听陈晦语气半真半假,暗道“惨了”,立刻觉得薛仲实在是个坏人,恨恨地偷偷瞪了他一眼。
“谁说我没半点才华的?文绉绉的诗文我不精通,可也懂一些。方才你们说的人生四大喜,照我解释,其实也是人生四大悲!”
陈晦却目光示意她不要开口,怕自己在薛仲面前丢脸。薛仲感兴趣地望着她,她却不顾父亲的目光,开口道:“久旱逢甘雨——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提名时——重名。怎么就不是四大悲了?”
陈晦目光一亮,草芥给他挣足了面子,但陈晦喜在心中,却不作声色,“你这点子墨水就不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可薛仲却忍不住称赞道:“好创意,小少爷见解独到。”却不禁调侃道:“看来今日我酒酣,成‘罪人’(醉人)矣!”
陈晦却道:“我倒觉得薛贤弟极有识人之明!我家在京都,若是贤弟来京,倒不妨给犬子做个开蒙的业师。”
薛仲只当他说笑,也笑着应道:“好!我小时候,家父预备着一把檀木戒尺,日日放在桌边,既当镇纸,又当刑具,果然多年下来,心有所畏,能发奋读书。若是小少爷需要,不妨转赠。”草芥脸更苦,她家里已经不缺戒尺了,只巴望着把陈晦快些跟这个薛仲分开,可怜巴巴道:“父亲,时候不早了,就是要作诗,也得看看时候,明儿再作吧!”
天色渐晚,陈晦索性就在华峰楼住下。他遥望正在月落西山的远空,感叹道:“今日着实尽兴。我大陈有这样的奇人贤才,何愁再兴五十年?”
草芥看父亲高兴,凑趣道:“他平白无故打趣我做什么?他读过的书我没读过,可我读过的他也未必读过啊。”
陈晦似笑不笑看着她:“他虽说孔孟非完美,不善八股。可我看此人不仅经史子集通熟于心,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已尽在心中了。你那点子皮毛我还不清楚,居然敢夸这个海口,幸好是在我面前。你就举个例子里,你看过什么他没看过。”
“《鹅幻汇编》。”草芥旋即接口——这部书是江湖术士行骗总集,从前上街时无意中看到的。
话一说出口,陈晦笑脸都僵硬下来了,这丫头居然还读过这种下三滥的书。陈晦一个爆栗子就敲在她脑袋上,狠狠瞪她一眼:“幸好方才你没说出口,不然脸都被你丢尽了!什么混的脏的最爱记在心里,怪不得到静心斋侍奉两个月多,还一生惰性懒散不靠谱的坏毛病。今后再叫我发现你读这些不三不四的书,看我不打掉你下半截儿来。回去后,给我勤习圣人经典。”
“我不想学。”草芥嘟了嘴,“我觉得那玩意儿才没用呢!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陈晦“呵”地一笑:“女子无才便是德?无才是德不假,但你这样倒算有德了?!我现在宁可你有才无德,也省得人家笑话还笑双份——连我的脸也扫了进去!今日若不是你丢人,倒可以玩得更尽兴些。”
草芥“哼”了声说道:“我丢什么人!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也未见得一个个才高八斗的。姐姐们不是也只读了女四书么?我之前在吴侧妃那儿也日日听嬷嬷讲呢!”
陈晦喝问道:“记住了多少?背来听听!”
草芥傻眼,半天一个字都没答上来,陈晦伸手在她隔着衣裙的两轮半月上重重拍了两记,发出两声脆响,草芥捂着屁股道:“疼!”
陈晦回想起草芥出来几日经常摘了树叶做成叶哨含在嘴里吹,实在有点不上台面。他爱好风雅,可三人同行,若说侍卫是个大老粗,自己的女儿就是个小老粗。“你就活宝现世吧!女四书读不好,女红不会做,这还敢叫疼,赶明儿回府不好好读书,有更疼的在后面呢!王府里有的是好檀木,做十把八把戒尺给你!敢再这副痞子腔调和我说话,不信打不下你的下半截来!”
草芥苦了脸,但着实不敢再开口,陈晦习惯夜读,但免了她晚上随侍,草芥只好归寝前问了安,也装模作样抚平了被褥做了“定省”的样子,陈晦点点头,草芥只好带着满心对回府后的忧虑退下了。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7-20 14:42:00 +0800 CST  
这一章算作甜傻白吧,父女拍戏也算做拍着玩的。哈哈,当做给某位一直支持天涯的看官致敬。在下章或下下章会有另一场父女拍戏,不过拍后的氛围比较悲伤些。哎哟喂,天涯的文拍戏不多,但是也不想为了增加收视率而刻意改变文风或刻意增加拍戏吧。天涯现在写文也图个快乐和自己的进步,所以有的亲会觉得天涯懒得加大宣传力度了。总而言之,谢谢一如既往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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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酒醒

陈晦爱才,加之圣上传来御函吩咐他要把柳陵地界上的情况暗访仔细,可多留十来日都不打紧,陈晦遂在华峰楼多住了两日,薛仲也给他引荐了几位自己的朋友,多为怪才,陈晦心中喜悦。
三五风雅墨客谈古论今,自然少不得美酒相伴。陈晦昨晚饮至醺醺然,也颇觉酣畅,侍卫扶他上楼回房歇息也早过了三更,草芥先缠着侍卫教她一些拳脚功夫,这会子兴奋劲儿没过,也还没睡,看到侍卫搀着父亲上了楼,就焦急询问:“袁师傅,京里传来的密笺,要不要给父王看?”
侍卫看陈晦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似的,试着叫了几声也没应答,只昏沉沉地说些听不明白的胡话,无奈道:“王爷喝成这样怕是也处理不来,也只能等他酒醒了再禀报了。小姐在此先照顾王爷,奴才这就冲碗醒酒汤来。”
陈晦一夜乱梦,素日也习惯五更末卯初就醒了,这才忽觉自己略微头昏脑涨,以为还在王府里有人守夜服侍,张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但还真就有人守了一宿。草芥伺候他饮了醒酒汤,毛巾略略擦拭了几下,看父亲沉沉睡下了,自己也不放心,就把被褥抗来自己个儿在陈晦塌下打了地铺,地上硬得紧,她辗转反侧,略微闭眼,都没睡熟。听到床上的人问话,草芥听到窗外鸡鸣,赖在被子里答道:“才卯初,又不用上朝,父王再睡会儿吧。”
陈晦也头疼困倦,于是继续闭目模模糊糊又要睡着,突然听到塌下一声被惊醒:“不好。”
“咋咋呼呼的。怎么了?”
草芥几乎弹起身来,还着睡衣,急急忙忙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件,呈过来:“昨儿个晚上驿站加急送来的密笺,但父王喝醉了,本打算父王一醒来就马上呈给您看,可刚才我忘了。”
陈晦已经完全醒神,扯过密笺,正要打开,却见草芥纹丝不动,不禁三分恼怒,斥道:“还不快把帐子挂起来!既是密函,你竟也笨到不知回避吗?幸好你不是真正惯常守夜侍奉的人,不然早被打折腿了。”
草芥急忙地退了好几步回避,帐子就没挂上了,但父亲展开信件看了一会,面露喜色,想比朝中传来了好消息。
陈晦一抬头,就瞧见草芥披着头发,搓着衣角,光着脚丫站在自己床前不远的位置,低垂着小脑袋想偷偷瞥看一眼自己的目光,又委屈又害怕的小模样让陈晦觉得又好气又笑:“一大早寒气重,怎么好光着脚丫站在地板上?我这会子头疼得紧呢,过来给我揉揉。”
草芥这头利索就奔上了床,跪在父亲背后给他按摩太阳穴。陈晦顿时觉得眼清目明舒服极了,夸道:“你按摩的手法轻重得当,倒比得过府里几个专门按摩的技师。”
草芥看父亲高兴,自己免了罚,心里也高兴,毫无戒备地自豪道:“那当然了!阿娘也这么夸我。阿娘常常劳作,免不了腰酸背疼,她教过我两三次我就全记下了,之后都是我给她按揉的,她每次都夸我。”
怪不着草芥的手法如此熟悉。陈晦回忆过去奥野也曾为劳累了满满一天、筋疲力尽的他按摩。那时候,奥野带着孩子还住在离他静心斋最近的院落里,她虽以公主身份做妾,但实则已毫无背景靠山,且入府资历不长,位份不高,实则应当安排住到侧妃珍儿的偏苑或跟其他侍妾一同住一个院落,但陈晦却破格安排她住在离自己最近的苑子里,盛宠自然不必形容。草芥的地铺还摆在眼前,陈晦看草芥对自己一腔至纯至孝,奥野再多不是也是她亲母,陈晦也不想在她兴头上呵止住她不许提奥野。
草芥看父亲很享受的模样,又接着开始乐着叨叨从前在王府里的高兴杂事。陈晦听她说了一阵,终于等她口干舌燥消停了,才缓缓开口,“你和我说了那么多高兴的事,我也有好消息想跟你分享。”
“是什么?”
“昨晚密函加急来报,西北边疆夷狄部落反,我派去驻守的兵马及时镇住了……天家大喜。”
草芥的声音却干瘪瘪的:“恭喜父王又立大功一件。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天家恩赏父王,又不恩赏我。人家辛辛苦苦伺候您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草芥一门心思想讨赏,这会子整个人就奔到了陈晦面前,跪在被子上。
陈晦一听,敲敲她的小脑袋,早识破了她的动机:“说话一股子酸劲儿做什么?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吗?女孩子家家学什么武功?勤习女红才是正理。就你这风吹就倒的瘦弱身板,真练起武来扛不扛得住?”
“怎么扛不住?袁师父教了我一路的,还夸我脑袋灵光,筋骨灵活,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陈晦冷笑一声:“你选师父的门槛倒够低,随便一个侍卫你就成日缠着,就能当你师父。”
“怎么就随便一个侍卫呢?袁师父若不厉害,父王怎么会派他随行?”
陈晦捏捏她小脸:“终究是没见过世面。既然学艺,自然聘名师。你几个哥哥的武艺都是我过命之交教导的。只不过,他不收女徒。而且,前年得了不治之症……人生难得一知己。”
草芥不忍父王面露感伤之色,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就顺着自己平日里安慰阿娘的感觉,双手搂着父亲的脖子:“父王别难过,草芥也是父王的过命之交啊!”
看她一副纯真模样,陈晦也不舍训斥她如此犯上动作不合礼仪,只对她的话感到不解。
草芥第一次对除了阿娘以外的人如此撒娇,且还是素来威严惯的父亲,不禁面红耳赤答道:“草芥的命是父王给的啊,怎么就不是过命之交呢?”
陈晦闻言心里仿佛流过了温泉水般柔滑舒适,但是故作严肃地说:“先前不还私下里说静心斋规矩森严,父王罚你做丫鬟,日日像老虎一般让你害怕,觉得父王喜怒无常、莫名其妙、不好伺候吗?”
草芥听后一惊,心想无人之时的自言自语竟被他听到了。随即把小手从陈晦脖子上拿开,防备性地放到背后,护住了常遭训责的那处,垂着小脑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糯糯开口:“哪有,父王不是老虎,也不是人……”
“什么?!”陈晦听后又惊又怒,拽过跪坐在床上的草芥就按到腿上,左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事先护住屁股的两手抓住按在腰上,另一只大手狠狠拍向她只着单薄睡裤的小臀:“放肆!居然敢出言不逊?!”不给草芥任何解释的时间,七八个巴掌就脆响响地揍在她身后最丰实的那两团上。
草芥吃痛呜咽道:“我还没说完呢……父王不是老虎,也不是人,是神……千里眼,顺风耳,连女儿私下悄悄抱怨什么都知道……哎哟!草芥哪里敢出言不逊……父王怎好冤枉好人还打人……”说着小手偷偷去揉疼疼麻麻的屁股。“疼死我了。”
陈晦一听又好气又好笑,拍开她的手,冷哼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敢说我冤枉你,为子女者哪有说父母不是的?你不但私下说还当着我面说,《论语》、《礼记》、《孝经》都白念了?你的兄弟姐妹们谁敢像你这样没规没矩、吊儿郎当模样的?今后再敢这么和我没大没小,保你下半截儿没一日安生日子可过!”
陈晦威胁着还觉得不解气,又在臀峰处重重掴打了几掌,势必让她心有余悸、老实几天。清脆的啪啪声在房间回荡,腿上的小人儿闹腾得厉害,如同一只活蹦乱跳的鲤鱼,不过口里却是呼痛声,连连叫着:“不敢了,不敢了……”边叫边躲,像只小猫一样在陈晦腿上、怀里蹭来蹭去。
“再闹就把你绑起来!”陈晦吓唬她,草芥果然乖乖地不动了,可怜巴巴望着他,双目泛红,大眼睛里流出几颗金豆豆,雾蒙蒙的像是氤氲着杏花烟雨的江南水汽,小牙咬着下唇,陈晦见她这副委屈的小模样不禁心软了,把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吩咐道:“地铺肯定不舒服,你昨晚没睡好,现在时辰还早,再补个眠吧。”而自己则起身下床,准备拿书晨念。
草芥心里还是略略不服气,多年来难得父亲如此关怀,虽短短数日,但父亲身边却只有自己一个亲身骨肉随时陪伴,她心里实在不舍这样的时光,即便是挨打也心甘情愿了,她壮壮胆子想继续撒娇撒痴,待被子一上身就用小手抓住蒙住头,底气不足但是逞强地说:“《后汉书·崔寔传》云:“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女儿效仿古人大走小受……女儿这是尽孝道。父王总该赏我些什么吧!”
陈晦没想到她冷不防居然还敢来了这么一句:“哼!读史使人明智,但绝非供你断章取义!何况打你几巴掌就是大杖?那什么是小杖?”
草芥见父亲并未真的生气,壮着胆子钻出被子,摇头晃脑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小杖嘛,就是只动口喽。看来父王平日里对我真是过于严厉了。”
还没嘚瑟完,陈晦就大步流星地迈步过来,身后的被子被掀开,草芥单薄的睡裤哪里抵挡得住半丝痛楚,陈晦朝那凸起的两峰狠狠挥掌,一连串的巴掌伴着大吼的训斥声:“那就赏顿打!大杖小杖一同恩赏!”
清晨黎明时分,一阵巴掌声和哭叫声不绝于耳。
用过午饭,陈晦辞别了薛仲几个来送行的才子朋友,继续往柳陵前行。马车里的小人儿今晨挨了顿打,但不轻不重的,还是手掌揍的,缓了几个时辰,也麻麻痒痒地忘了教训,这起子又傲娇嘚瑟起来试探着再磨再问:“父王,方才袁师父说咱们要穿过这片树林才能到柳陵,林子里没什么人,我骑骑马也算不得抛头露面……我的骑术您又不是没见过,没问题的!”
一声斥责:“你烦不烦?从上车到现在提骑马提了几次?故意找骂来的!”但看草芥一脸渴望的小模样,再看窗外确实鲜有人烟,自己被她磨了半天也确实有点要活动筋骨的想法了,沉沉叹口气,问道:“你伤处不疼了?不怕骑马硌得慌?”
草芥这下子羞红了脸,摇摇头,低声嘟囔:“不带父王这样开涮人的,父王下手真狠,若非我冷敷了几个时辰,这会儿还红肿着呢。”
“既然你都不介意痛处了,就当作昨日你照顾本王一片孝心的恩赏,准你骑马了。不过,恰巧我也想骑马,但咱们就两匹马,你我各骑一匹车子就没牲口拉动,耽误了行程。”草芥看到了骑马的希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父王,等待他的安排。
陈晦吩咐侍卫卸下一匹马来,草芥兴奋不已,但她个子还不够高,陈晦不想麻烦再吩咐拿踮脚凳出来,索性先轻巧跃上马背,伸手一把将拉住女儿的手,抱到马背上。陈晦宽广的胸襟包裹着她,这样坚实可靠的安全感好似从自己五岁患天花后就久久别离了,这种阔别已久的踏实欢乐让她的小心脏噗噗急跳。她看不到身后父亲的神情——陈晦低眼注视,满目爱意地瞧着这颗小脑袋,心中不禁感叹自己骨肉虽多,但却难得拥有这样亲密纯粹的相处时光,他一甩马鞭,骏马便乘载着父女二人一路奔驰,直至柳陵城。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7-21 06:48:00 +0800 CST  
17. 铃兰
陈晦自小生活在锦衣玉食的环境里,他虽坚守不可过分奢靡的作风,但从不过分节俭。虽只在柳陵微服视察半月尔尔,但素来喜好风雅静谧的他不乐意住在鱼龙混杂的豪华客栈里。柳陵城中租赁,租金至少预付整年,陈晦便以高价租赁下了一座最雅致的小苑,请了两个洒扫的短工。
小苑不大,一座坐北朝南的两层木楼,雅在依山傍水,“喜上眉梢”“松鹤延年”“五福临门”……各种喜气的浮雕随处可见,陈晦最爱好这些风雅的细节之处。树木成荫自不必说,庭院里仿古造着九曲亭台,晨间池塘浮起一层水雾,如似仙境。
晨曦间,窗外传来一阵女孩子甜美的嬉笑,充满朝气的光斑洒在她嫩绿的衣裙上,看上去那么地生机勃勃。她笑得很是爽朗:“大宝子,使劲儿啊,再高点,再高点!”
陈晦放下手中的书本,向窗外望去,不是草芥还会是谁?昨儿个这丫头经得了同意,就让侍卫在梧桐树下为她绑了把秋千。打发着比她小三两岁的小短工给她推秋千,这会儿越玩越起劲儿,居然站了起来。陈晦看她玩得起劲儿,笑得如此欢畅,也不想打扰,静静地瞧着女儿玩,竟然萌生了一种不想再约束她自在天性的想法。说时迟那时快,秋千正巧摇到最高处时草芥脚下打滑,尖叫着摔了出去,陈晦眼疾手快,从二楼一跃而下,一把将她稳妥妥地接在怀里。草芥惊魂未定还想靠在父亲怀里,却被一把推出去,耳边就传来呼啸般的呵斥:“非得磨着我许你立秋千,贪玩任性,摔不死你!下次任你怎么折腾,断腿断胳膊才好记住教训。”回头也不忘呵斥方才推秋千的男孩:“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草芥跪下委屈道:“爹爹别责怪大宝子,他比我还小,是我吩咐他推秋千的,您要打要骂草芥都乖乖认罚,他那么小就要挣钱养活弟妹,就在我们这儿伺候几日而已,别惩罚他。”
陈晦看她勇于担当,好在确实没受伤,心里头的怒火也减免了七八分,让她站起身来,口吻缓和了不少:“我是那么不讲理的雇主吗?你都多大了?还折腾这些小孩儿家的玩意儿。”
“这还不是因为您来到柳陵后一直忙,也不愿带我出去玩,还不准我一个人出门。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还不就想着这些玩意儿打发时间吗?”
陈晦折扇一敲她小脑袋:“哟嚯,竟然还拐弯抹角指责上我来!我到外头查看门市、拜访官商,那些男人家的场面方便带着你去抛头露面?”
草芥不禁撅起嘴来,“那人家跟着来柳陵有什么意思来的?哪儿哪儿都不能去。听袁师父说父王前两日见义勇为救了人,心情一直不差,我还以为也能带着我高兴高兴呢。人家答应了阿娘要给她买梳子的,也答应了媱媱要给她买小泥人的。” 陈晦自前几日救下一位姑娘后心情确实不差,琢磨了今日没有人预约拜见,便欣然答应带草芥出去游玩:“你想买这些小玩意儿,我倒有个地方介绍你去。”
女儿跟着父亲出去逛街,柳陵城民风还算开放,草芥则不必换上男装。嫩绿锦锻齐腰襦裙,藕色轻纱交颈上褥襦,一头如同父亲一般的顺滑青丝及腰,双耳上扎着两个小髻,垂下飘逸的发带,走在父亲身边。陈晦打趣她:“你静静站着别开口倒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经过热闹的集市,陈晦没容得草芥随处奔奔跳跳地细看,只在一个并不起眼的摊子前停下,陈晦走上前,拱手作揖,和煦地招呼道:“铃兰姑娘,你爹爹和姐姐放出来了吗?今天我带女儿出来随意逛逛。”
那姑娘一抬头,笼烟眉微锁,杏核眼含泪,鹅蛋脸倒白白净净的,只鼻梁上微微几颗雀斑,反更增秀丽。那姑娘连昂放下手中活计,站起来屈身行副礼,“爹爹姐姐出来了,苦于这两日他两伤势没好全,没能亲自到恩人府上拜谢。”
“想不到爹爹做了件大好事!”草芥接着赞道,“真是义士!”又看看陌生的魏玲兰又看看父亲,酸溜溜笑道:“莫不成其中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故事!”陈晦先是矜持地听着,及至草芥的话不由有些尴尬,责备地瞟了女儿一眼:“少胡说!草芥,叫魏姐姐。”
“小姐别叫。我一个下贱人家的女孩儿,怎么当得起!”魏玲兰急忙阻拦。倒是这阻拦让草芥有了好感,便大大方方叫了声“魏姐姐”,看了魏玲兰摊子上的小东西,不禁赞道:“呀,姐姐好手艺,我正巧想买一把黄牙木梳。”
陈晦笑道:“我说当得起就当得起!”魏玲兰不好意思地一抬头,正与陈晦的目光一对,见陈晦正不错目地盯着自己,脸便呼地红透了,下意识地抹抹鬓角又掸掸衣襟,不抬眼,也可以感觉到陈晦热辣辣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自己一般,浑身都躁热起来,好容易开口道:“赵三爷,快正午了,我也该回去给家里做饭……”
陈晦不等她告辞,抢先道:“是啊,真不早了。索性大家一起去吃点东西,我做东!你也从酒家里打包些补品回去。”
魏玲兰却面色犹豫极了,道:“我一个女儿家……”
“有什么,我女儿也去。”
“我不去!”草芥抢先道。
陈晦又瞪了草芥一眼,魏玲兰得了空,更要推辞:“本来该我们请赵三爷才对,可爹爹姐姐刚出来,家里一时拿不出钱,怎么反要叨扰赵三爷请客!使不得!”
陈晦还劝,魏玲兰却执意不肯,陈晦只得道:“那我送送魏姑娘。”
“不用……”
这回陈晦可不由她推辞:“我在家成天对着这闹腾的丫头也气闷,正寻思要吃点好的。姑娘家不是在金鱼巷么,听说那边有柳陵城里最著名的餐馆,你也不愿给我指指路么?”
这下魏玲兰没了辞谢的话。陈晦又对侍卫道:“既然小姐说要回家,你们就护送她回家吧,不要跟我了。”这丫头不跟着来也好,二人才能独处详谈。
魏玲兰看陈晦谈吐风雅,还有恩于她,到了酒家,耳根子也软,遂便答应了陈晦一同用餐的请求。
侍从尽忠职守惯了,把不情不愿的草芥送回了小苑,就又赶到陈晦所在的酒家等候。草芥脑袋灵光,见了魏玲兰,心中肯定无疑:三妻四妾惯了的父亲必定对那位十六七岁的魏姐姐动了心思。八年来,她与母亲逢年过节只能排在他妻妾最末端的位置随班磕头,而她们母女两的位置逐年越发靠后,任何一个新进门姨娘的地位都在她母亲之上,那些新进门的姨娘也个个都花一般的年纪。对于父亲纳妾,她无权发话,也习以为常了,心中不欢喜,但也不很排斥。一路上,她缠着侍卫一直打听这位魏姐姐的事。
原来初到柳陵那日,陈晦丢草芥一个人在小苑里,以京城权贵富商身份带着侍卫拜访柳陵当地名流,偶遇一对父女遭人围攻,老父被殴至晕死过去。陈晦见不得光天化日底下不守王法,上前出手止住了那些身批捕快衣裳的打手,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是魏家长女——铃兰长姐在柳陵知府为奴婢,不小心打碎了一件花瓶,柳陵知府早就有意侵占铃兰,故说所被打碎的花瓶是件珍贵古玩,必须赔付一百两银子。魏家砸锅卖铁、抵押田契才勉勉强强凑了三十两,实则柳陵知府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故而提出要兰陵做妾的要求。可四里八方人尽皆知,铃兰长姐在他府中更亲眼目睹:柳陵知府有一折磨女子的癖好——笞责赤臀。但凡公务上涉及妇女,他都尽量往奸罪上靠拢。陈朝法典分五刑:笞杖徒流死。涉案妇女,若因受家族牵或所犯之罪非奸淫、谋杀、反叛大罪,皆交由丈夫或家属看管于家中,讯问也在家中进行。但一旦归于奸罪就不同了。女子如笞,从鞭督之例。鞭刑鞭背,行刑是要去衣的,女子受鞭时不好去衣,而不去衣的鞭刑叫做督刑。而执行笞刑时,则打臀部,从鞭督之例就是说,女子受刑时,可以不必脱下裙子及裤子,但是下一条又提到,若涉奸罪,去衣留裈,余罪单衣决罚。裈就是贴身的小裤,即女子犯奸,必需脱下裙子,只留贴身的小裤接受笞打;单衣则为去衣之意,即若为重罪,连同小裤一并褪下,责打赤臀。这条律文的原因是以其不知耻而耻之。笞刑是教刑,女子若是不知耻而犯下了奸罪,就必需接受这种充满着羞辱性的脱裤子打屁股的处罚,而这样的责罚通常也会提前通告乡里,行刑之日少不得被众人围观,借以教育犯错的女子要知羞耻。柳陵知府名义上声明奸罪当用重典,不少妇女被迫赤着脚走过公堂,一些无赖子弟将女人的绣花鞋互传相看,讯杖录供之前先通告乡里,名曰“看打”,一些妇女被迫赤着臀跪撅示重,名曰“卖肉”。认罪决杖后还要被剥了裤子游街示众,一些女子不堪耻辱,本以为好死不如赖活着,好不容易挨完了刑罚却不堪心灵折磨自尽。除在公堂上,铃兰长姐也在柳陵知府家中没少目睹他如何折磨自己的妻妾。魏家赔不起银子,铃兰更不愿做小受他蹂躏,柳陵知府遂给铃兰长姐再安排了一个私会男子的罪名,严刑拷打,极尽羞辱,又下令捉拿铃兰父亲服劳役,只为逼迫铃兰就范。陈晦仗义疏财,救下了他们。另一头的柳陵知府,自然被陈晦暗中休书他上级巡抚整治了一番。
看来这位魏姐姐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给她的印象也温柔谦和,虽来自小地方,但草芥心想,倘若父王真纳了她,应当不会像个别几个恶姨娘一样会欺负她和阿娘。 但信心满满的陈晦这边却并不顺利,铃兰支支吾吾、极为羞涩,饭菜动了三两口就寻着借口速速离开回避。陈晦不免失望,但想想当是因为姑娘家面皮薄,惯来他也不会为难女子。加之侍卫这时候来禀报又有商会名流给他递了名帖约了饭局,陈晦不舍地望着魏玲兰孱弱的背影,转身去了应酬。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7-22 11:38:00 +0800 CST  
哈哈,陈晦估计又要被骂掉粉了吧!不过,古代有钱有势的男子不纳妾才奇怪啊,嘻嘻,不然陈晦家里的那些小老婆哪儿来的。不过天涯一直认为欣赏、怜惜、喜欢、爱甚或者纯肉 欲是不一样的,这也就是陈晦纳妾的原因吧!估计这章写完要掉粉了,不过天涯只能透露她们都是小酱油君,天涯也不想树立完美的王爷形象。本文努力靠向现实主义哦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7-22 12:54:00 +0800 CST  
18.童谣

傍晚回到住处,陈晦觉得安静不同往日,只见大宝子酣甜地伏在春凳上睡着了,雇来洒扫的老妈子也干完了活回家去了,但却不见了本该像往日一样奔奔跳跳出来迎接人的草芥。
陈晦问侍从:“小姐下午都在家是吗?”
“奴才中午时亲自送回来的,出来前也交待了小姐切莫乱跑。”但看屋子确实不对劲儿,呼唤了几声也不见小姐应答,侍从捉急了,便摇醒酣睡着的短工小童:“大宝子,我们家姑娘呢?”
大宝子朦朦胧胧睁开眼,好似说梦话一样:“自然在里面……”俄而才猛然惊醒,晃晃脑袋,搓了把脸:“好像我睡着的时候姑娘说着要出去一下,还给老爷留了张纸条在书房。” 话没说完,只见陈晦大怒得重重合起折扇,呵道:“胡闹!简直胡闹!”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内间,找到了草芥的纸条,看了两眼就焦躁地撕成几瓣丢在地上。那脸色甚是可怕,就连素来娇憨胆大的的大宝子都不敢作声了。 “主子,奴才这就去集市里寻小姐。”
“不必,她既然胆大妄为,又何必担心她。真出意外,让她吃足苦头才好。”
侍从知晓陈晦这几日结交了不少柳陵权贵,自信即使不亮身份,在此地也没人敢动他的女儿,但嘴上说的必是反话,便示意大宝子快上街去找找。
幸好在日近西斜时,草芥就回来了。一路上听大宝子形容方才父亲的怒气,就已经神魂不安了,这会子又看到守在书房外的侍从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吐吐舌头问道:“我父王还生气吗?”
草芥没回来时陈晦就吩咐他找了把竹戒尺进去,侍从叹口气轻声道:“气了好半晌……您贪玩怎么就没个分寸呢?人生地不熟地就一个姑娘家独自出去,若是遇到拍花的……王爷也是着实担心才生气。”看草芥缩手缩脚地实在不敢进去,低声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真要揍您,您熬两下疼,千万别犟嘴。”
草芥越发担心,轻手轻脚挨进去,里面已经点了烛火,陈晦正就着烛火读书,火苗跳动,只觉得他神色凝重,也不显得大喜大怒的样子。草芥近身跪下请安,陈晦照旧看书,理都不理,只等翻完一章,草芥也跪了有一会儿了,才抛下书,拿起手边一根竹板子。草芥知道逃不过,乖乖伸出手心,连喘息一口的时间都没有,就觉得手心里狠狠地疼了三下,激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赶紧把手藏到衣襟底下,另一只手一按,觉得肿起来一层,火辣辣的,似乎油皮都给抽掉了。
陈晦也没有强她伸手再打,只把竹板子放在书案头,离着草芥的脑袋只有三四寸的样子。草芥本能地偏开头,听见陈晦不怒自威的声音:“让你先说,有一句不实,待会儿可就没刚才这么便宜了。”
草芥也不敢抹眼泪,吸溜吸溜鼻子说道:“下午的时候,魏姐姐和她爹来过。”
“他们有事?”
“没有。”草芥道,“魏姐姐帮她爹摆摊卖货,说是顺道来,给我送了把雕工精湛的黄杨木梳,还送了点家常吃的小点心——是她自己做的。”说完又吸溜吸溜鼻子,陈晦见她脸上两道泪痕,一颗泪滴挂在下颌摇摇欲坠,一颗不知去向,狼狈的样子让他又有些心软,问:“你的帕子呢?”
“不知道去哪儿了。” 陈晦从袖中掏出自己的手绢把她的泪痕拭掉,看着她闪着泪光的圆圆眼睛,顿了顿好似是因为心里暖暖的,忘了开口,陈晦叹口气道:“你不管这些闲白儿。后来怎么?”
“我送了他们出去,看见有些菜正好下酒,就叫大宝子到店里沽一壶好酒。等了没多会儿,大宝子气喘吁吁跑回来,说魏姐姐她爹被人围住打了,动手的人是几个街头混混,欺负老弱妇孺,人不多。”草芥性子极讲义气,听了消息当时就从家里冲了过去,正巧出行十来天一直缠着侍卫学功夫,盼着个能打架的机会,她气力不小,反应又灵敏,三五下就打跑了几个混子。
陈晦心知肚明这伙人绝非市井混混抢钱收租,却只问草芥:“那后来呢?怎么弄得这么晚?”
“然后我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玩杂耍,觉得有趣,又去看了一阵。”
陈晦白了她一眼:“我看你说话也是个混混儿腔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今儿这么冒失,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还了得!还留那么一张文字都写不通顺的字条!这阵子,我为柳陵应酬视察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你再添点儿乱——我直接派人把你送回京!……面壁跪着去,跪满一个时辰才许睡觉。”
草芥大不服气,嘟嘟囔囔道:“这还算冒失?这点胆子都没有,哪能办大事、哪能有出息?……魏姐姐好歹是给我们送吃的来的,我这点义气不讲,还有脸见人么?……我难道不也是在出力么?……”
陈晦本就是窝了一肚子火的,听她还不服气啰里八嗦的,也不言声,拽起她的一只手顺势就将她摆放在腿上,方才没打几下,她的掌心就紫肿起来,陈晦不想重伤了女儿家娇嫩的手。他极少亲自责打孩子,平日里吩咐下人掌刑也就说个数量,但眼下小苑里除了草芥都是男子,莫不成要把女儿发落给生人男子责打?那倒还不如自己亲自施罚。他思量着屁股肉多,且隔着衣裙,眼不见心不乱,遂一手扣紧女儿的两只小手按在腰上,另一边手抓住戒尺就高高举起,在空中抡了半圆,划出了风声后重重落下。他是个勤习武艺的男子,拉开十力的弓不费吹灰之力。竹戒尺两指宽,三毫厚——实则分量很轻,看来是侍卫不忍草芥受重罚特意找的,且力矩不过一尺长。但刑具虽轻薄,掌刑人却是个壮力男子、且不怎么有责打经验是关键——草芥被箍得死死的,唯独双腿能踢腾几下,陈晦挥舞起戒尺,盯准了裙下的那两团最浑圆的双丘施责,重重地瞄准一个地方拍下。先几下隔着衣裙,且戒尺轻薄,麻麻辣辣的痛还是忍得住的,而后,雨点般的戒尺重复责打在同一处地方,这样的热辣与痛楚是层层翻倍叠加的,她再抑制不住,哭叫得鬼哭狼嚎。但陈晦仍不住手,直到薄脆的戒尺最终不堪受力“啪”一声断成了两截儿,轻薄衣裙下的两丘看得出已经肿起颤抖着,屁股的主人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晦这才解气罢手,并不安慰她:“出来几日,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么?再敢放肆试试!——跪两个时辰!”说罢,拔脚出去。
等再回屋,月亮已经高了,草芥膝盖跪着,身体早歪在靠墙的杌子上睡着了。陈晦一肚子的郁结之气消了大半,见女儿可怜兮兮的这副样子,又有些不忍,上前轻轻推推草芥道:“怎么好这么睡?起来吧。”
草芥惺忪中醒转,想要起身只觉得膝盖一木,顿时小腿肚上像千万只蚂蚁爬那样又麻又疼,腿脚酸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但被重触的伤处却让她猛地弹起来一般。陈晦见她实在没法站稳,忙把她扶起来,见她头上发髻松散,脸上泪痕宛然,伏在杌子上的半边脸颊上压出来一片惹人疼怜的红云,叹口气道:“昨晚上没睡好吧?困成这样?”又抓起她的手看了看,又红又肿,心疼道:“你自己有药没有?” 草芥倒不那么怕挨打,见陈晦此刻温语款款的样子,心中那点委屈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擦了擦脸上被泪痕绷得难受的地方,说:“我没事。天晚了,我去给父王打洗脚水。”
陈晦道:“不用了,我身边的侍卫也能服侍。你今晚不必操心了,好好睡一觉。” 草芥只觉得晕晕沉沉,腿上一软,站不稳就要倒下,幸好陈晦再扶住了她。陈晦看她脸色不对劲儿,这一摸额头烫得厉害,果真发烧了。他匆匆抱起女儿安置在床上,略通医理的他不多忌讳,让女儿平趴好后轻柔地褪下她的衣裙,这才发现臀上被打得不轻,他本以为那样轻薄的戒尺不会伤人,哪想到自己缺乏揍人的经验,全部重复打在了臀峰上,这会儿女儿的屁股肿得裤子都难再提上。今夜下起大雨,天气突然转凉,这孩子八成是伤口疼痛、热急攻心,罚跪时身子又受了凉这才引起的发热。
挨打的事并不光彩,且发热不是大毛病,陈晦心想就不必夜扰他人了。找来自己上战场时随身备用的金疮药,厚厚地为女儿涂上一层,又尽可能轻柔地为她翻转过身子,臀部下垫一层软软的丝被。打来水后,用手巾为她凉敷额头。
他轮番亲自为高烧的女儿更换凉手巾。又是这样的雨夜,又是这个女儿……陈晦细细打量着熟睡中的草芥——幸好她脸蛋上的天花痘印并不明显。那时候自己一怒之下将奥野当众鞭笞后送去受审,这个可怜的女儿却正巧又被感染上天花,但却因为当时那个特殊的身份而人人避之,被丢去了荒落的草苑隔离开来。他听闻了消息,不顾众意,发疯似的奔向草苑,衣不解带地照顾这个昏迷不醒的女儿,直至她烧退无碍时,母亲正好回到了她身边。
“父王,坏父王,为什么打我阿娘,快救阿娘啊……阿娘,阿娘,父王不要我们了是吗?他还打我,下雨那天晚上他狠狠打了我!我病得快要死了他也不曾来看过我……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曾关心过我?……”这样的梦魇又岂止陈晦一人在承受。草芥大汗淋漓,被多年前走不出的悲痛缠绕,搅得她好似快呼吸不过一样,大口喘息,眼睛终于睁开,半醒半睡,但明明看到了眼前照顾她的这个男人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
这样的夜晚,陈晦本就格外敏感,甚至不愿承认他也脆弱。他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心想这孩子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虽可以吃饱喝足但日子过得肯定不舒服,第一次出远门十多天,其实心里早就思念母亲了,她面上一直大大咧咧,嘴上从不诉苦,但小女孩思念母亲人之常情,更何况又在生病的时候没有母亲在身边,自然更为依赖。这样的感受那么熟悉,就如同八年前命在旦夕的她也不停呼唤阿娘一样。他把女儿搭靠在他颈脖上,草芥半睁着眼睛,醒着,却迷迷糊糊。陈晦开口安慰,轻轻抚摸着她的乌发,声音从未那般柔和:“妍妍别怕,父王在,有父王保护你照顾你。你是烧糊涂记错了吗?你出天花的时候一直是父王在你身边照顾直到你退烧的,还是你一直都记错成别人了?这些年来父王心里很苦啊,怕见着你就想起你母亲,一度极为排斥提及你们母女,可是起初,心里越抑制就越频繁地回忆,我不是没有挂念过你,曾经偷偷夜里到草苑远远望着你,却怎么也提不起脚步走进去。父王心里的那道坎此生都绝不可能跨过,你死去的那些兄弟姐妹也个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啊。但……”铁骨铮铮的汉子还是没能抑制住泪水,顺着英俊的面庞轮廓滴答在女儿的额头上。草芥只觉得滴滴温热,瞬而清凉,这样的场景真不是梦境。“……但父王错了,我原以为只要让你生活在母亲身边,吃喝无忧、长大成人便足够了,但父母间的恩怨再大也断不该牵连给你……”
草芥靠在父亲胸怀里,陈晦间隔着为她擦拭额头,如此的触感那么熟悉,就好似八年前的那场重病之时,难不成自己一直误将照顾她的人当成阿娘了?阿娘当时还在狱中,又怎能来照顾她呢?渐渐地,她感到那样安然,她多么留恋这样的时光,如同回到儿时,那对父亲充满了眷恋的年岁……似乎额上又轻轻贴上了父亲的双唇,耳边响起了幼时最熟悉的歌谣,当年父王和阿娘都拿这首歌逗她开心,哄她入睡,比遥远的记忆里那会儿增添了许多沉淀与磁性的声音最终将她抱进了梦乡。
月亮光光,孥来望娘。
娘看见:“心头肉。”
爹爹看见:“百花香。”
哥哥看见:“亲姐妹。”
嫂嫂看见:“嬲家娘。”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7-23 12:29:00 +0800 CST  
哎,天涯话唠了,怎么就又止不住这毛病?本来想写风土人情和朝政背景的,一不小心,本来想三言两语带过的戏份就写了这么多废话。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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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梨汁
鸟鸣清脆,窗外金灿灿的朝阳光晕透进了屋内,草芥微微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格外清醒,昨晚上发生的事形象略略模糊,却历历在目,一点都没有记错的样子。意识清醒了,身后那处昨日受了责打的部位此刻传来星星点点的触感疼痛,“哎哟……!”她经不住呼疼起来,转头一瞧,原来是雇来负责洒扫清洁的张妈,她倒是一个面慈心善的老妇人,看到草芥醒了,笑着安慰道:“小姐可算醒了。我一大早来的时候老爷吩咐我进屋来伺候您,他说您昨晚受寒发了高烧,好不容易清晨才退烧,袁师傅大清早地禀报说又有人发了名帖过来,老爷确定您情况稳妥了才抽身走开。老婆子做粗活惯了手也粗糙,弄疼了你真是对不住。”
草芥才发现自己敞着屁股亮相在人家面前,她记得昨晚父亲给高烧中模模糊糊的她上了两回药,果然臀伤缓解了许多,但此刻红肿还没能完全退去,一个豆蔻年纪的姑娘在不熟悉的婆子面前露着个肿得发面儿似的红屁股,也叫她羞得够得劲儿的。
老婆子通常就喜欢家长里短、嘘寒问暖,性子直当些,但心地是淳朴的。“听大宝子说小姐昨儿个是因为独自到集市上玩耍,西下后才到家的?……您也真够大胆,就不怕遇到个拍花的人牙子?”手上的药酒搓温后就往草芥娇嫩的屁股上涂了一层。
草芥害羞点点头,本还以为可以继续忍受粗糙手掌的略微触碰,但药酒一下,张妈运力要搓热,她这厢就哇哇叫了起来,“别,别碰……太疼了!”
老婆子这头为难了,“这药酒是老爷特意吩咐的,说搓热了才能发效,好得快!就是这药酒发热起来灼人厉害。要不,您忍忍,我尽量轻些,不过一会儿工夫……”
草芥并非没有吃过挨打后的苦,十三岁的女孩儿还是要面子的,咬咬牙痛苦地点点头,把或紫或红的屁股交给张妈摆布,但不一小会儿她就爆发式地一手遮住了伤处,眼泪都被逼出来了,“别,别揉了,实在太疼了,像火烧似的,我不要涂了,让它自己好吧……就跟我爹说药酒涂过了!”
但老爷的吩咐违抗不得啊!正当张妈踌躇犯难之际,房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她给草芥的伤处扑上一层薄被,这一开门,原来正是陈晦。
陈晦开口就问伤。老婆子如实答道:“消肿了不少,就是方才用药酒的时候被折腾得受不了,涂是涂了,但还没揉热,药效估摸着发不出来。”她偷偷瞥了一眼草芥,这丫头知道父亲来了,在装睡,这不是明摆着让她这个老实人配合她跟老爷撒谎吗?她心里畏惧陈晦的威严,真真折煞人也。
“那就搓热了揉进去。”
“方才折腾了一阵儿,小姐没熬住疼,这会儿又,又睡了。”
陈晦见她虽闭目,但浓密纤细的睫毛忽忽动了几下,这分明就是醒着的。“睡了一整宿,也不差这点睡觉的时间。睡着了更好办,使劲儿揉,揉烫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药性。”装睡的草芥只闻父亲大步迈向自己,小心脏“砰砰”跳着到了口中似的,只感觉到父亲坐在了床沿上,大手已覆盖在她遮着羞却丝毫不起作用的薄被上,他是要指导仆妇的,使劲儿一揉搓,“就像这样揉,感觉到烫手才好。下不去手,讳疾忌医就是止疼治病的法子了?”
这刻意的一揉一搓之间,臀部上的热辣疼痛让草芥差点没背过气去,哪里还装的下去,大呼着还不够,没被控制住的四肢都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陈晦看着她不安分也心烦,按着她的腰,她的小爪子却不经意地刮在了他的手背上,幸好爪子不利,但三道尖锐的白痕却很清晰,草芥大感不妙,一口气还没深吸完就感到身后那个最凸翘的部位落下了一个完整的巴掌,伴随而来的自然是响亮清脆的一下拍打声。
她最终无计可施,好比任人宰割的鱼儿,嘴上没求饶,但“哇”地一声大哭,既是呼疼,也是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似的巴望父亲就此打住。
他从没亲自照顾过自己十多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他素来也不大受得女子的哭声,她尖锐不绝的哭喊声着实让人心神扰乱,陈晦却不愿就此软下来让她以为能抓住自己的软肋,只威胁道:“再胡闹哭叫,拖出去拿大板子揍!。”见草芥这边厢终于被震慑住努力地闭起嘴来,那头的仆妇也面露实在镇不住这小姐脾性的模样,无奈只好自己亲自动手,吩咐张妈到厨房里把早点端来,自己则继续照顾女儿。
只见草芥认命地咬住被角,实在隐忍不住才抽泣出声儿。舐犊情深,陈晦虽嘴上要挟,但做父亲的心早就恻隐不已,手头的力道也尽量轻缓有序。昨晚上的情景如似梦境,却那般真切地刻印在心,这个女儿是需要父爱关怀的。
待感觉薄被下臀部的温度着实烫手后,陈晦才停下了动作,掏出手帕给她轻蘸明目上的泪花和额脸上的汗珠,又柔和地给她抚抚背顺了顺还在气喘吁吁的她,看她平复下来才开口:“《论语》评孔圣‘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你才多丁点大,根茎都没有稳固就想凡事都随心而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学什么就不学什么。你可知,哪怕天家独断乾坤,都不能不顾清议。身上明明有伤,还任性地讳疾忌医,最终苦的还不是你自己。你这般做法,跟掩耳盗铃有何区别?”
草芥不服气地顶嘴:“阿娘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只要我不存害人之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怎么就错了?”
“那后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记得住?世上小人都会展现在面上吗?凡事任性而为迟早要吃苦头。要随性,也当分清情况场合和自己的身份地位。”他自己骨子里也是个任性的人,也是个渴望任性的人。故而,当年见到与他所见过的陈朝温顺女子毫不相同的洒脱自如的奥野时,他会被她深深地吸引,就如同看到一个心中渴望的自己一般,可以任性得随性。他是个霸道又任性的人,他可以在狂躁时损毁心爱器物,但绝不允许他人损毁;他可以在盛怒之下重打自己的儿女,却断不允许他人伤害他们丝毫。但打小就活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风波中的他明白:他永远都不可能过得随性!但在这样朝政宫闱多重压抑环境下长大的他,内心却又很矛盾:他明知道肩上担子越重,心中的自我就越轻。他从没想过效仿先贤隐市,他自小耳濡目染的熏陶告诉他:在市之人,权力与财富就是自由,所以他对权财总是渴望着的。
他知道奥野对草芥从小的教育便是草原放养式的常规,她经历诸多磨难,遂只希望这个和她一样微小的女儿平安快乐就足够了。但这样单方面的教导必然是不全面的,必然是有缺陷的。喜爱做什么就坚持不懈固然是好,但人生在世太多的身不由己无法逃避,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女子,一个地位低、没实权的宗室庶女。奥野因为不知分寸地任性害了自己,也要让女儿走她的老路吗?他会尽可能为她安排一个好前程好归宿,可是断不愿意看到她也因为看不清现状而任性害了自己。
草芥挨了打也不敢再犟嘴,只嘀咕道:“我不就不擦个药酒吗?就是不擦左不过多熬几日疼,还能衍生出这么些云里雾里的大道理来。”
陈晦也觉得自己今日担心过了、说多了,但却虎着脸,一弹她额头,“不识好人心的东西,教导你还不是为了你好。回家后,琴棋书画、女红持家都要抓紧给我学起来,成日有事没事含着个叶哨玩是个什么混混模样?”话还没说完就看她张口欲要插嘴反抗的模样,“再敢顶一句试试,檀木板子随时候着。越大越不懂规矩,小时候何时敢出言顶撞了!”她面露惧色安静了下来,看到仆妇将早点放置好了退下,才继续:“我吩咐人做了冰糖梨汁,你才烧退,喝一点润肺也好。记得你以前最爱喝的就是梨汁了。”实则,他是个知晓要奖罚分明的父亲,草芥强忍着疼涂了药酒,没有继续闹脾气,是该奖励的。他记得草芥小时候爱吃甜食,但那会儿她在换牙,奥野就命令禁止她不许吃太多甜食,那时候一直深得父亲宠爱的她少不了发发小姐脾气,私底下偷偷地寻糖果吃,两三次被母亲发现后就挨打了,陈晦不忍,就想了个法子——吩咐下人给草芥每日都做冰糖梨汁,既让女儿吃甜食的要求得到满足,又以“入秋润肺”的理由堵了奥野的口。那时候的草芥一见到父亲走来就歪歪扭扭地迈着两条糯糯的小短腿跑来,腻在陈晦怀里。一碗冰糖梨汁,让父女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原来,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回忆起来好似就发生在昨日,但却又好似隔了很久远。昨晚上父女两人的对话也言犹在耳,但两人都不愿意尴尬点破,只默默记在心里。
看草芥还是沉默着垂着脑袋,一动没动,陈晦问道:“怎么不吃呢?”
草芥双肘撑在床面上,身后的热辣疼痛还没完全缓解,听父亲口吻缓和下不少,才撒娇似的嘟囔:“没手怎么吃呢?”
陈晦这才想到她这会儿坐不得,趴着吃也实在不便。探口气,不由分说,轻缓地把她抱在怀里,双腿微微张开没碰着她伤处,让她纤瘦的身子靠在自己强壮的臂膀上,端起旁边的梨汁,吹了吹,送到草芥嘴边,还不忘嘱咐道:“小心烫。”
平常严厉惯的人突然这般温情,换做谁都难以拒绝,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风雅才俊的父亲。草芥痴痴地吞下一勺勺送进口中的温润梨汁,那方枯萎了八年的心田好似都被浇灌得了彻彻底底。陈晦看女儿乖乖听话,温温顺顺地腻在自己怀里,心里实则也很高兴,但嘴上却打趣她:“都那么大了还要人喂,羞不羞?问问你哥哥姐姐们,谁那么大了我还喂过的。”草芥却没心没肺似的根本不理会,一个劲儿地喝。喂完了梨汁陈晦给她擦了擦嘴角,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又交待了几句,正要放下安置好她,草芥这边厢却不舍不乐意地拽着他的衣襟,陈晦低头看看被抓皱了的衣襟也没生气,女儿细如蚊蝇的声音传来,“父王,再抱抱我行吗?”
陈晦看她着实渴望又泛着泪花的目光,实在不忍拒绝,点点头:“我小心抱着,但你伤处要是被碰到了可要开口告诉我,别憋着疼。”
草芥听到他推掉手中事务愿意再陪陪自己,心里的感动更是激增,泪水哗哗下来。
“我原以为之前父王不理会我那么多年,后来我在王妃侧妃那儿没学好就贬我做丫鬟是心里很反感我。这些年来我在草苑里生活,阿娘从不逼迫我什么,让我随心成长,所以我学不会奉承,学不会说好听的话,脾气也是个直性子。父王,您是不是因为这样很讨厌我?”
这样柔弱无助的询问深深触动了陈晦,他使了劲儿,紧紧抱着女儿:“傻瓜,你不过就是个孩子,我罚你骂你也是恨铁不成钢,望着你学好,你都想偏到哪里去了?你是我亲生女儿,也是个有点天赋的聪明孩子,也还挺孝顺,我对你喜不喜欢你自己感受不到吗?之前好多年没怎么关注你,我心里也后悔痛苦过的,现在回想,即便当初朝政再施压、再恶劣,我心中再痛苦,也不该冷落了你。我脾气也不好,那时候贬你做丫鬟也是我正巧在气头上,为你嫡兄的作为头疼着,偏生你又和两个姐姐打起架来,还当众跟我顶嘴。当时我就想煞煞你那倔脾气,别什么都跟你母亲学。但凡你听话乖巧别让我太操心,我对你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反感讨厌?”
草芥听了他的解释也不愿再纠结于过去的对错恩怨,只殷切地问着自己最关注的事:“那我要是今后都做个听话的女儿,您要保证一直这么喜欢我,行吗?”
她问得很真挚,说的话如同一颗纯白的珍珠,看得出她把这个承诺看得很重,她深为害怕父爱的再次失去。但听多了其他人出于功利心态而说出相似语句的陈晦却经不住被逗笑,刮刮女儿与自己相似的挺立鼻梁,“没见过你这样厚着脸皮还威胁讨宠的。你放心,今后我会把你这些年失去的尽可能给你补偿,你不失宠!”他见草芥如释重负般地再靠近他怀里,这才感叹道:“你确实需要父亲的好好疼护和教导,可是我鲜有时间啊!这趟出巡回去后,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功夫都少有了。”
草芥抬眼,满面泪痕,像小猫似的侧脸依偎在陈晦怀里,甜甜地不舍地赖着,“只要有父王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虽然这顿打真的很疼,可是现在心里舒坦多了……现在就是您真把我下半截儿打下来我也没有怨言了。”
陈晦沉下脸来,轻轻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见她吃疼地“哎哟”一声,斥道:“又胡说八道!总之就想你记住,骂你罚你打你都是为你好,望你学好,不是气你恨你讨厌你,今后不可胡思乱想。”
他不是自己一人的父亲,对于每个儿女而言他也不仅仅只有父亲的身份,每个儿女当将他施予的爱视为恩赐,而非理所应当。为了得到他多一分的关注和疼爱,他们甘愿付出百倍努力让自己优秀过其他兄弟姐妹,让自己能吸引到这个眼光甚高的王爷父亲。他是一个让人感觉那么极端的人:一旦冷落谁就可以将其置放于苦寒冰窖一般痛苦不堪,一旦疼宠谁就可以将其安护在温甜蜜水中疼护偏爱。此刻的草芥久别了那么多年以来的安稳与优越感,她就感觉如同又得到上天眷顾一般,乖巧地点点头,陈晦像呵护着一只奶猫一样把她抱在怀里,轻柔地顺着背脊安抚,渐渐地,她在父亲熟悉的沉香气息中,安安稳稳地又睡下了。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02 21:56:00 +0800 CST  
以下纯属无良恶搞小剧场,哈哈

萌萌的小草V 刚刚发了一条微博

萌萌的小草V:人家本来就是萌萌哒年纪,萌物的气质根本不用刻意展露好伐?请将您觉得陈草最萌的片段、说过最萌的话、做过最萌的动作评论在下方或给我发来美美哒私信,同时也欢迎您参与 #萌萌的小草# 话题讨论转发微博,我们将随时抽取出幸运观众,谁将获得寿王府独家限量发行的紫檀木戒尺豪华套装呢?请赶快拿起你的手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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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的小草V回复大陈寿王殿下V:静心斋WiFi速度杠杠的,还不蹭蹭玩玩多可惜,回草苑没有WiFi再写作业。戒尺我用不完……

赵贵妃V:你不萌,因为你妈也不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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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的小草V回复赵贵妃V:您最萌!您全家都最萌!

寿王家的十三妹V:十二姐一直萌萌哒,媱媱爱你,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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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五子煜枫枫V:小丫头骑马不错,萌

祖籍暹国的奥野V:小宝贝,阿娘最爱你了,你最萌!

寿王家的十妹妹V:炒作,哼,绿茶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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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亲们,目前为止觉得草芥啥时候最萌呢?或是最萌她的哪句话,哪个动作,哪个情节呢?
冒泡的亲没冒泡的亲都踊跃出来咯,啊哈哈,天涯难得公开地呼唤大家一回,小冷文也是需要一点动力的啊,呜呜,虽然天涯的公关宣传拉票能力不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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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04 19:16:00 +0800 CST  
20.重典

陈晦来柳陵实非游山玩水,当地商会的名帖络绎不绝,白天他应约外出,或勘察各处民风,或赴饭局,大多时候打交道的非富即贵,还不足月,便在柳陵商圈、官圈里小有些名气,也没人敢小觑这个京里来的为皇家采办玉器的商人。陈晦也极识人颜色,出手又大方阔绰,还不时仗义挺身,人人也都不禁揣摩他从未点破的京中官戚后台。但人缘虽好,权贵圈子里的人也不乏心高气傲甚至蛮狠霸道的,陈晦因为之前魏玲兰的事本就与柳陵知府方一山结了梁子,表面不打破,依旧也客客气气的。方一山出任柳陵知府还不足一年,考过几次春闱都没上榜,原是小地方迁上来的小吏,但家中殷实还和巡抚关系不错。上回陈晦救下魏玲兰一家后就以现在的身份修书其上司巡抚,可方一山只是不疼不痒地被上司写了封告诫信,就没有后文了。
陈晦今儿又出去了一天,草芥自己在家又不能出去,从伤好了一半就漫无目的地拽着时而过来干活的大宝子玩耍,陈晦每每回来见她不是荡秋千就是玩泥巴,实在看不下眼,训斥吓唬好几次她才屈服于淫威之下而答应每日都读书做功课。今天陈晦回来得比往常晚一些,正寻思着回去检查她的功课,走到租住的小院时,已有一位不速之客正在门口等待,见到陈晦他们,这位不速之客抢上一步,微笑着拱手为礼:“不才刘窦拜过赵三爷!”
陈晦停住步子,打量这刘窦几眼,是副读书人家公子哥儿的模样。他也拱手回礼道:“不敢当!敢问——”
刘窦笑得灿烂,很外场的样子:“没有送帖就直接前来拜会,望赵三爷不要计较我的孟浪行为,不过久仰赵三爷大名,实在等不得那些繁文缛节,想来三爷应该不会为我这不速之客而不快吧?”
就是满心不快,人家恭敬有礼,也不得不压抑下去。陈晦客气道:“不敢不敢。刚刚只有小女在家,太怠慢贵客了。里面请!”
刘窦笑道:“小姐倒是盛情邀请,也心善仗义,方才在下来的时候正把稚鸟安置到树上的鸟窝里,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女。不过男女有别,在下不敢僭越,只敢在外面等候。”陈晦听到草芥居然爬树,还被他看到了,更为不快,干笑着把刘窦让进小院正堂。
正堂只是草草布置,请了一个老妈子过来烧水扫地,此时干完活老早避开回家了,草芥又是不大懂得避嫌的,见陈晦回来,自然按习惯泡上一壶好茶,连着奉客的茶杯一起送了出来。刘窦的目光在草芥脸上一绕,见她冷冷地不大搭理,自己倒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地夸赞道:“赵小姐端方秀丽,行事颇有大家风范,赵三爷好福气。”陈晦不由觉得这个刘窦轻佻,使了个眼色示意草芥退下,自己笑道:“蓬门之女,不谙规矩习俗得紧,叫刘爷见笑了。不知刘爷此来,有何见教?”
刘窦的眼睛随着草芥转动,直到她掀起帘子进入里屋,才收回目光道:“赵三爷谦虚了。不才是柳陵的一个生员,平素在方知府幕中任事。前不久赵三爷到府衙拜会,不才也听东翁提起了。方知府说到赵三爷,啧啧称赞,只是怕其间颇有些误会,未曾讲明,特命不才来与赵三爷说合。”说着,似不经意地四下一瞥,陈晦的侍从会意,然而陈晦不开口哪儿敢擅自离职。
原来是方一山的幕僚,怪不着一对招子给人看着就觉得不正经。不过陈晦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示意侍从退下,面上依旧笑道:“刘爷请讲。”
刘窦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抽出一个封袋,从小几上双手平推着送到陈晦面前。陈晦故作不解,问道:“这是何意?”刘窦笑容里带了些轻视:“赵三爷,里面原是你赠予东翁的,如今璧还。”陈晦不料方一山竟然退回银票,不肯伸手,只是道:“这么点原不成敬意,方知府何必见外?”刘窦略带三分冷意地笑着说:“不是见外,本是官场朋友,不做这些事情。里面另有心意,请赵三爷打开看看。”
刘窦说着,站起身来,弯腰把封袋推到陈晦面前,直抵到他胸前。陈晦略皱了皱眉,俄而一笑,伸手拿过封袋,觉得里面比原本自己给的厚了一些,因而没有拿回去,冷冷道:“方知府这算什么意思?”
刘窦道:“京里内府,我们方知府平素不大打点得到。不过我们方知府上面,是巡抚蔡大人,两家也是世交,蔡大人原是笔帖式起家,现今又是椒房贵戚——太子爷的大舅子。东翁平素多受了蔡大人的栽培,也算是一条道上的人。赵三爷与皇室内府生意若有什么为难,只管抬出那蔡巡抚的名号来。这也是朋友之间一点来往交情。不过,这几日我们东翁颇为治下的一些伤风败俗的习气头疼。赵三爷是明白人,若与这些人沾染关系,方知府再想顾念朋友情谊也不好办。不才也是怜惜赵三爷,初来乍到,不知我们柳陵民风顽劣,好讼喜斗,若是牵连进是非局里,只怕我们东翁纵有心相救,也无力回天。”
陈晦听他越说越露骨,最后语出威胁,不由心里大怒,冷笑道:“原来刘爷是告诫赵某来的,谢您费心。”然后伸手拿过封袋,抖出里面几张银票,检出原先自己送来的那张,把其他几张装入封袋又退了回去:“赵某不缺银子,方知府若有见赠,不敢领取,请刘爷帮我璧还。”本来倒也没什么,但陈晦此时已带了三分架子出来,弄得刘窦颇为尴尬,僵持了一会儿,见陈晦已有端茶送客的意思,刘窦方喝了一口茶道:“既然如此,我就如实与东翁说了。”收拾起几张银票,抬手道声“告辞”,拔腿而去。
陈晦怒在心中,依旧坐着,面上冰寒得让人不敢接近的。事情原委也不仅仅是因为魏玲兰而起。
初到柳陵之时,陈晦便在街上偶遇被方一山派去追打讨债的魏氏父女。魏玲兰之前偶然一次因急事到方一山府中找被卖到那儿做婢女的姐姐玲梅,就这么一次碰巧被方一山瞧见,之后铃兰就隔三差五被他骚扰。方一山苛责妇女的名声在柳陵早就传开了,若犯案系事关风流的女子,他头天就布告乡里,所以次日审案,公堂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而前来围观者八九成都是素日里眼馋的男子,逮得一个光明正大看女人受刑挨打时的哭求尖叫甚或亲见赤裸雪臀的好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铃兰瞧不上他的下作姿态,姐姐玲梅也告诫妹妹他府中妻妾的羞辱待遇,铃兰自是不从。方一山便使了奸计,于是就有了后来陈晦救下被逼迫至极的魏玲兰一家。他的妾室不少,对她们的感情也不一定相同,或欣赏、或怀旧、或欲望……而对于魏玲兰这样的柔弱女子,陈晦很怜惜,故而看到她遭受这样一个下流人物逼迫时心中的保护欲望燃起。然而,毕竟只是一个女子,即便将来收房了也只是一个地位不高的妾,又不是非不得已的情况,没必要在自己初到柳陵又没亮身份的情况下跟方一山闹不和。所谓“官商勾结”,陈晦作为商人身份,初到地方去拜访一下父母官也是合情合理。方一山虽受到了上司的告诫但并不严厉,陈晦的背景他虽不清楚,却心道定来头不小,陈晦提前跟他送了名帖,约好了见面的时间。虽因魏玲兰的事,二人都听过对方名字,但还未见面。初见面后,陈晦对这个柳陵知府的印象更贬低了。
那日他提前在一茶肆与人交谈,但闻击鼓声,见不少汉子乡亲往同一个方向赶,像是兴高采烈要看什么热闹。这一听人解释才知道原是方一山今日判案,看朋客也兴趣盎然,邀他一同去看看,陈晦心里也感兴趣这个知府如何断案,遂跟了过去。
原是一桩风流小案。但量刑却重了。胡姓女子十九岁,名敏缘,是原太子太傅胡岩府中庶出的孙女,但前不久胡岩因罪涉文字,天家判抄斩满门十岁以上的男子,女子则统统发官卖,一家人天南地北、阴阳相隔。胡敏缘同几个姐妹姨娘被发卖到了柳陵,做窑姐、做奴婢都有。她被卖入一户人家中做侍女。隔壁家境殷实的王生看上了她,男俊女俏,也看得对眼,过从多了,关系很要好,不巧一日却被几个流氓瞧见他们亲密一些的举止,便以此勒索钱财,起了争执引来了两个捕快,不料捕快也同流合污,王生年轻不屈,执意不肯,捕快便以“和奸”罪将二人逮捕。方一山标榜着尊圣礼贤,推崇理学名士,以严肃地方风气教化为由,认定这是伤风败俗的大罪,先要皂隶打了王生大板四十,不过二十下便已经皮开肉绽。胡敏缘心疼王生,哀嚎大哭,不惜以身体挡住王生的臀部。方一山瞧见后大怒,认定是她轻视朝廷命官,于是又判胡敏缘大板四十,皂隶们把胡敏缘拉下去,按照大陈“奸罪去衣”的规矩,裙子被掀到背上,不得垫中衣,以赤臀受责。皂隶私心怜惜她,尤其看她胴体娇柔,臀部粉白,不忍重打,而王生家里也给了皂隶不少杖钱,所以也没有伤筋动骨。而第一次决罚后,方一山觉得还是不解气,再看胡敏缘原为大家闺秀,那双秀巧的三寸金莲着实诱人,判令剪下她一缕头发后又命人脱其弓鞋,摆在案台上令众人观止传看,后又将胡敏缘再次发卖官媒。这是第一次审判结果。案子结束后,王生养伤期间十分想念胡敏缘,托人关系出面从官媒那儿买下她,转送到王家,仍打算与胡敏缘成婚。而一个月后此事遭与王家有过节的人告发到知府耳中。方一山判定二人先奸后娶,无耻之尤,情节更为恶劣,将这对男女二度抓去再治罪。胡敏缘料想到自己免不了挨打,有了上次的经验,原本受多了大家闺秀教养的她也顾不了什么矜持,“余罪单衣决罚”,二度受罚不一定还要去衣,她决定赌一赌,预先在亵裤里塞了些棉花纸絮,企图能减少一些痛苦。第二次审案时她被脱了鞋子,赤脚过堂。哪知受刑时方一山又眼尖,见其下身鼓起,叱问她是什么东西,胡敏缘惶恐之至,方一山便下堂监视验查,亲自剥开了胡敏缘的裙裤,让她再度赤身受杖,还吩咐从重责打。王生上前哀求阻止,方一山更是怒不可揭,先将王生掌嘴数百,再决大板四十。这对苦命鸳鸯的第二次受刑陈晦便在堂外看着。皂隶这回打得极卖力,刚开始的几板打得极狠厉,不出十下便已皮破血流,接下来则均匀打在紫重破皮的地方,一顿官法下来,她原本还带着点上次杖责瘀痕的屁股又再次血肉淋漓。堂下之人看妹人在杖下尖叫哭喊,细软的腰肢扭动宛转,各个大汉都争先恐后往前排挤。王生受杖时,却不见赤珠滴落,但三两板子下去那赤裸的臀部便呈现出了烂桃子色,板子一下下击打到他臀部上,那层厚实臀肉下就如同漫出一片紫霞,看似打得并不凶,而陈晦却听一旁人不禁叹气摇摇头,轻声道:“哎!皮开肉绽还好治啊,不出一个月,苦命鸳鸯落单飞。”行刑完毕后,王生失去了意识,丝毫动弹不得,被人抬回家去。胡敏缘也被打成重伤,却依旧不得穿上裤子,被拉到门前大街上跪撅着受刑后的屁股,“卖肉”示众,之后被发卖到远乡给一个富家子弟做妾。
风流小过却用此重典,到底是端正教化,还是以权谋私满足他自己个儿的癖好欲望。

——————————————————
ps:
1.此章胡敏缘与王生的故事,改编自袁枚《新齐谐》卷十六《全姑传》。
2.东瓮:幕僚对幕主的称呼。

以下小剧场

萌萌的小草V 发了一条微博:

呜呜,看吧,昨天人家发话题讨论都没多少人参与,今天势利眼的天涯后妈就大量删减我的戏份了,呜呜,我的片酬啊!各位好心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你们的爱心在哪里啊,快冒泡出来让我看到这世间的温情!或者给我点个赞鼓励一下小朋友嘛!(星星眼 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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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陈寿王殿下V:小丫头片子,敢明目张胆和我抢戏。
萌萌的小草V 回复 大陈寿王殿下V:不见得您片酬比我高!暑假了都不让我赚零花钱?哼!
柳陵幕僚刘窦窦:赵小姐真萌,么么哒
大陈寿王殿下V:楼上给我圆润地滚。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05 13:03:00 +0800 CST  
21.宵夜

看完审案后的当天下午,陈晦就准时赴方府拜访。本来从他要争夺魏玲兰一事上就看得出他的下流人品,今又亲睹他审案判刑的作风,只觉再看一眼都污浊了眼睛,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方一山也是只狐狸。虚伪寒暄介绍后,陈晦世故地给他送了见面礼,托词他在柳陵给些照顾,方一山倒也收下了,收了钱关系自然近了一重,二人开始聊起来。
“上午看方大人审案,着实威武,不过赵某有一疑问还望能请教。在下自认也到过不少地方,虽初到柳陵,但此处民风还算较为淳朴,二人所犯也不过风流小过,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不了台面,但毕竟两情相悦自愿结为夫妻。我朝戒律亦有刑戒,曰八莫轻打:‘宗室莫轻打,官莫轻打,生员莫轻打,上司差人莫轻打,妇人莫轻打,童生莫轻打,旧族名门子弟莫轻打,援例等项生员莫轻打。’大人动此重刑会不会让百姓以为我朝严刑厉法,遭人诟病?噢……在下心直口快,失言了。”
方一山却无所谓地笑笑,但一对三角眼看着就阴邪:“赵三爷为人直爽,我又有何可以隐瞒不告的呢?胡敏缘貌美,不打她别人会说我好色;王生家境殷实,不打他又会有人说我得贿。本官时历柳陵知府一年,最看不惯伤风败俗的勾当,力图教化百姓、优良风气,重病当用猛药,故而,不怕遭人诟病。”
陈晦拱手作揖:“方大人用心良苦,在下佩服。”然而,于私他极为不耻这样的虚伪小人;于公,久留这样以弱小百姓皮肉博自己名声高位的官员在任,陈朝危矣。
今日方一山突然派他的幕僚来家中找自己,想必定然是当日的谈话他心中本就有疙瘩,加上两人暗争魏玲兰的事,只是当时在自己府上面子上要挂得住,免得个待客不周的名声,今儿才冷不防派人来和自己先礼后兵。陈晦虽在柳陵结实权贵,设定的自家背景也不小,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方一山就要发发淫威。
这样的小杂碎也不值得陈晦太放在心里,他素养高,静坐了片刻怒气就消了七八分,心念到这样肮脏鄙人的顶头靠山居然是他大哥太子爷,嘴角就隐隐约约挂起一抹蔑笑,眼神自信满满。
躲在纱帐后看了小会儿的草芥看父亲面色缓和了许多,这才敢出来收拾桌子。陈晦心里还是有气的,一看到女儿,想到方才刘窦看她的猥琐眼神,加之听闻了她下午的作为,没好气地就斥道:“你倒是不怕生人,什么人都敢见。赶明儿这样的不知避嫌,还教人编出戏来。今天爬树,明天是不是要上梁揭瓦啦?明儿我直接把你绑树上得了。”不等她答话,又道:“这人吃过的杯子,给我丢掉!腌臜至此,瞧见他的杯子我都恶心!什么样的狗畜就养出了什么样的狗奴才。”
草芥知道这是迁怒的责骂,忍了忍,到底忍住了,觑觑陈晦气鼓鼓的神色,犹豫着说:“刚才其实还有人来。”
“都快黄昏了,又有谁来?你也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么?随便就出门待客!一旦我要在柳陵显露身份,到时候人人都说连王府内院的小姐都见过,成何体统?”话这么说,口里还是问,“谁来过?”
草芥拿过一份名帖,陈晦打开一看,里面还夹了张纸片:“月升湖畔,幽篁小居,若干得趣之人,恭邀赏聚。”陈晦皱皱眉,复又看名帖,想回绝,但一看是商会会长。草芥好奇,这样的名帖在柳陵父亲的书房里堆成了小山,并不是什么密函,遂往名帖上探探脑袋,都快贴到父亲胸怀里了,就想看清里面写点什么。陈晦却不耐烦她这样的动作,使了三分气力抬手就用轻飘飘的名帖砸在她脑袋上:“探头缩脑的做什么?贼眉鼠眼,不成体统。你才三天不挨打,当真要上梁揭瓦了是吗?”
草芥吃疼地捂捂脑袋,微微撅着嘴,憋屈呢喃:“别啊,现在还没能好好坐下呢……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就想看看您明天又要去哪儿,我是不是又要一个人在家了?”
最后一句才是她真正在意的话。陈晦看她委屈的小模样,来到柳陵那么多天也实在鲜能抽出时间陪她带她出去玩,也不忍再苛责,“还好意思说。才打得多重?用了药酒快的天半就能起坐自如了,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明儿个是有饭局,在月升湖的画舫上,怕是推不掉。”
果不其然,女儿的神情就是失望落寞了,她点点头,“哦”沉沉答应一声。
陈晦知道她一直想跟着去,轻轻拍拍她的小脑袋:“你别以为这样的应酬有意思,下午一桌子菜我没动几口,家里还有吃的吗?”
“有!我去做宵夜,您稍等!”她在家,无聊时就看蚂蚁上树,打打秋千,瞧瞧书,难得有件实事可以做,于是奔奔跳跳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就端到了陈晦面前,“父王,快尝尝!”她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在草苑里长大的她有时候因为阿娘和穆哒姑姑劳作一日,太阳落山了才归来,八九岁的时候就学了做饭、做最简单的菜,虽然做得不多。
她兴奋得没经过父亲同意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小手托着腮帮子,目光直直地盯着父亲,殷切地问:“父王,怎么样?好吃吗?”
陈晦品尝过无数山珍海味,嘴很挑。但是女儿如此殷切,他没挑礼仪的错处,也不忍说重话,“你还小,以后有机会就多练练,总能做好。牛肉煮得太老了些,葱放多了。”总还要找个优点鼓励她:“但是酱汁还是浓淡相宜的。”
草芥听后不免还是落寞失望,嘟囔道:“啊,怎么会?阿娘说我做的牛肉面是最好吃的。不过这可不是我的拿手绝活,阿娘教过我做乳酪,又香又细!可惜这儿做不了。回家后,我做点给父王尝尝好不好?”
陈晦的目光突然定定地注视着女儿的小脸蛋,很温和。她也生着一双眉目就可传情的杏眼,一眨一眨地特别灵动:绛唇轻巧也似她母亲,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陈晦突然记起,曾经的他也爱吃暹国的奶酪。奥野最初嫁进来的时候,见他就冷嘲热讽,但他并不介怀,尽可能多地去她那儿,过了一阵子,每次去奥野那儿用膳过夜,就正好有一盘乳酪候着,但奥野却总说那是她自己想吃所以才做的。
草芥看父王神色滞住了,继续追问:“父王,尝尝我亲手做的乳酪吧!好不好?”
陈晦嗯一声,点点头。
草芥笑开了花似的:“乳酪可是好东西!阿娘说我天花脱痂后,那时脸上身上其实还有很多星星点点的麻子的,亏得给我常吃牛乳奶酪,那些麻点子才消得快,不过穆哒姑姑说那时候阿娘好辛苦啊,牛乳很贵,寻来一点都可珍惜了!哎,要不是奶酪,我现在就是个难看的小麻子脸了!”
她皮肤很光滑雪白,但细看还是能瞧出一两点微微凹下去的痘印瑕疵,虽然不明显,但陈晦在那次马会后第一次在她长大后近距离审视她时就看到了。“记得那时候王府有给草苑派珍珠粉的,你用过吗?”实则,那是他私下吩咐的。
草芥侧抬着眼,好似在回忆的模样:“用过……可是阿娘说喝乳汁、吃乳酪才能快些除印。”
陈晦现在开始不那么排斥回忆当年了,好奇地追问:“你痘印结痂到落痂的时候,必定奇痒无比,一旦抓破就会留下难看的印子,但你恢复得很好。那时候你没抓过痘痂吧?幸好小手管得挺严实。”
“有啊,太痒了!穆哒姑姑说我脸上的小印子就是因为我管不住自己的小手留下的。阿娘后来看着气人,也很担心,就狠心把我手脚都绑起来了,就像这样……”她有点夸张地比划着,“穆哒姑姑说我就一直一直哭。”草芥的表情也陷入了悲伤的氛围。
陈晦想象得到那样的画面,却马上就止住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安慰她:“好在,人只会害一次天花,渡过一劫,会有后福的。”他现在也想多关心关心这个孩子:“晚饭你吃什么了?”
“红烧蹄髈、宫保鸡丁、糖醋里脊。我让张妈做的,很好吃!”
陈晦却皱眉:“人染沉疴,当先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你才烧退两日,体中炎症也没好全,就急着海吃海喝。还没一样是真正滋补身体的,净挑香的热的,东西也不精贵,我看你纯粹是牙痒嘴馋。”
“我吃个饭您也能教训,还引经据典的,这我也会!食色性也,可见圣人也觉得人生在世食字当头,那么多顾忌还不一样也要生老病死,倒不如及时行乐呢!”
陈晦听她一番言论,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谁教你说这些的?女孩子家家也不知羞。没见过谁脸皮比你厚的。”
“孟子啊!色怎么了?圣人都说那是人之本性了。不然,家里哪儿来那么多姨娘,父王那么多儿女又是哪里来的?”
喝着茶的陈晦差点被呛了一口,看她还口无遮拦,放下茶盏,一个爆栗子就砸下去,“什么话不分台面场合张口就说,浆糊脑袋。你哪个在阁的姐姐妹妹像你这般不矜持不受教的……”
草芥揉揉她的浆糊脑袋:“我知道了。七姐最温柔,八姐最贴心,九姐最上进,十姐最心细,媱媱最听话,就我玩泥巴逗猫弄狗,这话您都说八百遍了。”
虽顶撞,但陈晦被她娇俏模样逗得高兴,“是啊,赶明儿嫁不出去,还要赖家里,让我养活你一辈子是吧?寿王府可不给闲人蹭饭吃。”
草芥看父亲怒气消了,还跟她打趣儿,索性没心没肺地扯过陈晦的一边手臂,摇啊摇,咯咯地笑:“不嘛不嘛!父王家财万贯,不缺赏我一口饭吃的小钱,我在您身边伺候孝敬也不算吃白饭啊,如此一来,我也不用离开阿娘了。”
陈晦瞄她一眼,也不想扫兴,打趣她“你想得倒美!留成老姑娘不嫁人给人当笑料,你发疯,我可不跟着你疯!还是想招赘入门?大陈开朝来还没有哪家宗亲招过半子的,你当天子家门的玉碟那么好上呢?”
草芥刷红了脸蛋,低下头来不做声了,她知道两个年岁比她大一点的姐姐已经聘有人家了,过一两年就该到自己了。到时候嫁给谁全凭正妃嫡母做主,或许王妃娘娘的一句话就能让她远嫁给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人,从此离开相依为命的阿娘。
草芥性格直率大方,或许让她早些见识一些世面也不坏,那么多天忙碌难免冷落了她,满足一下她的小心愿有何不可。“明儿跟着去月升湖吗?那景色好,顺道去瞧瞧你也解闷。去的话就着男装,嘴巴也给我管紧了!要是给我惹了麻烦,让我失了颜面,回来后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的询问根本就是虚设啊!草芥双眼都冒了光,脑袋如捣蒜一般地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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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小剧场

萌萌的小草V 刚刚 发了一条微博

今天父王又出去了,大宝子没来,张妈没意思,我又一个人玩了。哎!
父王走的第一个时辰,想他。
父王走的第二个时辰,想他想他。
父王走的第三个时辰,想他想他想他。
咦~小鸟儿怎么在地上,我把你送回家,这样你爹爹回来你就能马上看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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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家的十三妹V:呜呜,十二姐,媱媱好多天没见父王了。别忘了给我买小泥人啊,么么哒。

大陈寿王殿下V:自己在家读书写字,不许上网!你乖,回去给你带鸡腿;不乖,给你带鸡毛掸子。

寿王五子煜枫枫V:傻妹妹,你就会打这么几个字吗?哈哈哈。出去玩那么久怎么也不见你发个旅游照在盆友圈里。

萌萌的小草V 回复 寿王五子煜枫枫V:我都“被”宅在租来的别墅酒店里。呜呜

寿王家的小九妹V:绿茶婊,不解释,哼,取消关注。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06 13:11:00 +0800 CST  
呜呜,很累,也卡文,明儿个更不了了。


因为楼楼才疏学浅,所以也用上了拿来主义,若一些片段觉得在哪儿看过,或是觉得相似,哈哈,算作向我很崇拜的作者致敬,那是一位很厉害也很大度的人物,她已经知道草芥的存在了,希望不要打扰人家,毕竟这是sp文,不是每个读者都会有一颗像我们这样纯纯渴望疼宠和受管教照顾的心,会有人觉得我们是具有不正常心态的孩子。所以,人家已经知道草芥了,没有阻止也说行文感觉不像,天涯也不想说白,所以请不要问是谁,也不要说出来,天涯希望维护她读者的纯净天空。不过,貌似天涯致敬于她的片段并不算多吧!其实,奥野也参考了另一位大神的文章,但是,天涯不是照搬照抄的人,我会加入自己的想法,进行改编,虽然是东施效颦,可是那还是我自己的人物。


本文的构架思路必然是原创的,至少我认为完全是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网络文学太泛滥太发达了,看文就难免会被打动、萌发同感,可称之为借鉴,雷同或许还是有的。天涯觉得,文学写作里某些情形相似其实也无可避免吧,天涯并不是天马行空的作者,所以不敢保证看官们看到的是一篇非常独特新颖的文章。文中一些片段也是从古文史书中改编,如有雷同,欢迎分享!就目前,有比如《全姑传》,比如《诗医》,比如康熙自己读书要念一百二十遍……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借鉴,天涯写文也会自己查资料(很费脑筋啊)然后改动,也希望以此让看官们看到我们古代的那些场景和情节,尽管我不敢保证全对。
没错,天涯是个厚脸皮


恢复正常,其实天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说明的,天涯知道大家看到这段肯定会失望了,天涯也可能遭到鄙视,文文会掉粉……但是,我选择坦白;也但是,天涯要强调:借鉴有,相似的场景对话有,可是天涯在用自己的想法写文。


虽说看文娱乐,但是,现在希望大家做出一个重要的投票决定,咱们采取多数服从少数:
请问:你希望天涯继续把《命如草芥》按照以上所说的原则写完,还是希望天涯停止这篇文,写完请回复1,停止请回复2,那么天涯也会删除此文。
1.写完
2.停止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07 00:55:00 +0800 CST  
亲,谢谢大家知道真实情况后依旧选择支持天涯,天涯爱你们,也唯有继续努力才对得起大家!今天中午更文。

萌萌的小草V:估计此处有掌声。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09 05:41:00 +0800 CST  
22.乐声
夕阳西下,落日留下长长的一片血红影子,天边挂着紫葡萄色的晚霞,白天里看到的月升湖清澈碧绿的湖水此刻犹如一面明镜,将暮色天女的容貌丝毫不遗漏地囊括于镜中。临近夜色,月升湖上的画舫船只点起了灯火,星星点点犹如美人面上花钿。柳陵人士爱好风雅的也很多,月升湖最美的景色便是日落月升这一段,今天的晚霞特别绚烂。
草芥悠然地坐在甲板上,靠着栏杆,小脑袋也不耷拉摇晃,只静默不语地好似融进了美景中。那些大人们生意场官场上的迂回婉转她可听不下去,看来父王说得真对——饭局应酬当真没意思。她填饱了肚子,得了父亲的允许,就溜到甲板上自己个透气。这景色算是她离开家跟陈晦来柳陵这段时日看到的最美场景了,她所读诗书不多,但此刻算是真切体会到白乐天诗里“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绝妙。
她伸手舀起一捧湖水洗了把脸,平常不大讲究,随意甩了甩头把面上的水珠甩飞走,正当她要默默感叹甚为清凉之时,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并不愠怒,但有点嫌弃:“糙得像鲁汉!好在没别人瞧到,随身的手绢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草芥吓了一跳,见没旁人跟出来,道:“现在我是男儿打扮,粗糙点怎么啦?不然露出破绽可不好!”
陈晦瞪她一眼:“没半点自知之明!非要我说你比之粗汉还上不得台面?”
草芥撅撅嘴,不敢再顶,掏出手绢正欲擦,陈晦先扯到了手里,打量了两眼,面上带点隐隐的笑意,道:“这张手绢绣工长进了不少。”
看到父亲笑了草芥心里也舒缓,但一开口就谬赞了她,霎时间她脸都快僵住了,没好意思地低声嘟囔道:“这不是我绣的,是……是早上魏姐姐来家里送礼时一同送我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果不其然,陈晦笑意全无,一刹暖阳变冰窖了。
今天早上,魏玲兰姐妹跟父亲带着些礼物特意到家中给父王道谢相救之恩,魏玲兰扶着伤势痊愈不久的父亲和姐姐跪下给陈晦磕了头,家里头自然由父亲做主,感恩戴德的道谢话由这样质朴的人说出定然字字肺腑。魏老生比陈晦略长几岁,但营生辛酸却让他看起来比陈晦老了十几岁一般,女儿扶起他后,他踌躇了小会儿,又毕恭毕敬地开口:“赵恩公的恩德我们一家必然终身感激,这些微薄的土产不值几个钱,恩公家财万贯,也看不上这些东西,可也是我们父女三人的一片心意。再就是……”他瞧瞧小女儿铃兰,“将来铃兰有机会到京城,不知有幸能到您家中拜见一趟夫人吗?小人让铃兰拜二位为义父义母,给二位尽些孝心。前日有媒人来给铃兰说了亲事,两个小儿女八字脾性都合适,将来,说不定还带着孙辈给您请安去。”
如此说法不是在宛转表明着不想让女儿以身相许吗?魏玲兰接着道:“赵三爷大恩大德,铃兰此生没齿难忘,可铃兰不过乡野女子,没见过世面,这辈子也没大志向,唯愿一生在小地方平凡过日,每日都为恩公祷祝祈福。”
这样的话还不够表明心志吗?陈晦不是个强迫孤老弱女的人,他妻妾虽多,却无一人是自己抢来的,如今却遭到一个蓬门小女的峻拒,实乃第一次遭拒。风度当然要顾及,陈晦面上依旧挂笑,也不道破,客气地让女儿把父女三人送到门外。草芥再进屋,斟茶被骂,研磨又挨训,可见父亲心里肯定是有点气结的,虽说不大,但她可不敢在紧要关头犟嘴,默默地忍着。
现在,她真后悔自己怎么就不会宛转地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呢?只见父亲听了手绢的出处,面目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伸臂往外,手掌一松,那轻柔的雪白手绢就被微风送进了湖里,草芥看他根本就没有丝毫和自己商量的模样,还一点歉色也没有,气鼓鼓的却不敢爆发,喘了两口气终于还是没忍住抱怨:“您自己心里头不乐意,拿我的东西撒气做什么?”
陈晦见她敢顶嘴,不重的一掌拍在她脑门上:“哪样是你的东西?人家送过来的礼也全是给我的!自己个儿嘟囔着要跟来,现在又偏溜出来做什么?”
草芥揉揉被拍的脑袋,回他:“方才您自己准我出来的。又说‘溜’,我是贼吗?”
陈晦看她还敢回嘴,屈屈指关节,草芥对这样的动作早就起了防备心,立马护住小脑袋往后退一步。陈晦有点吃惊她还敢反抗,斥道:“给我过来!”
“那您要保证不打我!”
“给我过来!” 小丫头片子还敢谈条件?
正当父女二人“僵持”片刻时,三两个应酬客刚踏到甲板上,带几分微微醉意,问道:“赵三爷怎不进来继续品酒?”
陈晦转身笑答:“见恕!犬子顽劣,我正要教导几句,免得他破坏了愉快氛围。”
草芥却逮住了大好时机就逃脱到离陈晦一丈多远的地方,理直气壮的模样,语调却很委屈:“才不呢!我爹要打我!”
这“父子”斗气的一幕引得几个看戏的人哈哈大笑,一人劝道:“赵三爷何苦为小事情跟孩子较劲,小少爷模样生得聪慧,将来必有大出息。”
陈晦瞥了草芥一眼,不愿在别人面前失了风度:“我可不指望着这小子来光耀门楣。” 一转话题,“别为了小闹剧扰了几位兴致,赵某看此刻湖色醉人,正想约几位出来共赏暮色。”
“赵三爷眼光独到,可知这‘月升湖’因何得名?暮色霞光,月华沁人。月升湖最美的时段正是月华就要挥洒天际的此刻。”
天上星辰明硕,湖泊里的船只却没在减少,反而还增添了几艘。陈晦道:“看来夜游月湖的文人雅士不少呢!”
一个直快些的人露出点媚色:“前头那几艘双层敞亮的大船装的可不是雅士,但文人雅士常在上面寻到个把红颜知己。在柳陵,咱们叫它青船,月升湖畔的青楼常让那些会点才艺的姐儿们到船上讨活儿,都知来这儿夜游的大多是风雅骚客。”
“三爷若是有兴致,咱们也约一两个姐儿来舟上唱支小曲儿。”
这样的提议无伤大雅,但陈晦今儿是带着女儿出来的,让她看到这样的场面到底不大好,只摇头笑笑,眼神跟他们点点女扮男装的草芥:“今日不便,回头有人在家里给我搬弄是非,妇道人家心思多,省得她们在我耳边唠叨。”
几个人不便强求,继而赏景,直到暮色褪尽,月华清清,他们也便相互告辞,正要各自离去。俄而,一阵微微的清脆琵琶声伴随着悠扬的箫声传入耳中,越来越近。箫声时而如孤雁悲鸣,凄凉低沉;时而如山壑疾风,急剧而上;时而如浪潮涌动,层层无穷。那般的悲怆、那般的无望……琵琶者快播弦丝像似倾盆骤雨,慢弹曲调像似女子私语,嘈嘈切切、忽快忽慢像似玉珠落盘;轮指扫弦像似清泉叮咚、流入心间,忽闻一声银瓶破裂一般,起起伏伏的声色似在动情陈述弹奏者生平的见闻——大悲大喜的经历,却不悲不喜的常态。夜色下的湖心映照着一轮弯弓状的娥眉月,湖面宽广,东船西舫原先偶尔隐约的熙攘交谈声也全然暂止。
画舫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陈晦先开了口:“赵某有意一见奏乐之人。”陈晦善于几样乐器,似是寻到了良友,故而想结识。草芥不懂乐器,但阿娘的歌声从小就打动着她,听到父亲这么说,知道自己能见到奏乐者也欣欣然起来。
“赵三爷开口了,这事儿简单!”转脸使了个眼色,船家挂起了一盏灯,又往大船的方向靠近。
待奏乐者所在船只靠近时,草芥朝那方向大幅招手,喊道:“哎!停一停!我们想见见……”
没等她把话喊完,陈晦这头又是一个爆栗子赏过去,斥责道:“辱没风雅!”不好意思地朝身边几个商客解释:“见笑了!”
“哈哈,无碍无碍,小少爷年纪小,不知道这‘流萤蝶恋灯’的典故,可以读读唐玄宗一朝的野史。”草芥这才留意到原来方才船家挂起的一盏灯里头都是晃晃发光的萤火虫,灯罩上勾画着一只停留在娇贵牡丹上的彩凤蝴蝶。风月场上的规则她哪里知道,但她暗自一琢磨隐约记得一本唐玄宗野史里略点到过的“萤幸”“蝶幸”,那时候糊糊涂涂,现在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不过又有了个疑问:父王在家里的时候又是怎么选择晚上去哪个母妃姨娘屋里的呢?
大船越来越靠近他们的画舫,最后停下,奏乐声不断,先上来打招呼问安的自然是鸨母。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09 12:34:00 +0800 CST  
萌萌的小草V:大家猜猜我看到了谁?谁跟我父王回到画舫的?么么哒!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10 21:25:00 +0800 CST  
23.月色

老鸨先给一众非富即贵的爷们蹲身问安,草芥定睛看她一眼就不愿再看扭转了目光:她估摸着有四十多岁的年纪,松弛的脸上抹着厚重的粉,穿着花红柳绿,腰身甚为丰腴,走起路来一摇一摆还打着小扇,引得身前身后两处肉最丰厚的地方连同荡漾起来,草芥的小脸刷一下红透了。
“几位爷见恕,吹箫乐的姑娘规矩学得不透,新来的……前儿个才得罪了一位客人,要不奴家让奏琵琶曲的姑娘多带几名貌美的姑娘过来供各位挑选?亦或是各位爷移步到醉生楼行船上挑选,那儿也更宽敞方便些。”
“赵三爷,方才您有意一睹佳人风采,现在也听凭您做主。”
陈晦吩咐鸨母道:“那就多请几个姑娘一同来。”转而朝身边朋友道:“赵某实则只有意一睹奏琵琶曲的女子,但这样的美事可不敢自私,方才饭钱会长做东了,那么所有姑娘的缠头都由赵某付了。”
鸨母遇到了大方的金主格外殷勤,一口气叫来了七八个妙龄美人,方才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才气佳人从众人中缓缓迈出,款步姗姗,怀抱琵琶半遮面容,身着淡紫纱裙,腰间系一根嫩绿色丝带,在一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中显得尤为清冷。而一见她面容,美则美矣,皮肤仍旧光洁,但年代积累的微微略黄瞒不了人,她已经不同于二八甚或二十出头的女子了。
“奴家萍落见过各位爷。”
对于这些中年商贾而言,娇俏的小姑娘无疑更吸引他们。一人找到了好理由开口道:“画舫太小,里仓怕是容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倒不如这样……赵三爷独自在画舫中与佳人品曲,我等就移步大船,不作打扰的好。”
此举实为两全其美,陈晦也不愿点破,笑着答好。画舫上的“闲杂人等”都离开了,陈晦含笑朝萍落点点头,伸手示意:“里面请!”
草芥自然也大步流星地跟着想进去近看她弹曲子,哪料到门“啪”地一声在她鼻尖处闭上。
陈晦身边的侍从低声劝到:“小姐跟属下到外面等候吧,老爷在里头听曲儿您不便进去,外头的风景也好看!”
草芥噘着嘴离开,嘟囔着:“有什么不方便的,还不准人家听了?我在外头也能隐约听见啊,倒不如大方点让我进去听。”
“小姐年纪小,有些大人间的话你听不懂。”
“又说我小!”草芥转溜了一下灵动的眼睛:“袁师傅,大船上应该更有趣吧,反正我爹在里头,我想到大船上玩玩,一小会儿就回来!”
“您是女儿家,怎么方便去?”
“我现在穿的是男装!”
侍卫一听,脸色都僵绿了:“我的小祖宗,您就乖乖听话成吗?要是让老爷知道您去了那种地方,您就算不怕挨打,小的还想留着自己的小命呢!”侍卫又不偏不倚地补充了一句:“小姐,回家后可别提老爷今晚上听曲儿的事儿,尤其在老夫人面前的时候。不然,老爷肯定找咱们两算账。”
草芥素来不愿连累人家,听了侍卫如此诚恳的话,只好耷拉着小脑袋,坐在甲板上,嘴里不时抱怨几句。
不一小会儿,里头就传来了转轴拨弦的声音,二三下弦动虽不成曲调,但翠玉流珠的音色成为了最好的情感渲染。草芥也止住了抱怨,平静地仰望着星空。
里头陈晦细细品酒,眼前佳人低眉顺目,却丝毫不见卑亢,信手弹奏,每一弦都在叹息,每一声都在沉思,好象在诉说不得意的身世,悲戚的基调却掩不住时而的释怀愉悦之感,以她的年纪与曲调而言,她必定是个背后有故事的女子。
待又一曲奏完后,陈晦鼓掌:“萍落姑娘身世沉浮,但性情却豁达,赵某敬姑娘一杯!”言罢,一杯水酒尽饮。
不论娼伶,风月场上的女人哪有不会陪酒的礼数?但萍落这次抬起酒杯却很欣然,笑着也一饮而尽。
“姑娘不必勉强,赵某只是难遇一位善曲者,心中高兴,真心结交。可惜不得同见方才那位吹箫乐的姑娘,不过听其乐调年纪轻轻,伤感悲怆,不懂释怀,还是萍落姑娘阅历更广、故事更多。”
“赵三爷必定也善通音律。承蒙三爷不鄙视我等低末行当的女子,难得一位听得出心中情怀的知音,所以饮此一杯实乃甘愿!”
“《浔阳月夜》《春江花月夜》都与月夜有关,姑娘钟爱月夜?”
“‘交浅者言深,愚也。’但何能瞒知音?月,至阴至纯。娼、优、隶、卒在世人眼中最为下流,萍落身陷风尘,旁人看来早已污秽不堪,但心中所往依旧是这漆黑月色中的纯洁。”
风尘中能弹曲写诗的女子不少,但真正有才华的却不多。陈晦开口宽慰:“身陷风尘实非你之愿,身不由己,何苦自嘲?我看萍落姑娘文采风扬,此前也出身书香门第?”
萍落苦笑一声,目光注视着遥远的湖光,泪花泛起却还是收住了,久久才回答他:“萍落萍落,浮萍沉落……”她自嘲着艺名,笑了笑,又简单答道:“我本住京城篁竹巷,姓容。”
篁竹巷,那是京城里身份高贵的官宦世家大族才能居住的地方。姓容!陈晦思绪飘摇到二十年前的那桩结党营私的受贿大案,想必她就是当时罪首权相容勋年的女儿。萍落看起来应当和他年纪相当,被受牵连发落官卖、至此与家人天南地北的年纪应当就在十四五岁的时候。
他听懂了她简单的回答,不再追问,“你可有想去的去处,可想找你的母亲姐妹们?”
她又苦笑一下,“人海茫茫,哪里去寻?何况我这幅模样,辱没门风,不见也罢。方知府上任后,我等贱籍女子更为低末,上回隔壁红妆楼的一名女子应约到客官家中却遭正房大妇以勾引罪名报官,结果那应约而去的女子却被他在公堂上折磨侮辱得半死,当堂笞责后,还让皂隶往她下身捅进水火棍,流出的血就往那位客官面上抹,以此羞辱,而那苦命女子回来后没几天就因下体溃烂死去了。”
陈晦听闻后,抑制住心中的忿恨不耻,问道:“你从何而知的?”
“我在柳陵风月场多年,虽已经是残花败柳了,但说句自大的话,素日在席中也常听那些达官贵人谈话,他们最爱数人劣迹,我听到过不少人的劣迹,但那位方知府上任不久后,我却听他听得最多。”
陈晦惋惜道:“人的相貌虽然会老去,但心中积淀的阅历和品行的修养才会让她不衰,就如同这月升湖的景色,美人迟暮,但月华迷人。以你的姿色,即便沉浮了二十年,现在给你缠头的人估摸还是不会少!但,我给你赎身吧!”
萍落摇摇头:“谢三爷美意。可萍落浮沉二十年,看得多了,也学会排解和自娱自乐了。赎身后,我依旧会遭人诟病,还连累了三爷。三爷可知方才那位吹箫乐的妹妹是何出身?她前不久才被官卖到柳陵来,是前太子太傅家的孙女,善箫乐。”陈晦细想一下,好似前不久听案时也那位被当众赤下身笞责的貌美女子名叫胡敏缘,也是因祖父前太子太傅罪涉文字而被官卖的,看来萍落所说的箫乐女子当是她的姐妹。
萍落继续:“人道‘技多不压身’,可这些技艺对于被官卖的女子是福也是祸。琵琶害我被卖作风尘女子,我却也因为琵琶而不必做最为人不耻的娼妓。”她又苦笑几声:“醉生楼是行院,娼伶都有,可风月场混迹久了,为了钱财谋生,娼妓或是艺妓也鲜分得清了。人人都赞她得老天垂怜,这两日从京里来了位公子,看上去不仅富贵还高贵,还有人猜测说不定是哪家王府里的公子,要为她赎身。可萍落看来,赎身后又该何去何从呢?将来嫁进王府或官商家里,同样遭人白眼。”
“该不是王府里的公子吧!哪家公子敢不顾宗室清议赶赴外地只为一名罪籍女子赎身?”陈晦继而道:“ 萍落姑娘也莫要误会,赵某从不逼迫妇孺,只是惋惜你的才情,赎身后你复得自由,也不必跟着我。”
“月升湖是我住了二十年的地方,虽我身份低贱,但也好似第二故乡。天大地大,我还想不到何处可以容身。但……”她顿了顿,面上不动,却还是遮掩不住一丝羞涩,只见她轻轻放下琵琶,退去披着的纱衣,湖光反射着月色,披洒在她光洁的皮肤上。
“萍落姑娘!”陈晦跳开眼神,叫她一声,示意她止住动作。他一个近不惑之年的男子,官场应酬上没少接触这些声色,也不是没有与青楼女子风花雪月过,但对于眼前这名女子,他只视为倾慕才华的知音,断没想过这些风流。
萍落却不止手中动作,又轻扯下腰间玉丝带,藕色的小衣将最迷人的地方遮得若隐若现,虽说不再妙龄,可她的腰身还依旧如同少女一般凹凸有致,年龄的积淀还为她增添了风韵。“萍落早就不是清高的女子了,看多风月场里的这些事,也厚脸厚皮了。此生得遇三爷,听得懂萍落的琴声,已无憾。”
陈晦抬眼看她,画舫时而会晃动几下,弄得烛火也在她曼妙的肢体上打晃。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在外月余不得进女色,眼前这位自己欣赏的才女看得也算对眼,陈晦也不再顾其他,走过去将她轻柔抱起,放在床上。他的前戏做得很好,继而轻轻解开她身上仅存的遮盖……几番云雨后,二人睡下了。
五更的天,陈晦便醒了。他看了眼身边还睡着的人,有点难以置信,但榻上遗留的鲜红骗不了人——她的处子之身给了自己。可他不可能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萍落也在事前就声明不会跟他。这样的一夜,她只为求此生无憾。
他尽量轻缓地穿衣不愿打扰到萍落。
“三爷起得真早。多年前我还在京中住的时候,祖父父亲他们都起得很早,准备着上朝。三爷京城来的,也是做官的吧!”
陈晦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吵醒你了吧!我惯来早起了。不过我不为官,可家里头的亲戚官不算小,你要听到哪个贪官污吏的劣迹都可以告诉我,我托他们给朝中递本折子不算难事。”
萍落正想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着寸丝,尴尬地缩进了被子里,陈晦给她拾齐衣裳,放到榻上。
她娇羞地说:“三爷,萍落此生无憾了。”
陈晦微笑着点点头,“你先打扮,我到外头回避着。”
一走出来,回廊上坐蹲着睡着的草芥和侍从才迷迷糊糊睁开眼,陈晦这才想起他们两在甲板回廊上过了一夜,秋夜里的风虽凉爽,可吹了一夜肯定难受,他起了点愧色,开口问:“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侍卫恭敬答道:“不敢扰了爷的清梦。”这边才给船家示意可以靠近醉生楼的大船把姑娘送回去了。
草芥却不客气地低声喃喃自语:“我倒是想叫的,可袁师傅都拦着我,说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
陈晦心中有愧,看她还云里雾里,也不好责备她:“现在就回去,你好好睡一觉,晚上给你加菜。”
草芥听到了好处,这才乐了点。看到父亲眼神饱含温情地注视着已经穿着整齐走出来的萍落说要送她回去。草芥开口打趣父亲:“看来琵琶姐姐比铃兰姐姐会讨人欢心,才一夜功夫,您心情就那么好,昨儿个您还怒气冲冲地拿我撒气呢!”
陈晦想不到女儿居然敢揶揄他,一巴掌扇在她屁股上有所示意。但侍从却实在是为难地开口了:“老爷,姑娘就由小的送过去吧,出来时家里老夫人交待过……”
话还没说完,陈晦最反感被人压制,脸色不怒自威:“少拿老夫人来压我!今儿个的事就你们两人知道,回去若走漏了,我叫你们不好过!”
看画舫靠近了醉生楼的大船,陈晦转头和煦地和身边的知音佳人道:“萍落姑娘请……”
他扶萍落登上了两船间的扶梯,正要接着上去,草芥就跨步过来,问:“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大船上看看?”
陈晦虎着脸,大声命令:“小孩子胡闹什么?自己安静呆着,我去赏了其他人的缠头就回来。”
草芥这头又不满意地撅起嘴来生闷气,却没一会就看到大船上有几个人被打落下水来,一片闹腾。侍从看主子在大船上,怕情况不妙,交待草芥务必留在画舫上,便上了大船寻找陈晦。草芥等了没多久,只见跟着她怒气冲冲父亲回来的还多了一人,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庞,还是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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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的小草V:

我在柳陵月升湖的小船上,可是我没地方睡觉啊,呜呜,琵琶声早停啦,父王你怎么还不出来?袁师傅又不让我叫你!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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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的小草V:你们别只顾着转发点赞啊!求办法,在线等,急!
京都时报V:十二小姐啊,你爆料的样子都是萌萌哒!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11 04:13:00 +0800 CST  
@limia056@碧无痕345
哎呀,评论区里字数限制,天涯干脆在这里艾特回复吧,哈哈。
很开心看到两位看管为天涯顶文,天涯半夜回到家才来得及回复。
其实,天涯写文没抱着想要红红火火的愿望,只是表达一些自己的想法,让自己的情感有个依托,说人话就是“纯属娱乐”,哈哈。但是能认识并与自己的读者交流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尽管可能我至始至终都不能看见很多潜水看官的马甲。
至于是否精品,天涯真的没有多么在意,顺其自然。其实,《清曲郡主》成为精品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因为不是我申请的,是那位帮我申精的看官告诉了我成精了,我才知道的。至于《命如草芥》,天涯没想过申精的问题,只想顺其自然。或许汐吧现在对精品的要求很严格,或许评论和点赞数要到一个很高的数字,天涯也远远没有达标,可是,天涯还是坚持自己写这篇文的初衷:天涯写自己的文,坚持自己的构思。即便可能很冷,可能遭很多人诟病,可是,天涯不想受到干涉而改变,想纯粹写一篇自己构思的东西,不想为了吸引更多看官和评论点赞或申精而特意迎合众多看官的口味,其实,本来也众口难调啊。其实,《命如草芥》天涯在汐吧发了两次,这楼其实是盖的第二栋了,第一栋楼积累了快一个月,结果度娘抽风给删了,然后之前里面与读者的互动记录都没有了。希望,这一栋楼可以平安无事。记得《清曲郡主》也被吞了好多层楼的,可是天涯也一直没得查到那些片段被吞了,一直没补齐。
记得,在写《清曲》的时候,有看官说文章很幼稚。哈哈,《清曲》是天涯的第一篇文章,天涯那时候是打算写纯纯的甜文,所以想把世上幸福的事都给曲儿,让她活在美丽童话里,所以前半部会觉得很玛丽苏式的幸福,汐吧里很多看官也喜欢那种疼宠的感觉;到了后半部,或觉得为什么清曲要突然遭受那么多苦难,天涯老虐她。因为天涯觉得没有谁可以永远生活在童话里,我想让女主看看现实,再回到美好里,这样,人才会懂得应当惜福。
到了《命如草芥》,天涯不想写纯纯甜文了,想参入很多现实主义,想装装逼,哈哈,尽管逼格不高,才学也不丰厚,可是,只想用心去努力写。(呜呜,这回难道有看官要说我语言累赘,假文青,话唠症啦?)总之,才疏学浅,借鉴名家,拿来主义,不喜轻拍。


不管《命如草芥》或是《清曲郡主》,天涯都是裸更的,而且一更就是一章,字数也不算少,天涯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所以我可能不能更得那么勤奋,有时候累了,也想静一静不想时时守着手机回复贴吧里的信息,也希望大家见谅理解,可是,天涯真的很感谢各位看官的支持和赞同。至于大概多长,有多少章,天涯也说不好,因为话唠的毛病我也在想办法治。


或许还是小冷文吧,但是小冷文的作者也想看到更多的新马甲君露出水面来,哈哈,因为更多的评论才能让天涯看到所塑造的人物在不同人心中得到了什么不同的解读,天涯也会更有灵感和动力。小天使们,要是你们觉得《命如草芥》读得下去,就给天涯一朵小红花吧(点点赞吧,哈哈,让我看到你们高举的双手!)。当然了,谢谢一直冒泡支持天涯的元老们!!!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12 03:43:00 +0800 CST  
第24章预告:
草芥愣了愣,她知道此刻父亲心里一定乱糟糟一团,但还顾念着她,旋即乖巧点点头,“父王放心,我早早就回来。”
草芥半蹲身子行礼告退,刚闭上书房的门,房内传来一下瓷杯碎裂的声响,陈晦狠烈的质问几乎同时响起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14 03:19:00 +0800 CST  
24.惜缘
跟着回来的人,非女子。他年纪十六上下,长得眉目清俊、书香意气、文质彬彬,长相偏像母亲却不过分柔秀而女气,个头跟陈晦差了寸多,但身形也那么修长强硕。草芥瞪大自己眼睛再仔细瞧瞧,确定自己真没看错——他确实是父王的唯一嫡子,煜桐。轮排行,自己当称他为六哥。
是非之地不久留,陈晦速速带着一双儿女返回租赁的小院中。草芥看父亲沉默不语愠色十足,这位不熟悉的兄长跪在地上当即也确实不好开口,她即便再直来直往,那么显然的怒火岂会不知。此事与她无关,草芥乖乖闭口,不敢提问,给父亲斟茶后,就要告退,没想到陈晦却出乎意料地平和对她说:“很快就要返程了,今儿个你就出去自己逛逛,我这头有事抽不出身,你着男装出去,别惹麻烦……”一转为指桑骂槐的口吻:“现在,我这头操心不过来。”
草芥愣了愣,她知道此刻父亲心里一定乱糟糟一团,但还顾念着她,旋即乖巧点点头,“父王放心,我早早就回来。”
煜桐的到来让她有感觉到了王府里的拘束,草芥半蹲身子跟父亲行礼告退,刚闭上书房的门,房内传来一下瓷杯碎裂的声响,陈晦狠烈的质问几乎同时响起:“说!你从何时与胡家罪女相识的?竟然胆大妄为到敢欺瞒众人、私离京邸,到柳陵来见她。”
“父王,儿子千般罪责不敢辞,但现在只求能到官府把惜缘救出来。”
“你敢离开一步,我马上就要了她的命!”
“父王!”
“她若只是寻常青楼女子,我还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发卖罪女断然不可!”
草芥听得一怔!她明白了,不单因为她是女儿家不便留着,也因为此乃丑闻,“罪女”与“世子”联系在一起,甚至不仅仅听起来丑而已。
出来再见了早晨尾随到醉生楼大船上的袁师傅,她这才顺藤摸瓜地了解了大概情况。一早陈晦赏了醉生楼姑娘的缠头,和萍落告辞就要离去之际,哪晓得船上突闻有人打架斗殴的声音,他移了几步,看见打斗的几人实则在群攻一人,那少年一袭白衣,一手护着一位眉清目秀的柔弱姑娘,另一只胳膊单独作战,但轻而易举还是把几个喽喽打得相继掉进水里。他觉得白衣少年的身影颇为熟悉,继续走进一看,果不其然是自己的嫡子。几人打斗,原是因为争相赎买昨晚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箫乐女子,萍落和他提起过——那位姑娘叫胡惜缘,是原太子太傅的孙女,受罪牵连被发卖青楼,也是那日被判和奸罪而当众赤臀受杖的胡敏缘的姐妹。陈晦回忆到上次对这个儿子大动肝火便是因为这小子在朝堂上不分立场时机,居然为胡家罪女受到的判决叫屈,想来,甚至更早开始,他投注了千丝万缕希望和关注的嫡子就已经做了让他大失所望的事。煜桐看到远处的父亲,两人眼神相对并未交流,但他已然被镇住,旋即不敢再造次,跳窗离开。陈晦不作声色也离开后,被打伤的几人跟柳陵知府方一山报了官,煜桐在画舫上眼睁睁瞧见心上人被捕快提拿想要上前救人,却碍于父亲阻止而不敢行动。
草芥记得读过的一本杂书里写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她却从没见过一对真正能够白头偕老的鸳鸯。五岁前,她以为父亲母亲可以永远将她疼护在怀里,但那样美好的愿望就永远定格在了五岁。父亲的表情那么失望,他愤怒,但并不迁怒;他失望,但并不绝望。近半年前,她对这位父亲还是阔别陌生的,但近半年的相处,亲子的关系让父亲对她产生了强烈的牵引。
草芥听话到外头溜达,未末申初就回来了,秋老虎白天日头的威力可叫人不敢小觑。一进院子,就看见一道白衣身影在毒日头下跪着,草芥走进,只见这个不熟悉的哥哥原本如同父亲玉润洁白的皮肤被晒得通红,额头上滴滴豆大般的汗珠,落在地板上不一会儿就不见了,嘴唇因为脱水而干裂掉皮。煜桐转脸看看她,她与这个哥哥并不熟悉,印象中他尤为喜欢舞文弄墨,倒是五哥哥煜枫颇好动,诗文上或许比不过他,但却是她最亲近的哥哥,教过她读书识字,还带着她一起游戏。京中王府里,煜桐是身份尊贵的唯一嫡子,寿王世子,从前兄妹见面多在年节,按身份,草芥排在末班磕头自然也和首排的他“相距甚远”,草芥鲜有碰见他的时候也只很客气地行礼叫声“世子爷”也就退开了。兄妹两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草芥知道自己失礼了,先尴尬地轻轻叫了声:“世子爷。”
煜桐没有笑意,却也没什么架子:“不在府中,自家兄妹,别这么叫我。”
这样的场景下,谁又笑得出来呢?草芥转身快速到屋里取了碗水,递给他:“快喝吧……六,六哥。”
陈晦只是罚他跪到太阳落山,并没有禁止他喝水,可王爷怒头上,侍卫也没胆子给他送。煜桐看了看碗中的清露,苦笑道:“十二妹有心了。我还是别喝吧,父王罚我情理之中,她此刻或许也在受苦……不喝,如此我也还能心安些。”
“你口中的‘她’可是指胡氏女惜缘?”
煜桐点点头。草芥想吓吓他:“六哥可知道柳陵知府方一山道行败坏,涉犯风流便从重责罚女子?前不久,我才听闻胡惜缘的姐妹敏缘就被他判决和奸罪而当众赤责。”
煜桐大惊,连忙就要起身,却被膝盖上的针刺般的酸痛牵绊得站不稳又双膝着地,草芥却笑着扶稳他:“六哥当真在乎惜缘姐姐!不过,你放心吧,她完好放归了。”
煜桐追问:“当真?你怎知道?”
“方才我出去了啊!早上惜缘姐姐被捕快提走,方一山受了恶霸的贿赂,当天就升堂审理,我恰好在市集上,看好多人跟着往衙门去,也跟过去看热闹。那狗官当真道貌岸然、虚伪做作,惜缘姐姐不愿受恶霸买赎,结果方一山却道斗殴因她引起,为端正地方教化,要……”草芥说到此处,脸蛋红到了耳根子。
煜桐紧张得揪心:“要怎么样?”
草芥把声音压得更低:“他声势浩大得很,听周围百姓议论,他通常仗着自己手里的一点权力就要大发官威,还打着圣贤教化的幌子。案子清晰了然,他捉不到六哥,就要拿弱女子发落问罪,堂上就判了二十板责,还,还要去衣。”
官法无情,惜缘本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大家女郎,一介女流,蒲柳之姿,棒楚无情,但侮辱更重。煜桐极少动怒,但此刻恨得咬牙切齿:“我非杀了那个无耻狗官。”眼下草芥也来不及告诉他:即便你不杀他,父亲也不会留方一山的命。
草芥却俏皮地笑笑:“六哥别着急,听我说完。惜缘姐姐虽一介弱质女流,但文采极好,也极聪明,极勇敢。方一山最终没动得了她。”
“此话怎讲?”
“惜缘姐姐听了判决却不卑不亢。她说‘此事无意教唆斗殴,可大人归结于由我而起也不假,既然圣贤有云红颜祸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往后我等罪女受责打也在情理之中。实则,我等弱质罪女受责的命运先贤就定下了,大人不过惟命是从而已。大人明镜高悬,小女子不敢辞拒’方一山听了果真乐津津地赞她还算识时务,可我看他那副模样显然就是因为以为占得了姑娘便宜才乐的。可没想到,惜缘姐姐乘着他心情不错,就问他,可否在行刑前让她作长短句一首。”
“方一山准了吗?”
“准了。我想他是觉得煮熟的鸭子——肯定飞不了 ,这才答应的,可我猜事后他定悔得要抽自己个儿嘴巴。”
“她作了什么词?”
“我平常读诗词就犯困,记不住几个字,但今儿个我一字一句都切切记得!‘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自南洲落,不比孤洲老秃鸧。秃鸧尚有独飞去,何况鸳鸯羽翼长。’话毕,堂下的几个文人鼓掌叫好,方一山面色都绿了,但顾忌颜面,说自己也不愿伤害老弱妇孺,惜缘姐姐没犯大过,可以交钱收赎抵杖,拍了惊堂木退堂。”
看妹妹说得眉飞色舞,煜桐颇为自己的心上人自豪,赞道:“惜缘向来柔柔弱弱的模样,没想到还有这份胆量。这首词当众作出,文人雅士一传十十传百,以此看来,方一山可以不要脸,但将来官媒却要顾忌自己名声,很可能会把京中发卖来的女子都转移到其他地方去,政绩上记此一笔不好交代,如此一来他的脸丢得更大!哎,可怜了惜缘,她向来最柔善谦忍。人,都是逼出来的……”
草芥再把水递到他面前,“快把水喝了……她没受辱也没受刑,你可以放心了吧!六哥也该像惜缘姐姐一样果决些啊……”
话还没说完,陈晦冷不防大步流星地从草芥身后走过来,一掌把水碗打翻在地,狠厉地朝草芥训斥:“他如今还不够果决是吗?欺瞒家中说到临近乡野视察田产,结果就跑到这大老远的地方来!如若我今晨不拦着,他还要果决地预备着干下私奔的丑事是吗?”
草芥受到惊吓,一时泪花在眼眶里不停打转转,解释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陈晦看到她哭,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她一句无心之言过于敏感了,但都已经责骂了,马上出言安慰,面子上挂不住。
煜桐劝道:“父王,十二妹年纪小,说话的规矩没学好,惹您生气的是我,您要打要骂儿子都心服口服。”
陈晦气头未消,不愿理会他,抓起草芥一只细细的手腕就把她扯到自己身边来,口吻缓和了些,但还是很强硬:“没叮嘱你,你就记不进心里?还偏往最鱼龙混杂的地方看热闹!一个个都不叫我省心。”正好手头上有家伙,随手高高挥起纳凉的折扇,扇骨就直溜溜地夹着风声落在草芥的屁股上。上次那顿打才好,屁股上的红肿还历历在目呢,她本能地偏着身子,院子里宽敞,她嚎叫着,扭来扭去地想避开扇骨,跑是跑得了几步,但自己却像一只风筝一样,一只手臂像线头一样被父亲紧紧拽着,怎么也挣脱不开。但这幅杀猪般叫喊还鸡飞狗跳避打的模样,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也没有,陈晦打了七八下,气消了些。但草芥极不配合挨打,嫡子在场,他要责打哪个孩子,从来都不必亲自动手,眼前亲自动手了居然让儿子看到这个挨打的妹妹如此不配合、如此失礼没风范,陈晦觉得场面实在难看扫脸,好在她没犯大过,教训了几下就不跟她计较了,索性停下手来,瞥一眼梨花带雨还捂着痛处的草芥,板着脸,命令她道:“自己滚回房间去闭门思过,不许出来。还有,收拾好行李,明晨就回京,回去后再挑日子着实罚你!”

——————————————
《莫打鸭》:出自《全宋词》,作者:梅尧臣。“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自南洲落,不比孤洲老秃鸧。秃鸧尚有独飞去, 何况鸳鸯羽翼长。” 宋宣州太史吕士隆常笞责官妓,有一个杭州的官妓,他很眷念。一日郡中官妓犯小过,他准备责罚,妓曰;“某不敢避杖,但恐杭州官妓不能安此耳。”他就免了对妓女的责罚。诗人梅尧臣据此作《打鸭诗》云;莫打鸭,打鸭惊鸳鸯。比喻惩罚甲而惊了乙,也就是殃及无辜。

以下是小剧场:
天涯:草芥,很多读者觉得这几章很无聊,原因是参考古代文献资料有点小多,还有就是没你露PP挨打的戏份!
草芥:呜呜!人家不要露PP,不要挨打!
天涯:乖孩子,虽说后妈我写小冷文,不会每章都拍拍,可是回家后你挨拍的几率就高多咯,哈哈。这怎么说呢?这年头,人红是非多!你家人很多!
草芥:你说啥?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天涯:没关系,哈哈!回家后就给你过上心灵情感上也如同股市一般的日子。
草芥:说人话。
天涯:大起大伏。坐过山车去咯!
草芥:/(ㄒoㄒ)/~~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14 13:55:00 +0800 CST  
第25章预告:
草芥却装作一副白目样子:“什么事啊?哦!我只记得父王在月升湖和萍落姑娘品曲一事而已!”她咯咯地笑了笑,“父王,到底是铃兰姐姐可人,还是萍落姑娘解意呢?”
即是涵养再高的人,遇到一个这般讨打的人,哪儿还忍得下去?陈晦又一巴掌高举落下,草芥又“哇”一声,只听父亲有点急躁地斥她:“少装疯卖傻地跟我耍花头,但凡交待过你的事敢泄露出去,我叫你不好过!”


此处估计有掌声。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5-08-15 17:26:00 +0800 CST  

楼主:只愿潇洒闯天涯

字数:651413

发表时间:2015-07-06 04:5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22 19:30:52 +0800 CST

评论数:1357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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