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高位截瘫的刘映竹，这一次是彻底倒下了，可未曾想到，坚强的刘老师并没有向命运屈服，她开始了对中国古典舞手舞方面的研究，并且成功演出了手舞舞剧«红线»，每一次坐在轮椅上出现在学生也是小学妹面前时，脸上依旧是积极乐观的微笑。
“刘老师……说的对，您说的也对……那我应该怎么办？我总不能闯进去看人家上课吧？”
“可以学到东西的渠道那可是太多了，我觉得你自己有能力想到”看她认真的点头，邵菡卿替她拨了拨头发，“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吧，以后遇到问题多想想办法，别总跑回来哭，是不是？大孩子了。”
看着华端宁跑远的身影，邵菡卿也是哑然失笑，几句话就能哄好的孩子，偏偏遇到问题就那么胆小。
在华端宁给那边古典舞系的学生亮了一手罗敷行之后，他们的老师异常高兴，二话不说就给她要来了去听专门教授手法眼法课程的机会，那边排练也要求她出一个单独的节目，华端宁仔细地把日程排了排，方才意识到在这里的生活根本不可能比在舞院里时轻松半分。
凌晨三点的练功房，华端宁依旧对着一大堆稿纸愁眉苦脸，时不时起身做一个动作，又叹了一口气，五分半的节目时长，有编导在身边的时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没觉得有多么难，等到自己编创才体谅了他们的辛苦。
“佟导……我遇到问题了……”
从三点编创到五点，华端宁在一大堆稿纸团团中间，面崩着给佟伊乔打电话。
“怎么了小妞？”佟伊乔正和唐彧薇前往排练场的路上。
华端宁就把这几天自己所有的不顺利先诉说了一番，在主办方给了节目时间却不给蓝本的问题上做了浓墨重彩的描述，然后引出了主题——佟导我发现我在编舞上简直一窍不通……
“小妞，你还小咧，你是演员，你在古典舞上技术精湛就很好，你不需要任何东西都会得那么精，而且你现在，还有十几天演出，你就算编出来了，效果也不会多好。”佟伊乔把手机递给唐彧薇，让她和华端宁打个招呼，自己在平板电脑上找出了个视频，又拿过手机。
“小妞，你是给戏曲艺术节闭幕式跑场吧，那你看看，你直接跳春闺梦行不行？改改动作也好，八桃少年组我给秦阑编的剧目。”佟伊乔解决得很快，“那也是你们舞院学生选考剧目之一吧，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会。”
“我的确……不会那个啊……”
“小懒蛋你每次剧目选修考试都跳罗敷行是不是？你等我告诉你老师你偷懒看她怎么治你？！”
华端宁连忙撒着娇求饶，佟伊乔逗过了她，继续给她说一些注意事项，还把原版伴奏以及很多资料传给了她。
“你又笑什么？”佟伊乔揉了揉唐彧薇的脑袋，“跟你一模一样，你当年一考剧目就是碧雨幽兰，净想着怎么偷懒了。”

【深觉自己要开始biang biang摔黑话了……我看了三天春闺梦还是有一大堆东西没弄明白……】

若是把选择的机会给华端宁，她宁愿选择碧雨幽兰，应该也不会选择春闺梦，华端宁本身的下盘不够稳，体力也不是特别强，开场三圈半既要求速度亦要求稳定性的花梆步对她就是个巨大的挑战，遑论那么多的控制和旋转——华端宁当年九桃险些掉下金奖，就是因为控制和旋转的技术技巧做得太烂。

“端宁姐姐，这个人是不是属陀螺的啊？”

戏曲学院附中的林懿然已经成了这间排练厅的常客，她拿着华端宁的平板看春闺梦这个舞蹈，越看表情越精彩。

“小不点儿，你学戏的，这是个戏曲舞蹈，你来做做让你端宁姐姐观摩一下。”梅歆钰尤为喜欢自己的亲学妹，平时和她在一起，不是抱着就是搂着。

“我？”林懿然腾地站起来，也做了一个端腿转，结果转了一圈半就重心不稳了，直接往梅歆钰身上一趴，“你确定让我做？”

教室里哄堂大笑，华端宁压抑的心情稍微得到了缓解，可依旧是无尽的担忧。

只有出来了，单独闯荡单独学习，才能知道以前的生活有多么幸福，有编导为你量身定制作品，扬长避短，有老师给你指导动作，告诉你发力点衔接点，当一切都需要自己来时，你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身心俱疲。

华端宁想给佟导打电话，也想给老师打电话，肩负重压时，她特别渴望有人帮助有人依靠，但一个人如果一直那样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呢？那还有什么成长的过程呢？

没有谁一开始就可以很成熟很独立，但你可以选择让自己逐渐地做到，恩师说，总不能遇到困难就退缩，所以她一定要勇敢地面对并解决。

“端宁姐姐，可以了吧？剩下那几个都不用练了。”林懿然捧着赶在医务室关门前拿来的冰袋，敷在华端宁的腿上，“这是戏曲艺术节闭幕式，不会要求那么严格的，你也看到大多数戏校学生身上功夫什么样了，你要是唱的话这么拼也行。”

在练功房里就剩下华端宁，梅歆钰和徐沐秋的时候，林懿然曾经试着跳了一遍春闺梦，刚开始的花梆步就跪了，整个就和杂耍一样手忙脚乱，而且虽然身为青衣但最爱看武戏打打杀杀爬树跳墙无所不能的林懿然，论自己的专业不行，但要是论身上功夫，还真是他们同学里数一数二的。

“动作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它的合理性，如果真的是因为混混日子就能达到你们审查的标准，从而到这里来混日子，这肯定不是你们学校找我们的初衷。”华端宁筋疲力尽地回应，给自己腿上的冰袋翻了个面。

一个旋转便是一个技巧，一起一落转过六圈，回来没有丝毫的缓冲直接接蹲下亮住，这个动作不属于戏曲，古典舞演员也没有几个敢把它加进剧目里的，2160度的单腿旋转哪是随随便便能练成的，华端宁为了这一个旋转，已经连续五天从晚上十一点收工练到了两点以后，无数次摔倒在地，一双腿上磕得青紫斑驳。

“可是你都伤成这样了……”林懿然拨开她的手，自己给她弄冰袋喷喷雾，梅歆钰看到小朋友眼圈儿都红了。

“这不算是受伤，充其量便是有些疼罢了，”华端宁虚弱地笑着，“但是当我们选择舞者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选择承受这一切了，我们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所以你不要害怕。”

【感觉脑洞慢慢关上了。。。接下来速度要慢了。。。。

从一圈半到三圈，华端宁摔倒过上千次，那么从三圈到六圈，她便已经做好了摔倒上万次的准备，什么才最值得她怀念？并不是闪耀的被人众星捧月的时刻，而是这些一个人默默挥洒汗水默默努力的岁月。

林懿然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从戏曲学院老师手里接过平板电脑，鞠了一躬，然后飞跑回排练厅。

出门在外的孩子们想念邵老师了，而一个班级全被拉出去，邵老师也想孩子们，田翊文好好履行了班长的职责，在邵老师“不准偷懒”的指令下，把所有人的手机平板全部锁进箱子，钥匙交给了戏校的老师，唯独剩的一台平板电脑，里面只有各届桃李杯的舞蹈录像以及伴奏，掐指一算，她们竟然有一个星期尚未联络了。

“小朋友们，这几天怎么样？”邵菡卿在自己的公寓，看到孩子们是从各个方向跑过来，身上穿着练功服，满脑门的汗珠，甚是欣慰，看来她们果真有好好努力。

“都很好啊”梅歆钰从林懿然手里接过平板，把模式调为全屏，镜头转换，然后让小朋友站到练功房另一边，这样屏幕才放得下十个人的脸。

“邵老师您真是料事如神，特地嘱咐我们不要偷懒，还给我们一人配了一套日程，这次跑场果真特别简单，戏校的老师对大家赞不绝口，但是其实那次，我们没有很认真的去做……”田翊文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我看到你们彩排的录像了，梅歆钰是领舞，技巧动作算数的的确很少，所以你们这几天都另外学什么了？”邵菡卿没有介意她们不认真上场，录像她看了，那几下子对于她们的强度来说的确就是在逗她们玩。

“我把跳跃的那个衔接解决了。”
“我多学了水袖。”
“我现在翻身更稳了”
………
邵菡卿笑着听她们汇报，紧接着就发现少了一个人，“华端宁哪去了？”

“她还在京剧系听课。”梅歆钰话音未落，练功房的大门就开了，大家连忙招呼华端宁过来，邵老师视频连线大家了。

“我说少了一个满脸挂饭盒的小孩儿么”邵菡卿开着华端宁的玩笑，孩子一出现在屏幕里，却怔了一怔，“你是不是又瘦了？”

“啊……我今天早上……还吃了两个包子呢……”

异常尴尬的回答，华端宁挠着头，给了邵菡卿一个傻到极致的傻笑。

“她倒不说她吃那两个包子是她一天的伙食……”

梅歆钰抱着林懿然和邵老师说再见，田翊文就在远一些的地方嘟哝，为了不耽误听课的同时练好春闺梦，华端宁这几天连睡觉都搬到了练功房，为的就是节省从寝室折腾到练功房的那些时间。

演出结束的食堂人声鼎沸，梅歆钰捧了一大托盘的各色夜宵，穿越过人群，把它们放在大桌子上。

“先买这些，不够我再去。”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整理行李装车的时候，梅歆钰意外翻到自己原来还在戏曲学院附中的饭卡，而且这张饭卡居然还能用，用梅歆钰的话说，鬼都被吓死了。

“你那个小妹妹呢？吃夜宵这种事儿不叫上小朋友？”华端宁把大瓶可乐打开，拿纸杯给大家倒饮料。

“今天被我训了，这会儿故意躲着我呢，一会儿我去找找，她应该和她同学在一起。”梅歆钰今天可是一反常态的把林懿然批评哭了，“又一起演完一场，干杯庆祝！”

“端宁今天那个春闺梦啊，是真的不错，尤其那个旋转，太漂亮了，非常感谢这些小朋友大力协助演出！”

戏校的几个老师倒和她们混得十分熟稔，送她们到了大巴车那里，这次戏曲艺术节闭幕式，戏曲舞蹈的两个独舞都是舞院给出的，青衣组后面跟的是华端宁的春闺梦，刀马旦组后面跟的则是09古表王宇瞳的红玉丹心，这两个小孩凭借出众的表演获得了一致好评。

“其实也是你们给孩子们演出的机会，在这一点上还要感谢你们。”邵菡卿落落大方地回应，她并不在意这是什么样的艺术节，规模多大，而是在远离舞院的环境里，在独自学习钻研的过程中孩子们得到的历练，这样的环境不是很容易就能营造出来的。

“有能力的孩子就要给他平台，古典艺术本来就是相通的，尤其中国戏曲和古典舞。”戏校的老师对一起上车的华端宁和王宇瞳笑了笑。

“那就送到这吧，谢谢几位老师关心了，年底春华秋实再见哦～”

邵菡卿推了一把梅歆钰示意她赶紧上车，梅歆钰又用力抱了一把林懿然，跺了跺脚，跑上车的样子似是在逃避些什么。

“这是你的母校，想回去随时都能回去的。”

大巴车上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习惯于熬夜排练的华端宁注意到梅歆钰的反常，握住了她的手安慰着她。

“这个让我爱让我恨的地方啊……”梅歆钰倚在车窗上，漆黑一片，她亮晶晶的双眼有着抹不净的忧伤。

“我知道端宁姐你好奇，只是一直顾忌我的情绪，也认为这是我的秘密，所以你从来不问。”梅歆钰回握了华端宁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梅家的人，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摆脱这个称谓。”

【注：春华秋实：是由舞院发起的大型艺术院校学生联合展演，地点在国家大剧院，戏曲学院央音什么的都在那些艺术院校里面。】

【梅歆钰这个……用官方语言讲，是连接两篇的线索……大家放心，她家到底怎么回事儿肯定不会在这里面占篇幅，会在姊妹篇人生如戏里展开，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表现作为一个舞者需要做到的其中一点，而这一点华端宁已经做到了，我不太希望整篇都是华端宁和邵菡卿两个人，这样故事展不开。】

舞院的日程中，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与上台演出相关，在拥有更多机会的同时，孩子们也面对着更多的忙碌与挑战，戏曲艺术节活动回来还未有一个星期，邵菡卿就在某一天下午课程结束之后，拿着一张从魏琰教授那里接过的纸张，招呼大家坐到一起，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春华秋实启动排练的兆头。

“我来宣布一下这一次春华秋实国舞之美专场我们班级需要出的舞段，其中有一个集体舞段是我们班级的，大家一起加油，还有两个同学得到了个人舞段的资格，其中华端宁同学，大家也都猜到了，表演罗敷行，这可是你亲生的剧目啊。”

大家善意地哄笑，田翊文还推了华端宁一把，唯独华端宁对着邵菡卿抛了一个不良眼神：今天早上你给我撕胯，说撕到我哭为止，结果都把我撕哭了你还没停，我还在生你的气！

“还有一个就是梅歆钰同学，在这里我要解释一下，我们这一场国舞之美，因为下半场要衔接下一场的戏曲表演，所以安排在下半场的节目都是古典舞和戏曲的完美结合，比如我这里有09古表女班王宇瞳的红玉丹心，男班李洺震的梨园一生，大家知道我们班的梅歆钰是全班里最了解中国戏曲的同学。”

“是啊，歆钰是在戏曲学院附中念过七年的人，论对戏曲了解，我们肯定不行啊，你压力大了啊梅小同学，等着被邵老师折腾吧！”田翊文大大咧咧口无遮拦，成功给自己换来了五十个踢腿的惩罚。

“就会接话，我还没说完呢，这个舞段的名字是，贵妃醉酒。”

“我不演！”

大家被梅歆钰如此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这是个历练自己的机会。”邵菡卿轻声道，华端宁也不断拉着梅歆钰，给她顺着气。

“我就是不演！”心魔发作，梅歆钰疯了一样的嘶吼，同学们慌忙围上去拉住她，谁都不知道梅歆钰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激动。

“已经定了，海报宣传单都印完了。”独有邵菡卿这个时候冷下了脸。

“我去找他们说！……”梅歆钰拔腿就要往外跑，华端宁死命拽住她，被拖得重重摔倒在地上，但仍旧死死抱着她不撒手，“梅歆钰你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所有人都放开她，出去。”

邵菡卿钳住梅歆钰的手腕，不怒自威的气势倒是让发着疯的孩子有了一霎时的发怔，继而就又拼命挣扎起来。

“我就是不演！你们是什么意思？！看我的笑话吗？！蓄谋已久为了让我捡起我家里那些事情？！给大家看我是梅家的后代？！这就是所谓的让我放下吗？！你们明白这个剧目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呃啊！………”

喊了很久邵菡卿都没有说话，梅歆钰正想挣脱开她的手跑出去，却反被一把撂倒在凳子边上，上身抵着凳面，邵菡卿抓起她的另一只手，两臂伸直，反压过去。

这是舞院压肩膀时经常使用的姿势，放在华端宁这种能三百六十度转肩的孩子身上，这和做一做扩胸运动没什么区别，但是梅歆钰毕竟没有那么好的柔韧度，以前邵菡卿也没有像撕腿撕胯那样凶残地掰过肩膀，所以刚刚压过九十度，梅歆钰就已经压抑不住地叫出了声音。

从胸腔深处挤出的声音，听得邵菡卿也是心脏一抖，她知道这是怎样一种痛苦，就像骨头硬生生拆开一样，但是这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不同，根深蒂固的观念桎梏，怀柔政策无法起到一分一毫的作用，这个时候自己必须逼迫她，否则自己永远对不起为人师表这个词汇。

教室外面的孩子看到里面的情景，听到梅歆钰的惨叫，急疯了地拍着窗户和门，一个劲儿地给梅歆钰求情。

“你冷静了吗？”邵菡卿拿捏着分寸，又往上提了一点距离，提得梅歆钰眼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告诉我，你冷静了吗？”

“你听一听，外面的同学喊声哭声，不比你小多少，你能说，她们让你去贵妃醉酒，是为了看你的笑话吗？”

“你是谁家的人，你在梨园圈里爱怎么辩怎么辩，少拿那种价值观衡量你的同学，你是谁家的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话说的很难听是不是，梅歆钰，那是因为，你始终没有完全融入我们，你一直没有放下过去，你不放下过去，那你就永远别想彻底逃出那个圈子，永远别想和你的同学一样，我也不会承认这样一个对过去耿耿于怀的孩子，是合格的舞院学生，满脑子都是谁家的人怎么样，你怎么可能做到专心为舞？”

“现在念，我放下过去，五十遍，期间我不会停。”邵菡卿又握紧了她的手臂。

“我……放下过去……我放下过去……啊……！邵老师……我记住了……别再掰了……受不住了……”

堪堪十余遍的重复，梅歆钰再也无力抵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每一次呼吸都伴着肩部疯狂的叫嚣，她仿佛听见，骨骼摩擦发出的声响，令人心悸。

“去不去演出？”

“我去……”

“你以为你真的有能力独舞吗？是华端宁看到这一次剩下贵妃醉酒演员尚未确定，求着他们把这个舞段给你的，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之一，她是什么心意？她就是为了让你通过这一次演出的公开亮相，彻底放下过去，你反倒发起了脾气，不领她的情，你说就你刚才那几句话，让不让她寒心？她比你大多少？就不到一岁吧。”

梅歆钰本能地去拿手擦眼泪，但是她的肩关节剧烈的疼痛，无法移动半分，邵菡卿就从柜子上拿了纸巾，把她脸上的汗水泪水全擦干净，看她情绪稳定些了，方才拉开门，一群孩子冲了进来，开始询问梅歆钰情况，还有埋怨老师太狠毒的，然后一起把梅歆钰架了起来。

“让她做五十组肩部练习，你们还想练的就继续练一练吧。”邵菡卿给了华端宁一个眼神，两个人一起走到了教室外面。


“老师她不会受伤吧……？”华端宁满脑子都是刚才在走廊里听到的惨叫声。

“不会，我有分寸”邵菡卿又看了一眼已经恢复秩序的教室，“撕胯的时候你们的惨叫声比那可怕多了。”

“………”老师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撕胯那是全班的痛啊，要不要哪天我们撕胯的时候把窗帘拉上，然后舞院的校报就会登出“403教室多名学生疑遭虐待，惨叫声响彻云霄”这样的标题……

“你今天去求的领导，是吧？”

“我知道我应该先和您说一下……但是我太着急了……我怕我晚去一步就赶不上了……”华端宁绞着衣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卑不亢，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邵菡卿面前，她总是容易组织不好自己的语言，“但是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是我失策了……”

“她这是过激反应，”邵菡卿没有追究她先斩后奏的事情，继续看着教室里的情况，“以后没有课的时候你带着梅歆钰一起单训，你的罗敷行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压力吧。”

“啊没有……”华端宁哪敢说有啊，有的话别提老师了，佟导都得杀过来让她重温一下当年被折腾的感受。

“那你再考虑考虑哪里需要加强，正巧我会在，有什么问题随时沟通，要不这样吧，你先等几天，我给你一套日程。”

邵菡卿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这小朋友一个人定计划，她一上来不要命的劲头肯定又是熬夜，而且现在仗着是自己学生，寝室老师有自己打好招呼，不会因为晚归记她名字，作息时间是越来越混乱。

“那就太谢谢您了……那我……回去练功了？……”委实是感激不已，华端宁又不似田翊文那样能说会道，只觉得好好练功才是老师最想看到的，正欲离开，又听见老师叫住自己的声音。

“你烈度别太大，本身今天就胯疼。”

华端宁从功厅探出个脑袋，挂着一贯的傻笑，挥了挥手。

【冲突来了冲突来了……所以我又得去看贵妃醉酒……真是给自己找着活了……说是有三饮我一饮都没看出来啊喂！……最后没辙了去京剧里面看得…什么时候我钻研明白了那三饮……什么时候下一次写，她们排练的事儿……舞院这活动怎么这么多啊……】

华端宁钻进功厅的第一个动作并不是练功，而是径直走向了满头冷汗正在耗肩的梅歆钰边上，可就是看到她过来之后，梅歆钰从把杆里钻了出来，求助田翊文帮她把上身的套头衣脱下来，愣了愣，华端宁只好去了另一边。

月亮终于和太阳完成了交接，取代它成为天空中的光源，华端宁心不在焉地练习着《罗敷行》中第一小节的动作，目光却始终顾着趴在教室角落一动不动的梅歆钰，练过两遍，也许是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根本不能练剧目，她拖出了凳子耗起了前腿，脑海中却尽是下午的画面：

“我们……以后晚上可以……一起练习这一次的剧目吗？邵老师……也许会来……"华端宁和梅歆钰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到处乱飘。

“邵老师……来啊……"梅歆钰专注于地面，边上的田翊文被这两个舍友的样子急得气哄哄地走了。

…………


小孩子弄不明白，邵菡卿却是看得透彻，事情非常简单，就是梅歆钰觉得自己说的话伤害到了华端宁，面对她的时候就是满心愧疚，而华端宁则认为自己歪打正着这个剧目勾起了梅歆钰对于家庭的痛苦记忆，所以也怀揣歉意，这两个人谁也不肯先开口，所以造成了别扭尴尬的局面。

其实华端宁这一次的“歪打正着”，准确度令邵菡卿都十分佩服，她也是很早就注意到梅歆钰的问题，一到剧目表演的时候就是放不开拘拘束束的感觉，先前只认为是这孩子因为一直学的都是京剧，所以身体无法像其他从小开始练舞的同学充满韵味，直到今天她发了一通疯，邵菡卿才明白重点原来来自她的家庭，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对她的影响。

但舞院和戏校的氛围几乎是一对儿反义词，如果梅歆钰的心都不自由，那她将永远无法享受舞台上的绽放，邵菡卿已然明白，梅歆钰考舞院就是为了彻底脱离梨园圈，摆脱所谓生来注定所谓宿命的束缚，可是她这样只是在徒劳地欺骗自己，解放她的心灵，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让她直面问题的最关键处，而华端宁挑中的《贵妃醉酒》于梅歆钰来说，何尝不是个一针见血的存在。

“说好要演出了，那就拿出要演出的状态。”邵菡卿并没有对将近一个小时只是丧气的梅歆钰大发雷霆，只是到边上把她叫了起来。

“你今天身体不适，先不练动作，你把这段视频看了，明天就给我重复一遍，不用多，三饮结束就行。”

梅歆钰接过电脑，结果被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吓了一跳，若不是邵菡卿手还未松开，电脑一定会被甩在地上——这哪里是古典舞舞段，这……这分明是……

“我……我爷爷……"梅歆钰把电脑还回去，说完这一句话，眼泪一下子喷出来，然后死命摇着头，“我不……不…"

“不要告诉我你不行，我只要求你重复下来，你附中七年，学的是什么？"邵菡卿把电脑放在了地面上。
“邵老师您不懂这对我意味着……"梅歆钰攥上了邵菡卿的衣角。

“梅歆钰，我不是田翊文她们，处处都照顾你的小心思，我需要教给你本领，电脑交给你了，明天我一定会检查，你若是不学，我明天就陪着你耗。”

邵菡卿把她的手推开，巨大的气场直接波及到了一旁华端宁身上，凳子被特意加高过，胯根处传来绵延不断的剧痛，但是这样强势的威压，她连每一个颤抖都控制得小心翼翼。

一个晚上，被折腾来折腾去的实际只有华端宁一个人，她曾无数次想趁着什么机会去安慰安慰一直坐在一边哭泣的梅歆钰，但邵菡卿铁了心地不让她参与进去，连喝口水的间隙都没有给她，最后，又亲自押送她回了寝室。

撕胯的图片。。。。

其实还有几张图片是她们练功的时候，小朋友们的眼神看得我几乎流泪。。。但是度娘不让发图。。我就只能写了。。但是最后就是舞台上的闪耀，所以看到成品舞的时候，真的很感动。

绿带当风，扇舞丹青，爱莲说，乡愁无边，罗敷行，碧雨幽兰

@灯红酒绿何处寻
你家糖糖在这里

侧躺在地上，心脏跳动的扑通扑通声清晰传到耳边，只有这个时候，梅歆钰才能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存在，轻闭双眼，却有无数张面庞，属于各种各样邂逅过的面庞环绕着自己，虚幻的影像夹杂着不瘟不火的唱腔，窒息的痛楚袭向心脏。

所有人大概都已经讨厌自己了吧……所以就留下了自己一个……

“梅梅！梅梅！……你还好吗？……"

缓缓张开眼睛，眼前出现的华端宁连练功服都没换下去，田翊文则在睡衣外面披了个外套，看到她们的出现，心理濒临崩溃边缘的梅歆钰一把抱住了她们，失声痛哭。

“好了好了，不能丢下你的啊，乖～"田翊文从华端宁手里拿过了外套，边给她披上，边哄着她。

“我们偷偷跑出来的，就怕你在这有情况，大爽睡觉太死了叫不起来，现在得想个办法回去。”华端宁把手机调到手电筒一档，三个人并排蹑手蹑脚走出功厅，看到走廊另一边突然有光亮，倒吸一口凉气全都贴在墙上。

“啊！……"田翊文惊叫出了声音。

正巧轮到今晚巡楼的邵菡卿把手电的光芒直射进这条长廊，三个人的神态一览无余。

“你们怎么在这里？还不去睡觉？”

“我把东西落教室了。”田翊文一看梅歆钰已经躲到了华端宁身后，华端宁她哪会撒谎，直接捅出个理由，这样傻透腔的解释，邵菡卿也没有深究，而是带着三个人回到寝室楼，和宿舍老师说小孩被自己罚了，又把她们送回寝室，看着她们各自爬上床。

“不要再哭了，坚强点”， 邵菡卿攥住了梅歆钰的手，手背上湿漉漉的一片。

“邵老师……"

邵菡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样静谧的夜晚，总是让人的心没来由的充满柔软，于是温言道，“明天你给大家表演这一段，在这方面上你是全班最好的，得让大家欣赏学习对吧？”

“好了，睡吧。”邵菡卿给她掖了掖被角。

在回公寓的路上，邵菡卿的心情实际上一路都未平静，她纳了华端宁做徒弟，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平日里在全班最照顾梅歆钰。

其他孩子都有父母宠着疼着，华端宁的家庭更是完美到无可缺憾，父亲听说女儿在戏曲学院排练因为过度疲劳吃不下去饭，当天就从辽宁直飞北京带去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可是梅歆钰，不管她怎么掩饰，紧急联系人上的空白，家长开放日的消失，无不昭示了一切，缺失父爱又缺失母爱，或许是本性中的慈悲，或许是身为人师总想让每个孩子能得到一样的东西，更多的类似亲人般的呵护，她都给了梅歆钰。

可若是真的将关系引到师徒一层面，让她做选择，在全班里她一定还是会选择华端宁，呵护疼爱归在另一码，在邵菡卿的眼里，艺术就是艺术，它的本质不在意你会有怎样的过往你会有怎样的环境，任何悲惨的故事都不会作为它的翅膀，她承认她不喜欢田翊文的放荡不拘，李爽勃的怕苦怕累，她不相信自己是圣母，能够通过师徒的关系救赎梅歆钰这样的孩子，从小的世态炎凉让这孩子的心思敏感而远不是华端宁的细腻，她也不相信，一个师徒会对一个孩子有多大的改变，成长的道路，需要你自己一步一步向前走。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教会田翊文学着细致，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磨练李爽勃的毅力，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拼好梅歆钰的玻璃心，她收徒自是要看缘分，但更是看上了华端宁的踏实刻苦，邵菡卿从来没有惩罚过华端宁的心浮气躁或者严重的偷懒懈怠，因为真的会犯这样错误的孩子，邵菡卿一开始就不会要她。

只是回来这么久，两个人这种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似乎都有点不像师徒，就算再大度，她也担心华端宁会有什么想法藏着掖着，看看时间还没过去多久，给她去了一条短信，

“我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了？”

好一句一语双关，缩在被窝里的华端宁都快笑出来了，故意敲下这样一句。

“我可从没看见您这样对我。”

显示发送成功之后，华小朋友对自己的诡计得意了半分钟，然后想起千万可别折腾得老师今晚睡不成觉，划开屏幕。

“但是她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她能真正快乐，老师帮助每一个同学我都很高兴，因为她们都是我的朋友。早点睡吧，总警告我们早功不许迟到，您也不能迟到～”

正靠在床头对着第一条短信不停地出神的邵菡卿看到了小孩又发送来的消息，愣了两秒骂了一句“败家孩子”，丢下手机钻进被子里时，脸上却是毫无掩饰的笑意。

“有个小朋友今天是不是要演节目？”


早功接两节基训后，所有人都是四仰八叉瘫在地上的状态，但是一听到这句话，大家赶紧互相搀扶着坐起来，田翊文不停地戳梅歆钰，“快去唱，快去唱啊…"

“啊，邵老师，这都没力气了……怎么唱啊……"梅歆钰仍然在垂死挣扎。

邵菡卿不说话，就是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有两秒钟，梅歆钰就举白旗投降了。

“那我唱不上去的话……我很久都没……"

“大家给她一点鼓励，所有同学。”邵菡卿率先鼓起了掌，紧接着，掌声的响度扩大起来，华端宁满眼鼓励与期待地看着她，田翊文还喊了一声，“你一定可以的梅梅！”

拖着步子站到大家中间时，梅歆钰心中是那么忐忑，短短的三秒钟，无数深埋于心底的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连成一幅幅流动着的图景，气运丹田，人依旧颤抖着，缓缓张开口，

“海岛冰轮初转腾……"

令她想象不到的是，她每唱一句，其他人就好像预先商量好了似的，为她叫好为她鼓掌，此情此景好似将她带回十余年前，那个时候她还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中，那个时候最疼爱自己的爷爷每一次谢幕时都会抱起自己，让自己在整个舞台的最高点俯瞰，观者的激动尽收眼底……

的确，这一出经过邵菡卿的精心策划与彩排，可是到了最后，所有人的激动都不再需要参照剧本，包括梅歆钰自己，纵使已有多年不曾触及这个剧目，却是真切地被感染着，情绪调动到一定境界，忘我而不需任何的刻意，三饮过后，两行清泪畅快地落下。

“好棒！……"田翊文卖命地鼓着掌。

“和我昨晚上在电脑上听的一样！……"这是华端宁的描述。

“我建议你边舞边唱！”李爽勃提议。

…………

每一双清澈的眸子，每一句真挚的话语，都轻轻拨动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邵菡卿在她的耳边呢喃细语道，“你只有这样坚强地面对，才不会辜负所有，不论追求什么，心都要自由，不必在意自己是不是梅家的人，因为也许血缘正是你最想挣脱的网，也许最爱的人给你带来了生命中最深重的创伤，但你也要记住你是梅家的人，你的爷爷在天上看着你，你有自己的梦想，又不忘自己开始的方向，他会欣慰的。”

“这一次，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舞台最高的地方。”

《贵妃醉酒》并不是一个崭新的曲目，它源于乾隆时期一部地方戏《醉杨妃》的京剧剧目，后经梅兰芳大师改编，才使得原略带有情（和谐）色的曲目在千娇百媚之演绎中提升了艺术魅力与价值。

古典舞中的《贵妃醉酒》与其讲述的是同样的事情，这支舞蹈更偏向于汉唐古典舞的风格，糅合了京剧的元素，这使得舞蹈在技术技巧难度系数上很低，只有几个旋转和两个控腿，不要提佟导的惊艳之作《罗敷行》，与群舞相比都要逊色好几分；但这绝不代表它是一个好完成的剧目，它需要舞者具有绝佳的先天条件，同时有强大的气场以及炉火纯青的表现力，这也是一直没有合适演员的原因。

肢体动作上，邵菡卿只花了两天多的时间就已经为梅歆钰解决了八九分，然后就把她发配到了教室的角落，边练习控腿边看《贵妃醉酒》的录像，没错，不是舞院上几版本的舞段，而是京剧。

“邵老师，我要跳的是古典舞，我又不是跟着戏曲专场唱戏去啊。”

梅歆钰不满的抱怨，倒是让邵菡卿心下安慰些许，至少梅歆钰现在能够正确的对待这些问题，以前可是一提跟京剧沾边儿的东西，梅歆钰都要爆炸的。

“你看看舞院前几版本的贵妃醉酒，醉意都只体现在了形态之中，远远不是神韵之间，充其量是醉中带美，而不是美中带醉，你若要学最好的神韵，就得跟梅兰芳先生学，你和她们学，最后跳出来也就是一样的不伦不类。”

“哦……"梅歆钰回过头去继续看视频。

“注意三饮，第一饮慢饮，第二饮快饮，第三饮一饮即尽，你看看视频里是怎么做的，你今天下午是怎么做的。”邵菡卿把她的腿向上推了推，然后把目光移向屋子中央。

“华端宁我和你说多少遍了，你笑得都快咧巴了，自然一点，用心感受音乐”

舞院的很多女孩在舞蹈之时表情总是略显夸张，在表现力上十分有功底的华端宁也没有避免这样的缺陷，一大段《罗敷行》，要功夫有功夫，要神韵有神韵，要感染力也有感染力，但是脸上的笑容看得邵菡卿后背都发凉。

“你去站在镜子面前，和着音乐看一看自己的表情……"

……………

又是漫长的三个小时，两个小孩规规矩矩地站在把干前面，听邵菡卿总结自己今天的表现，这是个严肃的环节，她们并不敢像大课总结的时候那样开玩笑，尤其是华端宁，她知道老师因为是她们的班主任，在平时大课上必须做到一碗水端平，真正对自己的辅导，就集中在单独训练看剧目的时间。

“我要走了，记得再之前我和你们说的？舞团应邀出国演出。”邵菡卿没有提今天的训练，只是很自然地笑着，从角落拖出了箱子，“今天晚上的飞机，飞美国纽约。”

“大概出门半个月的时间，可能回来之后离你们演出就剩一周多了，你们两个在我不在的时候就互相帮忙看着对方的优点和缺点，一起进步。”看到两个小孩认真的点头，邵菡卿接着说了下去，“这一次我出门了，咱们班就剩下魏琰教授带着你们，回去和大家都说好，她年纪大了，没有办法像我一样天天耳提面命连吼带揍地逼着你们练功，你们必须要自己努力，不能让魏老师太操劳，听魏老师的话，要是我这次回来你们又像上一次那样，别提魏老师来，校长来都没用，我会罚到你们全哭不动为止。”

“一起回寝室吧，路上注意些。”

邵菡卿刚准备挥手和她们说再见，梅歆钰就扑了上去用力地拥抱了她一下，“邵老师，一路平安，演出成功！”

“我还以为你会恨我……"邵菡卿揉了揉她的脑袋，成功看到一个鬼脸，余光一扫，华端宁这孩子还是害羞地站在原地，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端宁，你咋不跟邵老师好好道个别啊。”从走廊的岔口分开，看见华端宁定定地站住，一直目送邵菡卿下楼，梅歆钰不禁着急起来。

“我……觉得不太好……"
“你那么喜欢她，而且你专业那么好，这有什么不妥的？那你让邵老师怎么想？刚才走的时候你低着头，她一直看你。”梅歆钰推着她的后背，“快去，你还能追上她。”

华端宁侧过头，咬着嘴唇看着梅歆钰，后者对她肯定地点头，于是她迈开步子，沿着楼梯猛追了上去，最终在二楼护台的地方看见了邵菡卿的身影。

邵菡卿在静静地等，她知道华端宁的安静内敛，在人前羞于表露，但是这个充满真性情的孩子，是一定会来的。

“老师，对不起……"一团温热顶在了肩头。


“我就知道你最后肯定还是会来和我道别。”邵菡卿用一只手托住小孩的脸颊，“别哭。”

“我都明白，每个人性格不一样，只要不是舞蹈上的问题，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慢慢来。”

“我们会听话的……我也会……更努力……"

“我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才会希望你是我学生。”邵菡卿抽出纸巾，把她的眼泪擦掉，“你是班级里的班干部，也是最认真刻苦的孩子，你不仅要顾着自己，还要和翊文带好大家，这一次你留下了，我很放心。”

“你看你看，这还越哭越厉害了……我生气了啊”邵菡卿腾出了一只手，往小孩腿上一拧，小孩诶哟一声，躲到了一边。

“照顾好自己，多帮助梅梅，走了。”

华端宁凝望着老师渐行渐远的背影。

等您回来，我一定会让我自己真正像一个您学生的样子，会让您骄傲。

预告：下一次更文会有冲突，华端宁即将展现自己发飙的水平，那件事情和梅歆钰有关，林懿然会出来打个酱油，结束之后梅歆钰才能算作是开始真正融入舞院【主要是昨晚上被气炸了，没想到戏校那么肮脏】

邵菡卿走后第三天，春华秋实就迎来了第一次例行初审大会，舞院作为审查地点省去了孩子们的折腾，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邵老师不在家，魏琰教授忙于系里的事情，梅歆钰第一天就遇到了麻烦。

“哎呦～我当这是谁啊～滚出戏曲学院之后就飞黄腾达了啊～你们看这是贵妃醉酒啊～"梅歆钰一众人刚走进大厅就遇上了原先在附中同班级时的梨园后裔。

“是不舞院特别稀缺角儿啊～已经死的人还把他当香饽饽～"

“你再说一遍？！”田翊文和林懿然几乎是异口同声，林懿然是因为不允许别人玷污自己的偶像学姐，田翊文是不允许他们这样形容舞院。

“端宁姐，翊文姐！……"梅歆钰拖住了班级里已经开始发怒的两个人，“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别生气，梨园里很多人说话就这样。”

语毕，梅歆钰一言不发地带着同学们入了座。

“说你们怎么了啊～不就靠一双大长腿和脸蛋吃饭吗～有什么功夫啊～"

“梅歆钰啊，你爸是不是出来了？又找谁潇洒去了？”

………
田翊文听得咬牙切齿，华端宁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梅歆钰，身子触电一样的发抖，脸色越来越苍白，那么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就是这样充斥在周遭的环境里，她们第一次感受到梅歆钰曾经经历的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第一次直面了人性中最险恶的一面，她们并不想惹出争端，只想加倍珍惜舞院，加倍珍惜这样和平友爱的环境。

可是生活中总会有太多的猝不及防，熬过了上午的启动仪式，吃毕午饭，华端宁正把腰部担在把干上做练习，田翊文耗着前腿，梅歆钰推门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好，她说上午的时候，自己的小学妹和他们这群人吵了起来。

“结果下午的时候就说排练的时候摔到了手腕，我找魏老师回放了监控，那个动作是她从另一个演员的身上翻过去，我能看到那个演员发力故意摔她的迹象，那个演员是上午说我们没能耐的那个女孩儿。”

“摔出事儿没有？”华端宁站了起来。

“徐沐秋打电话说骨膜有点受损，其他没什么大事，她在那陪着，这小朋友气炸了还说要找他们去呢。”梅歆钰凄然一笑，“如果他们能解决这样的事情，我还能被逼到舞院吗？”

“他们不解决，那就我们解决好了。”

平日里很低调的华端宁一语惊人。

“端宁，你的意思是……"田翊文不太确定华端宁想干什么，但是她能隐约猜出华端宁的打算，这个不太爱说话的女孩子素来是在大事上敢于拿主意的人。

“我不爱管闲事，我们也没必要和他们争些什么，可是他们今天一是对梅梅恶语相向，二是侮辱舞院侮辱我们，三是对小朋友下毒手，连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我觉得我不做些什么，良心何在？舞院受到了攻击，我们舞者的尊严就被这样对待，我不做些什么，对不起舞院对我九年的栽培！”

华端宁看了一眼手表，“我问过沐沐，他们一会儿有老师去看排练，三点，受伤肯定要换人，我就说是迎灯（林懿然小名）的朋友，劳烦各位老师评价评价我的功夫够不够做替补就好。”

“那我们需要在后方做什么吗？”田翊文明白了华端宁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林懿然功夫不到家才会被人欺负，而她们班级里功夫最好的无疑是华端宁。

“你们在外面等我就好，上场的可能是我一个，但是邵老师不在，我们十一个人就要团结，我们是一个集体。”

“端宁姐……你不要……"梅歆钰很害怕华端宁也是和林懿然一样的结局，对于舞者来说，只要骨头受到一丁点损害，影响几乎都是致命的，“那孩子我认识……她的功夫还是不错的…而且她比你壮…"

“和咱班一姐端宁比呢？”田翊文一个疑问句就把梅歆钰呛声了，“我就怕到时候溅一地血。”

“不会，我嫌脏。”华端宁脱下了套头衣率先朝外走去。

谁都没想到林懿然下午竟然又跟去了排练，一众人赶到门口时，正逢小朋友再一次地爬上去完成托举动作，而这一次她还未等摔到地面上，华端宁就一把把她捞了起来。

“她受伤了，暂时先不让她练了吧，我是她的朋友，请您看看我的功夫能不能做替补？”华端宁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了梅歆钰。

上一次戏曲艺术节，华端宁跟的是青衣组，刀马旦这个老师倒真是不熟悉她，看着她瘦瘦弱弱的样子也是个容易托举的小孩，而且这里是舞院的地盘，林懿然的角色虽然只是配角，但是空缺会使剧情不完整，便同意华端宁试一试“替补”

“我有一个要求。”另一边的女孩子自然认出了华端宁，“我和她试这一次可以，反正也是对打，动作先随便了，但是说好五分钟的对手戏，期间不能停。”

恶毒的人一定是心狠手辣的，华端宁明白她也是想趁这个机会把自己解决掉，也许她的目标就是把自己打得不能自理呢，可站在外面的田翊文她们却为这个要求暗暗鼓掌，田翊文还问李爽勃，“你单反在身上没？”

“你干嘛啊？”

“这么精彩的秒杀不拍个高质量照片，给咱一姐留个纪念？”

“有病，好好看你的！……"李爽勃白了她一眼。


“花瓶你好啊～反正就是对打，我让你三次好不好？”讥讽无处不在。

“一切以戏为主打，该怎么对怎么对。”华端宁回应着。

“你还知道戏呢啊？你能打吗？你会吗？啊？”

华端宁实在受不了她这么啰嗦了，示意边上的老师，给锣鼓点子。

女孩便带着满面的微笑，实际上心里充满狰狞，不紧不慢地朝华端宁走去，她已然决定，这一次和华端宁对手，一定要慢慢地将她折磨趴下，渐渐接近，刚刚抡起手中的长枪，眼前的人却一下子不见了。

在戏校老师的惊呼声中，华端宁一个又高又飘的旋子已经飞了起来，腰部运力，传到后腿，最终在小腿末端爆发，实实在在地一下，脚背顶在那女孩的蝶骨中央，硬是将女孩顶出两米远，咕咚一声摔在地上。

“我早就和她说过，我说谁要是欠你就旋子扫她，她总说做这技巧不值得，你们看看这效果怎么样？”田翊文手舞足蹈。

“端宁姐刻意压了高度，不然这一下肯定踹在脑袋上，头断了都有可能，我看见她做旋子的时候邵老师给她腰上绑铅条，但她还是做得那么高。”技巧组合的时候楚韩凌越和华端宁是一组，她太清楚华端宁平常美到惊人的旋子是怎样的了，“可这一下，那个人会不会让配戏的上来一起报复？”

“她们老师在那呢，应该不会那么嚣张”田翊文盯着屋内的状况，“而且我们都在这儿呢，一共边上十个刀马旦，我们一个人解决一个还不简单？”

“你要打群架啊？”

………

屋外这帮人看得热火朝天，屋内的人可全部是蒙圈的状态，戏校的老师是完全没看出这是在演戏还是在干什么，那个女孩子是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花瓶”摔了出去，华端宁则是惊讶，梅歆钰说的功夫好就是这模样儿？站都站不住？

在五秒钟的迟滞后，女孩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恼羞成怒地再次扑向华端宁，长枪当面劈去，华端宁猛地后仰，腰弓的力量与柔韧度发挥得淋漓尽致，上身折到头贴左腿，右腿借力猛地踢起，上踹燕，长枪应声飞出，震得女孩握住生疼的虎口，再看向华端宁的目光里，终于有了畏惧。

“这位同学，你的功夫完全可以胜任这一段对手戏，以后我们再慢慢教你，做一下托举的那个动作吧。”戏校的老师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怎么越来越像真的在打架，于是开了口，“你从她身上翻过去，她会托你一下。”

摔我一下是不是？华端宁这样想着，熟练的助跑，力量内敛，刚登上女孩的身体要翻腾起来时，就感知到了女孩故意向前扑倒的势头，而且双足也被女孩的手握住，这会让她的双足顺着女孩双手的力量，整个人从而摔下地面，可怜的然然，大概就是这么中招的吧。

华端宁感觉到身体的重心在不断下坠，前移，双脚也无法有丝毫的移动，她看到了女孩的狞笑，又突然想起梅歆钰那张写满痛楚的脸庞，林懿然用胶布缠住的手腕，想起每一次基训都那么熟悉的铅条，邵老师会把它缠在自己的腰部，要求自己带着它做完所有的翻腾组合……

“华端宁，你单凭体重轻有用吗？蹬地哪能借多少力，腰部使劲，摆腿！”

邵老师的话好似在耳边响起。

“嗵！！！！！”

上面的人已经换成了华端宁，她各方面的素质已不是林懿然能够相比的，她感知到身体失重，可对于舞者来说，翻腾从来就不是靠脚踏产生的力量，强悍的腰部力量再次迸发，脚尖绷出的漂亮弧度，正好环住了女孩的腋下，肘关节顺过地面，华端宁用滚式落地规避了所有的伤害，而女孩则因为华端宁在半空中的摆腿，重重摔在华端宁身前。
“真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不小心摔倒，所以就自己翻过来，可你一直攥着我的脚不放，保护我比保护你自己还重要？”华端宁走到了她的上方，笑容如此冰冷。
看了一眼那个已经不会动的老师，华端宁继续说了下去。
“你和梅歆钰之间有什么往事，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但是请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记住，舞院不吃你们戏校那一套，这里就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我今天这么摔你，也是在告诉你，我凭什么是舞院的学生。”
“讥讽梅歆钰就算了，你们还要侮辱舞院，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下黑手你要不要脸？上舞院地盘撒野来？我告诉你，摔你的这些动作，每一个背后，我都摔过上万次，摔到全身上下青紫没有一块好肉，我今天还能被你给摔出去？那我就滚回附中预科班重念。”
“说我是花瓶？说我没有功夫靠脸蛋？我还真就告诉你，我不敢说我的功夫在舞院多么优秀，但是虐死你，虐死你们这些成天只会盘算怎么坑别人的混蛋，我不费吹灰之力，你们再敢侮辱舞院，我们可不介意和你们打群架，就都像你这本事，我觉得舞院出我们一个班也就够了。”华端宁白了她一眼抬起了头。
“但我觉得只有成天瞎琢磨怎么害别人的蠢蛋，功夫才会这么不好，我劝你尽量不要降低我对你们学校的形象，也不要惹得我们和梨园圈反目成仇，找点真正一心为艺的孩子，不然春华秋实还怎么演啊？”
“这教室五点半10表教要用来上晚功。”（意思就是你们赶紧滚吧………）
华端宁抛下云淡风轻的一句就走出了练功房，双手扶住了不知为什么流下眼泪的梅歆钰的肩膀。
“梅梅，别哭了。”
“接下来这几天我们都会戴着舞院的校标，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的。”田翊文拿出了一包餐巾纸。
“你别管他们说什么，他们和咱们没关系。”李爽勃白了一眼教室里那些人。
“能遇到你们，真的……很幸福……这才是真正的友谊……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无声地叹息，方才也看见梅歆钰原来的同学了，只有一两个人真心的对待你，其他人都在绞尽脑汁想要看你的笑话把你踩在脚下，这样的环境，也不知道梅歆钰这么多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梅梅，从现在起，你就要和我们一样，记住并且宣誓。”华端宁没有了平日里的腼腆安静抑或方才的狠戾霸气，而是温和而严肃。
“我们是舞者，我们用自己的实力赢得一切。”

【到这儿，就是把梅歆钰给收了，还有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林懿然已经转移到了李爽勃怀里，李爽勃一只手拎她在身体侧面，看起来颇为轻松，小朋友两眼放光地叫，“端宁姐姐！”

“你手怎么样？”华端宁摸着她的脑袋，“下一次再挨欺负一定不要这么忍气吞声了。”

“大夫说没有大事，注意不要碰水就好，恢复好了我觉得我还能赶上这次演出呢”

在魏琰的建议和准许下，林懿然暂时先被留在了舞院，魏琰说院里有专门的疗养室，对孩子的手恢复有益，而且孩子现在回去怕是会被找麻烦，这几日梅歆钰和小学妹形影不离，喂她吃饭，帮她换衣服，还在寝室给她收拾出了一张空床，梅歆钰说不单单是因为她维护自己，而是自己每一次看到这个孩子，就想到了幼时的自己，那个受尽欺凌只能在墙角哭泣的自己，她想好好疼爱这个和自己那么相似的孩子。

林懿然对照顾自己的学姐不单单只是一片赤诚，那天功房里华端宁让结局大逆转的画面时时刻刻震撼着她，在戏校六年多，从没有谁能这样直观的诠释出“功夫不好就会挨打”的道理，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和她们一样，至少能够接近她们，那就一定不会再惧怕别人这样暗算自己。

这不仅仅是梅歆钰心灵的回归，更是林懿然梦想的觉醒，当两年之后林懿然在戏曲学院外墙边1VS3地打流氓保护自己的朋友，毫发未损却在警察到来之前制服了三个大男人，当四年之后已经出落的细细长长的林懿然在京赛的技术技巧环节震惊界内，所有人都问她半路出家是如何做到这般，林懿然只是笑，却想着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彻底拯救了自己的瘦弱女孩。


邵老师似乎是并没有知道她们这一边的波折，大家也的确不想让她知道，都只希望她在国外安心演出，但是认真负责的邵老师可从来不会因为演出就忘了学生，天天算着时差艾特她们起床去上早功。

“开始！”

睡眼朦胧的华端宁被提示音吵醒，一看见是邵老师，腾地坐了起来，意外的是另外三个人居然睡的很香甜，看了一眼日期才发现今天是周六，邵老师那边的时间应该是周五晚上六点，在艰难的心理斗争过后，华端宁穿衣起床。

“梅梅，梅梅！……"华端宁摇了摇对面的梅歆钰。

“唔……”自然卷的梅歆钰睡得满脑袋都是卷儿，挣扎着支起来身子，“端宁……这么早……"

“邵老师提醒咱们练早功了。”

“可今天是周六啊……"梅歆钰撅着嘴。

“是我觉得我们两个有单独节目，应该抢时间多练一练。”华端宁的勤奋刻苦绝不是在邵菡卿面前装出来的，一心为舞在舞院里有非常良好的口碑。

“可我……真的好想睡觉……"梅歆钰委屈着小脸，“邵老师人都到国外了……还不忘折磨我们啊……"

“那你今天不出门玩，按正常上课练可以吗？我七点半打电话叫你？”华端宁不忍心起来，看见她听话地点头，就把被子重新给她整理好，一个人出了寝室。


【疼疼疼！！！！恢复训练的人桑不起………还有她们昨晚上好像走台走到两点多。。。。】

休息日的运动场不会在这样的大清早有很多人，但是华端宁还是在跑步的过程中遇上了徐沐秋小朋友，这让她十分开心，至少不需要一个人完成漫长的四千米征程，两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寒暄的时候，华端宁得知，徐沐秋也在这一次春华秋实里。

“你要跳什么？”华端宁剥了个鸡蛋放到小朋友碗里。

“白蛇传，短舞剧。”

“你可比我那个时候表现得好多了。”

华端宁惊叹一声，徐沐秋还没满十五周岁，这么小就已经接白蛇传了，这要是换做十五岁的自己，听到这个名字都得吓得躲到椅子下面。

“也不是啊，里面四幕许仙是四个人，白娘子现在还没定，有一个是09古表的吴乐垚学姐，这个曲目五年前我老师一个人跳过，如果我不行她会带我，但我觉得肯定是她带我。”

吴乐垚，华端宁记得非常清楚，是两年之前桃李杯与自己并列金奖的学姐，如今下一届桃李杯即将在明年举行，为了防止舞院“连锅端”的状况，每个组别只给两个名额，赫之樊学姐在09表教专业，如果没有意外，大学之后进步飞速且在两年前获得铜奖的王宇瞳学姐一定是参赛选手之一，那么她的同班同学吴乐垚就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而且论年龄自己比她小，论年级自己也比她低，如果在同等条件下，舞院肯定会选择大三年级而不是大二年级的学生参加比赛。

“端宁姐？”徐沐秋拿手在华端宁眼前刷了好几次屏。

“啊，不好意思，出神了，继续吃饭吧。”华端宁扯出个微笑。

满头是卷儿的梅歆钰抵达练功房的时候，华端宁已经为她带好了早餐，正在一旁看着电脑里吴乐垚学姐当年的获奖舞段，梅歆钰咬着包子也坐了过去。

“真的很厉害，功比我好。”华端宁自言自语道。

“你比她小呢，而且我说句实话，不是因为你是我同学我捧你贬她还是怎么着。”梅歆钰说，“我觉得桃李杯少年组古典舞这边，越来越偏重技术技巧，我把话说的不厚道一些，这就是个技术技巧大杂烩，你看后两分钟，除了做技巧她干什么了？这舞蹈放在一般附中二年级功好一点小孩儿身上都能跳，那我们比她们年级高体现在哪了？我们这几年都学什么了？”

梅歆钰的表情很夸张，整个人好似一下子醒了过来，可她说的句句话都在理，她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参加桃李杯，所以她无所顾忌。

“吴乐垚学姐功比你好，这是事实，但可不代表她跳的比你好，为什么王宇瞳学姐明明当年没她奖项高进了大学却比她好？这无不对桃李杯少年组的奖项评定提出了巨大的质疑。

“你看这个舞蹈里有身韵的体现吗？我们不否认少年乙组因为孩子小将技术技巧作为最大标准，可是少年甲组最大的孩子已经十八岁，最小的也有十五岁了，这个时候还技术技巧那不就毁了吗？你看这个舞段，邵老师折腾我一个月我能跳的和她一样，可你的罗敷行，全国多少人跳，多少人能把动作做得和你一样，可她们能跳出和你一样的感觉吗？”

“当然了，端宁你要是技术技巧再好一些，那无疑是最好的。”梅歆钰指了指屏幕，“有人给你发邮件了。”

华端宁移动了下手指，将邮件打开，发件人正显示着邵老师，里面有两张照片，是她跳倒踢紫金冠和正元宝跳的剪影，下面附着一段话，“很喜欢林肯中心的舞台，附两张广场腾跃照片，我们即将前往肯尼迪中心了，初审照片已经收到，一群小美妞，表现得很不错，望继续努力加油，不准偷懒！”

呃………这个………两个人面面相觑，邵老师前面几句话都是语气和缓，可最后那四个字，简直比对待jie ji di ren还凶神恶煞……

“邵老师这两个动作做的真的很不错，我想她了。”梅歆钰整理着自己头上的卷儿。

“我也是。”

华端宁把电脑合起来，一周多，两个人只是一来一去地发了些照片，明明平日里都算不上亲近，可现今一当老师远离，当每次专业课再抬头没有了熟悉的感觉，心里都是没来由的难受，她是个性格偏于安静的女孩子，自认为能够忍受孤独，不知为何却依赖上了老师；她喜欢看老师对每个同学好，也喜欢老师那种带有淡淡鼓励赞许的眼神，只要老师站在前面她就心安。

可是，再有不久，老师就不是她们班的班主任了吧，那个时候要怎么办呢……

三周之后，肯尼迪机场，邵菡卿打开手提电脑，看到了华端宁发来的邮件。

“我们进行过第一次彩排了，导演表扬了我们班级，只可惜您不在啊～梅梅的贵妃醉酒也获得了一致好评，她扮起贵妃来真的很赞，导演再问她是不是对贵妃醉酒特别了解，她也很平和地告诉他们自己是梅家的后代了，她真的慢慢地在走出过去，您应该快回国了吧，注意休息倒时差，回来会忙的，这里是一些照片。”

邵菡卿向下看去，第一张是所有参演舞者在国家大剧院的合影，第二张是班级里自己编创的剧目，孩子们穿着小花旦的服装，下面三张是梅歆钰《贵妃醉酒》的剧照，旋转、控腿和饮酒时的动作全部到位了，最后则是华端宁的《罗敷行》，斜踹燕和元宝跳都很漂亮，邵菡卿满意地关闭界面，收好电脑，开始进行安检。

对于华端宁来说，坐飞机是一种折磨，上一次从上海飞北京，她整个人就跟触了电一样来回折腾了两个半小时，连带折腾得邵菡卿也没有办法睡觉，这一次少了个倒霉孩子，前面又有一场大强度的演出，飞机很宽敞，邵菡卿休息得很好，坐上学校来接的车辆，她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阔别一月的孩子们了。

“一，二，三，吸！……"

刚刚上到四楼，就已听见了节拍声，邵菡卿侧耳仔细分辨一阵，这声音好像是田翊文的。


右数的第三间教室，并没有老师在屋子中间监督，田翊文和李爽勃的组合刚好静止在一个卧鱼，紧接着从教室边上又窜出一个身影，她一出场就是一个紫金冠，那动作在邵菡卿眼里逐渐变慢，及至成为一帧一帧，瘦削的身子，高飘的跳跃，优美的腿形，凭借力度和开度判断，这应该是华端宁。

邵菡卿想起来了，班级里一共十一个人，组合课的老师对自己说用了五套历届桃李杯的组合，每一套教给两个人，剩下一个华端宁，用的是她自己的参赛组合，所以做的时候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做。

“定住，主力腿下盘要稳。”

在旋子之后的单腿旋转，邵菡卿边指导边走进教室，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音乐声戛然而止。

邵老师的凯旋，使得10古表又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大集体，孩子们进了后台都是有说有笑的，边上妆还边和她讲着好玩的事情，丝毫没有演出之前的紧张感。

“再闭一下眼睛，你这个眼影粉有点厚。”邵菡卿把华端宁按在了凳子上，这一次演出规模大，化妆师忙不过来，原本独舞演员可以有专门化妆师，小家伙还是让大姐姐先去忙别的演员了，她自己上妆毛手毛脚的，眼影粉撒了一鞋。

“扳个后腿，我看看你的衣服弄好没有。”邵菡卿又帮她整理了下衣服，“老老实实坐着别动，保存体力，我去看看梅歆钰。”

邵菡卿很担心梅歆钰上妆的问题，毕竟《贵妃醉酒》的妆容可不似《罗敷行》那么简单，但是找到坐在镜子前的梅歆钰时，她放下了心，林懿然戴着下一场戏曲专场的演员证，仔仔细细地给梅歆钰描眉毛——她的手恢复得很好，这一次可以继续上台，回戏校的时候有徐沐秋全程护送跟随，至于回了戏校之后，华端宁的粉丝团力量是巨大的……

“场外援助"极其到位地帮梅歆钰化了一个纯正的贵妃妆，趁着梅歆钰闭目养神的工夫，“小白蛇”徐沐秋拎了个大包裹磕磕绊绊地走到了导演边上，耳语几句点点头，然后把包裹交给了华端宁。

华端宁的《罗敷行》是上半场的大轴，而她们班级的舞段是下半场第一个，因此她无法参加集体节目，候场的时候大家已经为她鼓足了劲儿，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上的情况，大幕闭合，她便缓缓走到正中央，深呼吸，做出第一个动作。

从她候场到上场，邵菡卿都没有出现，只是在给老师们留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看，对自己徒弟跳《罗敷行》压轴的事情，她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她看过太多舞者在几年之间将原本做得很完美的剧目降低了好几个档次，可对于她的要求来说，根本没有两年前能跳现在不能跳这种说法，尤其是华端宁这样的孩子。


一袭蓝色衣裙的华端宁好似从古风画卷里走出的唯美女子，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家闺秀的气质，长时间地琢磨探讨，让《罗敷行》较两年前更为成熟，流畅而自然，邵菡卿微笑地看着，宣子麒对她感叹道，“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很多人都在跳，可她们真的就差在了神韵这一块，端宁这孩子，长相气质，身体条件，都特别适合跳古典舞，天生就是古典舞的胚子啊。”宣子麒看着华端宁落落大方地给大家鞠躬，她的粉丝在底下一通尖叫，灌了一口水碰了碰邵菡卿，“端宁还小呢，就这么给你省心，有福气纳了这么个好学生。”

夸赞即是夸赞，羡慕就是羡慕，宣子麒完全没有必要阿谀奉承，舞者一亮相，门外汉也能大略分辨出好与不好，舞蹈本身根本欺骗不了任何人。

“您可别这么说，端宁起码也是十八岁的成人了，我觉得很多事情其实不用我去刻意教她她就应该明白，你家沐沐才十四岁，能挑《白蛇传》，下一代的精英肯定是非她莫属。”邵菡卿也很喜欢徐沐秋这个孩子，哪有对好苗子不惺惺相惜的呢？

“10古表是你们班级吧，孩子们真的很不错，成长了许多。”

看到孩子们将自己编创的剧目拿上舞台，邵菡卿止不住地欣慰，余光一扫，华端宁提着裙摆已经走进了后台，简单地和徐沐秋宣子麒道了别，邵菡卿便抓着水瓶迎了上去。

“我我我……我怎么样啊？我在舞台上？”六分钟的剧目很费体力，华端宁气喘吁吁，老师的笑而不语更让她焦躁，“是好还是不好啊？”

“你一会儿去问问宣老师？”邵菡卿把她拖到了镜子前，熟练地帮她把口红擦掉，“调整调整呼吸。”

“老师为什么只擦口红啊……"

“我们那边有各式各样的零食，你能忍住不吃？”

“我……我……"


【还有一次就能把整个事情了结，然后会写两个番外，一个已经定好是糖糖的，还有一个你们想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