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命如草芥(古风、重发)

“这位小兄弟可是本地出了名的诗医,鲜见他跟哪位文人墨客共桌品酒,敝楼的招牌和对联都出自他手。”店老板朝陈晦解释。
“店家看得起我薛仲,不嫌弃我时常里你这儿讨酒喝。”说着,已跟陈晦碰杯,先痛快饮尽酒水。
陈晦听闻店家之言,对此人更感兴趣了:“薛先生腹有诗书气自华,今年春闱必定考到了好功名。”
薛仲大笑:“在下可当不起先生二字。秋闱都没考,何能入春闱。我不善八股。”
陈晦看他神态,说不善实则是不屑吧道:“八股虽是敲门砖,但今圣更看重的是时论。薛兄弟不考,可惜了人才。”
“在下家中行二,出身寒门,故名薛仲,没有鸿鹄壮志。今圣重时论,可当下时论左不过考的关于大户纳税、北边兵策,做何盘算心中早有圣裁,就好比前阵子太子太傅胡吟罪涉文字全家遭惩,人人都以为寿王铁定要威风了,但圣上亦以其他是由降职几个素来支持他的官员,寿王处境实则更要步步谦慎了。”
草芥也略略听明白了这些朝政,偷偷瞄一眼父亲,只见陈晦听闻此话后只佯装品酒,遮掩住了因被人道中心事而抽搐了一下的嘴角,又笑道:“既是出来游玩,可否不谈国是?敝姓赵,在家行三,字瑾瑜。家中经商营生,此行欲往柳陵查看门市。”点点草芥,“在下犬子,一同随行。”
薛仲道:“瑾瑜兄谈吐风雅,通身贵气,倒像是大官家子弟。”
“家里是有些近亲为官。”陈晦也并不过分谦卑,“方才店家说薛贤弟有诗医之号,愚兄不知可有幸能见识一番。”
薛仲又饮下一杯:“这并不是什么本事,凡看到病句诗文我都忍不住对症下药一番。诗文也同人体一般,有虚症实症,我一一列举不来,倒不如瑾瑜兄当堂跟我提两句古诗文。”
陈晦沉思片刻,此景应提些喜气的:“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虚症,得补。”
陈晦兴致盎然,旋即问:“如何补?”
“十年久旱逢甘露,千里他乡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烛夜,秀才金榜题名时。”
陈晦一听,大喜,“果真补得恰是地方!”他有凡遇见好诗好文都摘录下来的习惯,此时不在京中家里,侍从从店家借来了纸笔。这扭头一看旁边的女儿居然在这风雅时候夹着鱼骨给地上的猫喂食,黄猫蹭了蹭她的手背引得她咯咯笑起来——实在不合意境透了。陈晦训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净对弄猫逗狗感兴趣,还不过来给我摘录。”
于是草芥就被命令过去“学习”,摘写诗句。
“那……”陈晦顿了顿,这次想了个氛围悲凉些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是,牧童遥指杏花村。”
“此诗得实症。重复赘述,当开泻药一剂。清明已是时节,行人已在路上,何处是已然在问路,雨天又怎会有牧童放牧?”
陈晦大笑,“好,泻药开得好。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酒家何处是,遥指杏花村。果然精简,妙哉。”转眼看在摘录的草芥:“都记下了吗?少一字多一字都不得。”
这头薛仲瞧了瞧正在写字的草芥:“哟,小少爷写得一手好字,洒脱,不过,这字形上还不成熟。瑾瑜兄打算让小少爷将来走武举吗?”
“你说对了,比起舞文弄墨,舞刀弄剑更吸引我。”此话一出就遭到了父亲训斥。
“大人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又不是夸你的话,你也好意思答?”一改严厉的口吻,陈晦又朝薛仲道“字写得结蚓绾蛇罢了。这小子没出息透了,书念得不好,字也不勤练,事也不会办。这也都是在家里被母亲惯的。看来回去后,我要下些猛药了,倒不信挨几顿家法还治不了他通身的毛病。”想到草芥读史上还算勤勉,但此情此景实在不愿夸。
薛仲答道:“小少爷面目清秀,额如满月,眉眼得神,是一副聪明相,应是读书的好种子。不过,溺子如杀子,令郎再不读书就晚了,就是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肚子里也是有存货的。”
陈晦剜了草芥一眼,回头对薛仲拱手道:“得教了!以后小子再顽劣,我就要请家法了。不信打不出他的锦绣才华来。”草芥听陈晦语气半真半假,暗道“惨了”,立刻觉得薛仲实在是个坏人,恨恨地偷偷瞪了他一眼。
“谁说我没半点才华的?文绉绉的诗文我不精通,可也懂一些。方才你们说的人生四大喜,照我解释,其实也是人生四大悲!”
陈晦却目光示意她不要开口,怕自己在薛仲面前丢脸。薛仲感兴趣地望着她,她却不顾父亲的目光,开口道:“久旱逢甘雨——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隔壁,金榜提名时——重名。怎么就不是四大悲了?”
陈晦目光一亮,草芥给他挣足了面子,但陈晦喜在心中,却不作声色,“你这点子墨水就不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可薛仲却忍不住称赞道:“好创意,小少爷见解独到。”却不禁调侃道:“看来今日我酒酣,成‘罪人’(醉人)矣!”
陈晦却道:“我倒觉得薛贤弟极有识人之明!我家在京都,若是贤弟来京,倒不妨给犬子做个开蒙的业师。”
薛仲只当他说笑,也笑着应道:“好!我小时候,家父预备着一把檀木戒尺,日日放在桌边,既当镇纸,又当刑具,果然多年下来,心有所畏,能发奋读书。若是小少爷需要,不妨转赠。”草芥脸更苦,她家里已经不缺戒尺了,只巴望着把陈晦快些跟这个薛仲分开,可怜巴巴道:“父亲,时候不早了,就是要作诗,也得看看时候,明儿再作吧!”
天色渐晚,陈晦索性就在华峰楼住下。他遥望正在月落西山的远空,感叹道:“今日着实尽兴。我大陈有这样的奇人贤才,何愁再兴五十年?”
草芥看父亲高兴,凑趣道:“他平白无故打趣我做什么?他读过的书我没读过,可我读过的他也未必读过啊。”
陈晦似笑不笑看着她:“他虽说孔孟非完美,不善八股。可我看此人不仅经史子集通熟于心,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已尽在心中了。你那点子皮毛我还不清楚,居然敢夸这个海口,幸好是在我面前。你就举个例子里,你看过什么他没看过。”
“《鹅幻汇编》。”草芥旋即接口——这部书是江湖术士行骗总集,从前上街时无意中看到的。
话一说出口,陈晦笑脸都僵硬下来了,这丫头居然还读过这种下三滥的书。陈晦一个爆栗子就敲在她脑袋上,狠狠瞪她一眼:“幸好方才你没说出口,不然脸都被你丢尽了!什么混的脏的最爱记在心里,怪不得到静心斋侍奉两个月多,还一生惰性懒散不靠谱的坏毛病。今后再叫我发现你读这些不三不四的书,看我不打掉你下半截儿来。回去后,给我勤习圣人经典。”
“我不想学。”草芥嘟了嘴,“我觉得那玩意儿才没用呢!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陈晦“呵”地一笑:“女子无才便是德?无才是德不假,但你这样倒算有德了?!我现在宁可你有才无德,也省得人家笑话还笑双份——连我的脸也扫了进去!今日若不是你丢人,倒可以玩得更尽兴些。”
草芥“哼”了声说道:“我丢什么人!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也未见得一个个才高八斗的。姐姐们不是也只读了女四书么?我之前在吴侧妃那儿也日日听嬷嬷讲呢!”
陈晦喝问道:“记住了多少?背来听听!”
草芥傻眼,半天一个字都没答上来,陈晦伸手在她隔着衣裙的两轮半月上重重拍了两记,发出两声脆响,草芥捂着屁股道:“疼!”
陈晦回想起草芥出来几日经常摘了树叶做成叶哨含在嘴里吹,实在有点不上台面。他爱好风雅,可三人同行,若说侍卫是个大老粗,自己的女儿就是个小老粗。“你就活宝现世吧!女四书读不好,女红不会做,这还敢叫疼,赶明儿回府不好好读书,有更疼的在后面呢!王府里有的是好檀木,做十把八把戒尺给你!敢再这副痞子腔调和我说话,不信打不下你的下半截来!”
草芥苦了脸,但着实不敢再开口,陈晦习惯夜读,但免了她晚上随侍,草芥只好归寝前问了安,也装模作样抚平了被褥做了“定省”的样子,陈晦点点头,草芥只好带着满心对回府后的忧虑退下了。
(本章的某个片段和一些语句是模仿好基友文里的,人家并非圈中人,希望知道的人不要打扰,我也取得她的同意了)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3-07 15:14:00 +0800 CST  
16 酒醒

陈晦爱才,加之圣上传来御函吩咐他要把柳陵地界上的情况暗访仔细,可多留十来日都不打紧,陈晦遂在华峰楼多住了两日,薛仲也给他引荐了几位自己的朋友,多为怪才,陈晦心中喜悦。
三五风雅墨客谈古论今,自然少不得美酒相伴。陈晦昨晚饮至醺醺然,也颇觉酣畅,侍卫扶他上楼回房歇息也早过了三更,草芥先缠着侍卫教她一些拳脚功夫,这会子兴奋劲儿没过,也还没睡,看到侍卫搀着父亲上了楼,就焦急询问:“袁师傅,京里传来的密笺,要不要给父王看?”
侍卫看陈晦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似的,试着叫了几声也没应答,只昏沉沉地说些听不明白的胡话,无奈道:“王爷喝成这样怕是也处理不来,也只能等他酒醒了再禀报了。小姐在此先照顾王爷,奴才这就冲碗醒酒汤来。”
陈晦一夜乱梦,素日也习惯五更末卯初就醒了,这才忽觉自己略微头昏脑涨,以为还在王府里有人守夜服侍,张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但还真就有人守了一宿。草芥伺候他饮了醒酒汤,毛巾略略擦拭了几下,看父亲沉沉睡下了,自己也不放心,就把被褥抗来自己个儿在陈晦塌下打了地铺,地上硬得紧,她辗转反侧,略微闭眼,都没睡熟。听到床上的人问话,草芥听到窗外鸡鸣,赖在被子里答道:“才卯初,又不用上朝,父王再睡会儿吧。”
陈晦也头疼困倦,于是继续闭目模模糊糊又要睡着,突然听到塌下一声被惊醒:“不好。”
“咋咋呼呼的。怎么了?”
草芥几乎弹起身来,还着睡衣,急急忙忙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件,呈过来:“昨儿个晚上驿站加急送来的密笺,但父王喝醉了,本打算父王一醒来就马上呈给您看,可刚才我忘了。”
陈晦已经完全醒神,扯过密笺,正要打开,却见草芥纹丝不动,不禁三分恼怒,斥道:“还不快把帐子挂起来!既是密函,你竟也笨到不知回避吗?幸好你不是真正惯常守夜侍奉的人,不然早被打折腿了。”
草芥急忙地退了好几步回避,帐子就没挂上了,但父亲展开信件看了一会,面露喜色,想比朝中传来了好消息。
陈晦一抬头,就瞧见草芥披着头发,搓着衣角,光着脚丫站在自己床前不远的位置,低垂着小脑袋想偷偷瞥看一眼自己的目光,又委屈又害怕的小模样让陈晦觉得又好气又笑:“一大早寒气重,怎么好光着脚丫站在地板上?我这会子头疼得紧呢,过来给我揉揉。”
草芥这头利索就奔上了床,跪在父亲背后给他按摩太阳穴。陈晦顿时觉得眼清目明舒服极了,夸道:“你按摩的手法轻重得当,倒比得过府里几个专门按摩的技师。”
草芥看父亲高兴,自己免了罚,心里也高兴,毫无戒备地自豪道:“那当然了!阿娘也这么夸我。阿娘常常劳作,免不了腰酸背疼,她教过我两三次我就全记下了,之后都是我给她按揉的,她每次都夸我。”
怪不着草芥的手法如此熟悉。陈晦回忆过去奥野也曾为劳累了满满一天、筋疲力尽的他按摩。那时候,奥野带着孩子还住在离他静心斋最近的院落里,她虽以公主身份做妾,但实则已毫无背景靠山,且入府资历不长,位份不高,实则应当安排住到侧妃珍儿的偏苑或跟其他侍妾一同住一个院落,但陈晦却破格安排她住在离自己最近的苑子里,盛宠自然不必形容。草芥的地铺还摆在眼前,陈晦看草芥对自己一腔至纯至孝,奥野再多不是也是她亲母,陈晦也不想在她兴头上呵止住她不许提奥野。
草芥看父亲很享受的模样,又接着开始乐着叨叨从前在王府里的高兴杂事。陈晦听她说了一阵,终于等她口干舌燥消停了,才缓缓开口,“你和我说了那么多高兴的事,我也有好消息想跟你分享。”
“是什么?”
“昨晚密函加急来报,西北边疆夷狄部落反,我派去驻守的兵马及时镇住了……天家大喜。”
草芥的声音却干瘪瘪的:“恭喜父王又立大功一件。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天家恩赏父王,又不恩赏我。人家辛辛苦苦伺候您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草芥一门心思想讨赏,这会子整个人就奔到了陈晦面前,跪在被子上。
陈晦一听,敲敲她的小脑袋,早识破了她的动机:“说话一股子酸劲儿做什么?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吗?女孩子家家学什么武功?勤习女红才是正理。就你这风吹就倒的瘦弱身板,真练起武来扛不扛得住?”
“怎么扛不住?袁师父教了我一路的,还夸我脑袋灵光,筋骨灵活,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陈晦冷笑一声:“你选师父的门槛倒够低,随便一个侍卫你就成日缠着,就能当你师父。”
“怎么就随便一个侍卫呢?袁师父若不厉害,父王怎么会派他随行?”
陈晦捏捏她小脸:“终究是没见过世面。既然学艺,自然聘名师。你几个哥哥的武艺都是我过命之交教导的。只不过,他不收女徒。而且,前年得了不治之症……人生难得一知己。”
草芥不忍父王面露感伤之色,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就顺着自己平日里安慰阿娘的感觉,双手搂着父亲的脖子:“父王别难过,草芥也是父王的过命之交啊!”
看她一副纯真模样,陈晦也不舍训斥她如此犯上动作不合礼仪,只对她的话感到不解。
草芥第一次对除了阿娘以外的人如此撒娇,且还是素来威严惯的父亲,不禁面红耳赤答道:“草芥的命是父王给的啊,怎么就不是过命之交呢?”
陈晦闻言心里仿佛流过了温泉水般柔滑舒适,但是故作严肃地说:“先前不还私下里说静心斋规矩森严,父王罚你做丫鬟,日日像老虎一般让你害怕,觉得父王喜怒无常、莫名其妙、不好伺候吗?”
草芥听后一惊,心想无人之时的自言自语竟被他听到了。随即把小手从陈晦脖子上拿开,防备性地放到背后,护住了常遭训责的那处,垂着小脑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糯糯开口:“哪有,父王不是老虎,也不是人……”
“什么?!”陈晦听后又惊又怒,拽过跪坐在床上的草芥就按到腿上,左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事先护住屁股的两手抓住按在腰上,另一只大手狠狠拍向她只着单薄睡裤的小臀:“放肆!居然敢出言不逊?!”不给草芥任何解释的时间,七八个巴掌就脆响响地揍在她身后最丰实的那两团上。
草芥吃痛呜咽道:“我还没说完呢……父王不是老虎,也不是人,是神……千里眼,顺风耳,连女儿私下悄悄抱怨什么都知道……哎哟!草芥哪里敢出言不逊……父王怎好冤枉好人还打人……”说着小手偷偷去揉疼疼麻麻的屁股。“疼死我了。”
陈晦一听又好气又好笑,拍开她的手,冷哼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敢说我冤枉你,为子女者哪有说父母不是的?你不但私下说还当着我面说,《论语》、《礼记》、《孝经》都白念了?你的兄弟姐妹们谁敢像你这样没规没矩、吊儿郎当模样的?今后再敢这么和我没大没小,保你下半截儿没一日安生日子可过!”
陈晦威胁着还觉得不解气,又在臀峰处重重掴打了几掌,势必让她心有余悸、老实几天。清脆的啪啪声在房间回荡,腿上的小人儿闹腾得厉害,如同一只活蹦乱跳的鲤鱼,不过口里却是呼痛声,连连叫着:“不敢了,不敢了……”边叫边躲,像只小猫一样在陈晦腿上、怀里蹭来蹭去。
“再闹就把你绑起来!”陈晦吓唬她,草芥果然乖乖地不动了,可怜巴巴望着他,双目泛红,大眼睛里流出几颗金豆豆,雾蒙蒙的像是氤氲着杏花烟雨的江南水汽,小牙咬着下唇,陈晦见她这副委屈的小模样不禁心软了,把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吩咐道:“地铺肯定不舒服,你昨晚没睡好,现在时辰还早,再补个眠吧。”而自己则起身下床,准备拿书晨念。
草芥心里还是略略不服气,多年来难得父亲如此关怀,虽短短数日,但父亲身边却只有自己一个亲身骨肉随时陪伴,她心里实在不舍这样的时光,即便是挨打也心甘情愿了,她壮壮胆子想继续撒娇撒痴,待被子一上身就用小手抓住蒙住头,底气不足但是逞强地说:“《后汉书·崔寔传》云:“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女儿效仿古人大走小受……女儿这是尽孝道。父王总该赏我些什么吧!”
陈晦没想到她冷不防居然还敢来了这么一句:“哼!读史使人明智,但绝非供你断章取义!何况打你几巴掌就是大杖?那什么是小杖?”
草芥见父亲并未真的生气,壮着胆子钻出被子,摇头晃脑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小杖嘛,就是只动口喽。看来父王平日里对我真是过于严厉了。”
还没嘚瑟完,陈晦就大步流星地迈步过来,身后的被子被掀开,草芥单薄的睡裤哪里抵挡得住半丝痛楚,陈晦朝那凸起的两峰狠狠挥掌,一连串的巴掌伴着大吼的训斥声:“那就赏顿打!大杖小杖一同恩赏!”
清晨黎明时分,一阵巴掌声和哭叫声不绝于耳。
用过午饭,陈晦辞别了薛仲几个来送行的才子朋友,继续往柳陵前行。马车里的小人儿今晨挨了顿打,但不轻不重的,还是手掌揍的,缓了几个时辰,也麻麻痒痒地忘了教训,这起子又傲娇嘚瑟起来试探着再磨再问:“父王,方才袁师父说咱们要穿过这片树林才能到柳陵,林子里没什么人,我骑骑马也算不得抛头露面……我的骑术您又不是没见过,没问题的!”
一声斥责:“你烦不烦?从上车到现在提骑马提了几次?故意找骂来的!”但看草芥一脸渴望的小模样,再看窗外确实鲜有人烟,自己被她磨了半天也确实有点要活动筋骨的想法了,沉沉叹口气,问道:“你伤处不疼了?不怕骑马硌得慌?”
草芥这下子羞红了脸,摇摇头,低声嘟囔:“不带父王这样开涮人的,父王下手真狠,若非我冷敷了几个时辰,这会儿还红肿着呢。”
“既然你都不介意痛处了,就当作昨日你照顾本王一片孝心的恩赏,准你骑马了。不过,恰巧我也想骑马,但咱们就两匹马,你我各骑一匹车子就没牲口拉动,耽误了行程。”草芥看到了骑马的希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父王,等待他的安排。
陈晦吩咐侍卫卸下一匹马来,草芥兴奋不已,但她个子还不够高,陈晦不想麻烦再吩咐拿踮脚凳出来,索性先轻巧跃上马背,伸手一把将拉住女儿的手,抱到马背上。陈晦宽广的胸襟包裹着她,这样坚实可靠的安全感好似从自己五岁患天花后就久久别离了,这种阔别已久的踏实欢乐让她的小心脏噗噗急跳。她看不到身后父亲的神情——陈晦低眼注视,满目爱意地瞧着这颗小脑袋,心中不禁感叹自己骨肉虽多,但却难得拥有这样亲密纯粹的相处时光,他一甩马鞭,骏马便乘载着父女二人一路奔驰,直至柳陵城。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3-08 14:08:00 +0800 CST  
18.童谣

傍晚回到住处,陈晦觉得安静不同往日,只见大宝子酣甜地伏在春凳上睡着了,雇来洒扫的老妈子也干完了活回家去了,但却不见了本该像往日一样奔奔跳跳出来迎接人的草芥。
陈晦问侍从:“小姐下午都在家是吗?”
“奴才中午时亲自送回来的,出来前也交待了小姐切莫乱跑。”但看屋子确实不对劲儿,呼唤了几声也不见小姐应答,侍从捉急了,便摇醒酣睡着的短工小童:“大宝子,我们家姑娘呢?”
大宝子朦朦胧胧睁开眼,好似说梦话一样:“自然在里面……”俄而才猛然惊醒,晃晃脑袋,搓了把脸:“好像我睡着的时候姑娘说着要出去一下,还给老爷留了张纸条在书房。” 话没说完,只见陈晦大怒得重重合起折扇,呵道:“胡闹!简直胡闹!”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内间,找到了草芥的纸条,看了两眼就焦躁地撕成几瓣丢在地上。那脸色甚是可怕,就连素来娇憨胆大的的大宝子都不敢作声了。 “主子,奴才这就去集市里寻小姐。”
“不必,她既然胆大妄为,又何必担心她。真出意外,让她吃足苦头才好。”
侍从知晓陈晦这几日结交了不少柳陵权贵,自信即使不亮身份,在此地也没人敢动他的女儿,但嘴上说的必是反话,便示意大宝子快上街去找找。
幸好在日近西斜时,草芥就回来了。一路上听大宝子形容方才父亲的怒气,就已经神魂不安了,这会子又看到守在书房外的侍从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吐吐舌头问道:“我父王还生气吗?”
草芥没回来时陈晦就吩咐他找了把竹戒尺进去,侍从叹口气轻声道:“气了好半晌……您贪玩怎么就没个分寸呢?人生地不熟地就一个姑娘家独自出去,若是遇到拍花的……王爷也是着实担心才生气。”看草芥缩手缩脚地实在不敢进去,低声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真要揍您,您熬两下疼,千万别犟嘴。”
草芥越发担心,轻手轻脚挨进去,里面已经点了烛火,陈晦正就着烛火读书,火苗跳动,只觉得他神色凝重,也不显得大喜大怒的样子。草芥近身跪下请安,陈晦照旧看书,理都不理,只等翻完一章,草芥也跪了有一会儿了,才抛下书,拿起手边一根竹板子。草芥知道逃不过,乖乖伸出手心,连喘息一口的时间都没有,就觉得手心里狠狠地疼了三下,激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赶紧把手藏到衣襟底下,另一只手一按,觉得肿起来一层,火辣辣的,似乎油皮都给抽掉了。
陈晦也没有强她伸手再打,只把竹板子放在书案头,离着草芥的脑袋只有三四寸的样子。草芥本能地偏开头,听见陈晦不怒自威的声音:“让你先说,有一句不实,待会儿可就没刚才这么便宜了。”
草芥也不敢抹眼泪,吸溜吸溜鼻子说道:“下午的时候,魏姐姐和她爹来过。”
“他们有事?”
“没有。”草芥道,“魏姐姐帮她爹摆摊卖货,说是顺道来,给我送了把雕工精湛的黄杨木梳,还送了点家常吃的小点心——是她自己做的。”说完又吸溜吸溜鼻子,陈晦见她脸上两道泪痕,一颗泪滴挂在下颌摇摇欲坠,一颗不知去向,狼狈的样子让他又有些心软,问:“你的帕子呢?”
“不知道去哪儿了。” 陈晦从袖中掏出自己的手绢把她的泪痕拭掉,看着她闪着泪光的圆圆眼睛,顿了顿好似是因为心里暖暖的,忘了开口,陈晦叹口气道:“你不管这些闲白儿。后来怎么?”
“我送了他们出去,看见有些菜正好下酒,就叫大宝子到店里沽一壶好酒。等了没多会儿,大宝子气喘吁吁跑回来,说魏姐姐她爹被人围住打了,动手的人是几个街头混混,欺负老弱妇孺,人不多。”草芥性子极讲义气,听了消息当时就从家里冲了过去,正巧出行十来天一直缠着侍卫学功夫,盼着个能打架的机会,她气力不小,反应又灵敏,三五下就打跑了几个混子。
陈晦心知肚明这伙人绝非市井混混抢钱收租,却只问草芥:“那后来呢?怎么弄得这么晚?”
“然后我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玩杂耍,觉得有趣,又去看了一阵。”
陈晦白了她一眼:“我看你说话也是个混混儿腔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今儿这么冒失,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还了得!还留那么一张文字都写不通顺的字条!这阵子,我为柳陵应酬视察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你再添点儿乱——我直接派人把你送回京!……面壁跪着去,跪满一个时辰才许睡觉。”
草芥大不服气,嘟嘟囔囔道:“这还算冒失?这点胆子都没有,哪能办大事、哪能有出息?……魏姐姐好歹是给我们送吃的来的,我这点义气不讲,还有脸见人么?……我难道不也是在出力么?……”
陈晦本就是窝了一肚子火的,听她还不服气啰里八嗦的,也不言声,拽起她的一只手顺势就将她摆放在腿上,方才没打几下,她的掌心就紫肿起来,陈晦不想重伤了女儿家娇嫩的手。他极少亲自责打孩子,平日里吩咐下人掌刑也就说个数量,但眼下小苑里除了草芥都是男子,莫不成要把女儿发落给生人男子责打?那倒还不如自己亲自施罚。他思量着屁股肉多,且隔着衣裙,眼不见心不乱,遂一手扣紧女儿的两只小手按在腰上,另一边手抓住戒尺就高高举起,在空中抡了半圆,划出了风声后重重落下。他是个勤习武艺的男子,拉开十力的弓不费吹灰之力。竹戒尺两指宽,三毫厚——实则分量很轻,看来是侍卫不忍草芥受重罚特意找的,且力矩不过一尺长。但刑具虽轻薄,掌刑人却是个壮力男子、且不怎么有责打经验是关键——草芥被箍得死死的,唯独双腿能踢腾几下,陈晦挥舞起戒尺,盯准了裙下的那两团最浑圆的双丘施责,重重地瞄准一个地方拍下。先几下隔着衣裙,且戒尺轻薄,麻麻辣辣的痛还是忍得住的,而后,雨点般的戒尺重复责打在同一处地方,这样的热辣与痛楚是层层翻倍叠加的,她再抑制不住,哭叫得鬼哭狼嚎。但陈晦仍不住手,直到薄脆的戒尺最终不堪受力“啪”一声断成了两截儿,轻薄衣裙下的两丘看得出已经肿起颤抖着,屁股的主人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晦这才解气罢手,并不安慰她:“出来几日,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么?再敢放肆试试!——跪两个时辰!”说罢,拔脚出去。
等再回屋,月亮已经高了,草芥膝盖跪着,身体早歪在靠墙的杌子上睡着了。陈晦一肚子的郁结之气消了大半,见女儿可怜兮兮的这副样子,又有些不忍,上前轻轻推推草芥道:“怎么好这么睡?起来吧。”
草芥惺忪中醒转,想要起身只觉得膝盖一木,顿时小腿肚上像千万只蚂蚁爬那样又麻又疼,腿脚酸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但被重触的伤处却让她猛地弹起来一般。陈晦见她实在没法站稳,忙把她扶起来,见她头上发髻松散,脸上泪痕宛然,伏在杌子上的半边脸颊上压出来一片惹人疼怜的红云,叹口气道:“昨晚上没睡好吧?困成这样?”又抓起她的手看了看,又红又肿,心疼道:“你自己有药没有?” 草芥倒不那么怕挨打,见陈晦此刻温语款款的样子,心中那点委屈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擦了擦脸上被泪痕绷得难受的地方,说:“我没事。天晚了,我去给父王打洗脚水。”
陈晦道:“不用了,我身边的侍卫也能服侍。你今晚不必操心了,好好睡一觉。” 草芥只觉得晕晕沉沉,腿上一软,站不稳就要倒下,幸好陈晦再扶住了她。陈晦看她脸色不对劲儿,这一摸额头烫得厉害,果真发烧了。他匆匆抱起女儿安置在床上,略通医理的他不多忌讳,让女儿平趴好后轻柔地褪下她的衣裙,这才发现臀上被打得不轻,他本以为那样轻薄的戒尺不会伤人,哪想到自己缺乏揍人的经验,全部重复打在了臀峰上,这会儿女儿的屁股肿得裤子都难再提上。今夜下起大雨,天气突然转凉,这孩子八成是伤口疼痛、热急攻心,罚跪时身子又受了凉这才引起的发热。
挨打的事并不光彩,且发热不是大毛病,陈晦心想就不必夜扰他人了。找来自己上战场时随身备用的金疮药,厚厚地为女儿涂上一层,又尽可能轻柔地为她翻转过身子,臀部下垫一层软软的丝被。打来水后,用手巾为她凉敷额头。
他轮番亲自为高烧的女儿更换凉手巾。又是这样的雨夜,又是这个女儿……陈晦细细打量着熟睡中的草芥——幸好她脸蛋上的天花痘印并不明显。那时候自己一怒之下将奥野当众鞭笞后送去受审,这个可怜的女儿却正巧又被感染上天花,但却因为当时那个特殊的身份而人人避之,被丢去了荒落的草苑隔离开来。他听闻了消息,不顾众意,发疯似的奔向草苑,衣不解带地照顾这个昏迷不醒的女儿,直至她烧退无碍时,母亲正好回到了她身边。
“父王,坏父王,为什么打我阿娘,快救阿娘啊……阿娘,阿娘,父王不要我们了是吗?他还打我,下雨那天晚上他狠狠打了我!我病得快要死了他也不曾来看过我……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曾关心过我?……”这样的梦魇又岂止陈晦一人在承受。草芥大汗淋漓,被多年前走不出的悲痛缠绕,搅得她好似快呼吸不过一样,大口喘息,眼睛终于睁开,半醒半睡,但明明看到了眼前照顾她的这个男人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
这样的夜晚,陈晦本就格外敏感,甚至不愿承认他也脆弱。他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心想这孩子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虽可以吃饱喝足但日子过得肯定不舒服,第一次出远门十多天,其实心里早就思念母亲了,她面上一直大大咧咧,嘴上从不诉苦,但小女孩思念母亲人之常情,更何况又在生病的时候没有母亲在身边,自然更为依赖。这样的感受那么熟悉,就如同八年前命在旦夕的她也不停呼唤阿娘一样。他把女儿搭靠在他颈脖上,草芥半睁着眼睛,醒着,却迷迷糊糊。陈晦开口安慰,轻轻抚摸着她的乌发,声音从未那般柔和:“妍妍别怕,父王在,有父王保护你照顾你。你是烧糊涂记错了吗?你出天花的时候一直是父王在你身边照顾直到你退烧的,还是你一直都记错成别人了?这些年来父王心里很苦啊,怕见着你就想起你母亲,一度极为排斥提及你们母女,可是起初,心里越抑制就越频繁地回忆,我不是没有挂念过你,曾经偷偷夜里到草苑远远望着你,却怎么也提不起脚步走进去。父王心里的那道坎此生都绝不可能跨过,你死去的那些兄弟姐妹也个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啊。但……”铁骨铮铮的汉子还是没能抑制住泪水,顺着英俊的面庞轮廓滴答在女儿的额头上。草芥只觉得滴滴温热,瞬而清凉,这样的场景真不是梦境。“……但父王错了,我原以为只要让你生活在母亲身边,吃喝无忧、长大成人便足够了,但父母间的恩怨再大也断不该牵连给你……”
草芥靠在父亲胸怀里,陈晦间隔着为她擦拭额头,如此的触感那么熟悉,就好似八年前的那场重病之时,难不成自己一直误将照顾她的人当成阿娘了?阿娘当时还在狱中,又怎能来照顾她呢?渐渐地,她感到那样安然,她多么留恋这样的时光,如同回到儿时,那对父亲充满了眷恋的年岁……似乎额上又轻轻贴上了父亲的双唇,耳边响起了幼时最熟悉的歌谣,当年父王和阿娘都拿这首歌逗她开心,哄她入睡,比遥远的记忆里那会儿增添了许多沉淀与磁性的声音最终将她抱进了梦乡。
月亮光光,孥来望娘。
娘看见:“心头肉。”
爹爹看见:“百花香。”
哥哥看见:“亲姐妹。”
嫂嫂看见:“嬲家娘。”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3-08 14:16:00 +0800 CST  
19.梨汁
鸟鸣清脆,窗外金灿灿的朝阳光晕透进了屋内,草芥微微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格外清醒,昨晚上发生的事形象略略模糊,却历历在目,一点都没有记错的样子。意识清醒了,身后那处昨日受了责打的部位此刻传来星星点点的触感疼痛,“哎哟……!”她经不住呼疼起来,转头一瞧,原来是雇来负责洒扫清洁的张妈,她倒是一个面慈心善的老妇人,看到草芥醒了,笑着安慰道:“小姐可算醒了。我一大早来的时候老爷吩咐我进屋来伺候您,他说您昨晚受寒发了高烧,好不容易清晨才退烧,袁师傅大清早地禀报说又有人发了名帖过来,老爷确定您情况稳妥了才抽身走开。老婆子做粗活惯了手也粗糙,弄疼了你真是对不住。”
草芥才发现自己敞着屁股亮相在人家面前,她记得昨晚父亲给高烧中模模糊糊的她上了两回药,果然臀伤缓解了许多,但此刻红肿还没能完全退去,一个豆蔻年纪的姑娘在不熟悉的婆子面前露着个肿得发面儿似的红屁股,也叫她羞得够得劲儿的。
老婆子通常就喜欢家长里短、嘘寒问暖,性子直当些,但心地是淳朴的。“听大宝子说小姐昨儿个是因为独自到集市上玩耍,西下后才到家的?……您也真够大胆,就不怕遇到个拍花的人牙子?”手上的药酒搓温后就往草芥娇嫩的屁股上涂了一层。
草芥害羞点点头,本还以为可以继续忍受粗糙手掌的略微触碰,但药酒一下,张妈运力要搓热,她这厢就哇哇叫了起来,“别,别碰……太疼了!”
老婆子这头为难了,“这药酒是老爷特意吩咐的,说搓热了才能发效,好得快!就是这药酒发热起来灼人厉害。要不,您忍忍,我尽量轻些,不过一会儿工夫……”
草芥并非没有吃过挨打后的苦,十三岁的女孩儿还是要面子的,咬咬牙痛苦地点点头,把或紫或红的屁股交给张妈摆布,但不一小会儿她就爆发式地一手遮住了伤处,眼泪都被逼出来了,“别,别揉了,实在太疼了,像火烧似的,我不要涂了,让它自己好吧……就跟我爹说药酒涂过了!”
但老爷的吩咐违抗不得啊!正当张妈踌躇犯难之际,房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她给草芥的伤处扑上一层薄被,这一开门,原来正是陈晦。
陈晦开口就问伤。老婆子如实答道:“消肿了不少,就是方才用药酒的时候被折腾得受不了,涂是涂了,但还没揉热,药效估摸着发不出来。”她偷偷瞥了一眼草芥,这丫头知道父亲来了,在装睡,这不是明摆着让她这个老实人配合她跟老爷撒谎吗?她心里畏惧陈晦的威严,真真折煞人也。
“那就搓热了揉进去。”
“方才折腾了一阵儿,小姐没熬住疼,这会儿又,又睡了。”
陈晦见她虽闭目,但浓密纤细的睫毛忽忽动了几下,这分明就是醒着的。“睡了一整宿,也不差这点睡觉的时间。睡着了更好办,使劲儿揉,揉烫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药性。”装睡的草芥只闻父亲大步迈向自己,小心脏“砰砰”跳着到了口中似的,只感觉到父亲坐在了床沿上,大手已覆盖在她遮着羞却丝毫不起作用的薄被上,他是要指导仆妇的,使劲儿一揉搓,“就像这样揉,感觉到烫手才好。下不去手,讳疾忌医就是止疼治病的法子了?”
这刻意的一揉一搓之间,臀部上的热辣疼痛让草芥差点没背过气去,哪里还装的下去,大呼着还不够,没被控制住的四肢都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陈晦看着她不安分也心烦,按着她的腰,她的小爪子却不经意地刮在了他的手背上,幸好爪子不利,但三道尖锐的白痕却很清晰,草芥大感不妙,一口气还没深吸完就感到身后那个最凸翘的部位落下了一个完整的巴掌,伴随而来的自然是响亮清脆的一下拍打声。
她最终无计可施,好比任人宰割的鱼儿,嘴上没求饶,但“哇”地一声大哭,既是呼疼,也是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似的巴望父亲就此打住。
他从没亲自照顾过自己十多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他素来也不大受得女子的哭声,她尖锐不绝的哭喊声着实让人心神扰乱,陈晦却不愿就此软下来让她以为能抓住自己的软肋,只威胁道:“再胡闹哭叫,拖出去拿大板子揍!。”见草芥这边厢终于被震慑住努力地闭起嘴来,那头的仆妇也面露实在镇不住这小姐脾性的模样,无奈只好自己亲自动手,吩咐张妈到厨房里把早点端来,自己则继续照顾女儿。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3-09 14:56:00 +0800 CST  
只见草芥认命地咬住被角,实在隐忍不住才抽泣出声儿。舐犊情深,陈晦虽嘴上要挟,但做父亲的心早就恻隐不已,手头的力道也尽量轻缓有序。昨晚上的情景如似梦境,却那般真切地刻印在心,这个女儿是需要父爱关怀的。
待感觉薄被下臀部的温度着实烫手后,陈晦才停下了动作,掏出手帕给她轻蘸明目上的泪花和额脸上的汗珠,又柔和地给她抚抚背顺了顺还在气喘吁吁的她,看她平复下来才开口:“《论语》评孔圣‘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你才多丁点大,根茎都没有稳固就想凡事都随心而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学什么就不学什么。你可知,哪怕天家独断乾坤,都不能不顾清议。身上明明有伤,还任性地讳疾忌医,最终苦的还不是你自己。你这般做法,跟掩耳盗铃有何区别?”
草芥不服气地顶嘴:“阿娘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只要我不存害人之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怎么就错了?”
“那后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可记得住?世上小人都会展现在面上吗?凡事任性而为迟早要吃苦头。要随性,也当分清情况场合和自己的身份地位。”他自己骨子里也是个任性的人,也是个渴望任性的人。故而,当年见到与他所见过的陈朝温顺女子毫不相同的洒脱自如的奥野时,他会被她深深地吸引,就如同看到一个心中渴望的自己一般,可以任性得随性。他是个霸道又任性的人,他可以在狂躁时损毁心爱器物,但绝不允许他人损毁;他可以在盛怒之下重打自己的儿女,却断不允许他人伤害他们丝毫。但打小就活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风波中的他明白:他永远都不可能过得随性!但在这样朝政宫闱多重压抑环境下长大的他,内心却又很矛盾:他明知道肩上担子越重,心中的自我就越轻。他从没想过效仿先贤隐市,他自小耳濡目染的熏陶告诉他:在市之人,权力与财富就是自由,所以他对权财总是渴望着的。
他知道奥野对草芥从小的教育便是草原放养式的常规,她经历诸多磨难,遂只希望这个和她一样微小的女儿平安快乐就足够了。但这样单方面的教导必然是不全面的,必然是有缺陷的。喜爱做什么就坚持不懈固然是好,但人生在世太多的身不由己无法逃避,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女子,一个地位低、没实权的宗室庶女。奥野因为不知分寸地任性害了自己,也要让女儿走她的老路吗?他会尽可能为她安排一个好前程好归宿,可是断不愿意看到她也因为看不清现状而任性害了自己。
草芥挨了打也不敢再犟嘴,只嘀咕道:“我不就不擦个药酒吗?就是不擦左不过多熬几日疼,还能衍生出这么些云里雾里的大道理来。”
陈晦也觉得自己今日担心过了、说多了,但却虎着脸,一弹她额头,“不识好人心的东西,教导你还不是为了你好。回家后,琴棋书画、女红持家都要抓紧给我学起来,成日有事没事含着个叶哨玩是个什么混混模样?”话还没说完就看她张口欲要插嘴反抗的模样,“再敢顶一句试试,檀木板子随时候着。越大越不懂规矩,小时候何时敢出言顶撞了!”她面露惧色安静了下来,看到仆妇将早点放置好了退下,才继续:“我吩咐人做了冰糖梨汁,你才烧退,喝一点润肺也好。记得你以前最爱喝的就是梨汁了。”实则,他是个知晓要奖罚分明的父亲,草芥强忍着疼涂了药酒,没有继续闹脾气,是该奖励的。他记得草芥小时候爱吃甜食,但那会儿她在换牙,奥野就命令禁止她不许吃太多甜食,那时候一直深得父亲宠爱的她少不了发发小姐脾气,私底下偷偷地寻糖果吃,两三次被母亲发现后就挨打了,陈晦不忍,就想了个法子——吩咐下人给草芥每日都做冰糖梨汁,既让女儿吃甜食的要求得到满足,又以“入秋润肺”的理由堵了奥野的口。那时候的草芥一见到父亲走来就歪歪扭扭地迈着两条糯糯的小短腿跑来,腻在陈晦怀里。一碗冰糖梨汁,让父女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原来,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回忆起来好似就发生在昨日,但却又好似隔了很久远。昨晚上父女两人的对话也言犹在耳,但两人都不愿意尴尬点破,只默默记在心里。
看草芥还是沉默着垂着脑袋,一动没动,陈晦问道:“怎么不吃呢?”
草芥双肘撑在床面上,身后的热辣疼痛还没完全缓解,听父亲口吻缓和下不少,才撒娇似的嘟囔:“没手怎么吃呢?”
陈晦这才想到她这会儿坐不得,趴着吃也实在不便。探口气,不由分说,轻缓地把她抱在怀里,双腿微微张开没碰着她伤处,让她纤瘦的身子靠在自己强壮的臂膀上,端起旁边的梨汁,吹了吹,送到草芥嘴边,还不忘嘱咐道:“小心烫。”
平常严厉惯的人突然这般温情,换做谁都难以拒绝,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风雅才俊的父亲。草芥痴痴地吞下一勺勺送进口中的温润梨汁,那方枯萎了八年的心田好似都被浇灌得了彻彻底底。陈晦看女儿乖乖听话,温温顺顺地腻在自己怀里,心里实则也很高兴,但嘴上却打趣她:“都那么大了还要人喂,羞不羞?问问你哥哥姐姐们,谁那么大了我还喂过的。”草芥却没心没肺似的根本不理会,一个劲儿地喝。喂完了梨汁陈晦给她擦了擦嘴角,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又交待了几句,正要放下安置好她,草芥这边厢却不舍不乐意地拽着他的衣襟,陈晦低头看看被抓皱了的衣襟也没生气,女儿细如蚊蝇的声音传来,“父王,再抱抱我行吗?”
陈晦看她着实渴望又泛着泪花的目光,实在不忍拒绝,点点头:“我小心抱着,但你伤处要是被碰到了可要开口告诉我,别憋着疼。”
草芥听到他推掉手中事务愿意再陪陪自己,心里的感动更是激增,泪水哗哗下来。
“我原以为之前父王不理会我那么多年,后来我在王妃侧妃那儿没学好就贬我做丫鬟是心里很反感我。这些年来我在草苑里生活,阿娘从不逼迫我什么,让我随心成长,所以我学不会奉承,学不会说好听的话,脾气也是个直性子。父王,您是不是因为这样很讨厌我?”
这样柔弱无助的询问深深触动了陈晦,他使了劲儿,紧紧抱着女儿:“傻瓜,你不过就是个孩子,我罚你骂你也是恨铁不成钢,望着你学好,你都想偏到哪里去了?你是我亲生女儿,也是个有点天赋的聪明孩子,也还挺孝顺,我对你喜不喜欢你自己感受不到吗?之前好多年没怎么关注你,我心里也后悔痛苦过的,现在回想,即便当初朝政再施压、再恶劣,我心中再痛苦,也不该冷落了你。我脾气也不好,那时候贬你做丫鬟也是我正巧在气头上,为你嫡兄的作为头疼着,偏生你又和两个姐姐打起架来,还当众跟我顶嘴。当时我就想煞煞你那倔脾气,别什么都跟你母亲学。但凡你听话乖巧别让我太操心,我对你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反感讨厌?”
草芥听了他的解释也不愿再纠结于过去的对错恩怨,只殷切地问着自己最关注的事:“那我要是今后都做个听话的女儿,您要保证一直这么喜欢我,行吗?”
她问得很真挚,说的话如同一颗纯白的珍珠,看得出她把这个承诺看得很重,她深为害怕父爱的再次失去。但听多了其他人出于功利心态而说出相似语句的陈晦却经不住被逗笑,刮刮女儿与自己相似的挺立鼻梁,“没见过你这样厚着脸皮还威胁讨宠的。你放心,今后我会把你这些年失去的尽可能给你补偿,你不失宠!”他见草芥如释重负般地再靠近他怀里,这才感叹道:“你确实需要父亲的好好疼护和教导,可是我鲜有时间啊!这趟出巡回去后,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功夫都少有了。”
草芥抬眼,满面泪痕,像小猫似的侧脸依偎在陈晦怀里,甜甜地不舍地赖着,“只要有父王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虽然这顿打真的很疼,可是现在心里舒坦多了……现在就是您真把我下半截儿打下来我也没有怨言了。”
陈晦沉下脸来,轻轻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见她吃疼地“哎哟”一声,斥道:“又胡说八道!总之就想你记住,骂你罚你打你都是为你好,望你学好,不是气你恨你讨厌你,今后不可胡思乱想。”
他不是自己一人的父亲,对于每个儿女而言他也不仅仅只有父亲的身份,每个儿女当将他施予的爱视为恩赐,而非理所应当。为了得到他多一分的关注和疼爱,他们甘愿付出百倍努力让自己优秀过其他兄弟姐妹,让自己能吸引到这个眼光甚高的王爷父亲。他是一个让人感觉那么极端的人:一旦冷落谁就可以将其置放于苦寒冰窖一般痛苦不堪,一旦疼宠谁就可以将其安护在温甜蜜水中疼护偏爱。此刻的草芥久别了那么多年以来的安稳与优越感,她就感觉如同又得到上天眷顾一般,乖巧地点点头,陈晦像呵护着一只奶猫一样把她抱在怀里,轻柔地顺着背脊安抚,渐渐地,她在父亲熟悉的沉香气息中,安安稳稳地又睡下了。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3-09 15:36:00 +0800 CST  
哎,发了又被删,重复了N多次,心都累了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3-09 15:38:00 +0800 CST  
20.重典

陈晦来柳陵实非游山玩水,当地商会的名帖络绎不绝,白天他应约外出,或勘察各处民风,或赴饭局,大多时候打交道的非富即贵,还不足月,便在柳陵商圈、官圈里小有些名气,也没人敢小觑这个京里来的为皇家采办玉器的商人。陈晦也极识人颜色,出手又大方阔绰,还不时仗义挺身,人人也都不禁揣摩他从未点破的京中官戚后台。但人缘虽好,权贵圈子里的人也不乏心高气傲甚至蛮狠霸道的,陈晦因为之前魏玲兰的事本就与柳陵知府方一山结了梁子,表面不打破,依旧也客客气气的。方一山出任柳陵知府还不足一年,考过几次春闱都没上榜,原是小地方迁上来的小吏,但家中殷实还和巡抚关系不错。上回陈晦救下魏玲兰一家后就以现在的身份修书其上司巡抚,可方一山只是不疼不痒地被上司写了封告诫信,就没有后文了。
陈晦今儿又出去了一天,草芥自己在家又不能出去,从伤好了一半就漫无目的地拽着时而过来干活的大宝子玩耍,陈晦每每回来见她不是荡秋千就是玩泥巴,实在看不下眼,训斥吓唬好几次她才屈服于淫威之下而答应每日都读书做功课。今天陈晦回来得比往常晚一些,正寻思着回去检查她的功课,走到租住的小院时,已有一位不速之客正在门口等待,见到陈晦他们,这位不速之客抢上一步,微笑着拱手为礼:“不才刘窦拜过赵三爷!”
陈晦停住步子,打量这刘窦几眼,是副读书人家公子哥儿的模样。他也拱手回礼道:“不敢当!敢问——”
刘窦笑得灿烂,很外场的样子:“没有送帖就直接前来拜会,望赵三爷不要计较我的孟浪行为,不过久仰赵三爷大名,实在等不得那些繁文缛节,想来三爷应该不会为我这不速之客而不快吧?”
就是满心不快,人家恭敬有礼,也不得不压抑下去。陈晦客气道:“不敢不敢。刚刚只有小女在家,太怠慢贵客了。里面请!”
刘窦笑道:“小姐倒是盛情邀请,也心善仗义,方才在下来的时候正把稚鸟安置到树上的鸟窝里,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女。不过男女有别,在下不敢僭越,只敢在外面等候。”陈晦听到草芥居然爬树,还被他看到了,更为不快,干笑着把刘窦让进小院正堂。
正堂只是草草布置,请了一个老妈子过来烧水扫地,此时干完活老早避开回家了,草芥又是不大懂得避嫌的,见陈晦回来,自然按习惯泡上一壶好茶,连着奉客的茶杯一起送了出来。刘窦的目光在草芥脸上一绕,见她冷冷地不大搭理,自己倒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地夸赞道:“赵小姐端方秀丽,行事颇有大家风范,赵三爷好福气。”陈晦不由觉得这个刘窦轻佻,使了个眼色示意草芥退下,自己笑道:“蓬门之女,不谙规矩习俗得紧,叫刘爷见笑了。不知刘爷此来,有何见教?”
刘窦的眼睛随着草芥转动,直到她掀起帘子进入里屋,才收回目光道:“赵三爷谦虚了。不才是柳陵的一个生员,平素在方知府幕中任事。前不久赵三爷到府衙拜会,不才也听东翁提起了。方知府说到赵三爷,啧啧称赞,只是怕其间颇有些误会,未曾讲明,特命不才来与赵三爷说合。”说着,似不经意地四下一瞥,陈晦的侍从会意,然而陈晦不开口哪儿敢擅自离职。
原来是方一山的幕僚,怪不着一对招子给人看着就觉得不正经。不过陈晦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示意侍从退下,面上依旧笑道:“刘爷请讲。”
刘窦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抽出一个封袋,从小几上双手平推着送到陈晦面前。陈晦故作不解,问道:“这是何意?”刘窦笑容里带了些轻视:“赵三爷,里面原是你赠予东翁的,如今璧还。”陈晦不料方一山竟然退回银票,不肯伸手,只是道:“这么点原不成敬意,方知府何必见外?”刘窦略带三分冷意地笑着说:“不是见外,本是官场朋友,不做这些事情。里面另有心意,请赵三爷打开看看。”
刘窦说着,站起身来,弯腰把封袋推到陈晦面前,直抵到他胸前。陈晦略皱了皱眉,俄而一笑,伸手拿过封袋,觉得里面比原本自己给的厚了一些,因而没有拿回去,冷冷道:“方知府这算什么意思?”
刘窦道:“京里内府,我们方知府平素不大打点得到。不过我们方知府上面,是巡抚蔡大人,两家也是世交,蔡大人原是笔帖式起家,现今又是椒房贵戚——太子爷的大舅子。东翁平素多受了蔡大人的栽培,也算是一条道上的人。赵三爷与皇室内府生意若有什么为难,只管抬出那蔡巡抚的名号来。这也是朋友之间一点来往交情。不过,这几日我们东翁颇为治下的一些伤风败俗的习气头疼。赵三爷是明白人,若与这些人沾染关系,方知府再想顾念朋友情谊也不好办。不才也是怜惜赵三爷,初来乍到,不知我们柳陵民风顽劣,好讼喜斗,若是牵连进是非局里,只怕我们东翁纵有心相救,也无力回天。”
陈晦听他越说越露骨,最后语出威胁,不由心里大怒,冷笑道:“原来刘爷是告诫赵某来的,谢您费心。”然后伸手拿过封袋,抖出里面几张银票,检出原先自己送来的那张,把其他几张装入封袋又退了回去:“赵某不缺银子,方知府若有见赠,不敢领取,请刘爷帮我璧还。”本来倒也没什么,但陈晦此时已带了三分架子出来,弄得刘窦颇为尴尬,僵持了一会儿,见陈晦已有端茶送客的意思,刘窦方喝了一口茶道:“既然如此,我就如实与东翁说了。”收拾起几张银票,抬手道声“告辞”,拔腿而去。
陈晦怒在心中,依旧坐着,面上冰寒得让人不敢接近的。事情原委也不仅仅是因为魏玲兰而起。
初到柳陵之时,陈晦便在街上偶遇被方一山派去追打讨债的魏氏父女。魏玲兰之前偶然一次因急事到方一山府中找被卖到那儿做婢女的姐姐玲梅,就这么一次碰巧被方一山瞧见,之后铃兰就隔三差五被他骚扰。方一山苛责妇女的名声在柳陵早就传开了,若犯案系事关风流的女子,他头天就布告乡里,所以次日审案,公堂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而前来围观者八九成都是素日里眼馋的男子,逮得一个光明正大看女人受刑挨打时的哭求尖叫甚或亲见赤裸雪臀的好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铃兰瞧不上他的下作姿态,姐姐玲梅也告诫妹妹他府中妻妾的羞辱待遇,铃兰自是不从。方一山便使了奸计,于是就有了后来陈晦救下被逼迫至极的魏玲兰一家。他的妾室不少,对她们的感情也不一定相同,或欣赏、或怀旧、或欲望……而对于魏玲兰这样的柔弱女子,陈晦很怜惜,故而看到她遭受这样一个下流人物逼迫时心中的保护欲望燃起。然而,毕竟只是一个女子,即便将来收房了也只是一个地位不高的妾,又不是非不得已的情况,没必要在自己初到柳陵又没亮身份的情况下跟方一山闹不和。所谓“官商勾结”,陈晦作为商人身份,初到地方去拜访一下父母官也是合情合理。方一山虽受到了上司的告诫但并不严厉,陈晦的背景他虽不清楚,却心道定来头不小,陈晦提前跟他送了名帖,约好了见面的时间。虽因魏玲兰的事,二人都听过对方名字,但还未见面。初见面后,陈晦对这个柳陵知府的印象更贬低了。
那日他提前在一茶肆与人交谈,但闻击鼓声,见不少汉子乡亲往同一个方向赶,像是兴高采烈要看什么热闹。这一听人解释才知道原是方一山今日判案,看朋客也兴趣盎然,邀他一同去看看,陈晦心里也感兴趣这个知府如何断案,遂跟了过去。
原是一桩风流小案。但量刑却重了。胡姓女子十九岁,名敏缘,是原太子太傅胡岩府中庶出的孙女,但前不久胡岩因罪涉文字,天家判抄斩满门十岁以上的男子,女子则统统发官卖,一家人天南地北、阴阳相隔。胡敏缘同几个姐妹姨娘被发卖到了柳陵,做窑姐、做奴婢都有。她被卖入一户人家中做侍女。隔壁家境殷实的王生看上了她,男俊女俏,也看得对眼,过从多了,关系很要好,不巧一日却被几个流氓瞧见他们亲密一些的举止,便以此勒索钱财,起了争执引来了两个捕快,不料捕快也同流合污,王生年轻不屈,执意不肯,捕快便以“和奸”罪将二人逮捕。方一山标榜着尊圣礼贤,推崇理学名士,以严肃地方风气教化为由,认定这是伤风败俗的大罪,先要皂隶打了王生大板四十,不过二十下便已经皮开肉绽。胡敏缘心疼王生,哀嚎大哭,不惜以身体挡住王生的臀部。方一山瞧见后大怒,认定是她轻视朝廷命官,于是又判胡敏缘大板四十,皂隶们把胡敏缘拉下去,按照大陈“奸罪去衣”的规矩,裙子被掀到背上,不得垫中衣,以赤臀受责。皂隶私心怜惜她,尤其看她胴体娇柔,臀部粉白,不忍重打,而王生家里也给了皂隶不少杖钱,所以也没有伤筋动骨。而第一次决罚后,方一山觉得还是不解气,再看胡敏缘原为大家闺秀,那双秀巧的三寸金莲着实诱人,判令剪下她一缕头发后又命人脱其弓鞋,摆在案台上令众人观止传看,后又将胡敏缘再次发卖官媒。这是第一次审判结果。案子结束后,王生养伤期间十分想念胡敏缘,托人关系出面从官媒那儿买下她,转送到王家,仍打算与胡敏缘成婚。而一个月后此事遭与王家有过节的人告发到知府耳中。方一山判定二人先奸后娶,无耻之尤,情节更为恶劣,将这对男女二度抓去再治罪。胡敏缘料想到自己免不了挨打,有了上次的经验,原本受多了大家闺秀教养的她也顾不了什么矜持,“余罪单衣决罚”,二度受罚不一定还要去衣,她决定赌一赌,预先在亵裤里塞了些棉花纸絮,企图能减少一些痛苦。第二次审案时她被脱了鞋子,赤脚过堂。哪知受刑时方一山又眼尖,见其下身鼓起,叱问她是什么东西,胡敏缘惶恐之至,方一山便下堂监视验查,亲自剥开了胡敏缘的裙裤,让她再度赤身受杖,还吩咐从重责打。王生上前哀求阻止,方一山更是怒不可揭,先将王生掌嘴数百,再决大板四十。这对苦命鸳鸯的第二次受刑陈晦便在堂外看着。皂隶这回打得极卖力,刚开始的几板打得极狠厉,不出十下便已皮破血流,接下来则均匀打在紫重破皮的地方,一顿官法下来,她原本还带着点上次杖责瘀痕的屁股又再次血肉淋漓。堂下之人看妹人在杖下尖叫哭喊,细软的腰肢扭动宛转,各个大汉都争先恐后往前排挤。王生受杖时,却不见赤珠滴落,但三两板子下去那赤裸的臀部便呈现出了烂桃子色,板子一下下击打到他臀部上,那层厚实臀肉下就如同漫出一片紫霞,看似打得并不凶,而陈晦却听一旁人不禁叹气摇摇头,轻声道:“哎!皮开肉绽还好治啊,不出一个月,苦命鸳鸯落单飞。”行刑完毕后,王生失去了意识,丝毫动弹不得,被人抬回家去。胡敏缘也被打成重伤,却依旧不得穿上裤子,被拉到门前大街上跪撅着受刑后的屁股,“卖肉”示众,之后被发卖到远乡给一个富家子弟做妾。
风流小过却用此重典,到底是端正教化,还是以权谋私满足他自己个儿的癖好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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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1.此章胡敏缘与王生的故事,改编自袁枚《新齐谐》卷十六《全姑传》。
2.东瓮:幕僚对幕主的称呼。

以下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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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看吧,昨天人家发话题讨论都没多少人参与,今天势利眼的天涯后妈就大量删减我的戏份了,呜呜,我的片酬啊!各位好心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你们的爱心在哪里啊,快冒泡出来让我看到这世间的温情!或者给我点个赞鼓励一下小朋友嘛!(星星眼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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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陈寿王殿下V:小丫头片子,敢明目张胆和我抢戏。
萌萌的小草V 回复 大陈寿王殿下V:不见得您片酬比我高!暑假了都不让我赚零花钱?哼!
柳陵幕僚刘窦窦:赵小姐真萌,么么哒
大陈寿王殿下V:楼上给我圆润地滚。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04 11:14:00 +0800 CST  
21.宵夜

看完审案后的当天下午,陈晦就准时赴方府拜访。本来从他要争夺魏玲兰一事上就看得出他的下流人品,今又亲睹他审案判刑的作风,只觉再看一眼都污浊了眼睛,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方一山也是只狐狸。虚伪寒暄介绍后,陈晦世故地给他送了见面礼,托词他在柳陵给些照顾,方一山倒也收下了,收了钱关系自然近了一重,二人开始聊起来。
“上午看方大人审案,着实威武,不过赵某有一疑问还望能请教。在下自认也到过不少地方,虽初到柳陵,但此处民风还算较为淳朴,二人所犯也不过风流小过,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不了台面,但毕竟两情相悦自愿结为夫妻。我朝戒律亦有刑戒,曰八莫轻打:‘宗室莫轻打,官莫轻打,生员莫轻打,上司差人莫轻打,妇人莫轻打,童生莫轻打,旧族名门子弟莫轻打,援例等项生员莫轻打。’大人动此重刑会不会让百姓以为我朝严刑厉法,遭人诟病?噢……在下心直口快,失言了。”
方一山却无所谓地笑笑,但一对三角眼看着就阴邪:“赵三爷为人直爽,我又有何可以隐瞒不告的呢?胡敏缘貌美,不打她别人会说我好色;王生家境殷实,不打他又会有人说我得贿。本官时历柳陵知府一年,最看不惯伤风败俗的勾当,力图教化百姓、优良风气,重病当用猛药,故而,不怕遭人诟病。”
陈晦拱手作揖:“方大人用心良苦,在下佩服。”然而,于私他极为不耻这样的虚伪小人;于公,久留这样以弱小百姓皮肉博自己名声高位的官员在任,陈朝危矣。
今日方一山突然派他的幕僚来家中找自己,想必定然是当日的谈话他心中本就有疙瘩,加上两人暗争魏玲兰的事,只是当时在自己府上面子上要挂得住,免得个待客不周的名声,今儿才冷不防派人来和自己先礼后兵。陈晦虽在柳陵结实权贵,设定的自家背景也不小,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方一山就要发发淫威。
这样的小杂碎也不值得陈晦太放在心里,他素养高,静坐了片刻怒气就消了七八分,心念到这样肮脏鄙人的顶头靠山居然是他大哥太子爷,嘴角就隐隐约约挂起一抹蔑笑,眼神自信满满。
躲在纱帐后看了小会儿的草芥看父亲面色缓和了许多,这才敢出来收拾桌子。陈晦心里还是有气的,一看到女儿,想到方才刘窦看她的猥琐眼神,加之听闻了她下午的作为,没好气地就斥道:“你倒是不怕生人,什么人都敢见。赶明儿这样的不知避嫌,还教人编出戏来。今天爬树,明天是不是要上梁揭瓦啦?明儿我直接把你绑树上得了。”不等她答话,又道:“这人吃过的杯子,给我丢掉!腌臜至此,瞧见他的杯子我都恶心!什么样的狗畜就养出了什么样的狗奴才。”
草芥知道这是迁怒的责骂,忍了忍,到底忍住了,觑觑陈晦气鼓鼓的神色,犹豫着说:“刚才其实还有人来。”
“都快黄昏了,又有谁来?你也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么?随便就出门待客!一旦我要在柳陵显露身份,到时候人人都说连王府内院的小姐都见过,成何体统?”话这么说,口里还是问,“谁来过?”
草芥拿过一份名帖,陈晦打开一看,里面还夹了张纸片:“月升湖畔,幽篁小居,若干得趣之人,恭邀赏聚。”陈晦皱皱眉,复又看名帖,想回绝,但一看是商会会长。草芥好奇,这样的名帖在柳陵父亲的书房里堆成了小山,并不是什么密函,遂往名帖上探探脑袋,都快贴到父亲胸怀里了,就想看清里面写点什么。陈晦却不耐烦她这样的动作,使了三分气力抬手就用轻飘飘的名帖砸在她脑袋上:“探头缩脑的做什么?贼眉鼠眼,不成体统。你才三天不挨打,当真要上梁揭瓦了是吗?”
草芥吃疼地捂捂脑袋,微微撅着嘴,憋屈呢喃:“别啊,现在还没能好好坐下呢……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就想看看您明天又要去哪儿,我是不是又要一个人在家了?”
最后一句才是她真正在意的话。陈晦看她委屈的小模样,来到柳陵那么多天也实在鲜能抽出时间陪她带她出去玩,也不忍再苛责,“还好意思说。才打得多重?用了药酒快的天半就能起坐自如了,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明儿个是有饭局,在月升湖的画舫上,怕是推不掉。”
果不其然,女儿的神情就是失望落寞了,她点点头,“哦”沉沉答应一声。
陈晦知道她一直想跟着去,轻轻拍拍她的小脑袋:“你别以为这样的应酬有意思,下午一桌子菜我没动几口,家里还有吃的吗?”
“有!我去做宵夜,您稍等!”她在家,无聊时就看蚂蚁上树,打打秋千,瞧瞧书,难得有件实事可以做,于是奔奔跳跳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就端到了陈晦面前,“父王,快尝尝!”她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在草苑里长大的她有时候因为阿娘和穆哒姑姑劳作一日,太阳落山了才归来,八九岁的时候就学了做饭、做最简单的菜,虽然做得不多。
她兴奋得没经过父亲同意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小手托着腮帮子,目光直直地盯着父亲,殷切地问:“父王,怎么样?好吃吗?”
陈晦品尝过无数山珍海味,嘴很挑。但是女儿如此殷切,他没挑礼仪的错处,也不忍说重话,“你还小,以后有机会就多练练,总能做好。牛肉煮得太老了些,葱放多了。”总还要找个优点鼓励她:“但是酱汁还是浓淡相宜的。”
草芥听后不免还是落寞失望,嘟囔道:“啊,怎么会?阿娘说我做的牛肉面是最好吃的。不过这可不是我的拿手绝活,阿娘教过我做乳酪,又香又细!可惜这儿做不了。回家后,我做点给父王尝尝好不好?”
陈晦的目光突然定定地注视着女儿的小脸蛋,很温和。她也生着一双眉目就可传情的杏眼,一眨一眨地特别灵动:绛唇轻巧也似她母亲,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陈晦突然记起,曾经的他也爱吃暹国的奶酪。奥野最初嫁进来的时候,见他就冷嘲热讽,但他并不介怀,尽可能多地去她那儿,过了一阵子,每次去奥野那儿用膳过夜,就正好有一盘乳酪候着,但奥野却总说那是她自己想吃所以才做的。
草芥看父王神色滞住了,继续追问:“父王,尝尝我亲手做的乳酪吧!好不好?”
陈晦嗯一声,点点头。
草芥笑开了花似的:“乳酪可是好东西!阿娘说我天花脱痂后,那时脸上身上其实还有很多星星点点的麻子的,亏得给我常吃牛乳奶酪,那些麻点子才消得快,不过穆哒姑姑说那时候阿娘好辛苦啊,牛乳很贵,寻来一点都可珍惜了!哎,要不是奶酪,我现在就是个难看的小麻子脸了!”
她皮肤很光滑雪白,但细看还是能瞧出一两点微微凹下去的痘印瑕疵,虽然不明显,但陈晦在那次马会后第一次在她长大后近距离审视她时就看到了。“记得那时候王府有给草苑派珍珠粉的,你用过吗?”实则,那是他私下吩咐的。
草芥侧抬着眼,好似在回忆的模样:“用过……可是阿娘说喝乳汁、吃乳酪才能快些除印。”
陈晦现在开始不那么排斥回忆当年了,好奇地追问:“你痘印结痂到落痂的时候,必定奇痒无比,一旦抓破就会留下难看的印子,但你恢复得很好。那时候你没抓过痘痂吧?幸好小手管得挺严实。”
“有啊,太痒了!穆哒姑姑说我脸上的小印子就是因为我管不住自己的小手留下的。阿娘后来看着气人,也很担心,就狠心把我手脚都绑起来了,就像这样……”她有点夸张地比划着,“穆哒姑姑说我就一直一直哭。”草芥的表情也陷入了悲伤的氛围。
陈晦想象得到那样的画面,却马上就止住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安慰她:“好在,人只会害一次天花,渡过一劫,会有后福的。”他现在也想多关心关心这个孩子:“晚饭你吃什么了?”
“红烧蹄髈、宫保鸡丁、糖醋里脊。我让张妈做的,很好吃!”
陈晦却皱眉:“人染沉疴,当先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你才烧退两日,体中炎症也没好全,就急着海吃海喝。还没一样是真正滋补身体的,净挑香的热的,东西也不精贵,我看你纯粹是牙痒嘴馋。”
“我吃个饭您也能教训,还引经据典的,这我也会!食色性也,可见圣人也觉得人生在世食字当头,那么多顾忌还不一样也要生老病死,倒不如及时行乐呢!”
陈晦听她一番言论,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谁教你说这些的?女孩子家家也不知羞。没见过谁脸皮比你厚的。”
“孟子啊!色怎么了?圣人都说那是人之本性了。不然,家里哪儿来那么多姨娘,父王那么多儿女又是哪里来的?”
喝着茶的陈晦差点被呛了一口,看她还口无遮拦,放下茶盏,一个爆栗子就砸下去,“什么话不分台面场合张口就说,浆糊脑袋。你哪个在阁的姐姐妹妹像你这般不矜持不受教的……”
草芥揉揉她的浆糊脑袋:“我知道了。七姐最温柔,八姐最贴心,九姐最上进,十姐最心细,媱媱最听话,就我玩泥巴逗猫弄狗,这话您都说八百遍了。”
虽顶撞,但陈晦被她娇俏模样逗得高兴,“是啊,赶明儿嫁不出去,还要赖家里,让我养活你一辈子是吧?寿王府可不给闲人蹭饭吃。”
草芥看父亲怒气消了,还跟她打趣儿,索性没心没肺地扯过陈晦的一边手臂,摇啊摇,咯咯地笑:“不嘛不嘛!父王家财万贯,不缺赏我一口饭吃的小钱,我在您身边伺候孝敬也不算吃白饭啊,如此一来,我也不用离开阿娘了。”
陈晦瞄她一眼,也不想扫兴,打趣她“你想得倒美!留成老姑娘不嫁人给人当笑料,你发疯,我可不跟着你疯!还是想招赘入门?大陈开朝来还没有哪家宗亲招过半子的,你当天子家门的玉碟那么好上呢?”
草芥刷红了脸蛋,低下头来不做声了,她知道两个年岁比她大一点的姐姐已经聘有人家了,过一两年就该到自己了。到时候嫁给谁全凭正妃嫡母做主,或许王妃娘娘的一句话就能让她远嫁给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人,从此离开相依为命的阿娘。
草芥性格直率大方,或许让她早些见识一些世面也不坏,那么多天忙碌难免冷落了她,满足一下她的小心愿有何不可。“明儿跟着去月升湖吗?那景色好,顺道去瞧瞧你也解闷。去的话就着男装,嘴巴也给我管紧了!要是给我惹了麻烦,让我失了颜面,回来后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的询问根本就是虚设啊!草芥双眼都冒了光,脑袋如捣蒜一般地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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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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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父王又出去了,大宝子没来,张妈没意思,我又一个人玩了。哎!
父王走的第一个时辰,想他。
父王走的第二个时辰,想他想他。
父王走的第三个时辰,想他想他想他。
咦~小鸟儿怎么在地上,我把你送回家,这样你爹爹回来你就能马上看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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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家的十三妹V:呜呜,十二姐,媱媱好多天没见父王了。别忘了给我买小泥人啊,么么哒。

大陈寿王殿下V:自己在家读书写字,不许上网!你乖,回去给你带鸡腿;不乖,给你带鸡毛掸子。

寿王五子煜枫枫V:傻妹妹,你就会打这么几个字吗?哈哈哈。出去玩那么久怎么也不见你发个旅游照在盆友圈里。

萌萌的小草V 回复 寿王五子煜枫枫V:我都“被”宅在租来的别墅酒店里。呜呜

寿王家的小九妹V:绿茶婊,不解释,哼,取消关注。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04 11:22:00 +0800 CST  
22.乐声
夕阳西下,落日留下长长的一片血红影子,天边挂着紫葡萄色的晚霞,白天里看到的月升湖清澈碧绿的湖水此刻犹如一面明镜,将暮色天女的容貌丝毫不遗漏地囊括于镜中。临近夜色,月升湖上的画舫船只点起了灯火,星星点点犹如美人面上花钿。柳陵人士爱好风雅的也很多,月升湖最美的景色便是日落月升这一段,今天的晚霞特别绚烂。
草芥悠然地坐在甲板上,靠着栏杆,小脑袋也不耷拉摇晃,只静默不语地好似融进了美景中。那些大人们生意场官场上的迂回婉转她可听不下去,看来父王说得真对——饭局应酬当真没意思。她填饱了肚子,得了父亲的允许,就溜到甲板上自己个透气。这景色算是她离开家跟陈晦来柳陵这段时日看到的最美场景了,她所读诗书不多,但此刻算是真切体会到白乐天诗里“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绝妙。
她伸手舀起一捧湖水洗了把脸,平常不大讲究,随意甩了甩头把面上的水珠甩飞走,正当她要默默感叹甚为清凉之时,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并不愠怒,但有点嫌弃:“糙得像鲁汉!好在没别人瞧到,随身的手绢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草芥吓了一跳,见没旁人跟出来,道:“现在我是男儿打扮,粗糙点怎么啦?不然露出破绽可不好!”
陈晦瞪她一眼:“没半点自知之明!非要我说你比之粗汉还上不得台面?”
草芥撅撅嘴,不敢再顶,掏出手绢正欲擦,陈晦先扯到了手里,打量了两眼,面上带点隐隐的笑意,道:“这张手绢绣工长进了不少。”
看到父亲笑了草芥心里也舒缓,但一开口就谬赞了她,霎时间她脸都快僵住了,没好意思地低声嘟囔道:“这不是我绣的,是……是早上魏姐姐来家里送礼时一同送我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果不其然,陈晦笑意全无,一刹暖阳变冰窖了。
今天早上,魏玲兰姐妹跟父亲带着些礼物特意到家中给父王道谢相救之恩,魏玲兰扶着伤势痊愈不久的父亲和姐姐跪下给陈晦磕了头,家里头自然由父亲做主,感恩戴德的道谢话由这样质朴的人说出定然字字肺腑。魏老生比陈晦略长几岁,但营生辛酸却让他看起来比陈晦老了十几岁一般,女儿扶起他后,他踌躇了小会儿,又毕恭毕敬地开口:“赵恩公的恩德我们一家必然终身感激,这些微薄的土产不值几个钱,恩公家财万贯,也看不上这些东西,可也是我们父女三人的一片心意。再就是……”他瞧瞧小女儿铃兰,“将来铃兰有机会到京城,不知有幸能到您家中拜见一趟夫人吗?小人让铃兰拜二位为义父义母,给二位尽些孝心。前日有媒人来给铃兰说了亲事,两个小儿女八字脾性都合适,将来,说不定还带着孙辈给您请安去。”
如此说法不是在宛转表明着不想让女儿以身相许吗?魏玲兰接着道:“赵三爷大恩大德,铃兰此生没齿难忘,可铃兰不过乡野女子,没见过世面,这辈子也没大志向,唯愿一生在小地方平凡过日,每日都为恩公祷祝祈福。”
这样的话还不够表明心志吗?陈晦不是个强迫孤老弱女的人,他妻妾虽多,却无一人是自己抢来的,如今却遭到一个蓬门小女的峻拒,实乃第一次遭拒。风度当然要顾及,陈晦面上依旧挂笑,也不道破,客气地让女儿把父女三人送到门外。草芥再进屋,斟茶被骂,研磨又挨训,可见父亲心里肯定是有点气结的,虽说不大,但她可不敢在紧要关头犟嘴,默默地忍着。
现在,她真后悔自己怎么就不会宛转地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呢?只见父亲听了手绢的出处,面目上没有任何表情,却伸臂往外,手掌一松,那轻柔的雪白手绢就被微风送进了湖里,草芥看他根本就没有丝毫和自己商量的模样,还一点歉色也没有,气鼓鼓的却不敢爆发,喘了两口气终于还是没忍住抱怨:“您自己心里头不乐意,拿我的东西撒气做什么?”
陈晦见她敢顶嘴,不重的一掌拍在她脑门上:“哪样是你的东西?人家送过来的礼也全是给我的!自己个儿嘟囔着要跟来,现在又偏溜出来做什么?”
草芥揉揉被拍的脑袋,回他:“方才您自己准我出来的。又说‘溜’,我是贼吗?”
陈晦看她还敢回嘴,屈屈指关节,草芥对这样的动作早就起了防备心,立马护住小脑袋往后退一步。陈晦有点吃惊她还敢反抗,斥道:“给我过来!”
“那您要保证不打我!”
“给我过来!” 小丫头片子还敢谈条件?
正当父女二人“僵持”片刻时,三两个应酬客刚踏到甲板上,带几分微微醉意,问道:“赵三爷怎不进来继续品酒?”
陈晦转身笑答:“见恕!犬子顽劣,我正要教导几句,免得他破坏了愉快氛围。”
草芥却逮住了大好时机就逃脱到离陈晦一丈多远的地方,理直气壮的模样,语调却很委屈:“才不呢!我爹要打我!”
这“父子”斗气的一幕引得几个看戏的人哈哈大笑,一人劝道:“赵三爷何苦为小事情跟孩子较劲,小少爷模样生得聪慧,将来必有大出息。”
陈晦瞥了草芥一眼,不愿在别人面前失了风度:“我可不指望着这小子来光耀门楣。” 一转话题,“别为了小闹剧扰了几位兴致,赵某看此刻湖色醉人,正想约几位出来共赏暮色。”
“赵三爷眼光独到,可知这‘月升湖’因何得名?暮色霞光,月华沁人。月升湖最美的时段正是月华就要挥洒天际的此刻。”
天上星辰明硕,湖泊里的船只却没在减少,反而还增添了几艘。陈晦道:“看来夜游月湖的文人雅士不少呢!”
一个直快些的人露出点媚色:“前头那几艘双层敞亮的大船装的可不是雅士,但文人雅士常在上面寻到个把红颜知己。在柳陵,咱们叫它青船,月升湖畔的青楼常让那些会点才艺的姐儿们到船上讨活儿,都知来这儿夜游的大多是风雅骚客。”
“三爷若是有兴致,咱们也约一两个姐儿来舟上唱支小曲儿。”
这样的提议无伤大雅,但陈晦今儿是带着女儿出来的,让她看到这样的场面到底不大好,只摇头笑笑,眼神跟他们点点女扮男装的草芥:“今日不便,回头有人在家里给我搬弄是非,妇道人家心思多,省得她们在我耳边唠叨。”
几个人不便强求,继而赏景,直到暮色褪尽,月华清清,他们也便相互告辞,正要各自离去。俄而,一阵微微的清脆琵琶声伴随着悠扬的箫声传入耳中,越来越近。箫声时而如孤雁悲鸣,凄凉低沉;时而如山壑疾风,急剧而上;时而如浪潮涌动,层层无穷。那般的悲怆、那般的无望……琵琶者快播弦丝像似倾盆骤雨,慢弹曲调像似女子私语,嘈嘈切切、忽快忽慢像似玉珠落盘;轮指扫弦像似清泉叮咚、流入心间,忽闻一声银瓶破裂一般,起起伏伏的声色似在动情陈述弹奏者生平的见闻——大悲大喜的经历,却不悲不喜的常态。夜色下的湖心映照着一轮弯弓状的娥眉月,湖面宽广,东船西舫原先偶尔隐约的熙攘交谈声也全然暂止。
画舫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陈晦先开了口:“赵某有意一见奏乐之人。”陈晦善于几样乐器,似是寻到了良友,故而想结识。草芥不懂乐器,但阿娘的歌声从小就打动着她,听到父亲这么说,知道自己能见到奏乐者也欣欣然起来。
“赵三爷开口了,这事儿简单!”转脸使了个眼色,船家挂起了一盏灯,又往大船的方向靠近。
待奏乐者所在船只靠近时,草芥朝那方向大幅招手,喊道:“哎!停一停!我们想见见……”
没等她把话喊完,陈晦这头又是一个爆栗子赏过去,斥责道:“辱没风雅!”不好意思地朝身边几个商客解释:“见笑了!”
“哈哈,无碍无碍,小少爷年纪小,不知道这‘流萤蝶恋灯’的典故,可以读读唐玄宗一朝的野史。”草芥这才留意到原来方才船家挂起的一盏灯里头都是晃晃发光的萤火虫,灯罩上勾画着一只停留在娇贵牡丹上的彩凤蝴蝶。风月场上的规则她哪里知道,但她暗自一琢磨隐约记得一本唐玄宗野史里略点到过的“萤幸”“蝶幸”,那时候糊糊涂涂,现在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不过又有了个疑问:父王在家里的时候又是怎么选择晚上去哪个母妃姨娘屋里的呢?
大船越来越靠近他们的画舫,最后停下,奏乐声不断,先上来打招呼问安的自然是鸨母。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04 11:26:00 +0800 CST  
23.月色

老鸨先给一众非富即贵的爷们蹲身问安,草芥定睛看她一眼就不愿再看扭转了目光:她估摸着有四十多岁的年纪,松弛的脸上抹着厚重的粉,穿着花红柳绿,腰身甚为丰腴,走起路来一摇一摆还打着小扇,引得身前身后两处肉最丰厚的地方连同荡漾起来,草芥的小脸刷一下红透了。
“几位爷见恕,吹箫乐的姑娘规矩学得不透,新来的……前儿个才得罪了一位客人,要不奴家让奏琵琶曲的姑娘多带几名貌美的姑娘过来供各位挑选?亦或是各位爷移步到醉生楼行船上挑选,那儿也更宽敞方便些。”
“赵三爷,方才您有意一睹佳人风采,现在也听凭您做主。”
陈晦吩咐鸨母道:“那就多请几个姑娘一同来。”转而朝身边朋友道:“赵某实则只有意一睹奏琵琶曲的女子,但这样的美事可不敢自私,方才饭钱会长做东了,那么所有姑娘的缠头都由赵某付了。”
鸨母遇到了大方的金主格外殷勤,一口气叫来了七八个妙龄美人,方才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才气佳人从众人中缓缓迈出,款步姗姗,怀抱琵琶半遮面容,身着淡紫纱裙,腰间系一根嫩绿色丝带,在一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中显得尤为清冷。而一见她面容,美则美矣,皮肤仍旧光洁,但年代积累的微微略黄瞒不了人,她已经不同于二八甚或二十出头的女子了。
“奴家萍落见过各位爷。”
对于这些中年商贾而言,娇俏的小姑娘无疑更吸引他们。一人找到了好理由开口道:“画舫太小,里仓怕是容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倒不如这样……赵三爷独自在画舫中与佳人品曲,我等就移步大船,不作打扰的好。”
此举实为两全其美,陈晦也不愿点破,笑着答好。画舫上的“闲杂人等”都离开了,陈晦含笑朝萍落点点头,伸手示意:“里面请!”
草芥自然也大步流星地跟着想进去近看她弹曲子,哪料到门“啪”地一声在她鼻尖处闭上。
陈晦身边的侍从低声劝到:“小姐跟属下到外面等候吧,老爷在里头听曲儿您不便进去,外头的风景也好看!”
草芥噘着嘴离开,嘟囔着:“有什么不方便的,还不准人家听了?我在外头也能隐约听见啊,倒不如大方点让我进去听。”
“小姐年纪小,有些大人间的话你听不懂。”
“又说我小!”草芥转溜了一下灵动的眼睛:“袁师傅,大船上应该更有趣吧,反正我爹在里头,我想到大船上玩玩,一小会儿就回来!”
“您是女儿家,怎么方便去?”
“我现在穿的是男装!”
侍卫一听,脸色都僵绿了:“我的小祖宗,您就乖乖听话成吗?要是让老爷知道您去了那种地方,您就算不怕挨打,小的还想留着自己的小命呢!”侍卫又不偏不倚地补充了一句:“小姐,回家后可别提老爷今晚上听曲儿的事儿,尤其在老夫人面前的时候。不然,老爷肯定找咱们两算账。”
草芥素来不愿连累人家,听了侍卫如此诚恳的话,只好耷拉着小脑袋,坐在甲板上,嘴里不时抱怨几句。
不一小会儿,里头就传来了转轴拨弦的声音,二三下弦动虽不成曲调,但翠玉流珠的音色成为了最好的情感渲染。草芥也止住了抱怨,平静地仰望着星空。
里头陈晦细细品酒,眼前佳人低眉顺目,却丝毫不见卑亢,信手弹奏,每一弦都在叹息,每一声都在沉思,好象在诉说不得意的身世,悲戚的基调却掩不住时而的释怀愉悦之感,以她的年纪与曲调而言,她必定是个背后有故事的女子。
待又一曲奏完后,陈晦鼓掌:“萍落姑娘身世沉浮,但性情却豁达,赵某敬姑娘一杯!”言罢,一杯水酒尽饮。
不论娼伶,风月场上的女人哪有不会陪酒的礼数?但萍落这次抬起酒杯却很欣然,笑着也一饮而尽。
“姑娘不必勉强,赵某只是难遇一位善曲者,心中高兴,真心结交。可惜不得同见方才那位吹箫乐的姑娘,不过听其乐调年纪轻轻,伤感悲怆,不懂释怀,还是萍落姑娘阅历更广、故事更多。”
“赵三爷必定也善通音律。承蒙三爷不鄙视我等低末行当的女子,难得一位听得出心中情怀的知音,所以饮此一杯实乃甘愿!”
“《浔阳月夜》《春江花月夜》都与月夜有关,姑娘钟爱月夜?”
“‘交浅者言深,愚也。’但何能瞒知音?月,至阴至纯。娼、优、隶、卒在世人眼中最为下流,萍落身陷风尘,旁人看来早已污秽不堪,但心中所往依旧是这漆黑月色中的纯洁。”
风尘中能弹曲写诗的女子不少,但真正有才华的却不多。陈晦开口宽慰:“身陷风尘实非你之愿,身不由己,何苦自嘲?我看萍落姑娘文采风扬,此前也出身书香门第?”
萍落苦笑一声,目光注视着遥远的湖光,泪花泛起却还是收住了,久久才回答他:“萍落萍落,浮萍沉落……”她自嘲着艺名,笑了笑,又简单答道:“我本住京城篁竹巷,姓容。”
篁竹巷,那是京城里身份高贵的官宦世家大族才能居住的地方。姓容!陈晦思绪飘摇到二十年前的那桩结党营私的受贿大案,想必她就是当时罪首权相容勋年的女儿。萍落看起来应当和他年纪相当,被受牵连发落官卖、至此与家人天南地北的年纪应当就在十四五岁的时候。
他听懂了她简单的回答,不再追问,“你可有想去的去处,可想找你的母亲姐妹们?”
她又苦笑一下,“人海茫茫,哪里去寻?何况我这幅模样,辱没门风,不见也罢。方知府上任后,我等贱籍女子更为低末,上回隔壁红妆楼的一名女子应约到客官家中却遭正房大妇以勾引罪名报官,结果那应约而去的女子却被他在公堂上折磨侮辱得半死,当堂笞责后,还让皂隶往她下身捅进水火棍,流出的血就往那位客官面上抹,以此羞辱,而那苦命女子回来后没几天就因下体溃烂死去了。”
陈晦听闻后,抑制住心中的忿恨不耻,问道:“你从何而知的?”
“我在柳陵风月场多年,虽已经是残花败柳了,但说句自大的话,素日在席中也常听那些达官贵人谈话,他们最爱数人劣迹,我听到过不少人的劣迹,但那位方知府上任不久后,我却听他听得最多。”
陈晦惋惜道:“人的相貌虽然会老去,但心中积淀的阅历和品行的修养才会让她不衰,就如同这月升湖的景色,美人迟暮,但月华迷人。以你的姿色,即便沉浮了二十年,现在给你缠头的人估摸还是不会少!但,我给你赎身吧!”
萍落摇摇头:“谢三爷美意。可萍落浮沉二十年,看得多了,也学会排解和自娱自乐了。赎身后,我依旧会遭人诟病,还连累了三爷。三爷可知方才那位吹箫乐的妹妹是何出身?她前不久才被官卖到柳陵来,是前太子太傅家的孙女,善箫乐。”陈晦细想一下,好似前不久听案时也那位被当众赤下身笞责的貌美女子名叫胡敏缘,也是因祖父前太子太傅罪涉文字而被官卖的,看来萍落所说的箫乐女子当是她的姐妹。
萍落继续:“人道‘技多不压身’,可这些技艺对于被官卖的女子是福也是祸。琵琶害我被卖作风尘女子,我却也因为琵琶而不必做最为人不耻的娼妓。”她又苦笑几声:“醉生楼是行院,娼伶都有,可风月场混迹久了,为了钱财谋生,娼妓或是艺妓也鲜分得清了。人人都赞她得老天垂怜,这两日从京里来了位公子,看上去不仅富贵还高贵,还有人猜测说不定是哪家王府里的公子,要为她赎身。可萍落看来,赎身后又该何去何从呢?将来嫁进王府或官商家里,同样遭人白眼。”
“该不是王府里的公子吧!哪家公子敢不顾宗室清议赶赴外地只为一名罪籍女子赎身?”陈晦继而道:“ 萍落姑娘也莫要误会,赵某从不逼迫妇孺,只是惋惜你的才情,赎身后你复得自由,也不必跟着我。”
“月升湖是我住了二十年的地方,虽我身份低贱,但也好似第二故乡。天大地大,我还想不到何处可以容身。但……”她顿了顿,面上不动,却还是遮掩不住一丝羞涩,只见她轻轻放下琵琶,退去披着的纱衣,湖光反射着月色,披洒在她光洁的皮肤上。
“萍落姑娘!”陈晦跳开眼神,叫她一声,示意她止住动作。他一个近不惑之年的男子,官场应酬上没少接触这些声色,也不是没有与青楼女子风花雪月过,但对于眼前这名女子,他只视为倾慕才华的知音,断没想过这些风流。
萍落却不止手中动作,又轻扯下腰间玉丝带,藕色的小衣将最迷人的地方遮得若隐若现,虽说不再妙龄,可她的腰身还依旧如同少女一般凹凸有致,年龄的积淀还为她增添了风韵。“萍落早就不是清高的女子了,看多风月场里的这些事,也厚脸厚皮了。此生得遇三爷,听得懂萍落的琴声,已无憾。”
陈晦抬眼看她,画舫时而会晃动几下,弄得烛火也在她曼妙的肢体上打晃。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在外月余不得进女色,眼前这位自己欣赏的才女看得也算对眼,陈晦也不再顾其他,走过去将她轻柔抱起,放在床上。他的前戏做得很好,继而轻轻解开她身上仅存的遮盖……几番云雨后,二人睡下了。
五更的天,陈晦便醒了。他看了眼身边还睡着的人,有点难以置信,但榻上遗留的鲜红骗不了人——她的处子之身给了自己。可他不可能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萍落也在事前就声明不会跟他。这样的一夜,她只为求此生无憾。
他尽量轻缓地穿衣不愿打扰到萍落。
“三爷起得真早。多年前我还在京中住的时候,祖父父亲他们都起得很早,准备着上朝。三爷京城来的,也是做官的吧!”
陈晦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吵醒你了吧!我惯来早起了。不过我不为官,可家里头的亲戚官不算小,你要听到哪个贪官污吏的劣迹都可以告诉我,我托他们给朝中递本折子不算难事。”
萍落正想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着寸丝,尴尬地缩进了被子里,陈晦给她拾齐衣裳,放到榻上。
她娇羞地说:“三爷,萍落此生无憾了。”
陈晦微笑着点点头,“你先打扮,我到外头回避着。”
一走出来,回廊上坐蹲着睡着的草芥和侍从才迷迷糊糊睁开眼,陈晦这才想起他们两在甲板回廊上过了一夜,秋夜里的风虽凉爽,可吹了一夜肯定难受,他起了点愧色,开口问:“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侍卫恭敬答道:“不敢扰了爷的清梦。”这边才给船家示意可以靠近醉生楼的大船把姑娘送回去了。
草芥却不客气地低声喃喃自语:“我倒是想叫的,可袁师傅都拦着我,说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
陈晦心中有愧,看她还云里雾里,也不好责备她:“现在就回去,你好好睡一觉,晚上给你加菜。”
草芥听到了好处,这才乐了点。看到父亲眼神饱含温情地注视着已经穿着整齐走出来的萍落说要送她回去。草芥开口打趣父亲:“看来琵琶姐姐比铃兰姐姐会讨人欢心,才一夜功夫,您心情就那么好,昨儿个您还怒气冲冲地拿我撒气呢!”
陈晦想不到女儿居然敢揶揄他,一巴掌扇在她屁股上有所示意。但侍从却实在是为难地开口了:“老爷,姑娘就由小的送过去吧,出来时家里老夫人交待过……”
话还没说完,陈晦最反感被人压制,脸色不怒自威:“少拿老夫人来压我!今儿个的事就你们两人知道,回去若走漏了,我叫你们不好过!”
看画舫靠近了醉生楼的大船,陈晦转头和煦地和身边的知音佳人道:“萍落姑娘请……”
他扶萍落登上了两船间的扶梯,正要接着上去,草芥就跨步过来,问:“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大船上看看?”
陈晦虎着脸,大声命令:“小孩子胡闹什么?自己安静呆着,我去赏了其他人的缠头就回来。”
草芥这头又不满意地撅起嘴来生闷气,却没一会就看到大船上有几个人被打落下水来,一片闹腾。侍从看主子在大船上,怕情况不妙,交待草芥务必留在画舫上,便上了大船寻找陈晦。草芥等了没多久,只见跟着她怒气冲冲父亲回来的还多了一人,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庞,还是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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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柳陵月升湖的小船上,可是我没地方睡觉啊,呜呜,琵琶声早停啦,父王你怎么还不出来?袁师傅又不让我叫你!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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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04 11:28:00 +0800 CST  
24.惜缘
跟着回来的人,非女子。他年纪十六上下,长得眉目清俊、书香意气、文质彬彬,长相偏像母亲却不过分柔秀而女气,个头跟陈晦差了寸多,但身形也那么修长强硕。草芥瞪大自己眼睛再仔细瞧瞧,确定自己真没看错——他确实是父王的唯一嫡子,煜桐。轮排行,自己当称他为六哥。
是非之地不久留,陈晦速速带着一双儿女返回租赁的小院中。草芥看父亲沉默不语愠色十足,这位不熟悉的兄长跪在地上当即也确实不好开口,她即便再直来直往,那么显然的怒火岂会不知。此事与她无关,草芥乖乖闭口,不敢提问,给父亲斟茶后,就要告退,没想到陈晦却出乎意料地平和对她说:“很快就要返程了,今儿个你就出去自己逛逛,我这头有事抽不出身,你着男装出去,别惹麻烦……”一转为指桑骂槐的口吻:“现在,我这头操心不过来。”
草芥愣了愣,她知道此刻父亲心里一定乱糟糟一团,但还顾念着她,旋即乖巧点点头,“父王放心,我早早就回来。”
煜桐的到来让她有感觉到了王府里的拘束,草芥半蹲身子跟父亲行礼告退,刚闭上书房的门,房内传来一下瓷杯碎裂的声响,陈晦狠烈的质问几乎同时响起:“说!你从何时与胡家罪女相识的?竟然胆大妄为到敢欺瞒众人、私离京邸,到柳陵来见她。”
“父王,儿子千般罪责不敢辞,但现在只求能到官府把惜缘救出来。”
“你敢离开一步,我马上就要了她的命!”
“父王!”
“她若只是寻常青楼女子,我还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发卖罪女断然不可!”
草芥听得一怔!她明白了,不单因为她是女儿家不便留着,也因为此乃丑闻,“罪女”与“世子”联系在一起,甚至不仅仅听起来丑而已。
出来再见了早晨尾随到醉生楼大船上的袁师傅,她这才顺藤摸瓜地了解了大概情况。一早陈晦赏了醉生楼姑娘的缠头,和萍落告辞就要离去之际,哪晓得船上突闻有人打架斗殴的声音,他移了几步,看见打斗的几人实则在群攻一人,那少年一袭白衣,一手护着一位眉清目秀的柔弱姑娘,另一只胳膊单独作战,但轻而易举还是把几个喽喽打得相继掉进水里。他觉得白衣少年的身影颇为熟悉,继续走进一看,果不其然是自己的嫡子。几人打斗,原是因为争相赎买昨晚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箫乐女子,萍落和他提起过——那位姑娘叫胡惜缘,是原太子太傅的孙女,受罪牵连被发卖青楼,也是那日被判和奸罪而当众赤臀受杖的胡敏缘的姐妹。陈晦回忆到上次对这个儿子大动肝火便是因为这小子在朝堂上不分立场时机,居然为胡家罪女受到的判决叫屈,想来,甚至更早开始,他投注了千丝万缕希望和关注的嫡子就已经做了让他大失所望的事。煜桐看到远处的父亲,两人眼神相对并未交流,但他已然被镇住,旋即不敢再造次,跳窗离开。陈晦不作声色也离开后,被打伤的几人跟柳陵知府方一山报了官,煜桐在画舫上眼睁睁瞧见心上人被捕快提拿想要上前救人,却碍于父亲阻止而不敢行动。
草芥记得读过的一本杂书里写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她却从没见过一对真正能够白头偕老的鸳鸯。五岁前,她以为父亲母亲可以永远将她疼护在怀里,但那样美好的愿望就永远定格在了五岁。父亲的表情那么失望,他愤怒,但并不迁怒;他失望,但并不绝望。近半年前,她对这位父亲还是阔别陌生的,但近半年的相处,亲子的关系让父亲对她产生了强烈的牵引。
草芥听话到外头溜达,未末申初就回来了,秋老虎白天日头的威力可叫人不敢小觑。一进院子,就看见一道白衣身影在毒日头下跪着,草芥走进,只见这个不熟悉的哥哥原本如同父亲玉润洁白的皮肤被晒得通红,额头上滴滴豆大般的汗珠,落在地板上不一会儿就不见了,嘴唇因为脱水而干裂掉皮。煜桐转脸看看她,她与这个哥哥并不熟悉,印象中他尤为喜欢舞文弄墨,倒是五哥哥煜枫颇好动,诗文上或许比不过他,但却是她最亲近的哥哥,教过她读书识字,还带着她一起游戏。京中王府里,煜桐是身份尊贵的唯一嫡子,寿王世子,从前兄妹见面多在年节,按身份,草芥排在末班磕头自然也和首排的他“相距甚远”,草芥鲜有碰见他的时候也只很客气地行礼叫声“世子爷”也就退开了。兄妹两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草芥知道自己失礼了,先尴尬地轻轻叫了声:“世子爷。”
煜桐没有笑意,却也没什么架子:“不在府中,自家兄妹,别这么叫我。”
这样的场景下,谁又笑得出来呢?草芥转身快速到屋里取了碗水,递给他:“快喝吧……六,六哥。”
陈晦只是罚他跪到太阳落山,并没有禁止他喝水,可王爷怒头上,侍卫也没胆子给他送。煜桐看了看碗中的清露,苦笑道:“十二妹有心了。我还是别喝吧,父王罚我情理之中,她此刻或许也在受苦……不喝,如此我也还能心安些。”
“你口中的‘她’可是指胡氏女惜缘?”
煜桐点点头。草芥想吓吓他:“六哥可知道柳陵知府方一山道行败坏,涉犯风流便从重责罚女子?前不久,我才听闻胡惜缘的姐妹敏缘就被他判决和奸罪而当众赤责。”
煜桐大惊,连忙就要起身,却被膝盖上的针刺般的酸痛牵绊得站不稳又双膝着地,草芥却笑着扶稳他:“六哥当真在乎惜缘姐姐!不过,你放心吧,她完好放归了。”
煜桐追问:“当真?你怎知道?”
“方才我出去了啊!早上惜缘姐姐被捕快提走,方一山受了恶霸的贿赂,当天就升堂审理,我恰好在市集上,看好多人跟着往衙门去,也跟过去看热闹。那狗官当真道貌岸然、虚伪做作,惜缘姐姐不愿受恶霸买赎,结果方一山却道斗殴因她引起,为端正地方教化,要……”草芥说到此处,脸蛋红到了耳根子。
煜桐紧张得揪心:“要怎么样?”
草芥把声音压得更低:“他声势浩大得很,听周围百姓议论,他通常仗着自己手里的一点权力就要大发官威,还打着圣贤教化的幌子。案子清晰了然,他捉不到六哥,就要拿弱女子发落问罪,堂上就判了二十板责,还,还要去衣。”
官法无情,惜缘本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大家女郎,一介女流,蒲柳之姿,棒楚无情,但侮辱更重。煜桐极少动怒,但此刻恨得咬牙切齿:“我非杀了那个无耻狗官。”眼下草芥也来不及告诉他:即便你不杀他,父亲也不会留方一山的命。
草芥却俏皮地笑笑:“六哥别着急,听我说完。惜缘姐姐虽一介弱质女流,但文采极好,也极聪明,极勇敢。方一山最终没动得了她。”
“此话怎讲?”
“惜缘姐姐听了判决却不卑不亢。她说‘此事无意教唆斗殴,可大人归结于由我而起也不假,既然圣贤有云红颜祸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往后我等罪女受责打也在情理之中。实则,我等弱质罪女受责的命运先贤就定下了,大人不过惟命是从而已。大人明镜高悬,小女子不敢辞拒’方一山听了果真乐津津地赞她还算识时务,可我看他那副模样显然就是因为以为占得了姑娘便宜才乐的。可没想到,惜缘姐姐乘着他心情不错,就问他,可否在行刑前让她作长短句一首。”
“方一山准了吗?”
“准了。我想他是觉得煮熟的鸭子——肯定飞不了 ,这才答应的,可我猜事后他定悔得要抽自己个儿嘴巴。”
“她作了什么词?”
“我平常读诗词就犯困,记不住几个字,但今儿个我一字一句都切切记得!‘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自南洲落,不比孤洲老秃鸧。秃鸧尚有独飞去,何况鸳鸯羽翼长。’话毕,堂下的几个文人鼓掌叫好,方一山面色都绿了,但顾忌颜面,说自己也不愿伤害老弱妇孺,惜缘姐姐没犯大过,可以交钱收赎抵杖,拍了惊堂木退堂。”
看妹妹说得眉飞色舞,煜桐颇为自己的心上人自豪,赞道:“惜缘向来柔柔弱弱的模样,没想到还有这份胆量。这首词当众作出,文人雅士一传十十传百,以此看来,方一山可以不要脸,但将来官媒却要顾忌自己名声,很可能会把京中发卖来的女子都转移到其他地方去,政绩上记此一笔不好交代,如此一来他的脸丢得更大!哎,可怜了惜缘,她向来最柔善谦忍。人,都是逼出来的……”
草芥再把水递到他面前,“快把水喝了……她没受辱也没受刑,你可以放心了吧!六哥也该像惜缘姐姐一样果决些啊……”
话还没说完,陈晦冷不防大步流星地从草芥身后走过来,一掌把水碗打翻在地,狠厉地朝草芥训斥:“他如今还不够果决是吗?欺瞒家中说到临近乡野视察田产,结果就跑到这大老远的地方来!如若我今晨不拦着,他还要果决地预备着干下私奔的丑事是吗?”
草芥受到惊吓,一时泪花在眼眶里不停打转转,解释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陈晦看到她哭,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她一句无心之言过于敏感了,但都已经责骂了,马上出言安慰,面子上挂不住。
煜桐劝道:“父王,十二妹年纪小,说话的规矩没学好,惹您生气的是我,您要打要骂儿子都心服口服。”
陈晦气头未消,不愿理会他,抓起草芥一只细细的手腕就把她扯到自己身边来,口吻缓和了些,但还是很强硬:“没叮嘱你,你就记不进心里?还偏往最鱼龙混杂的地方看热闹!一个个都不叫我省心。”正好手头上有家伙,随手高高挥起纳凉的折扇,扇骨就直溜溜地夹着风声落在草芥的屁股上。上次那顿打才好,屁股上的红肿还历历在目呢,她本能地偏着身子,院子里宽敞,她嚎叫着,扭来扭去地想避开扇骨,跑是跑得了几步,但自己却像一只风筝一样,一只手臂像线头一样被父亲紧紧拽着,怎么也挣脱不开。但这幅杀猪般叫喊还鸡飞狗跳避打的模样,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也没有,陈晦打了七八下,气消了些。但草芥极不配合挨打,嫡子在场,他要责打哪个孩子,从来都不必亲自动手,眼前亲自动手了居然让儿子看到这个挨打的妹妹如此不配合、如此失礼没风范,陈晦觉得场面实在难看扫脸,好在她没犯大过,教训了几下就不跟她计较了,索性停下手来,瞥一眼梨花带雨还捂着痛处的草芥,板着脸,命令她道:“自己滚回房间去闭门思过,不许出来。还有,收拾好行李,明晨就回京,回去后再挑日子着实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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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打鸭》:出自《全宋词》,作者:梅尧臣。“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自南洲落,不比孤洲老秃鸧。秃鸧尚有独飞去,何况鸳鸯羽翼长。” 宋宣州太史吕士隆常笞责官妓,有一个杭州的官妓,他很眷念。一日郡中官妓犯小过,他准备责罚,妓曰;“某不敢避杖,但恐杭州官妓不能安此耳。”他就免了对妓女的责罚。诗人梅尧臣据此作《打鸭诗》云;莫打鸭,打鸭惊鸳鸯。比喻惩罚甲而惊了乙,也就是殃及无辜。

以下是小剧场:
天涯:草芥,很多读者觉得这几章很无聊,原因是参考古代文献资料有点小多,还有就是没你露PP挨打的戏份!
草芥:呜呜!人家不要露PP,不要挨打!
天涯:乖孩子,虽说后妈我写小冷文,不会每章都拍拍,可是回家后你挨拍的几率就高多咯,哈哈。这怎么说呢?这年头,人红是非多!你家人很多!
草芥:你说啥?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天涯:没关系,哈哈!回家后就给你过上心灵情感上也如同股市一般的日子。
草芥:说人话。
天涯:大起大伏。坐过山车去咯!
草芥:/(ㄒoㄒ)/~~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18 13:23:00 +0800 CST  
25.红枫
从柳陵回京的路上,陈晦一直吩咐侍从快马加鞭,不可谓之“风雨兼程”,但连日少说要赶五六个时辰的路途。陈晦带着草芥坐在马车里,煜桐则自己骑着马匹跟在车后跑,一天下来风吹日晒,双腿酸胀疼痛,苦是苦得很,可是每每看到父亲对自己冷冽的眼神,也不愿和自己多说一句话的模样,便知他实则刻意为之,心里还对自己有气。柳陵,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到的第二日便急急忙忙地又被父亲“押送”回京,连再见惜缘一面的机会也没有。惜缘被发卖做艺妓,然而那样的风月场合多少身不由己,且不论他贵为寿王世子心气高,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心上女子抛头露面?
陈晦交待之情的所有人,回京后只字不许提起,甚至也不能让王妃和贵妃得知这等丑事。他明白:父亲虽失望生气,可打小就对自己倾注的寄望没有灭,所以还严令妹妹和侍从一同帮自己隐瞒,顾全自己的前程名声,他再给的机会着实珍贵,却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去珍惜的。
马车奔得飞快,这段路有点颠簸,草芥觉得五脏都颤得慌,陈晦几日来面色都冷冷的,她不敢开口跟父亲说,便双肘撑着车窗,耷拉着小脑袋伏在臂上,没精打采,看到跟在车子后驾马随行的煜桐,模样更是苦不堪言。哪料到,父亲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草芥弱弱地回头,眼前递来一个小白玉瓶,上面文竹雕刻精致,一看就知必是珍贵之物。
“这是茶树精露,清新提神,赏你了。你涂一点在脑门鼻下,时不时嗅一嗅,可以缓解晕车的症状。前头也快到驿站了,停下来给你歇歇。”
面上寒寒的,但句句都是关怀的话。草芥听话打开,闻到气味就知涂上定然清凉醒神,倒出几滴精露,轻点在脑门。陈晦看她用得不对,摇摇头,拿过瓶子,“坐过来些。”
草芥听话,往前挪挪屁股,陈晦指尖轻蘸精露,点在她颞颥上来回打圈按摩,看着女儿缓解晕眩放松了不少后那副可爱的模样,终于露了点笑色,和煦地开口:“实在难受就伏在我腿上吧,这样就不会觉得那么颠簸了。”
这样的举止按说是僭越行为,但父亲开口准许了,草芥也不客气起来,一股脑儿就把上身侧伏下,脑袋枕着他健韧的大腿,好不舒服。陈晦顺了顺她背上的头发,“回去后我忙得要紧,管你的时间就少了,但你的功课不可荒废,不仅史学杂家,孔孟老庄一样也不能落下。务必比之前更加勤勉才可。”
草芥默叹一口气,陈晦感觉到她还是点了点头,继续道:“十三岁的姑娘了,回去后还是要勤练女红才艺,记三从四德,学持家之道,没得将来出嫁给人笑话。”
草芥一听,更深地哀叹一声,陈晦看看这回连勉强的点头应答都没有,按住她的腰,伸手一巴掌就抡在她屁股上,接连又打了几下,腿上的人认命地哇哇叫唤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学就是了!”
陈晦又控制着手劲儿打了她两掌,消气了这才住手,责备道:“这样就对了,不学无术一辈子,你能有什么出息?”
“我又不是不学!我会的也多啊!”
一巴掌又脆生生拍了下来:“就着喜好,挑三拣四地学个皮毛,这也叫本事?”
屁股上的钝痛让她识相地不敢回嘴了,就着问道:“那回家后我还要到静心斋伺候吗?”
“你不愿意去了?”
草芥摇摇头:“不是的,父王之前罚我,我是不得不去;要是现在父王喜欢我伺候,我很是乐意去的!”慌乱下草芥道出心事,羞涩地低声继续:“还是父王拿主意吧……”
哪有人这般厚脸皮要人说好听的话?陈晦顿了顿,心道不能让她得逞:“出来近两个月,你在身边伺候我也惯了,省得换个人又要我适应,回去后你继续打点笔墨茶水吧!这也方便我查功课。”停了停,他继续道:“回去后记得交待过你的话!要是走漏出去,我拿大板子敲你!”他意下明显所指乃煜枫之事。
草芥却装作一副白目样子:“什么事啊?哦!我只记得父王在月升湖和萍落姑娘品曲一事而已!”她咯咯地笑了笑,“父王,到底是铃兰姐姐可人,还是萍落姑娘解意呢?”
即是涵养再高的人,遇到一个这般讨打的人,哪儿还忍得下去?陈晦又一巴掌高举落下,草芥又“哇”一声,只听父亲有点急躁地斥她:“少装疯卖傻地跟我耍花头,但凡交待过你的事敢泄露出去,我叫你不好过!”
草芥喘口气扁了扁嘴,“君子当赏罚分明,我做错了事父王铁定罚我,但若我做得好,父王也该赏我个什么吧!”
陈晦撇一眼她:“兰子献技!在我面前厚脸皮讨赏还算幸好,倘若你遇到的是宋元君,看你怎么办?”继而看她一转成一脸木糊样子,就知道她不知典故听不懂了,但突然眼珠子一转,陈晦有意听听她要如何接话。
“我可不知道宋元君是什么名牌上的人物,可《论语》里说‘夫达也者,质直而……’那个……那个……”
半天憋不出下半句,陈晦皱眉,一敲她脑袋:“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还不忘嘲她一句,“你品行还算端正懂义,可人情世故上我看你就是个蠢人,还大言不惭说自己个儿会察言观色……”
她一句话没说齐,父亲就猜透了她的意思。草芥嘟囔着接话:“我是不聪明,看不出父王心里考虑些什么,可父王是否开怀、何时难过我还是能感知到的。”
陈晦探口气,口吻深沉:“傻丫头,看不出才是好事,省得那么多烦扰,何况,今后就算看得出他人的心思也莫要展露。你记住,没有人愿意被别人看穿。此为韬光养晦。”
草芥背脊一凉,不自觉地就点了头应答。
陈晦不愿吓着她:“你说的也在理几分,何况伺候了我四个月,虽则小错不少,但也算尽心尽力,是该赏你些什么。说说,你想讨些什么赏?若敢在学业上讨价还价,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了的!”
草芥来了兴致,水汪汪的眼睛转呀转,还是没个答案,开了口:“我现在还没想好,父王可否等等,我想好了再告诉您。”
陈晦哟嚯笑了一声,“你倒会精打细算。可以,容你再想想吧!记得半年后到你生辰了,可别超过那时的期限了。”
窗外的红枫林在暮色映衬下如同抹上了一层胭脂,将四季中最浓丽壮烈的色彩集于一刻,红得璀璨耀眼。这是秋季,霜越重,天气越冷它便越红,直至全部落去。但,她并非生于这样浓墨重彩的叔秋时节。她生于四月初——春天的尾巴,夏天的羽冠。经过了细雨飘飘的洗礼,春回大地、生机盎然,但不如孟春时百花争妍的华丽景象,四月前有三月谷雨滋润,立夏后先承北方小满之喜悦,继而南方又进入勤劳耕作的芒种。这是个没有太多华美外衣装饰、要在平凡的欣喜希望中努力不息的季节,给人展示的魅力必然充满了勃勃生机,就正如寻常“草芥”的一生。
住进草苑后的多年,她先怀疑父亲因为太忙没空为她庆生,因为家里的姐妹兄弟,但凡过生日都会有赏得赐,却唯独她没有;再后来,她已经麻木断定父亲根本就记不得了。但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陈晦看她发呆不答话,放缓了手劲儿一巴掌又拍拍她屁股,“打什么歪主意?”
草芥醒过神儿来,煞风景地心中哀叹:这会儿自个儿的屁股也该像枫叶一般红火了吧。欲哭无泪,只能开口:“您老人家火眼金睛,我哪儿敢打什么歪主意!父王,咱们停下休息会儿好吗?后头六哥跟着骑马看着好是辛苦,他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又没有五哥强壮。再说,人能熬着,可马儿一路跑,若是累到了,怎么办!”
陈晦面上却转变得冷冷的不容反驳:“倒了再买就是!多管闲事!我怎么处置别人,轮不上你插嘴。”
“可六哥不是别人啊,他也是我哥哥!虽然我和他不熟悉、身份也差很多,可他是父王最心疼看重的骨肉,父王看他受罪不心疼吗?草芥也不愿看您心里难受。”
她一片赤诚孝心,自己王府中的子女间,真论手足之情倒不算没有,但也不很亲密。他开始担心不舍起这个女儿:纵使他会有心偏袒些,但宅院深深,这样坦诚直率的孩子难免要受委屈,他希望她能有所改变懂自保;而真改变了,他却肯定会不舍怀念她的真性情。陈晦缓和了面色:“我不心疼!换做你或你其他兄弟姐妹,犯了错我也照罚不误!你再多言,我把他换上来,让你一路骑马追着,你不是巴巴儿地想骑马吗?”
她喜欢骑马不假,可再喜欢,一个小女儿家也经不住连日不停的奔波啊!草芥立马摇摇头,乖乖闭口。
看她面色失了些许光泽,目光没有那么透亮了,想必坐了一天车,三个男人家不觉很乏累,但这小丫头肯定受不住了,外头风景正好,陈晦找台阶“试探”着问她:“外头暮色红枫正是醉人的时候,想不想停下看看?”
回答肯定是连连点头。
暮色下,陈晦和草芥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都被斜阳拉得很长、贴得很近,印在两排红枫林间的小道上,车辙留下一路深印。静听余鸟鸣,时而飘落下几张枫叶,让人心平淡安适、远离嘈杂是非,岁月静好,不忍离去,惟愿此刻恒久。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以下无良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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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次那么挫败!爱情、事业、学业……我也不想回去啊,都是望子成龙的家长,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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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18 13:26:00 +0800 CST  
26.洗尘

陈晦回到家中,头一件事便先给松鹤苑里的母妃请安报平安,晚上,家里的妻妾儿女给他备宴洗尘,一别两月,陈晦私心里也偶尔念想过几个人、几个儿女,可得享齐人之福亦非十全十——妻妾间的饥荒也让人烦躁。
晚席时他没把草芥一起叫去。一来寿王府家宴往常皆如此,草苑里的一对母女不可入席,唯恐触了贵妃娘娘的眉头;二来陈晦料想草芥思念母亲,也定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一别父亲两月,首当其冲的自然要先给父亲请安。每每看到他的儿女齐聚一堂之时,再多的倦意烦扰也能一时间消散——他还有六个儿子和六个女儿。最年长的儿子煜桦行四,煜枫行五,煜桐行六,三个大些的儿子年龄相近,而行八的煜杉和行九的煜林不过七八岁垂髫孩童,最小的幺儿煜杨行十,才三岁。女儿们两个已经出嫁,柔妙订下了婚约,两个待字闺中也快到了找人家的年龄,即柔婉和草芥,柔媱年纪最小才九岁。孩子们给他磕头问安,陈晦心情喜悦,和蔼叫他们起身。
煜桦和煜枫带着自己的媳妇坐在身旁,煜枫往妻子碗中亲自布菜,陈晦看到这个好动爱武的儿子还如此细心实在难得,“你功课上也算勤勉,但平日多喜练武骑射,难得也有心细的一面。”煜枫五官轮廓较深邃些,十足十的英气男儿,此刻却不好意思地笑笑:“佩蕴才有身孕不久……”
王妃瑛葶不禁笑他:“五哥儿平日里说话落落大方,怎么要为人父了反倒小家子气了?”
陈晦也藏不住笑意:“是啊,你可得好生照顾,她腹中可有本王的长孙。”
赵贵妃和王妃瑛葶出自本家,从前侧妃珍儿少不得要殷勤些伏低做小,但无论如何,她的儿媳腹中胎儿乃贵妃曾长孙,儿媳受贵妃重视,贵妃也接二连三地交待自己要照顾好她,这样的喜事可给珍儿添光不少,“王爷王妃都请放心,妾必定好身照料好佩蕴。”
媱媱年纪小,看大人们都高兴,插上一句:“母妃说十月怀胎,我也是等了十个月才等出箫姨娘肚子里的十弟。这么一说是不是四嫂嫂十个月后也会和五嫂一起生下个小侄儿给我?”
珍儿却一眼示意她快住嘴。
陈晦再看看煜枫身边的四子,煜桦的生母体制一直虚弱,产下他时血崩而亡,这个儿子身体自小也不强健,性格也偏懦弱,不过儿子天性如此,他也不做勉强,保他一生富贵平安即可。陈晦安慰道:“煜桦,你向来身子弱,多照料好自己,将来自会子嗣延绵。”
赵贵妃不忘最重视的嫡孙:“可巧,六哥儿也跟父王一同回来了,可怎么一趟出去查看家业田产,人变得又黑又瘦的。四哥儿五哥儿都已成家,你这个世子也不能落后了。给你挑挑好日子,也该跟崔枢密使家的千金把婚事办了。”枢密院执掌军权,这桩婚事是陈晦一心有意促成的。如此结合,自己如虎添翼,煜桐也前途无量。宗室男儿娶妻,首重门楣权势。
祖母话毕,本以为他会马上恭顺回话,哪料煜桐沉默良久,面色上无非强颜欢笑, “祖母美意,煜桐年岁还小,暂不敢受。”
陈晦却一句塞回去,口吻显然透着怒意:“十六岁了还小?早点娶妻,收拾起你那散漫性子。别再让我瞧见你的惰性、不上心。”他刻意为煜桐瞒住了所有人,就连瑛葶也没告诉。瑛葶唯独留下这么一个亲子,对他投注的希望太大,这样的丑事让她知晓也无非徒增她的忧伤,倒不如自己将其扼杀住。瑛葶与他乃少年夫妻,他从来都很敬重,犹记她曾为自己以身挡箭、在自己最低落时照料全家,每每回忆往事,他都暗自笃誓必要将煜桐培养成才。
瑛葶看儿子再度沉默,感觉哪儿不对,最后也直当是自己儿子欲说还羞:“岂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凡事皆有节律,你也老大不小了。父王给你挑的姑娘,家世极好,才学品貌也在闺阁里顶尖,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珍儿也接着道:“就是就是,大家闺秀品貌端庄,将来再挑几个侧室,给王府开枝散叶。”
自小,父王母妃对他寄予厚望,一生的轨迹或许也早被按部就班地规划好了。他多想反抗一回,但每次想起母亲哭诉八年前痛失嫡姐的场面,他的狠心就被软化了。
八弟煜杉拍掌:“太好了!家里又要办喜事了,六嫂一定很美吧!我什么时候也能娶美娇娘?”
坐在他身边的十姑娘柔婉鄙夷地笑出声来,煜杉的母亲大为难堪,“小小年纪没正经样子,娶妻要娶贤!毛还没长齐就瞎胡闹。”
媱媱心思单纯,听到后笑嘻嘻地:“八弟羞羞,小小年纪想讨老婆!”
陈晦听到只觉好笑,跟媱媱招手示意她过来,待她奔着过来后,媱媱也不管母妃暗示着摇头提醒她不合礼数,一股脑儿就钻进父亲怀里,“父王,您说才去半个多月,哪知一离开就是两个月,人家好想您!”
陈晦把她抱在腿上坐着,轻点她小脑袋:“父王也不是故意说话不作数的,自然给你备了好礼物赔罪。我不在家,你可有乖乖听话?怎么你十姐姐告诉我,好似有人给你小鞋穿了?”
父亲临走前交待她要听话缠足,母妃在身边盯着,她自然不得松懈,可她睡觉时乘着没人就悄悄把睡鞋脱掉,小脚自然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今儿个知道来见父王,特意穿上一双新制的更小的鞋。媱媱刷地脸红一片,强词夺理般的在父亲怀里撒娇:“没有没有,我一直听话缠足了!可疼可疼了!”
陈晦给柔婉招手,示意她过来。只见她不同于妹妹的跑跑跳跳,莲步姗姗,斯斯文文地来到父亲面前,给他蹲身行礼。陈晦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你看看十姐姐的风仪!等你再大两岁可不能再这么撒娇撒泼的了。”
柔婉面露傲人的笑意,她的纤足是姐妹中缠得最小巧的,礼仪风度也时常得到贵妃和嫡母的赞赏,今日家宴在众兄弟姐妹中,父王唯独夸赞了自己一人。她的生母身份虽不过一个姨娘,但也出身县令家的庶女,柔婉自小也格外争强好胜,很是傲然。
陈晦温和地问她:“婉婉的筝练得如何了?”
“女儿每日勤奋习练筝曲,不曾懈怠。”
“如此甚好,今日家宴,喜庆日子不该少了天籁作陪。丝竹管弦太过繁复,你就给大家伙弹一首曲子作兴吧!来人,把筝取来。”
柔婉早有准备,银甲都交待侍女拿在身上备用了。轻拢慢捻抹复挑,扫摇弦丝佛指妙。轮拨八弦续续弹,清朗珠润余音环。
一曲《水调歌头》弹完,看到这样娴熟的指法技艺,家里人懂不懂的都掌声连连。
陈晦再点头示意柔婉过来,赏了她一副精巧的玉环耳坠:“秦女端容理玉筝,梁尘踊跃夜风轻。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婉婉筝艺长进许多,父王很是欣慰。可……指法技艺并非最难练就的,乐声容情才最能打动人心,相信你日后定能更精进。”
柔婉接过玉环,可听到父王话中之意并非十成满意,面上还是露出了几分不悦失落,再一瞥瞧见九姐十三妹含笑的神情,敲定别人实在嘲笑她,心中更大感尴尬丢人。侧妃珍儿开口解围:“十姑娘跟媱媱同一个师傅教的筝,如今都弹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好过媱媱百倍,今后可要劳烦时常指点指点妹妹了。”
家宴结束后,陈晦当晚到正妻瑛葶屋里过夜,妾室们必然失望却不敢不服。
次日下朝后回到静心斋,看到草芥给自己端上了茶点,点心是一盘乳酪,继而一如过去一般在旁边恭敬侍奉着,这样熟悉的场景让他感到很舒心。静心斋里的茶点从没有乳酪,陈晦放下公文,想到了在柳陵时答应过她的承诺,打趣她:胆子肥了!红袖姑姑知道你私换茶点的事非要揍你!”
“王爷,我……奴婢也是……”回来当差,规矩就是规矩,她又一时忘了规矩。
“别扭得很!这声‘父王’那么压你的嘴?非奴婢长奴婢短的。”
草芥一听,笑了笑,可不怕了:“可父王答应我回来后尝尝我做的乳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次何妨呢?”
“油嘴滑舌。本王先尝尝,若做得不好困了我的舌头,再处置你!”
草芥俏皮地吐吐舌头,站在一旁给父亲研磨,欣喜地看父亲送入口中,眉心很舒缓,看来他是觉得好吃的。不过,静心斋里规矩大,她回来后第一天当差,可不敢太出头被姑姑抓着现行立规矩,在书房里大呼小叫地若被逮着了,父王面上也不便开口宽恕,不然其他人也以为可以藐视规矩了。她静静地站着,嘴上挂着笑:过去父王的茶点大多时候都会剩下一些,今日的乳酪却一块不剩,还比往日更快地用完了。
“昨儿回去休息得好吧?”
“好得很呢!阿娘想坏我了,裹着我睡。还说怎么出去一趟,我反倒胖了些。”
陈晦点点头:“她还担心我吃了你?”
“父王想哪儿去了?”
陈晦随口一说,并非生气,转来说正事:“不谈别的了。明儿起,上午到你吴母妃院子里去,跟着师傅学弹筝,你十姐和媱媱都在学。你起步最晚,且不论天资如何,也不强要你学成大家,学些乐器最能熏陶女子,你只要尽心去学就好。至于静心斋里的差事我交待红袖,除了侍奉我茶点笔墨,不必给你安排其他。”
草芥诧然,她对学筝并不排斥,可她与柔婉是动过手的,或许在大人眼中无非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可父王的口吻是不容反驳的,她点头答是,继续研磨。
陈晦抬头看一眼她——还穿着丫鬟制式的衣裙,他并非不清楚柔婉的脾性,开口道:“明儿起不必穿婢女式样的衣裳了,穿你自己的衣裳。‘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学艺也要照料好自己的体面。”没等她开口,陈晦转念就想到,在柳陵时买给她的衣裙往后再穿就不够抵寒了,她自己个儿的衣服大多以便于劳作的粗布短褐为主,上不得大雅之堂,“赏你五匹苏缎,外加一匹云锦,你衣服少,做几身秋衣,才可以换着穿。等快入冬,府里来了时兴的料子,再赏你制冬衣。你过会儿去找吴侧妃,让她带你到库房去挑挑花色,再量尺寸裁衣。我看……”他上下打量一遍草芥才继续:“你肤色白皙,人又纤细,这个年纪穿些嫣红杏黄或玉缥碧蓝都好看。另外,缺不得一些首饰搭衬,这些东西你也没有,我让吴侧妃一齐给你补上。不过你的筝还没制好,暂且就先和姐妹们共用着。”
草芥顿了顿,没反应过来,云锦乃皇家御用贡品,寸锦寸金,她不清楚天家上次给寿王府多少,只听说贵妃娘娘的云锦衣裳都价值千金,王妃娘娘有几身衣服以云锦所制,侧妃也有一两身,上回父王新宠的杜姨娘得赏了半匹云锦,可惹得后院里私下议论了三四天。思绪被打断,陈晦笑笑,问她:“高兴过头,忘了谢恩?”
草芥如梦初醒似的,这才跪蹲下身子,谢过父亲。

……………………………………………………

1.鲁迅《赠人》诗之二:"秦女端容理玉筝,梁尘踊跃夜风轻。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
抱歉,鲁大师,我让陈晦盗用一下你的诗!
2. 天涯《瞎掰古筝》:“轻拢慢捻抹复挑,扫摇弦丝佛指妙。轮拨八弦续续弹,清朗珠润余音环。”
根据天涯自己个儿弹古筝的微薄经验和一句《琵琶行》的借用,瞎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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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弹得不好吗?弹得不好吗?不好吗?好吗?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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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洗尘

陈晦回到家中,头一件事便先给松鹤苑里的母妃请安报平安,晚上,家里的妻妾儿女给他备宴洗尘,一别两月,陈晦私心里也偶尔念想过几个人、几个儿女,可得享齐人之福亦非十全十——妻妾间的饥荒也让人烦躁。
晚席时他没把草芥一起叫去。一来寿王府家宴往常皆如此,草苑里的一对母女不可入席,唯恐触了贵妃娘娘的眉头;二来陈晦料想草芥思念母亲,也定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一别父亲两月,首当其冲的自然要先给父亲请安。每每看到他的儿女齐聚一堂之时,再多的倦意烦扰也能一时间消散——他还有六个儿子和六个女儿。最年长的儿子煜桦行四,煜枫行五,煜桐行六,三个大些的儿子年龄相近,而行八的煜杉和行九的煜林不过七八岁垂髫孩童,最小的幺儿煜杨行十,才三岁。女儿们两个已经出嫁,柔妙订下了婚约,两个待字闺中也快到了找人家的年龄,即柔婉和草芥,柔媱年纪最小才九岁。孩子们给他磕头问安,陈晦心情喜悦,和蔼叫他们起身。
煜桦和煜枫带着自己的媳妇坐在身旁,煜枫往妻子碗中亲自布菜,陈晦看到这个好动爱武的儿子还如此细心实在难得,“你功课上也算勤勉,但平日多喜练武骑射,难得也有心细的一面。”煜枫五官轮廓较深邃些,十足十的英气男儿,此刻却不好意思地笑笑:“佩蕴才有身孕不久……”
王妃瑛葶不禁笑他:“五哥儿平日里说话落落大方,怎么要为人父了反倒小家子气了?”
陈晦也藏不住笑意:“是啊,你可得好生照顾,她腹中可有本王的长孙。”
赵贵妃和王妃瑛葶出自本家,从前侧妃珍儿少不得要殷勤些伏低做小,但无论如何,她的儿媳腹中胎儿乃贵妃曾长孙,儿媳受贵妃重视,贵妃也接二连三地交待自己要照顾好她,这样的喜事可给珍儿添光不少,“王爷王妃都请放心,妾必定好身照料好佩蕴。”
媱媱年纪小,看大人们都高兴,插上一句:“母妃说十月怀胎,我也是等了十个月才等出箫姨娘肚子里的十弟。这么一说是不是四嫂嫂十个月后也会和五嫂一起生下个小侄儿给我?”
珍儿却一眼示意她快住嘴。
陈晦再看看煜枫身边的四子,煜桦的生母体制一直虚弱,产下他时血崩而亡,这个儿子身体自小也不强健,性格也偏懦弱,不过儿子天性如此,他也不做勉强,保他一生富贵平安即可。陈晦安慰道:“煜桦,你向来身子弱,多照料好自己,将来自会子嗣延绵。”
赵贵妃不忘最重视的嫡孙:“可巧,六哥儿也跟父王一同回来了,可怎么一趟出去查看家业田产,人变得又黑又瘦的。四哥儿五哥儿都已成家,你这个世子也不能落后了。给你挑挑好日子,也该跟崔枢密使家的千金把婚事办了。”枢密院执掌军权,这桩婚事是陈晦一心有意促成的。如此结合,自己如虎添翼,煜桐也前途无量。宗室男儿娶妻,首重门楣权势。
祖母话毕,本以为他会马上恭顺回话,哪料煜桐沉默良久,面色上无非强颜欢笑, “祖母美意,煜桐年岁还小,暂不敢受。”
陈晦却一句塞回去,口吻显然透着怒意:“十六岁了还小?早点娶妻,收拾起你那散漫性子。别再让我瞧见你的惰性、不上心。”他刻意为煜桐瞒住了所有人,就连瑛葶也没告诉。瑛葶唯独留下这么一个亲子,对他投注的希望太大,这样的丑事让她知晓也无非徒增她的忧伤,倒不如自己将其扼杀住。瑛葶与他乃少年夫妻,他从来都很敬重,犹记她曾为自己以身挡箭、在自己最低落时照料全家,每每回忆往事,他都暗自笃誓必要将煜桐培养成才。
瑛葶看儿子再度沉默,感觉哪儿不对,最后也直当是自己儿子欲说还羞:“岂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凡事皆有节律,你也老大不小了。父王给你挑的姑娘,家世极好,才学品貌也在闺阁里顶尖,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珍儿也接着道:“就是就是,大家闺秀品貌端庄,将来再挑几个侧室,给王府开枝散叶。”
自小,父王母妃对他寄予厚望,一生的轨迹或许也早被按部就班地规划好了。他多想反抗一回,但每次想起母亲哭诉八年前痛失嫡姐的场面,他的狠心就被软化了。
八弟煜杉拍掌:“太好了!家里又要办喜事了,六嫂一定很美吧!我什么时候也能娶美娇娘?”
坐在他身边的十姑娘柔婉鄙夷地笑出声来,煜杉的母亲大为难堪,“小小年纪没正经样子,娶妻要娶贤!毛还没长齐就瞎胡闹。”
媱媱心思单纯,听到后笑嘻嘻地:“八弟羞羞,小小年纪想讨老婆!”
陈晦听到只觉好笑,跟媱媱招手示意她过来,待她奔着过来后,媱媱也不管母妃暗示着摇头提醒她不合礼数,一股脑儿就钻进父亲怀里,“父王,您说才去半个多月,哪知一离开就是两个月,人家好想您!”
陈晦把她抱在腿上坐着,轻点她小脑袋:“父王也不是故意说话不作数的,自然给你备了好礼物赔罪。我不在家,你可有乖乖听话?怎么你十姐姐告诉我,好似有人给你小鞋穿了?”
父亲临走前交待她要听话缠足,母妃在身边盯着,她自然不得松懈,可她睡觉时乘着没人就悄悄把睡鞋脱掉,小脚自然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今儿个知道来见父王,特意穿上一双新制的更小的鞋。媱媱刷地脸红一片,强词夺理般的在父亲怀里撒娇:“没有没有,我一直听话缠足了!可疼可疼了!”
陈晦给柔婉招手,示意她过来。只见她不同于妹妹的跑跑跳跳,莲步姗姗,斯斯文文地来到父亲面前,给他蹲身行礼。陈晦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你看看十姐姐的风仪!等你再大两岁可不能再这么撒娇撒泼的了。”
柔婉面露傲人的笑意,她的纤足是姐妹中缠得最小巧的,礼仪风度也时常得到贵妃和嫡母的赞赏,今日家宴在众兄弟姐妹中,父王唯独夸赞了自己一人。她的生母身份虽不过一个姨娘,但也出身县令家的庶女,柔婉自小也格外争强好胜,很是傲然。
陈晦温和地问她:“婉婉的筝练得如何了?”
“女儿每日勤奋习练筝曲,不曾懈怠。”
“如此甚好,今日家宴,喜庆日子不该少了天籁作陪。丝竹管弦太过繁复,你就给大家伙弹一首曲子作兴吧!来人,把筝取来。”
柔婉早有准备,银甲都交待侍女拿在身上备用了。轻拢慢捻抹复挑,扫摇弦丝佛指妙。轮拨八弦续续弹,清朗珠润余音环。
一曲《水调歌头》弹完,看到这样娴熟的指法技艺,家里人懂不懂的都掌声连连。
陈晦再点头示意柔婉过来,赏了她一副精巧的玉环耳坠:“秦女端容理玉筝,梁尘踊跃夜风轻。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婉婉筝艺长进许多,父王很是欣慰。可……指法技艺并非最难练就的,乐声容情才最能打动人心,相信你日后定能更精进。”
柔婉接过玉环,可听到父王话中之意并非十成满意,面上还是露出了几分不悦失落,再一瞥瞧见九姐十三妹含笑的神情,敲定别人实在嘲笑她,心中更大感尴尬丢人。侧妃珍儿开口解围:“十姑娘跟媱媱同一个师傅教的筝,如今都弹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好过媱媱百倍,今后可要劳烦时常指点指点妹妹了。”
家宴结束后,陈晦当晚到正妻瑛葶屋里过夜,妾室们必然失望却不敢不服。
次日下朝后回到静心斋,看到草芥给自己端上了茶点,点心是一盘乳酪,继而一如过去一般在旁边恭敬侍奉着,这样熟悉的场景让他感到很舒心。静心斋里的茶点从没有乳酪,陈晦放下公文,想到了在柳陵时答应过她的承诺,打趣她:胆子肥了!红袖姑姑知道你私换茶点的事非要揍你!”
“王爷,我……奴婢也是……”回来当差,规矩就是规矩,她又一时忘了规矩。
“别扭得很!这声‘父王’那么压你的嘴?非奴婢长奴婢短的。”
草芥一听,笑了笑,可不怕了:“可父王答应我回来后尝尝我做的乳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次何妨呢?”
“油嘴滑舌。本王先尝尝,若做得不好困了我的舌头,再处置你!”
草芥俏皮地吐吐舌头,站在一旁给父亲研磨,欣喜地看父亲送入口中,眉心很舒缓,看来他是觉得好吃的。不过,静心斋里规矩大,她回来后第一天当差,可不敢太出头被姑姑抓着现行立规矩,在书房里大呼小叫地若被逮着了,父王面上也不便开口宽恕,不然其他人也以为可以藐视规矩了。她静静地站着,嘴上挂着笑:过去父王的茶点大多时候都会剩下一些,今日的乳酪却一块不剩,还比往日更快地用完了。
“昨儿回去休息得好吧?”
“好得很呢!阿娘想坏我了,裹着我睡。还说怎么出去一趟,我反倒胖了些。”
陈晦点点头:“她还担心我吃了你?”
“父王想哪儿去了?”
陈晦随口一说,并非生气,转来说正事:“不谈别的了。明儿起,上午到你吴母妃院子里去,跟着师傅学弹筝,你十姐和媱媱都在学。你起步最晚,且不论天资如何,也不强要你学成大家,学些乐器最能熏陶女子,你只要尽心去学就好。至于静心斋里的差事我交待红袖,除了侍奉我茶点笔墨,不必给你安排其他。”
草芥诧然,她对学筝并不排斥,可她与柔婉是动过手的,或许在大人眼中无非孩子间的打打闹闹。可父王的口吻是不容反驳的,她点头答是,继续研磨。
陈晦抬头看一眼她——还穿着丫鬟制式的衣裙,他并非不清楚柔婉的脾性,开口道:“明儿起不必穿婢女式样的衣裳了,穿你自己的衣裳。‘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学艺也要照料好自己的体面。”没等她开口,陈晦转念就想到,在柳陵时买给她的衣裙往后再穿就不够抵寒了,她自己个儿的衣服大多以便于劳作的粗布短褐为主,上不得大雅之堂,“赏你五匹苏缎,外加一匹云锦,你衣服少,做几身秋衣,才可以换着穿。等快入冬,府里来了时兴的料子,再赏你制冬衣。你过会儿去找吴侧妃,让她带你到库房去挑挑花色,再量尺寸裁衣。我看……”他上下打量一遍草芥才继续:“你肤色白皙,人又纤细,这个年纪穿些嫣红杏黄或玉缥碧蓝都好看。另外,缺不得一些首饰搭衬,这些东西你也没有,我让吴侧妃一齐给你补上。不过你的筝还没制好,暂且就先和姐妹们共用着。”
草芥顿了顿,没反应过来,云锦乃皇家御用贡品,寸锦寸金,她不清楚天家上次给寿王府多少,只听说贵妃娘娘的云锦衣裳都价值千金,王妃娘娘有几身衣服以云锦所制,侧妃也有一两身,上回父王新宠的杜姨娘得赏了半匹云锦,可惹得后院里私下议论了三四天。思绪被打断,陈晦笑笑,问她:“高兴过头,忘了谢恩?”
草芥如梦初醒似的,这才跪蹲下身子,谢过父亲。

……………………………………………………

1.鲁迅《赠人》诗之二:"秦女端容理玉筝,梁尘踊跃夜风轻。须臾响急冰弦绝,但见奔星劲有声。"
抱歉,鲁大师,我让陈晦盗用一下你的诗!
2. 天涯《瞎掰古筝》:“轻拢慢捻抹复挑,扫摇弦丝佛指妙。轮拨八弦续续弹,清朗珠润余音环。”
根据天涯自己个儿弹古筝的微薄经验和一句《琵琶行》的借用,瞎诌的啊!

以下无良小剧场:
寿王十小姐V 刚刚 发了一条微博:
我弹得不好吗?弹得不好吗?不好吗?好吗?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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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18 13:32:00 +0800 CST  
27.初学

柔婉和自己的母亲也住在侧妃珍儿的院子偏室内。草芥按吩咐到吴侧妃所住别院领赏时,先前柔婉听侍女说了草芥要来还一直不信,直到真看到这卑贱丫头来到院子,吴侧妃带着她到库房去!柔婉留在自己闺房中一步也不愿踏出来,只微微张开一点儿窗户历历幕幕看在眼里,手中的帕子被她搅了又搅,若非丫鬟及时劝她一声,怕是都要被搅坏了。她并非没得过父王的赏,可平常得赏,也就是父王赏些什么就要欣然领接什么,甚少有允许儿女到库房里自行挑选花色式样的。更有甚之的是:苏缎也就罢了,可云锦当真是个稀罕物,寸锦寸金,王府里也就祖母、大母妃和吴侧妃有几身,那个卑贱身份的丫头片子凭什么得享此等尊荣?不过陈晦此举的意图再显然不过了:他意指草芥也是王府小姐的身份,现今过来一同学艺,师傅不可潦草了事,姐妹们也不可轻蔑手足。

转眼过了半月,草芥每日习筝读书外,陈晦回府审读公文时便到静心斋侍奉。草芥放置好茶水后,一同往常立在书桌旁研磨。陈晦才换了一块“五岳真形阁”徽墨,他金玉之好不浓,却酷爱风雅典藏,看草芥连着深吸几口气,面目舒然,便开口问她:“嗅什么呢?”

“雨前龙井的茶香和墨香混在一起,难怪说读书写字能养性,光气味就能这么怡人了!父王这方墨掺了香料吗?看着是块好宝贝!”

陈晦看她终于有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缓缓饮下一口茶,从繁忙的公务中也愿意抽身教她一些东西,微微笑着:“何止养性,名家古墨还可治病。”

果不其然,她惊讶一声:“治病?”

“古墨的制作多用松烟、油烟、漆烟,后来加入了珍珠、玉屑、犀角、牛黄、麝香等名贵珍稀药材,经千捣万杵十几道工序加工而成。因此,好的墨滑润如玉,芬芳宜人,加上他们所制之墨融各名家之手,集绘画、书法、篆刻于一体,题材涉及到山水风光、鱼虫鸟类、风土人情、天文地理等,使得古墨除书写绘画功能之外,还具有欣赏收藏和治病的功能……”他本来兴致大发,可一看自己多说了两句,草芥又呈现出一副听不大懂的木糊模样,不觉有些许扫兴,但她能颇感兴趣就是件好事,也不生气,还是温和道:“我还收集了一套‘题西湖十景诗彩墨’,有空了拿来给你见识见识。”

草芥乐意地点点头,继续研磨,可似懂非懂听了父王一番解说后,研磨的手都变得战战兢兢起来,深怕弄疼了手里的宝贝似的。她不再穿着丫鬟的衣裳当差,如今的打扮也同自己其他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儿一般,但她挑选的衣料多以藕粉、嫩绿这些清淡颜色为主,花纹式样也很清雅,头饰也简单不繁复,这么静静站着研磨,很是得体大方。陈晦心中较为满意,关心地问她:“半个月了,筝学得如何了?”

教筝的师傅一同教草芥、婉婉和媱媱三人,草芥的筝还没制好,故而要跟姐妹们同用,虽大多时候草芥都尽量用媱媱的筝,但免不了也遇到要跟婉婉借筝的情况。她初学不久,师傅教得尽心,但要求严格却是不假,如若偷懒走神,就要用王妃赏给她的戒尺施责。小姐们弹筝自然不可伤了纤纤玉手,自然而然,这受责的部位就只能是臀部了,显然,才初学的草芥少不了时不时被抽两下屁股。但好在,师傅动手也把持着分寸,连着打不超过五下,学筝时的小过失也不至于要褪裤,只交待学生站起来撅起屁股,把裙子掀到背上便可施责。今儿又断断续续挨了十来下,虽则已经不疼了,但下课后都对第二天心有畏惧就是了。再者,每日学筝都有困顿的地方,弹得极好的十姐看到了便说自己毫无天赋,没能长着一双能弹筝的新笋芽尖儿似的手,别侮了她的筝。草芥支支吾吾不大好开口,最后不过脑儿就下意识问了句话:“父王,人家说‘最好英慧由天赋’,我的手不像人家的纤细,恐怕不大适合弹筝吧?”

陈晦听完,抬眼瞥她一眼,把她的小手拿到自己面前,看了看:虽非指如削葱根,指腹指根上是有些薄茧,但十指纤细,肤色白皙,还是很美丽的一双素手。“哪里胡乱来的歪理?”

“我看十姐和媱媱十指纤纤比水葱还嫩还白,师傅说十姐都能不带银甲弹筝了,但平日细加护理,指尖上都不显茧子。我从前挑水剪枝、打扫浣洗的活儿一直在做,双手上茧子可多了。”

“无稽之谈!谁告诉你弹筝还要挑手的?真正的弹筝国手不仅指上起了厚茧,就连指甲也是破损的,否则怎能在苦练时把最粗的二十一弦都摁断?”

草芥明白地点点头,却还是不见笑容:“可我真的学不好,师傅也说比十姐和媱媱起步时都慢。”

“有多慢?摇指没学,花指滑音总教到了吧?”

草芥摇摇头,顿了顿,才好似提起勇气地回答:“才……才刚学撮弦,还弹得不好,一快一慢地音总合不起来。师傅还说……我托劈抹钩也弹得不稳,弹快些就会勾弦,音色不好听。”

纵使真没天赋,陈晦也没料到,沉沉叹一口气,“都半个月了才刚学到大小撮,你可真有尽心去学去练?”

“我真有尽心去学的,可是我真的学不好,父王,我……我能不能就不学了?”

本来面色还和缓的陈晦一听此言,忍不住几巴掌就甩在她屁股上,看她哇哇大叫这才住手,恨铁不成钢地训她:“没出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但凡国学国手天赋异禀的能有几个,即便天赋相助,有哪个不是勤学苦练才成才的?何况,我也没盼着你能学精成国手,不过要你学些音律怡情养性罢了。这般浅显简单的道理教你读书时都说过不下百十遍了吧?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可每每我学得困顿看到十姐信手弹来,心里就好像堵着疙瘩似的,实在难受。”草芥看父亲生气训她,禁不住落泪了。

陈晦也了解婉婉的性子,掏出手绢给草芥擦了把眼泪,“婉婉性子是骄傲了些,可她一直奋进的劲头我都看在眼里。‘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你十姐七岁始学筝,银甲不曾卸。你起步晚了,从前耽误了你学习的最好时段,现在想弥补你一些,父王的苦心你可懂了?但凡你尽心去做了,无论结果如何,父王都是欣慰的。”
草芥这才明明白白清楚父亲的心意,诚恳地点头答应:“那我不再逃避了,以后一定尽心学。”

陈晦这才舒展眉头,转移话题,换上笑意:“那你且认真学着,以后我可要品曲的。”

草芥却巧妙地打趣道:“我可经不住父王的品评,及不得萍落姑娘的万中之一!”

陈晦警惕性地一敲她脑袋,警告她不可泄露胡说,却一转换上笑意:“你可知柳陵知府方一山如何了?”

“回来不及一月,难不成他立马就被办了?”

陈晦愉快的神情摆在面上,挑出一本公文摆在桌上,“他罪行罗列下来虽不至于罄竹难书,律法上不及死罪,但其德行败坏地方风气、有辱朝廷,天家难饶他一条性命,着我去办。”

“父王短短时间内怎会收集到他那么多罪状和证据?而且,他上头不是还有那个太子爷大舅子的巡抚撑腰吗?”

陈晦目光自信:“扳倒这么个小卒不费吹灰之力,可敲他靠山一棍才是舒心。要成事自然早就布线了,远在京城,各地也定要长有眼睛耳朵,才能成千里眼、顺风耳。”

这些话说得玄机,草芥也不敢去语涉父王的朝政耳目,只问:“那父王打算怎么处置方一山?”

陈晦嘴角轻轻上扬一下:“站笼三月。”

那是一种示众的漫长酷刑,但比落枷示众更折磨人,若说八十斤的大枷站不到五天必死,那么站笼若是快的话能让人不堪折磨自行踢去脚下砖块,两天内就暴毙,但陈晦强调三月,那么方一山连踢掉砖块的机会也没有,要足足受够三个月甚至更久的折磨,眼下深秋接着又到了严冬,日日风吹日晒、雨淋飘雪,在众目睽睽下死去。如此判非死刑,但比死刑更折磨人,且结果也是一死。

草芥心上一颤,“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言,毕竟这样自取灭亡的人不值得同情。

陈晦不想吓到她,批了一下午公文,心神眼睛也有些疲惫了,寿王府里建有小型校场,供陈晦和儿子们骑射用。“我正巧想活动下筋骨,你随我一同去后院校场伺候吧!你马骑得不错,今儿也让你跑跑。”

………………………………………………

以下无良小剧场:

草芥:父王,今天七夕。

陈晦:关你小屁孩毛事?

草芥:父王的织女好多位吧,今晚您去哪位母姨娘屋里啊?

陈晦:你懂个毛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就是织女?我真正喜欢的人缝补织布技能很差!

草芥:那你喜欢谁?

陈晦:闭嘴……

草芥(心声):父王喜欢的到底是谁?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18 13:34:00 +0800 CST  
28.骑射
长在王府,草芥并非没有去过家里的小校场,从前有一阵阿娘带她来此处喂马,乘着没人时她就自己爬上一头小马驹的背上,或许骨子里的血脉和天赋使然,她一夹紧马腹,小马就缓缓地跑了起来,相当平稳、听话非常,阿娘看着高兴,但交待自己也只能悄悄骑两下。后来又一次自己骑马,被五哥看到了,自己骑的马正是他的爱驹,煜枫却也没生气,反而指点教导她。
她跟着陈晦来到后院的小校场,便有仆人端着几件装束和器物过来跪在父王面前。几件衣裳皆八九成新,虽为骑射用的行装,但仍是重工织绣,陈晦看了看,挑了一件深色素净的。正要挑选骑射用的弓箭时,才斜眼看到旁边的草芥对这些器物很感兴趣的样子。校场里也存着几件陈晦珍玩的兵器,每当他来的时候,下人都要端过来供其挑选。陈晦开口问她:“你会使哪样东西?”
草芥笑开了地指指一把三寸长的佩剑,剑身收在鞘里,剑柄镀金嵌着纯色的鸽子血宝石,“在柳陵时,袁师傅教过我舞剑,可这把剑太长了,看着也很重,我可舞不动。”
陈晦饶有兴味地提起这把价值连城的宝剑,轻而易举就拔开,草芥只觉得剑身寒光刺眼冷冽,让人不寒而栗,“舞不动可别打开了,这把剑削铁如泥,伤着人可不好。”让草芥见识完才收起剑身。
这边厢的草芥却不客气地拿起旁边的一把弓把玩:“好漂亮!这也是父王常使的弓箭?”这把弓长有四尺半,木质贴金花,弓弦则是牛筋缠玄黑线的。旁边的侍从仆人看到这位曾经来校场喂马的小姐擅动王爷心爱之物,深深倒吸一口凉气,可看王爷却并未动怒的模样。陈晦反而兴致起然地答道:“这并非是为了好看,大陈以孝义礼仪治国,但骑射武功却不可偏旁。”再看她一点忌讳也没有得把玩弓箭的样子:左手握弦,右手持弓,笑笑着对着自己用力一拉,弓被拉开了大半。
陈晦眉头一皱,一掌打在她持弓的手背上:“哪有朝着人试弓的?倘若换在御前,你早被拉下去处以极刑了。实在败兴。”草芥这才晃过神来,意识到方才自己朝着王爷父亲拉弓,着实不敬。不过,陈晦训了她一句,也没有了败兴的样子,口吻缓和下来:“这是十力的弓,你的劲儿不小嘛!”接着又饶有兴味地指导草芥拉弓的姿势:“左右手反了。左手握住弓中间,右手大拇指勾弦……”把着她才交换过来的手,看她拉弦的大拇指被勒得充血通红,转头在在端盘里看了看,挑了个象牙制的扳指给她套上:“弓要端正。腰背都要有力臂上才能生力,若有箭,则瞄准了再射。如若射的是能飞能爬的货物,那么眼睛就要盯准猎物方向,心中自己量算该提前射在哪个位置。”父女两营造的氛围很暖人心,王爷亲自教导世子少爷并非没有,可显见如此宽和的模样,也还未见过王爷给哪位小姐教导过骑射,这位十二小姐显见是第一人。看来,自王爷从柳陵回来后就传扬她颇得疼宠非假。
教了一小会,陈晦放开她的手,草芥眼光有飘到了另一把雕刻着银龙亮着寒光的弓上,这回想按照父亲刚才教的姿势拉弦,却怎么也拉不开。陈晦看她卖力的模样着实被逗笑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可别眼大肚小了,这把可是天家御赐的轩辕弓,拉开要用三十力的劲儿。”
草芥听了连忙放下:“要是拉弦姿势不对,胳膊岂不都要弄折了!”
陈晦只是不经意地笑一笑,吩咐仆人道:“取一套世子前两年穿的骑装来。”又接着跟草芥道,“你先将就穿着吧,哪有穿绫罗纱裙来骑射的。”
“我哪能穿世子爷的衣服?我这就回去换身短褐过来。”可除去六哥两三年前的衣服最合她的身形,九弟十弟都还太小。
陈晦眉头一皱:“本王说行就行!何况又不是穿礼服朝服,随常的衣服怎么就穿不得?衣料都赏给你了,以后不许穿粗衣麻布的短褐来见本王。”
草芥听话点点头,接过衣服就换上,里面是青色紧身箭袍,外面是黑缎坎肩,镶绣不多,显得素净,而穿上后,草芥长着和父亲一样英气的浓重剑眉,竟显得英姿飒爽,深色的衣裳衬得穿着的人好比一粒白珍珠似的。
陈晦换上骑装后平日里包裹在宽袍广袖下的健魄身形尤为凸显,他转过女儿身子上下打量一下,很是满意的模样,“这枚象牙扳也赏你了。你别看其他几枚金的、玉的、碧玺的,本王最爱犀角扳和象牙扳,最能生凉,骆骨扳次之。好好收着吧,方才他们说你四哥五哥和六哥恰好都在,这会儿刚好跟着去试试射箭。”
草芥一听,知道父王难免要比较,生怕自己吃亏:“要是我射不好,父王罚我吗?”
“万事总有个开头,循序渐进,还是那句话,你用心去做就是。”
陈晦带着草芥骑马先跑了两圈,这才把三个儿子一齐叫过来,也算是要验查他们骑射的本事。
草芥跟着哥哥站在一排,个头上自然低了人家一截儿,可英姿飒爽的气势却不输男子。为见公平,侍从先给三位公子分别递上一把十力的弓,按着年龄的顺序,先由四子煜桦射。煜桦身体向来不算强健,废着劲儿把弓拉开,瞄准靶心“央眼”手臂却再把持不住弓箭,箭身飞出,插在靶子边沿上,接下来的四箭虽好些了,但唯有一箭靠靶心三寸,实为最近了。陈晦探口气,语调却没有失望和怒意:“方才方向是瞄准了的,往后好好练练身子,你先天体弱,父王让你有时间常练骑射也是为了你后天能强健体质。”煜桦恭敬谢恩。
接下来轮到煜枫,在骑射武功方面他最好最全面地秉承了父亲的这项优点,虽年岁经验还不足,故而还没达到百步穿杨的功力,但十发九中绝不虚言。陈晦看他五箭都正中靶心后笑意绽放,却不忘交待他:“平日还要多读书,切忌匹夫之勇。”
煜枫恭敬领赏后退后一步,该轮到世子煜桐了。回来半个月,陈晦却对他还未消气,冷冷点头示意。回复后,父子间的冷场虽没被道破,但瑛葶亦感知得到,煜桐顾虑母亲,也在努力振作,极力表现好些让父亲消气,以免母亲忧虑过度。草芥与他站得最近,只见他着力要表现得出色些,努力拉开十力的弓,手中白羽箭尾随着他的手指微微颤动,胸口亦随着微微起伏。然而一箭放出去,不仅力道不足,而且准头也不够,只斜斜地插在羊眼边上三四寸的地方。煜桐神情更显得气馁,不仅持箭的手,连握弓的手也颤抖起来,接下来四箭,只有一箭险险地中了靶心,其余的都偏了。煜桐神色更为黯淡,煜枫珠玉在前的,这样的表现也只能跪下听父王训示。陈晦也不恼怒,只淡淡地道:“你母妃挑人给你选日子了,早日成婚,方能定下心来,不叫你成日怪力乱神地分心。”
其余的命运安排他都默许了,可自与惜缘相识后婚姻大事成了他最重的心事,“父王……”
“退下。”语气那般地不屑、坚决。陈晦根本不愿再听他辩驳,就连说话的机会也不再给。几兄妹亲耳听着,但父亲这般口吻,无一人敢出一口大气。煜桦煜桐只道是六弟表现不佳惹闹父王,而草芥却心知肚明其中而畏惧。
接下来,侍从却没有把十力的弓递给草芥,草芥看换了一把弓,一股脑儿试着一拉就开了,道:“这不是十力的弓。”
侍从立即回话:“回禀小姐,此弓是八少爷的,是三力的弓。”
草芥却不乐意了:“去换十力的给我,我才是七八岁的小孩儿吗?”
侍从为难地望了望陈晦,陈晦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心气还挺高!好,给你用十力的弓。”转眼朝拿着弓的六子道:“煜桐,把弓借给你妹妹用用。”却偏生后头还要加一句显得很厌恶,“你老拿着又是做什么?”
煜桐深吸一口气,胸膛上起伏厉害,忍住了父亲的奚落和冷漠,把弓交给草芥后直直看地。
毕竟没有射箭的经验,草芥这会子倒莫名紧张起来了,陈晦坐在台上,声音却还和煦传来:“你放宽心,射箭最忌讳紧张。头一次射,回忆一下方才教你的方法,就当练练手而已。”
草芥平静一下气息,试着拉几下弓弦,果觉没有那么紧了,搭上箭后,单眯起一只眼瞄央眼,可不够果觉,瞄了一小会儿,胳膊酸了,眼也花了,索性不管不顾一股脑儿就放箭,定睛一看居然没脱靶,还落在离靶心两三寸的地方,插在箭靶子里的深度也有半寸。陈晦开口道:“第一次射箭能有这样的成绩也算可嘉了。这是硬弓,箭程远,你下次瞄的时候偏上一些,容易射准。”她一听,看来成绩不差,兴致大涨,第二箭第三箭虽没能把握好高度,但都没脱靶,羽箭插进靶子的深度也有一寸了。第四箭还差半寸射中央眼,但箭簇有力,旁边人道了好些声可惜。不过最后的第五箭终于正中靶心了,而且插进靶子里深寸许。
陈晦看草芥成绩喜人默许地点点头,继续饮茶,旁边的侍从少不得溜须拍马:“到底是王爷亲自指点!”
草芥虽没中头彩,可初次射箭就能有这般成绩也实属不易,陈晦赏了她一个宋锦荷包,寻常的石榴形制式,上面绣着喜鹊梅花的“喜上眉梢”普通图样,打着个花篮结寓意着“花样年华、如花似玉”,绳下追着两粒鸽血玉,荷包里装着几片金叶子。荷包虽不出众,但寓意巧妙,这还不够,陈晦还命人把一匹通身雪白的马驹牵来,“此马名骕骦。因其马色如霜纨得名,性子温和,赏你了。你爱骑马,以后来校场里可以骑着它。” 那日小校场赏赐的事旁人看在眼里,王府宫室里的人最会看人眼色。骕骦是王爷心爱的马驹之一,且优质白马甚为尊贵难得,王爷居然赏给了这个没有缠过足的女儿。这般的疼宠虽不及当年的大小姐和现如今的十三小姐,但可见现如今她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不同往日了,更何况她八年前所得荣恩也不少于前面两位,现下可算是死灰复燃了? …………………………1. 古代计量弓力的算法:一是采用“钧”“石”“斗”“斤”“硕”这些是重量单位。二是采用“力”“个力”“个劲儿”的抽象方法。比如明制,一个力相当于九斤四两,十个力相当于一石(一石相当于一担,即人一担能大概挑的重量)。而“一个劲儿”相当于十斤。 天涯接触的资料大概这么些,所以有纰漏错处很正常,哈哈,想弄明白可以自行百度,欢迎来分享哦!么么哒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18 14:18:00 +0800 CST  
29.劝膳又过了一月,深红色的枫叶落尽,朝天空看,会显得有点落寞。静心斋种有时应四季盆栽,梅兰菊竹四君子交相掩映。时下,开的最灿烂的当属案头菊,或金或粉,花朵丰硕,建兰要谢了,寒兰下个月就要交替开花,翠竹终年都笔挺着,寒冬时静心斋里待放的玉蕊檀心梅可谓京城一绝,但都养在深闺人不识一般。陈晦为督促草芥读书,命人在自己书房里摆了一张小书桌,交待她平日里闲时就多在此读书习功课。通常这个时候父王还没到静心斋,都是她一个人呆着,今儿她捡了只猫,还没找到地方搁置便索性拿进书房来。方才侍女给她端点心进来,却没想到被她举过来的猫吓得一惊——府里都道她颇得王爷疼宠,现如今她可不是被罚做婢女的时候了,红袖姑姑也不能拿约束婢女的规矩教训她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难免爱恶作剧。这头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草芥旋即再抱起猫咪,还没看清来人就往人家面前伸手过去,却不料进来的不是婢女,而是比平时回来得早几刻的父亲。这下被父亲一惊,手里劲儿都使不上来,猫咪落到地上奔溜着逃窜出去。“好啊!你越发出息了,乘着没人把弄这些玩意儿作弄人不说,平白浪费光阴。”草芥心道自己真是倒了血霉,伸头挨一刀,实在急了,说话也别扭:“我,我也是第一次……”陈晦不理会她,大步流星走到书桌前,冷哼一声:“也罢,今儿本就是要给你打赏来的。”“打赏?”陈晦不满而愠斥她:“什么规矩?跪下回话!”她这才跪下,外头就有侍女端着一盘走进来。“自己打开瞧瞧,赏你了。”草芥意料到不会有好东西,战战兢兢地掀开上面的布帕,果不其然:四把通身打磨光滑、泛着柔光的紫檀木戒尺齐齐摆在盘里,最轻巧的一把宽两指厚两豪,最沉重的一把宽三指厚五毫,质地细腻都很有分量,几乎看不出文理。草芥强忍着胸腹里的喘息,憋着半天眼泪都落了,还是忍不住道:“我不要。”“读书也半年有余了,连‘长有赐,不敢辞’的道理也不懂。好生收着,就放在你桌上,一旦又犯毛病了自己提过来请罚……本还以为你毛病改了许多,我现下头疼烦心的事儿不少,你这头还来给我添堵!”草芥心知避无可避,憋屈着开口谢了恩赏,却不料陈晦当是顾虑着六哥煜桐即将新婚,喜事将近没几天动戒尺责打也是该遭忌讳的,只抽查了自己当日的功课。而实则,陈晦顾念着上次在柳陵也是天气变换时揍她,导致后来她发烧的例子,现下天气也在交替,即是初次,便饶她一回。不过也万幸,当日的功课她背得还算顺溜,陈晦也就没有动手施责,但一直跪了一个时辰有余也叫人呛得难受。近来,陈晦公务还是很忙,今儿把晚膳也传到了书房来。陈晦低头批阅案牍,草芥瞄着一桌子菜都上齐了。实则,回府后甚少有机会能和父亲一同吃饭,她跪着无聊,不禁点一点桌上的通透竹纹白瓷所制的餐盘——八菜一汤,清淡口味为主,清蒸鲫鱼,蒜蓉文蛤,酱爆排骨,北菇滑鸡,蟹黄丸子,虾仁豆腐羹,板栗炖牛肉,松子爆玉米,尤其一锅白果老鸭汤咕噜噜地冒着声响,一直跪着也真是件耗体力的事,此刻肚子在美食的引诱下受不住叫唤了两声。她看父亲埋头案牍也多时了,想起这几日听侍女们在议论父王的胃口不大好,便试着发声劝他:“父王,用晚膳吧,别误了饭点。”陈晦放下手中的活计,似是遇到烦扰心事寻不到解决之法,淡淡看她一眼,她继续不懈劝着:“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精力办事儿呢!”陈晦这边厢才沉沉点头应答她,“你也起来吧,晚膳也在这儿用了。”草芥兴奋地站起身来,膝盖好似千百只蚂蚁在咬,好容易站稳了,却不禁龇牙咧嘴地捂了捂膝盖。陈晦心有所想走到饭桌前坐下,也没心思顾她,草芥在他面前脸皮倒厚,巴巴儿就跟着到饭桌前。“我侍奉父王用膳吧!我也会布菜的!”说着话就抢过了侍女的活计,拿起了饭勺就要给他添饭。哪料,陈晦却有点嫌弃地打断她:“饭前先净手!”她有点扫兴地“哦”了一声,一股脑儿就溜着去水盆里擦洗了小手。陈晦见她殷勤地再过来乘饭夹菜,自己个儿方才铁定是饿得紧了,这会儿侍奉着倒忘了饿肚子这回事,一心一意劝自己多吃些,便也不忍再打断。“父王,饭前先喝汤!深秋时候喝老鸭汤最能益气滋阴、清虚体热。”她乐呵呵地往陈晦碗里舀进汤料,连陈晦不喜的姜片、薄荷也往碗里盛了进去,旁边的侍女站着看也不敢出声劝止。陈晦看她殷勤模样,实在不忍打破她一颗热腾腾的孝心,也不顾喜好,一碗汤尽数下肚子。草芥这边厢又开始给陈晦布菜,夹起来的该都是自己想吃的,可一双银筷实在使得不好,晃荡一声掷地。草芥紧张地抬起头一看父亲点滴愠色却沉默一阵还没有开口责备,便好似忘记了这回事一样,换了一双银块继续夹菜。“父王,“天下第一鲜”的文蛤爽双口,可排骨、牛肉才是真正的硬菜。”……“鲫鱼最鲜嫩,可小心鱼刺,”……“松子和着玉米炒居然这么香!我第一次见呢!”……“父王,再吃一点嘛!”这副模样,让陈晦回想起了过去他给妍妍亲自喂饭的时候,也这么殷勤含笑、厚着脸皮。“我吃饱了!你也别顾着给我添菜,你正巧长个的年龄,我看你上个月才做的衣裙这会儿又短了寸许多,肚子饿了就快用饭。”草芥看父亲真的吃饱了,才乖乖坐下,陈晦和煦地问:“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加。”她立马摇头:“不必了!这桌子菜还剩很多呢,我不拘什么的,别浪费了粮食。”陈晦终于含笑地赞许点头,给她夹了一只鸡腿:“你也要多吃些,身子本来就瘦弱,长着个儿可不能饿肚子。”“父王这儿的菜每一道都是佳肴美味啊!”陈晦看她吃得高兴香甜甚至有点狼吞虎咽的模样,也不想立即纠正她“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吃慢点!没人跟你抢。你喜欢,今后我在书房用饭你陪着就是了。草苑里……难得吃肉是吗?”她摇摇头:“倒也不算,只是肉少,阿娘都让给我吃。”暹国人酷爱食肉,他记得奥野也不例外,听到此处心里一酸,却不愿透露。“父王,吃饭可是人生第一大事!心情不好就不吃饭,那可不行!我记得小时候,夜里还时而听到阿娘靠着窗默默念叨什么‘努力加餐勿念妾’,我听不大懂,但努力吃饭的意思还是能明白的。”陈晦却对她的意思避重就轻,连忙追问:“你以前听她说过这句?”“是啊,前前后后还挺长,可我就明白这句。”陈晦沉了口气,点点头,看她着实吃饱了,才说:“快入冬了,你发身儿快,明日去库房挑五六匹棉帛丝绸,棉被汤婆子那些你也多拿几份。”这个赏她是欣然领下了,可谢恩了还不畏惧地补了句:“那么多赏我可不敢受,您撤走前头的那个赏成吗?”这边马上就大斥:“莫要得寸进尺了!今儿惹得我心情再不好,立马就拿来抽你一顿。”草芥耷拉下脸蛋:“女儿只是说个笑,父王怎么突然又凶我了?”陈晦也不想扫兴,口吻才柔和下来:“一马还一马,父王奖罚分明。你自己可切记着本分,但凡做错了,该当责罚我也必不手软。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说我凶你对你不好,如今外头还传着我太宠容你了呢! ”草芥不敢再顶嘴,领了今日的功课,屈了屈身子恭敬地告了退。……………………以下无良小剧场:萌萌的小草V 刚刚 发了一条微博:我是小吃货!最爱蹭饭吃!赞(500) 评论(2) 转发(456)寿王家的十妹妹V:切,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只愿潇洒闯天涯V:吃吧,小吃货!早晚你今晚的赏的戒尺也要派上用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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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20 13:50:00 +0800 CST  
30.锦衣世子煜枫大婚之喜在即,寿王府里处处贴红挂花,一派喜庆场面。嫡孙成亲,松鹤苑里的贵妃娘娘自当尤为欢喜,今日是王府女眷们齐聚请安的日子。从前草芥不必去,但现如今她得陈晦疼宠在府中人尽皆知,身份也不再遭人漠视。她也快到了指婚定亲的年纪,陈晦虽有心补偿偏爱她一些,但将来婚配得一个好归宿少不得贵妃和王妃的成全,如此才不遭人诟病,便交待她往后松鹤苑的请安她也要去。从柳陵回来后,众人眼中的草芥好似麻雀变凤凰了一般:王爷厚赏连连,成了名正言顺的真小姐,虽则还居住在草苑没多配丫鬟,可教养、月例皆按其他千金标准所给,甚至还优于其他几位小姐。这一切难免会让有心之人嫉恨诟病。进府快一年的杨姨娘在众妾室里资历虽最短,但所受恩宠不轻,陈晦也没少挑她侍寝。草芥看她笑盈盈地朝自己走来几步,只觉得书中说说“来者不善”莫过于此吧。“十二姑娘今天气色好许多了,好福气!王爷亲赐的药酒,效果真真的不能小觑。昨儿个我看你在小校场里面色实在憔悴。哎,也难怪,伤处疼得紧吧!小女儿家面皮薄,可在你父王面前打什么紧?强撑着,后来还不是自己个儿难受。”草芥音乐瞧见站在边上的九姐和十姐捂嘴在笑。昨日陈晦着人请她去小校场,她明知是要骑马的,但想不到理由拒绝,还是咬咬牙去了,但杨姨娘恰好也在那儿伺候父亲。草芥犹犹豫豫地上马后,骑没几下,落座地方的伤处就磨人得难受,陈晦看她实在不对劲儿,她这才瞒不下去,实话招了——她前儿刚被奥野打了一顿,熬着伤来骑的马。陈晦知晓后责备草芥两句,赏了她一瓶药酒便吩咐她退下了,对奥野在吉日头前施责的事儿只字不提。但这事儿昨天就众人皆知了。草芥对这个年轻的姨娘没好印象,妻妾间七嘴八舌、煽风点火且不论,奚落草苑的事她也没少做,草芥没好气地顶过去:“杨姨娘若羡慕这好福气,草芥献给您就是。”杨氏没料到她敢当众还嘴,眼神狠厉地瞪了她一眼,却气鼓鼓接不上话。贵妃不悦地瞥一眼草芥,又转眼望着众人:“沾染上蛮人总不会有好事!不知忌讳,冲撞了喜气吉日怎么是好?她可是故意的?”瑛葶却笑了笑,并不为难草芥,答道:“母妃不必介怀,小事一桩罢了。媳妇多念两遍心经就是。”“还是你贤德。你们都是王府院围里的女人家,一言一行都当谨慎贤惠,今后也多跟瑛葶学学。有心思扯是拉非,倒不如一门心思为寿王府祝祷祈福。”杨氏不敢多言。草芥听得刺耳,却只能强忍着,低下头面无表情道:“贵妃娘娘多虑了,阿娘心善,每日都焚香为王府祝祷。”对待她们,也唯有客套做作才能自保。贵妃饮茶,一眼也不看草芥:“六哥儿成亲那日,你和你娘虽排在最末,可到底要顾虑寿王府的体面,打扮得体过来。”杨姨娘却抢先开口:“这个贵妃娘娘可不必担心,现如今十二姑娘恩赏最厚,府里好的东西都让她先挑的。前几日王爷不是又赏了她一件白狐大氅吗?这么好的东西,冬天到了,可能开开眼了。世子爷成亲那日,十二姑娘应当也是穿云锦衣裳过来吧,最最金贵了!”寿王府里上好的东西都先供主位,这话说得扭曲事实、夸大其词,听着还让人一股子酸劲儿。十姐柔婉的目光上下再打量了自己一遍,分明轻蔑极了。请安结束后,草芥一个人走在回草苑的路上,回忆起阿娘教训她的话,心里隐隐酸痛,现在她脑袋无比清醒,鞭策着自己同样的过错不可再犯——富贵浮云,人心可贵。但想到无论如何现今都有父王疼她护她,便万般不愿让泪珠滑落。也罢,她们是她们,父王是父王。挨打那日下午,她刚回到草苑就瞧见那唯一一身用云锦裁制的半臂齐腰襦裙被挂在院子的吊绳上,和几床被子一同暴晒。那日吴侧妃带着她到库房挑花样,亲自嘱咐她说云锦切忌暴晒!她连忙跑过去,近看已经不对劲儿了:衣裳的光泽已经不如之前细腻润滑;再一触上去,衣料也比之前硬了不少。草芥最是宝贝这一身衣服,倒不仅因为云锦大量用金线装饰、用色丰富自由、纹饰醒目、尤为名贵,还因为这身衣裳乃父王赐的荣恩,她打算在世子爷大婚之日这样的大日子穿的。衣服被损也没有能补救的方法,草芥大急,一看院角在洗衣服的正是穆哒姑姑,她抱着衣服跑过去,猜测着穆哒肯定也同洗其他衣服一样,用皂荚洗了她的云锦衣裳。穆哒抬头,擦擦面上的水珠汗液,“小姐今儿回得早啊,不在王爷那儿用完膳吗?”草芥看到一盆子皂荚泡沫,忍不住了,有点气急败坏地大声道:“你看你把我的云锦衣裳弄成什么样了?”穆哒不解,这才起身,想拿过衣裳看看情况。草芥看她手上还沾着皂荚水,连忙后退一步,“穆哒姑姑,你手湿着的!你看看,都怪你,衣裳现在不柔和了不说,色泽也变得暗淡了。”穆哒第一次看草芥对自己发脾气,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连忙解释道:“我也没做什么啊,你说过两日要穿,我看今儿日头好,就拿出来给你洗了,这衣裳怎么就变样了呢?”“这是云锦做的衣裳,可不是寻常的粗衣麻布,不能用皂荚洗、不能暴晒!该在清水里加白醋清洗!洗后阴干醋蒸!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惜了一身好衣裳!”虽说看着她长大,但她是小姐身份,穆哒看她着急也心有不忍,“是是是!要不然,我再想想法子能不能补救,小姐别急啊!”“能有什么法子补救,坏了就是怀了,父王要是问起,我该怎么交待?”她叽叽喳喳的大声响早惊动了奥野,素日来草芥对陈晦的改观她都看在眼里,她欣慰又不甘,可担心更甚:陈晦子女众多,这样的恩宠能维系多久?奥野从屋里走出来,冷冷道:“该怎么交待?凭他现在对你的疼宠,何止一套云锦衣裳,十套八套他都赏你!你还在草苑这样的荒角落做什么,想法子多巴结巴结他,早过上好日子,也多花些心思,让他一直疼宠着你,别保不齐哪一日又被他忘在角落里。”草芥也是个倔脾气,她断然不信这样的话:“父王是真心对我好的,用不着我去巴结。”阿娘说这话怎么像在挑拨了?穆哒姑姑分明就做错了,您这是是非不分!”“是我是非不分还是你嫌贫爱富了?学得一副没心没肺的坏模样,你穆哒姑姑也是好心为你,是你不明事理还是我不分黑白?领了月例、穿着绫罗就真当草苑归你当家了?”“小夫人,小姐,都少说一句……”草芥却不理会,依旧那么理直气壮,还继续顶撞:“父王说是非黑白总有论断,我就事论事指出她做错了而已,您不问缘由就骂我!分明是偏袒她!”奥野越听越怒,身旁正好挂着平日里给被子除尘的藤拍,抬手就拿了下来,草芥一看,心都颤了,她最怕藤拍!小时候自己调皮不听话,犯了大错,阿娘就用藤拍来揍她。藤拍由柔韧的藤蔓编制,这些藤蔓质地坚硬、皮色泽光润,手感平滑,弹性极佳,似蔑而非蔑,故称藤蔑,编制而成的藤拍多分为单花拍或双花拍,藤拍虽多镂空处,可触击面积比密实的藤条大且均匀,故而若用作责打工具必须亲敲在赤裸皮肉上效果才显然,本身质轻,划破空气发出的声音更响,落下击打的声音也更脆。小时候,一次草芥偷偷到附近的小溪摸鱼玩水,回来后被心急如焚的奥野逮着,用藤拍狠狠打了一顿屁股,那时候草芥年纪小,身板儿也小,奥野用的正好也是单花拍,一朵单花就能把草芥的小屁股覆盖遍了,小屁股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避无可避。那时候奥野气她不顾自己的安危,使了全力揍的,幸好藤拍不过声响瘆人,但击打均匀、给肉体带来的伤感最轻,挨了一顿藤拍后,小草芥屁股红肿了四五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听到藤拍拍被子的声音就吓得直哆嗦。她已经很久没挨藤拍了,也不知是否巧合,自己不再是那个小身板的丫头了,原来的那把单花藤拍也坏了,现如今这把双花藤拍正好能把她屁股两瓣照顾得无一死角,同样避无可避。草芥还没挨打,就泛了泪花,一个习惯性的后退到了穆哒身后,穆哒为难,再开口:“小夫人,小姐顶撞您是不对,罚点别的也可。”“穆哒你别管!今儿我非狠狠教训这个嫌贫爱富、吃软怕硬的东西。”奥野一把就将草芥扯进屋里,房门“嘭”一声闭紧了便被反锁,屋里除了传来哭声,奥野愤怒的呵斥也响了起来:“老规矩,自己趴在炕上。”……“这还用我说?裙子裤子都褪了……非要我伺候你褪下是吗?”……“三十下,给我受着!”奥野怕她被炕沿搁着小肚子,便往她小腹下塞了一床薄被,草芥肉嘟嘟的白屁股逐渐有了少女的浑圆,奥野一掌拍下,拿手掌试试力道,它便充水肚子似的上下弹动煞为可爱,:“自己计数。”紧接而来的便是藤拍着肉的脆响。奥野体力极好,高举起藤拍,藤拍上数十处的镂空划破空气,未击到屁股上,可瞬间的气势已然让挨打者胆寒。两边连着的藤花恰好十分吻合草芥的臀型,屁股两瓣上每一寸臀肉都被藤拍密切敲击着。“啪!”第一下落下,草芥“哇”一声呼疼。随即奥野就威胁着:“自己计数的规矩忘了?这下不算!重来!”草芥那里还敢哭闹,强忍着臀上的热辣计数。接连而下的藤拍不必如同使用其他责罚刑具时要控制手劲儿、变换施责部位以避免重复责打同一处而致伤。每一下藤拍都精准无比地将臀部的每一处笞责到了,雪白的大腿与女儿火红的屁股行程强烈对比便犹如雪海里满地的红花炮。草芥自己报数,到了“十二下”时,一声哭泣没忍住便一直都止不住了,可奥野听着心疼,但也不作安慰,哭声越大,落下的脆响也越大。打到了二十下,草芥实在难忍,腰肢扭动更大,一只小手实在控制不住就伸到了后面捂住疼处。“老实地!把手挪开,这下不算!你再敢挡一下,咱们就重新打!”门外穆哒有心相救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再次拍门喊话:“小夫人,您手下留情,小姐也知错了。”“穆哒你别管,继续干你的活。”从小到大,但凡阿娘真的动怒要责打她,就没人能救她。即便无岁前有父王出马,可父王遇上怒火中烧的阿娘都要礼让三分、好说歹说,才能使阿娘放下早就让自己屁股吃疼的巴掌、戒尺。草芥一听了母亲的威胁,立马收回小手,垫着自己站满泪水的下巴,死命抓着炕上的棉被,两条白入脂玉的腿熬不住疼时就上下踢腾,此时除却一个“硬挨”再无他法。她只觉得屁股上没一寸好肉了,如同被绑坐在锅里炙烤,挨的前十下,一下比一下烫,屁股被均匀侵染了一层粉色。接下来的责打则倾向于熬刑了,每一次藤拍落下就给向红色递增的屁股增加一丝麻麻的感觉,麻感久了就是麻木,均匀的红肿冲血让屁股表层同样也均匀浮起一层硬块。奥野有心责打便不轻饶,虽打到一半时就心痛难忍了,女儿嘴里声声求着“别打了”……可藤拍依旧一丝不苟地击在女儿的屁股上,除去屁股,其他地方碰也不碰一下。三十下打完,最挺翘肉厚的臀峰泛了些许紫色,其余部分则都均匀深红一片。草芥被打完,初始时还嘴硬不肯认错,奥野一句安慰也没有,出去后又给她房门上锁,把她丢在房里思过,晚饭也不许她吃。直至夜里估摸她已经睡下了,才打开她的房门,只见女儿平趴在炕上,奥野轻抚着女儿的发丝,一瞧她屁股上的伤红肿依旧,再不料理,三五日都莫想落座了,便取来了冷巾药棉给她疗伤,这才看到女儿睁开朦朦胧胧的睡眼,哭腔依旧,服软地对她说:“阿娘,今天的事我知错了,是我说话伤人了。阿娘,我没有嫌贫爱富……我爱父王,可更离不开阿娘。”奥野为她轻拭眼泪,又在她额上吻了吻,什么话也没说,可她心中清楚:女儿迟早要离开自己的,自己无权阻止他们的父女天性,也无权为她指派得到一个好夫婿好前程,倒不如顺其自然,让他们父女更亲近些,也是对草芥将来的前程有益处。只盼陈晦不要再辜负了自己的暗暗托心,不要辜负了草芥的赤诚之心。…………………………1. 云锦:是真丝用品(普通真丝绸是大批量工业化生产的,云锦可不是哦!)现代清理丝绸该用洗发露、香波或专门清理丝绸的清洗剂,因为肥皂或洗衣粉都是碱性的,古代皂荚洗衣,皂荚中也含有生物碱。丝绸用品如果用碱性的清洗剂去清洗,会造成光泽失色、质地变硬等问题。以下无良小剧场萌萌的小草V 刚刚 发了一条微博:人家不是什么时候都想骑马的!呜呜~(>_<)~赞(63) 评论(1) 转发(36)大陈寿王殿下V:别偷懒,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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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4-20 13:55:00 +0800 CST  
31.杨氏
相比五公子煜枫,人人都道世子爷成亲后,整个人都变得更沉稳了,看不出与世子妃你侬我侬的新婚燕尔,但却相敬如宾,甚为和气。贵妃娘娘时时乐道嫡孙娶了名好妇,瞧着煜枫的媳妇——佩蕴的肚子日渐显现,她心里巴巴地盼着嫡孙媳妇也能早日开花结果,给寿王府开枝散叶。瑛葶千年的媳妇熬成婆,陈晦对她向来都是甚为敬重的,他们的儿子成婚后,也多去了她房里几次。陈晦妻妾成群,瑛葶作为正妻,多年来也没有落下过苛待侍妾、独霸专宠的恶名,现如今,后院里颇得盛宠的当属最年轻的杨氏。
草芥牵着妹妹的手走在去姨娘杨氏院子额小径上,陈晦昨儿个在此过夜,把东西落在了此处,碰巧吴侧妃与杨氏的院子近,草芥到吴侧妃的院子里学完了筝便要到静心斋当差,可顺道来取。
“哎哟,十二姐,走慢点,我脚疼。”
草芥缓下脚步,看看她纤细精致的绣鞋,似乎比半年前要还小了些,“媱媱,晚上还疼吗?”
媱媱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嬷嬷把布条缝紧了,还给我套着睡鞋。母妃说若是我长大了双足也能像十姐的一样小巧,大母妃才会给我找个好婆家。”
“你是父王的掌上明珠,吴侧妃位份也高,哪愁没好婆家?”
“母妃说双足纤细婆家才不会小瞧,也才能得到以后……男人家的珍爱,就像……杨姨娘,她的足型最美,所以父王喜欢。”
媱媱也在逐渐长大、明白事理,草芥感觉得到妹妹已经不再那么排斥缠足了,甚至已经默认接受、甘愿忍受其间的痛苦。草芥低头垂视自己的天足,十姐如此鄙夷她也少不得与这双大脚相关吧!未来未知,她不愿猜测父王的正妻会给她安排怎样的一个归宿,可无论如何,她也只能无奈地不甘罢了。
媱媱看姐姐低头瞧她自己的天足,这才意识到失言了:“十二姐,我不是故意的,父王现在那么疼你,而且十二姐的筝现在也进步许多了,十姐姐嘴皮子就是那么刁的,咱们别理她。以后你一定会有个好归宿。”
草芥下意识紧紧才被师傅打过戒尺的屁股——每日习筝少不得挨几下责打。她捏捏妹妹的圆脸蛋:“羞羞羞,小小年纪盼嫁人了!”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5-06 12:31:00 +0800 CST  


楼主 只愿潇洒闯天涯  发布于 2017-05-06 12:37:00 +0800 CST  

楼主:只愿潇洒闯天涯

字数:381781

发表时间:2016-09-28 08: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2 19:29:53 +0800 CST

评论数:66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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