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杨柳枝 (MF、MM)

洪庆八年二月十八,龟筮吉日。皇帝萧靖衍服通天冠、绛纱袍,亲临奉天殿。有典仪引太子着衮冕出跪,司爵以盏进,司馔以馔进,皆受,再跪至御座前。萧靖衍似是期盼这一日久矣,他含笑望向丹陛下自己寄予殷殷厚望的次子,朗声命之:“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如彬也是无限敬畏与欣喜地看着父亲,恭顺回奏:“臣谨奉制旨。”言毕俯伏,四拜而止。
既受皇命,太子亲率仪仗,执烛、前马、鼓吹行至博山侯府大门外道西侧。一路街头巷口,皆用围幕挡严,饶是这样,也早有京城百姓挤于幕后,任谁都想一睹这皇家大婚的盛景。璟皓领合族子弟,吴双领合族女眷早就候在大门之外。见车马行至,傧者快步近前,依礼垂问:“敢请事。”太子早已下马,遥遥望着昔日的舅父母,今日的双亲,清晰答对:“以兹初昏,如彬奉制亲迎。”璟皓由傧者引至近前,刚欲依礼下拜,却被身前之人使力挽住,倒是如彬不顾众人拦阻,跪地答拜。这本是甥舅又是翁婿的,却碍于君臣身份,你谦我让费了半天气力才进得侯府。来到正堂前,如彬立于东阶,璟皓立于西阶,又行奠雁,才有宫中的傅姆引导着身着七凤明黄袆衣的太子妃缓步走出堂来。
如彬从未见过如此的玲珑。只见她高梳两博髻,正中一尊九翟紫金凤冠,左右十二树花钗皆有赤金珠玉璎珞长长垂下,宝光四射。明黄流彩蹙金翬翟袆衣上绣以赤质五色七凤图纹,并以金银丝线勾勒成如意云朵,隐隐而现翟凤临风凌云之势。金红色的破留仙长裙逶迤曳地三尺有余,上绣千叶攒金牡丹,花蕊上皆缀了莹亮光润的水晶宝珠。裙上系着深一色软锦榴花腰带,加挂青绿色比目镶金双佩。小人儿一改往日娇俏慧黠的神情,飘渺黛眉如纤纤秀月,深邃明眸如柔柔辰星。对上夫君的一瞬尚有笑意盈现,很快便微敛姿容,回复肃穆庄重,款款而立,大有天朝太子妃的高贵风华。一时,令如彬也不由叹服,女子千面,想来如此。
迎亲礼毕,终到了离家的时刻。玲珑对向父母伏地四拜,璟皓面上已现哀色,强忍不舍,依然守礼肃然嘱托:“尔往大内,夙夜勤慎,孝敬无违。”吴双泪水蜿蜒,却仍要颤抖出声:“尔父有训,尔当敬承。”因着没有庶母,只由婶母代为申之:“恭听父母之言。”想来再隐忍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玲珑一时心酸难抑,仰首之时热泪在眼眶中转动,几欲落下。璟瑓尚能克制住自己,可几个小的却早已揽上身边的乳母侍婢哭着喊道:“大姊姊,你别走,你别走。”正如那凄凄复凄凄之状。
吉时终究耽误不起,再是舍不得,璟皓与吴双还是上前搀起女儿。吴双用力擦干了泪,勉强带上笑意,“路是你自己选的。爹爹娘亲不求你为璟家谋得什么大富大贵,唯愿你不辱门楣,一生平安顺遂。”玲珑回首看着立于身后的如彬,那人也正看向自己,笑容光明而璀璨,让人不由得生出无限暖意。她紧紧抱住母亲,像儿时一般伏身于怀,轻轻诉说:“我知道了。不要记挂我,边关苦寒,我与哥哥都不在身边,你们要保重自己。”
拜别了父母,玲珑乘舆而出,离了侯府又改凤轿,如彬亲揭轿帘,一行人等方浩浩荡荡来至东宫。宫内早已设好同牢之席。又是一番的起座跪立,拜授请祭。直到月上中天,才到合卺之时,如彬与玲珑已是困乏至极,还是打了精神俱授爵饮。
这一日总算诸礼皆毕,太子被引入东房释冕服,着袴褶。待他兴冲冲地赶回椒房寝殿,发现小妻子虽也去了正装,却早已倒在榻上沉沉睡去。知道明天还是一日的劳烦,终是舍不得打扰她,只得悄悄躺下,揽了那香软的小身子入怀。长窗外明灿灿的月光投影在暗红长绒毯上,为一朵朵织金合欢花涂抹上了一层亮色。毕竟期盼了快六年,才等到这一刻,如彬竟是一时辗转难眠。他轻轻亲吻小人儿熟睡中的容颜,也不管那人能不能听见,神气里带了几分诚挚,一字一句道:“放心,我会永远保护你。”
转过天来,朝见,谒庙,还有那群臣与命妇的朝贺……如彬与玲珑竟又劳碌了整整一日。直到玉兔东升,才终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因着这大喜的日子,东宫的一众妃嫔也是个个精心妆扮,衣裙缤纷,团团围坐在太子妃的殿内闲话家常。两位侧妃陈芷莫和尹明珠离着如彬与玲珑最近。太子嫔姜筝和两位良娣陈妙儿、耿晓棠则按着位份居于两侧。如彬的一双儿女,明雪小郡主与怀毅小王子也被带了来,此时都伏在玲珑的膝上把玩她腰间系挂的香囊与玉佩。虽然两个小人儿一时还想不明白为何常常带着他们一起疯玩的“姑姑”竟变成“嫡母妃”,但想着以后可以日日见到她,还是开心得不得了。
姜筝是太子做赵王时便收了房的,在东宫算是老人儿了,又兼生育了长女明雪,虽因出身不高只在嫔位,却是个敢说敢讲的。此时,她看着两个孩子都如此依恋玲珑,便笑吟吟对着明雪说道:“雪儿,你这么喜欢嫡母妃,就盼着嫡母妃早早为你生个小弟弟,陪着你一起玩吧。”听了这话,殿内之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只玲珑的一张小脸瞬间便红过那龙凤花烛的颜色。如彬伸手抚上女儿柔软的辫梢,却是温柔凝睇于玲珑,“光有小弟弟怎么够,还要再有小妹妹才是个好字。”“表哥,你……”玲珑的话都没有说完,便又急急低下小脑袋。众人俱是看向那娇怯怯的太子妃笑得更欢,任谁也未留意到坐在太子身旁的尹明珠听到“表哥”二字时悄悄浮现却又倏然隐去的一丝冷笑。
宫人们奉上茶点,一屋子人都是随意品尝,依旧是含笑说话。突然间,尹侧妃却双眉紧蹙,急着扭过身去用帕子捂了嘴干呕起来。见她如是,大家都是一愣,靠得最近的如彬转首问道:“怎么了,吃了什么不舒服?”那人竟也是红了脸,低头不语。玲珑似是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一下,忙着问道:“还是传太医看看吧。”这时,尹明珠才抬了头,却未看玲珑,而是起身面向如彬,“表哥,我不是吃坏了东西,我,我有喜了。昨儿已让太医瞧过,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一句说完,殿内立时鸦雀无声。玲珑微微一震。倒不全为了这怀孕之事。而是那人也是深情呼唤的一句“表哥”。其实,玲珑明白,这“表哥”叫得没有丝毫错处。在东宫的一众妻妾中,尹明珠的身份尊贵丝毫不逊于自己,甚至还要高一些。她的母亲是承懿翁主,外祖母云湖大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姑姑。不过,让小人儿有些不悦的是,那伊侧妃一直是合着规矩称呼夫君为“太子”,听说是自己今年春天归来常常出入东宫后,她才渐渐改口。不过以前那人从未在自己面前这样叫过,可如今……玲珑心里有些酸酸的,还有些恼。不过,她还是不愿再多想下去了,也实在是没有时间再多想。她已然发现,殿内之人包括如彬,都在静静看着自己,似是各有各的心事。
玲珑转瞬间便已冷静,她也向着如彬站了起来,面带喜色稳稳行下礼去,“恭喜太子!”这回换了如彬沉默。他竟像是看不出玲珑还半蹲着身子,直直地盯了她许久,才开口,“你刚才唤我什么?”“是太子啊。”玲珑看着如彬,发现那双熟悉的眸子此时已不见温润只觉深邃。小人儿回答的声音轻而又轻,可即便是这样,那人的眼中仍似是有波光暗涌。又过了一阵儿,如彬才缓缓抬手示意玲珑起来,只抛下一句“我去书房,你们坐着吧。”便起身向大门走去。众人都未想会是这样。尹明珠更是不甘,娇声嚷嚷着:“表哥,我不舒服,我不舒服。”如彬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她,“你叫我什么。”“表哥,是表哥啊。”尹侧妃在这张俊脸上看不喜怒,心中早不复刚才的得意与满足。
如彬没有看那答话之人,而是定定望向玲珑,声音泠泠如冬日窗外的冰凌,“好,很好。”说完他便直直走了出去,只苦了小人儿,一颗心开始颤颤不休。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10:12:00 +0800 CST  
第十章:美人如花隔云端
如彬回到玲珑的寝殿时本来还是有些烦恼的,心中仿佛有一团乱麻搅着,让人不畅快。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如此没有丝毫的道理。玲珑她做得很好,正妻便该如是。可他偏偏就是不愿意看到她如此。这样的玲珑让他感到陌生,更感到心疼。尤其是听到那小人儿的口中叫着“太子”,而别的女人居然在喊着“表哥”,鲜明的对比,格外的刺心,才让他那时会如此失控。站在门口,便有了几分迟疑,真得害怕看到玲珑也如那些个女人一般,低眉顺眼,诚惶诚恐,扮着面具般的妆容候在那里。只是心中再有踌躇,脚下却未停歇,终归还是想她的,再烦再恼,还是疾步走了进来。
玲珑所居的鸾和殿是由着她的喜好装饰,不求富丽堂皇,而是以雅致舒适见长。足有七尺阔的紫檀木雕花大床上,蜜和色绮罗纱帐漫漫垂下,隐隐透出一团团浅色海裳春睡的花纹。一幅苏绣弹花锦被早已平摊开来,上面全是象征着多子多福的子孙万代葫芦图案,别有一番的旖旎与绵软。如彬闭目轻嗅,闻得一股细细的甜香,泌人心脾,床帐的金钩上各挂着一个点翠缠枝鎏金熏球,香气便是从此传出,正是玲珑一向喜爱的女儿香。
真到了屋里,一古脑映入眼帘的一切,让如彬立刻便没了先时的愀然不乐。那还是他的玲珑,任何人也比拟不了的玲珑。能使自己爱到发疯却又恨到牙痒,想来便是她最大的本领。许是时辰不早的缘故,小人儿已换上了烟紫色漩纹寝衣,头朝着里侧伏倒在榻上,一把青丝未绾,拖于锦缎之间。小手托腮似是在翻看什么有趣的书,脑袋跟着左摇右晃,还不住地“呵呵”轻笑,便是一双修长玉腿也未有片刻安定,一上一下或是微曲或是高抬,随着快活的心情摆动不休。寝衣轻薄,下摆早就滑落在膝弯处,露出一截雪白水润的小腿,看见便会撩拨人的神经。如此随性的一幅模样,哪还有半点儿太子妃的矜持与端庄?也许于礼不合吧,却正对如彬的心思。
玲珑早就知道他进来了,熟悉的龙涎香隐隐浮于身后,什么样的熏香也遮掩不住。只是,她却不愿意起身,不愿意像以往一般扑入他的怀中。此时,在她的心中也有几分气恼,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气恼。本来么,自己已是做得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他的齐人之福,对那些个娇滴滴的宠妾们扮足了戏份,谁知自己如此辛苦竟未有人来领情。虽说对那沉沉的面容和冷冷的声音,多多少少是有些惧意的,可玲珑还是强自忍住,硬着心肠,赌着气,就是不去理睬他。
如彬望着床上硬梗着脖子不肯回头的小人儿就差没有冷笑出声来。原本还想着,只要她能乖乖地向自己撒个娇服个软,晚间的一切便一笔带过放她一马。谁知就偏偏有人不愿遂了这心愿,急三火四地等着讨打。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如彬也不想再耗着无谓拖延,使个眼色让殿中侍奉的宫女退下后便快步过去,也不言语,一只手死死按住纤纤细腰,另一只高高抬起,没有一丝犹豫,重重地落在那只遮挡了薄薄丝绸的娇臀上。小人儿立刻尖叫了出来,身子挣扎了一下,想要逃脱,但都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怎会轻意放过她,第一下过后,手劲却是只增不减,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狠狠地扇起她的小屁股来。
玲珑也想过自己可能会挨打,可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挨打。竟是连句问话都没有,那熟悉的刺痛便已席卷而来。小人儿最是推崇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就转了心思。两只小手慌慌伸向背后,只是不敢掩护那正受苦受难的小屁股,只能试探着去握上那桎梏在自己腰间的手掌与腕子,声音更是立刻便带了哭腔,“表哥,哥哥,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如彬对如此的剖白早已不会垂怜,但也做不到完全不去理睬,自是顺着那人的话茬诘问:“你错了?你错哪了?”只要巴掌不停下,玲珑讨饶的软话便不会停下,心中无比明了那人介意的是什么,一句话便戳中要害,“哥哥,我不该叫你‘太子’。”
也只这一句,如彬的手便猛得悬在了空中。望着小人儿怯怯回转的小脸儿,迎上她的目光,如此清澈的眼波竟让他有点儿心虚,不过这心虚却还是被强自掩下。“原来你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如彬的话音带了几分狠意,“好,好,我叫你成心气我。”说完,他双手都开始使力,一把便将她拖拽到床边。小人儿上半身仍趴伏着,下半身却垂到床下,光着的小脚丫刚刚能够点到地,如此的姿势使得那俏臀由不得人地高高翘起。这还不够,如彬一边控制着小身子的发狠扭动,一边便将那人松垮的亵衣一脱到底。早已是粉红一色的小屁股光溜溜地滑落出来,上面还残留着一处又一处尚未消去的巴掌印子,颤巍巍地一会儿绷紧,一会儿又抖动,煞是可怜。
玲珑这回是真得哭了,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流下。那人却丝毫没有动容。手臂轻轻划了弧度,依然是照着臀峰,保持着不变的力度,一下又一下绵绵不绝地抽打。温热的巴掌夹了风陷落在一样温热的圆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并带动屁股上的肉跳动着弹起又落下。粉红转眼变成了绯红,掌印重叠肿成了凸痕,痛意也在清晰地积蓄,只是这一切仿佛只是停留在屁股的表面,如同隔靴搔痒,终是治不好最最纷乱不堪的一颗心。由懊恼到畏惧,由畏惧又回到懊恼。玲珑渐渐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身体像是花瓣一样的轻飘与柔软,像是随时都可能会烟消云散。有如此的感受却真的不是因为肌肤上他所带来的灼与痛,而是因为心中那辨不清方向的迷惘。无路可寻的困惑,让她一下子就硬了心肠,总是与爹爹和哥哥学过骑射的,猛然间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想来他也不能料到会如此吧,只是一瞬的迟疑,便让自己逃出了掌控。玲珑踉踉跄跄地一下子便退开了两三步,好不容易才能够站稳,脸上红白变换不定,气息却在急促攒动,“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想要怎样?”
听着这话,如彬的心底再难掩惊慌,是对她,也是对自己。苦涩在一点点向外蔓延,唇齿间却不知该如何答对,长眉锁得更紧,正想着什么也不要说,就过去紧紧拥住她,不让她再有机会脱离开自己。只这还未起身,却被那小人儿的举动引逗得一下子便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苦痛。只见她弯下腰去似是想拽上已滑落到脚踝的素锦亵衣,红扑扑的小脸儿还是紧绷着写满愤愤与不平,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却隐隐含了丝怯意偷瞄向大床这边。手指都已经勾上那丝帛边缘快要扯至膝弯了,正发现自己也在看向她,小身子跟着一抖,滑滑的绸布转眼便又落回到原处,软塌塌地堆成一团,没了声息。想是有些失望,还有些不甘心,她微微低下头,又打算去揉刚刚饱受过苦楚的两团肉肉,可仍是带着一幅犹犹豫豫,可怜巴巴的模样,一双小手一点一点地背到身后,却只敢围着那屁股侧面徘徊打转,半天也没能抚上正处儿。不行了,实在是不行了,如彬最终于还是掌不住,“哈哈”笑着,一下子便歪倒在了榻上。
玲珑登时便觉得面上像是燃点起了火,杀人不过头点地,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如此欺负人的。“你笑,你居然还能笑。”她咬紧了贝齿,边喊边猛得冲过来,完全是一幅要拼命的架式。谁知正是心急难成事,偏就忘记了脚下还缠着一团快揉成绳了的亵裤。已经都奔到床边了,还是被死死绊住,重心一不稳,跟着便向前扑倒,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两人就这样倒在榻上,鼻尖快要触碰到鼻尖了,如此暧昧香艳的姿势,小人儿竟是丝毫没有查觉,还在一味地发狠,“你还敢笑吗?还敢笑吗?”
如彬的身子开始轻轻颤抖,却不是为了要强忍笑意,而是因那积蓄了许久,再也按捺不住,也无需再按捺的激情与耸动。玲珑这才惊醒,惶惶无助地看向他,发现那本就乌黑的瞳仁此时已变得深如暗夜。以前,每当他吻她时,眼睛都会呈现出这样种变化,而这一次又比以往更加幽邃难测。小人儿的身子先是起了一阵寒意,却很快也被那人身上的炽热撩起了一团火。
“你怎么了?你想要做什么?”玲珑的牙齿在微微触碰,发出极不规则地嗒嗒声响。如彬在尽力不让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消失殆尽,因为从他的内心中真是害怕会伤到她的轻柔,在自己的眼中,她还是那么娇小,可也这是这具娇小的身躯却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欲望,将她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占为已有的欲望。“不要怕,有我在,不要怕。”如彬紧紧抱住怀中已慢慢放松下来的小人儿反转了身体,将她平放在一边的锦榻上。不去盯看那双如小鹿般惊惶的眼睛,而是神情温存地低了头,轻轻覆上她带着淡淡香气的唇,初始只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如春雨一般的细密。却只是片刻,他深深吸了口气,一下子变却汹涌的洪水,像是要将身下的小人儿吞噬淹没。
玲珑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脑子里想要挣脱,身子却绵软无力。他的手也如他的唇一般不安份起来,还未发觉便已为彼此褪去层层绮罗的束缚。微凉的指尖在自己已是绽出一层又一层粟粒的肌肤上游走,仿若他充满迷情的声音,带上不可思议的魔力,一点一点地探索着自己的身体。玲珑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呼吸,只能含羞带怯地去拥住他,感受着体内的热情渐渐涌动。突然便感到下身撕裂般的疼痛,忍不住失声而喊,泪水也跟着夺眶而出。
“玲珑,玲珑,我的宝贝,我等了你许久,等了你许久!”如彬将那声痛呼含入口中,想要用唇舌的抚慰化去小人儿此时的苦楚。玲珑眼角滑落的热泪悄然无息地渗进绸缎的软枕间,她伸手揽上他的颈子,低低婉转出声,“茫茫人海,万丈红尘,终是让我们找到了这最后的归宿。”他没有言语,只手上用力将好抱得更紧,似是回应。满室搪旋风光,两人皆阖了双目满怀欢欣沉沉睡去。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10:14:00 +0800 CST  
隐隐听到更漏声长,玲珑被那地龙与炭盆烘烤着渐渐转醒。身子还由那人的手臂牢牢拢在怀中,彼此的身上都生了汗意,想要挣开一点,松上一松,却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这相拥相守的时光。缓缓侧过身子来,看着他的眉眼,还是如初次相见时那样的英挺与俊朗。那一年自己也就只有十一岁吧,可望向那温暖的笑容,听着那句“玲珑表妹”的呼唤,心中竟如同揣了好几只小兔子,惴惴不安却又欣喜不已。小脑袋不由自主地去蹭上他的胸口,那里明黄寝衣松散着,露出一片被烛光映衬出蜜色的肌肤。
“怎么醒了,还疼么?”如彬的声音不大,气息拂动了小人儿乌黑的发丝。玲珑的脸蛋又变成了红苹果,更加用力地往那怀里钻,声音细如蚊蚋,“你别问,我不说,不说。”如彬朗朗而笑,“真是孩子气,对哥哥有什么好害羞的。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听了这话,玲珑却扬起头,抱住他的肩,盈盈言道:“哥哥,哥哥,我忽然想起了那首《女曰鸡鸣》。”“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如彬长目微睐,笑意重重,“怎么,我的玲珑要做贤妃,夫妇相警,劝诫各以时起,不为色而留?”此语一出,小人儿立时摇头,“哥哥,那些个老夫子迂腐误人。这首诗出自古时的民谣,讲述的是小夫妻日常的生活,最是清新、质朴,才不是程朱曲解的那样。至少,我娘就不是这样讲的。”“噢,岳母是如何说的?”如彬一向尊崇吴双,不由得也起了兴致。
玲珑的小身子又向那人的怀中拱了拱,窝了个舒服的姿势,才软软言道:“这诗本来是小两口儿在床上的亲热谈话。一天,他们也像我们这样在夜里转醒,女人说‘才是鸡鸣,天还早呢,咱俩再躺一会儿。’男的却说 “不对吧,是昧旦了。得起来了,我要去射凫雁。’女人又说‘不对,没到昧旦,是鸡鸣。’男的说‘就是昧旦了。’他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就打赌,看谁说得对。两人从被窝跑出来,揭开窗帘一看,哇,外面星光灿烂。女的就喊‘你输了,你输了!咱们俩还能躺一会儿。别起来,快,再去躺一会儿!’”
这诗本就被玲珑讲得活灵活现,难得的是小人儿还在不住地比画,像是诗中女子活转过来一般。尤其是说到那句“快,再去躺一会儿!”竟手上使力将身旁侧卧之人一把按倒在了榻上。如彬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伸手去刮她的小脸儿,“净胡说,我就不信岳母会与你这样讲诗经。”见他只是不信,玲珑像是有些着恼,躲开那手指,急急辩白,“真的真的,娘亲就是这样讲与爹爹的。是我和璟瑓趴在他们卧室的门上听到的。当时我爹也和你一样,笑得很大声。”“什么?你们兄妹……”见如彬似是又要变脸色,自知失言的玲珑赶忙捂上那人的口,怯怯地说:“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别再追究了啊。以后不会了。”想是为了转圜,她又觑着那人的面容,试探着撒娇,“哥哥,要不我们也打个赌吧?猜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如彬也不理她,只将手伸进小人儿宽大的衣衫,在那圆鼓鼓的小光屁股上狠狠掐了两把,沉了脸训道:“你们俩我也无话可说了。只盼着将来我们的孩儿不要像他的娘亲和舅舅一样顽劣才好。”“不会的,绝不会的,有你这样的爹么,就不会。”玲珑一边揉着痛处,一边陪着笑讨好,“哥哥,哥哥,猜猜嘛,猜猜嘛。”终是禁不起这份痴缠,如彬转首望向长窗,那里纱帷重重,透不过一丝光亮。他早已不再佯装怒容,而是支起半个身子,将下颌抵在那人光润的颈窝,轻声呢喃,“肯定是鸡鸣。我们还有时间。”说着,他的唇又贴上小人儿肩膀处滑出领口的细白肌肤,密密地吻了起来。玲珑听着沉沉入耳的心跳声,硬撑着才拉远些距离,虚推了他一把,嘟哝着,“我猜是昧旦。你该起来漱洗了,不能耽误了早朝。”说到这,她还真的挣扎起身走向窗扇,边走边回头,“哥哥,我们可是打赌呢。”如彬也拿这小人儿无法,随手拽了薄毯下床,发狠回她,“要是输了,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玲珑漫卷起帷帘,探身窗外,只见天际辽阔,繁星倾倒,颗颗明亮如钻。如彬走过来,为她裹上毯子的同时亦从身后将她紧紧拥住。小人儿似是没有听到刚刚威胁的话语,像没了筋骨一般使力靠向那人实落的肩膀,将一双大手也环至自己的腰前,一起望向那仿佛触手可及的迢迢银汉。忽然间便悟得,诸事皆可不顾,只要在他的怀中便能寻到踏实与幸福。
只可惜这静谧的时光终是不能长久,没有丝毫的防备,便已被打横抱起抛掷回床榻。玉白的小身子再次剥了个精光,这次却是被按伏在那人半跪于床的一条腿上。第一下打得很轻,简直就是抚摸,似是在查看先前留下的印迹。从第二下开始便已加力,好像是寻着规律,左一右一,左一右一,平缓又均匀。玲珑被打了十几下,渐渐开始感到难已自持,却不是为那已蔓延到整个屁股的火烧火燎,而是腹中与灼痛相随而生的一股暖流。那暖流裹挟着隐密的欢愉,伴着手掌温热有力的击打慢慢流淌,淙淙的水声似是要直击到心里。“啊,不要,不要…….”玲珑再也无法隐忍的叫声听起来却像是呻吟。始作甬者终于露出笑意,柔柔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具魅惑,“小妹妹,自是愿赌便要服输,还有五下,你可一定要数好了。”这可真是受罚了,玲珑费力地默数着数字,强忍着屁股上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掴打。突然间,一切便都结束,重换上宠溺的爱抚。那人的手在两片红肿的肉丘上轻轻揉捏,小人儿却在他的膝头抖成了一团。眼见着,白花花的小身子无力滚落到光滑的锦衾间,肌肤再次被激起层层麻粟。如彬一力安抚着身下又要微微躬起的娇小身躯,一边轻轻含住她的小耳垂,恳然倾诉,“玲珑,我爱你,爱你。”依然是有些急迫的进入与耸动,却是体现到从未有过的滑润与紧裹,让两个人都觉得欢畅无比,没有了痛意,只余那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他们如坠云端。似是要渐渐堕入迷蒙,玲珑强挣着伸手轻轻拂去如彬额上的汗水,声音漂浮不定,却字字真切,“哥哥,我要你完完整整的一颗心。”如彬双眸已然阖上,听了这话又忽地睁开,嘴角沉静扬起一抹笑,“我的心从未有一丝一毫分给旁人。只那身不由已,你终要信我。”说完,他顺势抱住她,额头抵上额头,声音却泠泠透出凌厉,“她们之间私下里去争去抢,我可以全不在意,侧室的位份也好,子嗣也好,且看她们的命数。只是若有人敢觊觎你的专属,哪怕只是个称呼,不论她是什么样的家世,也是自取其辱。”言及此处,如彬捧了身边的小脸儿瞧个不住,怜惜言道:“玲珑,东宫有我在,不用畏惧什么。不要假装。更不要欺瞒我。”玲珑低低应了一声,重又埋首于那人怀中,只认定是他应允了自己的,便觉得安心。
转眼便落了入春的第二场雨,樱花繁盛,宫中到处是漫天飞扬的玉白色花瓣。江良依然是一袭素衣静静站立于栖梧殿的门口,踯躅不前。不时有落英悄悄依附于他的头发、脸庞与衣襟,只是任那香柔明艳之色落得再多,也终是无法拂去他身上那股子清冷孤寒之意。
“顺天侯,你怎么还不进去。想来那一屋子的美人都眼巴巴地盼了你多时了。”不用回头,江良也能听出这戏谑之语出自如彧。他极不耐烦的回身,却看到明黄一色,竟是太子也站在身后。“太子。楚王。”江良刚要俯身行礼,却被如彬示意拦住。如彧明知道他不耐烦,越是凑上去揽上那臂膀,依然不改腔调,“叫楚王多见外啊。你也是兄长。今日皇贵母妃在殿内宴请名媛,说是为了给诸皇子物色佳丽。可谁又不知,大王兄与三王兄早就立了正妃。尤其是大哥,依着大璃祖制,亲王正妃一,侧妃二,庶妃四,他都快要满额,姬妾更是无数。太子有了玲珑想来便是嫦娥下凡也不会再瞧上,我与那璎珞公主和亲之事只差一纸诏书。阖宫上下如此大费周张,还不是为了与你挑选侯夫人么?这次,你一定要先进去,我跟在你身后再进,反正是陪衬,我不急,不急。”
如彬看着江良面色阴沉都快凝出水来,了然一笑,抬腿虚踹了幼弟一脚,斥道:“别混说了。明知道他开不得玩笑。”说完,推向那还在犹豫不决之人,半是劝告半是薄责,“别在身份上过多拘泥,空费了父皇、母妃的一片爱心。”江良本来一是惧着这为皇子选妃的名头,自己不敢也不想僭越。另一重心思最是要紧,终是还没有忘记那寺中相识之人,虽也知缘份天定,相会无期,心中却还有期盼。可听了太子如是说,明白无法再推托,只得低了头跟着如彬走进殿去。
他们三人刚刚进了大门,便听到琴声铮铮,只见一众人等俱是围绕于皇贵妃身侧,静心聆听一位身着青碧色苎罗轻衫的女子端然坐于庭间,素手如白蝶翩飞,弹奏的正是一曲《长相思》:“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琴艺精进没有止境,全靠熟能生巧,可若想曲通心意却不是人人皆可做到。此时弹琴的女子虽是背对着如彬、江良与如彧三人,一时看不清面目,可他们却都听得如痴如醉。尤其是江良,竟如听不得到那琴声中若有若无的相思缠绵一般,恻然低首也难掩神情哀伤。
曲调摇曳,三回九转,终是止住。璟琪也是听得入神,竟没有注意到大门处刚刚走进的三人。她只含了笑,慈爱看向俯身于面前的碧衣女孩,温和言道:“你的琴弹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小姐?”小人儿螓首垂得更低,柔柔细语,“皇贵妃谬赞,愧不敢当。臣女云开,家父是工部侍郎薛明举。”名字想来相重的会有许多,可是那娇如荷露的声音江良却绝不会辨错。他面上的凄然之色早已一扫而空,失而复得的欢喜填满了心胸,狭长双眸轻扬相望,投向那小人儿的目光已是爱意缱绻。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10:16:00 +0800 CST  
第十一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如彬他们三人果然来得有些迟。栖梧殿内,育有楚王如彧的淑妃逄梅和育有杞王如彰的贵嫔林九娘都陪坐在皇贵妃的旁侧。按理为皇子相看佳丽该是设在凤仪殿由皇后主持,只因帝后本就情淡,自昭贤太后薨逝后更是君恩稀薄,马氏一族失势之像日显,后宫诸事便渐渐交由璟琪打理。贵妃与皇后一体,自是不会来瞧他人风光,推脱身子不爽,只让琅琊王如彦独自过来。此时,皇长子如彦与皇三子如彰皆静立在前堂。如彦是一贯的孤傲冷淡神情,心中想着母妃谈起此次竟还要为那江良择妻,本就嫉恨父皇多年的移情偏心,更想他与栖梧殿与东宫同气连枝,便愤然到了极点。如彰却平和宁静,母家低微,打小看惯人情冷暖,托避于皇贵妃和太子羽翼之下,养成了他与事无争、淡然处事的性子。有一衰必有一盛,璟琪多年圣眷隆重,又儿女双全,身后新媳玲珑带了东宫良娣耿晓棠与女儿瑾月、女婿上官喆一道垂手侍候,心中畅快惬意。只一样不足,便是记挂着自小养育的江良,虽和皇上都是像亲子一般的疼爱,却感到那孩子越大越囿于身份、规矩,早不复少年时的意气风发,竟成了一幅沉默寡言,谨小慎微的样子,真仿若是末代的世子一般,看着都让人心疼。
璟琪心事重重,不经意瞥见如彬带着江良与如彧进来,立时温然含笑,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却是说与那人,“每次都要如此,非得三请四请地才能来。”三人皆知何意,太子笑着不回话,江良低了头不敢回话,只有如彧仗着母妃与皇贵妃亲厚,又是幼子,佯装着懊恼答道:“皇贵母妃,您可真冤枉孩儿了,我本一早便要来着,是二哥非要赶这个时候考问功课,倒耽误我的好事。”旁人听了都露笑意,淑妃则是嗔他,“你才几岁,这里能有你什么好事。亏得有太子还能管住你这匹野马。”
如彬带了弟弟们上前。因是寻常相见,众人都不过行个常礼而已,只江良一一大礼问安。大家习惯他如是,并不见怪。几位皇妃也就罢了,毕竟是长辈。如彦只置之不理,斜睨了双目,任着眼前之人去跪去拜。如彰年长于江良,可每每都要伸手去拦住他。上官喆受不得如此生分,江良心中明白,便只道了安好。驸马本还偷偷留意着瑾月与江良,见他们谈笑虽亲热却大方守礼,真如兄妹一般,更觉安心。
玲珑带了晓棠走到夫君近前。想是为着侍亲,小人儿只一袭淡紫色暗纹长衣,是飞霞锦所制,凝目细看,才能瞧见那大朵大朵的海棠纹饰,嫣然盛开,妩媚如春。如彬的眼风都落在娇妻身上,也不顾还在人前,突然握一握那小手,问:“怎么这样凉,出来该多加件衣裳。”一众兄弟姊妺想笑却不敢,三位母妃掌不住,望着这恩恩爱爱的小夫妻笑意浓浓。晓棠就站在两人身旁,只鼻观口,口观心,面上无波无澜。这耿良娣出身不高,原是宫中南苑乐班自幼调教的琵琶伎,前年中秋阖宫夜宴上偶然被如彬看中,请了父皇赏赐,带去东宫。虽是破天荒地封了品级较高的良娣,性子依然沉静,从不钻营邀宠,如今对太子、太子妃更是恭顺有礼,很得皇贵妃的欢心,玲珑出入禁宫时常会带上她。连如彬都没有在意,众人更是不会在这位卑人轻的姬妾身上多留心。只如彰悄然侧目,望向那裹在浅樱色平罗纱衣下的瘦削身子,眸中流光滑溢。晓棠并不看任何人,却像是心思清明,不经意间微摇螓首,那人会意,强忍着收了目光。
庭院中的十数位佳丽们见着太子进来,莫不禁声俯身,叫起后看向那明黄一色的眼波都如春花般娇艳欲滴。可最终瞧上的却是如彬与玲珑的鳒鲽深情,一下子便都灰了心,一些个沉不住气的,面容还带了失意之色。众女子不得已再次将目光投射到三位皇子身上,只有婷婷而立的云开独独在意那一袭翩翩的白衣。
当时,在江良走进来的一刻,云开瞬间便愣住,一颗心仿佛被人用力摁进水底又骤然升腾,有无可言喻的惊喜,良久才醒过神来,实在是没有想到数月魂牵梦绕的人竟会如此突兀地出现。本来她一直后悔,一晚上说了那么多话,没来由地心生亲近,连自己的闺名都如实相告,却没能鼓起勇气问他的名讳。自是恪守庭训劝慰自己,不过是匆匆过客,女儿家的运数终还要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劝来劝去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刚才听到人们都唤他顺天侯,皇贵妃更是一口一个“良儿”,婶母是南越人,江氏一族纳土之举耳熟能详,心中暗念,他一定就是那少主江良。云开不敢总盯着那人看,却在反复回味他走进来时对自己的一瞥,虽是匆忙可暖意无尽,还有便是那熟悉的笑容,轻轻浅浅,盈满了腮上的酒窝。
如彧没有忘记刚刚天籁般的琴声,围着云开转了两圈,细细打量了一番,抬头看着太子,“薛小姐才情不俗,几是可与耿良娣相较了。”云开略一欠身,“小女技艺不佳,未免污了各位娘娘、王爷清听。” 晓棠也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太子已然转首,像是才发现她,口气淡淡的倒不失温和,“晓棠堪称国手,最擅这曲《长相思》,只是近来不常弹奏了。”如彦也惦记着刚才弹琴之人的清丽姿容,审视的目光正聚在她身上,听见如彬与如彧相较两女子的琴艺,一时心中不快,阴沉着脸“嗤”地冷笑言道:“已然飞上枝头成凤凰,那些奇技淫巧自是不必再展示了。”此话很是伤人,晓棠再隐忍也不复刚刚的平静宁和,身子开始软软发颤,泪水就含在眼眶之中。云开无端受累,也是满面绯红,楚楚可怜。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17:59:00 +0800 CST  
都知道如彦性子狷介、冷刻,如彰不忍相看,只阖了双目死死攥住拳头。江良额上青筋浮凸,扬眸望向云开,心事重重,却无力开口。如彬因这太子之位,与长兄早已势如水火,但却不想也不能与他撕破面皮。玲珑见此情形,并不瞅他人,只轻轻握住身旁一双抖动不休的小手,抚上指间厚厚的结茧,清泠出声,“昔日钟子期仙逝,俞伯牙悲愤摔碎了瑶琴。正所谓‘满面春风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表哥曾经提起,中秋之夜晓棠你一曲惊动全场,让他久久不能忘怀。想来高山流水遇时音,本就是不易之事,又怎能妄念人人都知你、懂你,世上总有那些焚琴煮鹤的凡夫俗子,你不必介意。薛小姐也是一样。”此话一出,换了如彦面庞紫胀,不过他自是也不愿将事情闹大,只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如彬俊美的脸庞忽然间便蕴了笑,稍稍侧首对向小人儿,语不传六耳,“我何时与你说过那话?”玲珑绷了俏面不作答。耿晓棠止了泪意,向着太子妃深深俯首算是致谢,只“知音”二字难耐,忍了又忍,还是略转眼波看那人,仿佛心有灵犀,如彰也悄悄瞄向她,四目相对,倏然便分开,却都是哀郁难言。
如彧想着化解这不快,急急转了话头,依然是问向云开:“薛大人府上的两位公子都与本王是至交,便是你家小妹也是见过的,怎么没听他们提起过小姐呢?”云开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正踌躇间,忽听到有清越的声音传来,“薛小姐自幼由叔叔婶婶抚养。”大家都是一愣,看向刚刚收了话音的江良,想不明白平日里最是少语的顺天侯如何会转了性情,更是惊异于他与这女子的关系。璟琪因着刚刚的事本来已沉了面容,听到江良的话,才又有了喜色,她伸手抚一抚身旁之人衣襟上的流云纹,温言道:“良儿,你们相熟么?”江良瞟了一眼云开,不带犹豫地恭顺作答:“回禀皇贵妃,臣与薛小姐在南疆时曾有一面之缘。”听了这话,上官喆略略吃惊,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却如何也记不起何时曾与她见过,心中纳罕。大家只当这是小小的插曲并不在意,任谁也没有留心到如彦瞧着江良与云开的眸光如鹰隼般锐利,在这阳春三月却寒气逼人。
很快,气氛复又融洽,众人说笑了一阵,还是淑妃向皇贵妃提道:“让孩子们都出去吧,守在我们身边终是拘束得紧。”璟琪也笑着答应。如彬回禀有事便行礼告退,只走过玲珑身侧时俯近那耳边,“我走了,这下你放心了吧。不过晚上,我们可得好好算算某人编造谎话这笔账。等着啊。”他的眼睛还别有用心地在那下意识绷紧的小屁股上逡巡了一圈,小人儿身子不由轻轻一颤,面泛绯色微笑着低首。正在此时,江良也靠近,却是对着玲珑唇语相告,只六个字“云开到留云亭”,旋即便随太子离去。
众人三三两两,依依而行。走出正殿,玲珑与耿晓棠在前,如彰与如彧在后,依稀能够听到二人的言语。“三哥,你要去哪?”“我想到沉香阁那边走走,一同去吧。”“那里的梨花早就落尽了,光秃秃的树枝有什么好看,还是你自己去,想来是不会有红袖相伴了。”“我本就无意如此。”一会儿,便听不到了如彰的声音。耿良娣想是嫌头上的钗环繁琐,走着走着,悄悄取下斜绾在髻上的一支碧玉簪收进袖中,
玲珑很快便看到了独自一人的云开,见她面上虽强打精神眼中却难掩失意,心中既有暗喜也在暗笑,强忍住才开口相唤,“薛小姐,可有空闲陪本宫走一走。”云开赶忙止住步子,端正一福,谦卑答道:“承蒙太子妃抬爱,臣女荣幸之至。” “不用这般客气,你与良哥哥相熟便是与我相熟。” 玲珑刻意换用“我”相称,更显亲密。云开听到提起江良,秋水双瞳立时流露出混着不安与羞怯的眼波,委实让人心动。玲珑笑意更浓,亲热牵起那人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行去。只走了没多远,却听到身后“呀”的一声惊呼,玲珑回首,只见耿晓棠面露难色,还未等问话,那人已急急开口:“姐姐,嫔妾的玉簪不知掉在何处了。那是母妃所赐,若是遗失可如何是好?”玲珑见她真心焦急,也是相劝,“别急,原路回去找找吧,不用再跟过来。刚才还见你戴着,想来就在周遭。” 晓棠心中一松,面容却不变,屈膝行礼,急急火火地走开了。
云开也不知道这太子妃要带她到何处去,却隐隐心中期盼。一路上只见雪白的玉兰开了一树又一树,细细地静吐芬芳,仰头看着无边无际泼翠绚烂的晚霞,小人儿唇边不自禁地浮上一缕笑意。眼见着前面有一处亭台。玲珑止了脚步,一脸的娇俏模样,轻声言道:“那亭名作‘留云亭’。亭中有人在等着你。”云开顿时双耳沸热,头俯得极低,胸口睡莲刺绣花纹蹭着娇嫩的肌肤微微发痒。心也跳得飞快,几是要蹦出腔子,可双足却像是被绣鞋挽住,一时动弹不得。玲珑见她如此,撑不住笑,虚推了那小身子一把,只是催促,“去吧,去吧。”
云开徐徐步上亭台,脚步虽轻,还是惊动了背向自己负手立于亭中的那个人。只见他急急转过身来,云白的衣衫被风带起襟角,像是一双欲飞的翅膀,明澈双眸更似两眼清泉,看向她的目光温润如鹿。见她只差一级台阶便可上来,却似踯躅难行,江良嘴角上扬,笑影更深,情不自禁地伸手相扶,话音朗朗动听,“云开,我等了你许久。”将冰凉的手指放入那温热掌心的一刻,小人儿玉白面孔漾起一轮红晕,宛如晚霞明丽,樱唇也嚅嚅轻启,“江良,我寻了你许久。”
天际,满月初照。长安宫南书房内烛火通明如炬。帝后并育有子嗣的妃嫔皆端然坐于殿内。萧靖衍的心情似是很好,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几位皇子,还有那嘴上不说却在心中视如亲生的江良,语气温暖如春水,“众佳丽相看得如何?”还是璟琪盈盈回答:“皇上,今日来的小姐,无一不是出身公卿的大家闺秀,的确有几位出挑的。”听了这话,萧靖衍怜爱地看了一眼伊人,颔首言道:“那便就好,终是辛苦你了。”说完也不顾那厢皇后与贵妃忍不住现出的忿忿之色,对着孩子们相问:“你们自己可有钟意的?”一时间,无人作答。江良的心跳一拍赶着一拍,那个名字就在嘴边上,只是不敢先说出口。又静默了一阵子,琅琊王如彦突然上前一步,他先扫了一眼太子和江良,极力掩住心中的冷笑,恭顺看向上位,“父皇,工部侍郎薛明举的女儿薛云开端庄有礼。请您将此女赐予儿臣为庶妃。”江良只觉耳边轰然一响,惊愕抬头,唯见如彬、如彰和如彧也是一脸惶然地看向他,便是最为宁和持重的皇贵妃此时也是煞白了面色。萧靖衍并未留意到众人的异动,“哦”了一声,淡淡道:“薛明举有成年的女儿么?以前倒没听说过。”
江良额上汗水已然涔涔而下,他清楚如若皇上下一句应允,便是金口玉言,永不能更改。那明净的笑容、碧色的衣衫和赭黄的佛妆一时间在眼前环绕不休。更是不能忘怀留云亭内分别之时,自己说出那句“我要娶你为妻”后,小人儿的沉静答话——“我信你”。终是不能再等,江良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早已不复往日温驯的神气,他似在努力平和自己的气息,终还猛得撩衣跪倒,“皇上,臣要娶云开为正妻。”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如彦的脸孔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沉,他恨恨看向俯身于地的那个人,声音冷洌如冰,“江良,你这南越余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与本王争抢女人么?”江良初时头埋得更低,双肩抖如筛糠,让人不忍相顾。突然间,他未获示下竟然直身而起,眼底的犀利剑光清晰可辨,昂首迎向那人咄咄双目,一字一顿果决凌厉,“萧如彦,你说谁是余孽?我就是要娶云开,你又能怎样?”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17:59:00 +0800 CST  
第十二章:女生二月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任谁都是一幅难以置信的面容望着江良,琅琊王更是抖着手点指眼前那桀骜之人,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气氛尴尬得难受,只听得九头衔珠凤钗累累而动,是皇后冷眼瞧了片刻后转首向璟琪发问,语气绵软,入了耳却有银针般的刺芒,“不过是个侯爷,竟敢直呼亲王名讳。皇贵妃,这便是你教养之人么?”这些年来,马如泽也是一直隐忍,素来在人前和善,鲜有这般语气。璟琪不得不离座欠身。如彬如何见得母亲无辜受累,不觉蹙眉,“母后,江良早已成年,他和大哥不睦又与我母妃何干?”马皇后只轻笑了一声,似是在说太子却是看向皇帝,“如彬,你如今贵为太子,便可以用这样的口气与嫡母讲话了吗?”璟琪一心牵挂着江良,总不想再把如彬也牵扯起来,虽知儿子的用意却也不得不违心嗔怪他,“彬儿,不得无理。”如彬无法,勉强俯身告罪,“儿臣失礼,请母后息怒。”江良听着这一切,心中隐痛,只面上还不改怒容。贵妃无比厌弃地看向璟琪母子,忽得又望着龙椅上端坐之人,咬牙喊着:“皇上……”只这话还没说完,便被萧靖衍生生截住,“朕还没发话,你们倒一个比一个的哆嗦,都想做什么?还懂不懂规矩?”说完,更是气恼至极地对着那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大声训斥,“‘兄弟睦,孝在中’,这三岁孩童都明白的道理,你们却还懵然未懂么?”听了父亲这话,如彦的心中简直就是打翻了醋坛子,多年的积怨顷刻而出,“父皇,儿臣姓萧,他姓江,堂堂天皇贵贵胄与他这草民都不如的落魄世子讲什么兄友弟恭,不是自降身份吗?”江良今日也豁出去了,打小就明里暗里的被这人欺负,如今更是丝毫不让,“江良自是不想高攀。”话音甫落,便听得“轰啷”一声瓷器落地粉碎的脆响,紧接着更是萧靖衍的怒喝,“出去,都出去!别让朕再看到你们。”如彦和江良却还直拗着较劲,见如是,如彬轩一轩长眉,端上太子的威势,“大哥,父皇的旨意你也要违抗吗?”说完更是怒向另一个,“江良,你已然失了分寸,还不速速离了这里,退下。”两人终是心有忌惮,也想就势收住,互不服气地瞪了彼此一眼,匆匆施礼告退。一切又安静了下来,怒气却仍凝在萧靖衍的眉心,他无奈用手揉着太阳穴。璟琪暗自心疼,只是这一屋子的人,又不好上前劝慰,只得暂且忍下。如彧立在一旁只觉胶着得难受,偷瞄了父亲几眼,大着胆子开口:“父皇,儿臣和三哥可没有看上那云开,我俩谁都没看上,也可以退下了吗?”萧靖衍对这小儿子向来偏疼一些,知道他是想哄自己开心,一时觉得可气还可笑,想骂上几句,又不忍心,只极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赶了两人出去。
如彰与如彧走出殿门,发现如彦、江良竟还站在门外对视着,神情俱是清冷而淡漠。如彰向如彧使了眼色,快步走到长兄身前,拥上那人,“大哥,江良他发疯便由他疯去,你又何必同他一般见识。走,走,还是抓紧回王府吧。若是父皇知道你们俩还在这闹着,震怒降罪便不好收场了。”如彦一边不自主地被人拖着前行,一边还是愤愤不平地嘟囔,“我就不信了,父皇会真心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恼自己的亲生儿子。江良,你听明白了,云开是本王看上的人,便是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好,那我便等着你,看谁最后能称这个心、如这个意。”江良这边被如彧拉扯着也是梗着脖子的不服气。终于两人还是渐行渐远,再也见不到彼此,如彧这才松了手,看着江良一脸的赤绯怒色,笑嘻嘻地说:“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今儿我算见识了。”边说,他边伸手搭上那人肩膀, 亲热言道:“四哥,我以后就叫你四哥如何?我便是序齿为老五也心甘。不是父皇教导的吗,要与顺天侯你‘兄友弟恭’,对吧,四哥?”江良皱着眉头,急着摆脱那人的痴缠,不耐烦地回他,“我没那个福分。”听了此话,如彧却立时收住笑,更是少有的眸光冷厉,“江良,你还敢说这样的话,难道到现在仍不知错吗?今天你不但是不敬,还是不孝,你与大皇兄公然起争执,虽说是为了心中所爱之人,可也是以下犯上。父皇明明是在替你说话,想着在皇后、贵妃面前护你周全。可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这么多年来,两位尊上为你操碎了的那颗心,刚才更是被你伤成齑粉。父皇震怒如此,难道不是为了你那句‘不想高攀’么?我终不明白,你是真愚钝还是装愚钝?”江良的眼中滑过一丝深深的悔痛之色,默然片刻,才开口,“如彧,你当我是你么?我怎么能,我怎么敢?一但有什么行差踏错,江氏一族都会万劫不复。今天若不是为了云开,我岂会如此啊?”如彧望向他,目光悲悯,叹了口气,忍不住相劝,“你还是忘不了那件事吧?当时,父皇为了你,已然严惩了一起子奴才,若不是顾着皇祖母,他们的下场定是杖毙。即便这样,也多多少少算是忤逆,这对于向来仁孝的父皇来说,已是百般无奈,可见他有多疼爱你。江良,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不一样了。后宫不再是她们马家的天下。父皇今日能这样说,便是要向大家挑明了他视你如子,提醒他们不要再做伤害你的事。想来,也没人再有这样的胆量,养育你的娘亲是皇贵妃,你的兄长是当今太子,我与三哥虽嘴上不说可同你终是亲近的,更不用提义阳姑母他们。放眼大璃,有几人的地位能与你相较?别再整日一幅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的模样了,要拿出你今日的威风来,这才是南越江氏的传人,是大家乐见的顺天侯。”
如彧的一番话,说得江良快要流泪,只他虽感动却依然放不下心中忌惮。当日的情形至今还会出现在梦魇之中,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注定要一辈子韬光养晦、隐忍而行。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也就七八岁的年纪。自幼长在栖梧殿内,虽失了怙恃,却有皇上与皇贵妃,自是身份尊贵,无忧无虑。看着如彬哥哥与小月儿日日都是“父皇、母妃”的叫着,总会心生羡慕,一天一家子用膳,自己神使鬼差般地便喊出了口。当时两位上殿都惊异得看着过来,谁也没有说话,乳娘吓破了胆,拽着他跪下磕头如捣蒜,冷汗瞬时淋漓而下,心中忐忑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责罚。只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被皇上抱到腿上,还有皇贵妃溺爱地亲吻自己的额头。皇上的话语饱含惊喜与怜惜:“你喜欢这样叫,就叫吧。朕与你母妃也乐于如此,这本来就是你的家。不过,良儿要记住,只能在栖梧殿内,不要让旁人听到。”只是这旁人还是听到了。任是宫规森严,也总有卖主求荣的奴才。皇太后震怒,派了皇后与贵妃来问责皇贵妃,更是传了懿旨,欲治僭越大罪,要将自己遂出宫去。江良忘不了那蜂拥而上的侍卫是如何蛮横地撕扯自己的手脚,更是忘不了,在他大声呼喊“母妃”时,璟琪是如何不顾一切得扑上来将抖成一团的自己死死护在身下。瑾月拽着乳娘的衣襟哭个不住,如彬好不容易才挣脱出去搬救兵。一切的一切终是止于那声厉喝:“是谁,是谁敢动朕的妻儿?”旋即有明黄一色将自己与皇贵妃一起紧紧拥住,“良儿,莫怕,父皇来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骇得说不出话来。风波骤退,也不知道皇上与太后作了如何的交待,总之自己被留了下来。那日,皇上握了自己的手站在廊下,看着几个向皇后告发自己的奴才行刑。朱红的板杖一下又一下用力的落下去,只听到砸断筋骨的“呯呯”闷响。血渍很快就染红了刑凳,每一杖的起落都带出四溅的血滴。自己看得有些怕,想抽小手躲避,却被握得更紧,有沉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爹爹不在,父皇会永远保护你。”泪水沾湿了衣衫,只再是感恩,也终归相信命数天定,什么样的身份自会有什么样的人生,从此便紧闭了心门,那称呼也再不曾叫出过口。
如彧见江良一味地沉思不语,忍不住推了一把,轻轻地问:“今日的事,你打算如何?”江良醒了神,剑眉又拧成疙瘩,话音也透着烦恼,“我哪知道该如何。反正云开是我的,谁也休想抢了去。”如彧听了狡狤一笑,话音放得更低,“我要是你么,便去栖梧殿侯着。这事只要多求皇贵母妃几次就绝对能成。”见那人面上犹豫,不得已又附到他耳边相告:“你当真痴傻。父皇是人不是神,再英明神武也不过是跟你一样,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江良被说得露了笑意,捣了他一拳,“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如彧只是不惧,“哂”了一声,抛下一句“信不信由你”,便已转身离去。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18:02:00 +0800 CST  
工部侍郎薛明举大人家这几天也是乱成了一团。自是从三日前大小姐入宫归来后,这薛府便没有了宁日。与琅琊王一支的,与顺天侯一气的,壁垒分明的两拨人如走马灯似的踏平了门槛。初时还都遮遮掩掩,语焉不详,弄得这薛大人一头的雾水,这两日把话说到了明处,原来竟是两位贵主都看上了女儿云开,真是让人喜也不是忧也不是。刚刚又送走了一位,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陈尚书的三公子。虽是子侄辈,却也轻慢不得。陈尚书是贵妃的堂兄,算是琅琊王的娘舅,那三公子口中是来拜访世伯,可说出的话哪有一点客气,竟是字字威胁,句句相逼,什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什么“血浓于水”,不都是在提醒自己,陈家、马家威势仍在,江良这侯爷再尊贵终也比不了皇子亲王。
厅中的薛明举,无力坐在红木雕花圈椅内,已有些花白的眉峰攒作一处。不经意间,从珠帘后缓缓走进一人,晶莹似雪的肌肤,明亮如珠宝的眼睛,一袭碧色长裙素华无纹,只在裙裾处用银线绣着如意云朵,看不出针脚,却随着莲步轻移缓缓流动,灵动出尘。薛大人见到是女儿,声音透着疲倦,脸上却带了笑意,招一招手,“云儿,到爹爹这厢来。”云开急走了几步,竟是一下子跪倒,伏在父亲膝头泫然道:“爹爹,女儿要嫁的人是江良,是江良啊。”薛明举俯下身去,将云开清妍的面庞细细端详了一遍,心中有说不出的疼惜。这孩子襁褓之中便被认定为不祥,是二老硬逼着他们夫妇将女儿送与了从弟。如今,女儿到了适嫁的年纪才回到自己身边,原想着在这京中为她挑一个好郎君,弥补这些年来的愧疚,可没想到只进了一回宫便卷入到如此的风波中。更是不由想起那道士的话“女生二月,命运多舛”,心中难免惊动。望着那凄凄然的神情,终还是强忍下不安与不快,拍了拍她的肩,漫漫然道:“云儿,这话我与你娘一早便想问你。如今,琅琊王与顺天侯为了你争执不断,我们虽是烦恼,却也想知晓你的心意,好有个打算啊。”云开一颤,虽是五味杂陈,还是决议剖白自己的心思,“爹爹,我与江良在南疆时便相识,虽只见过一面,却认定他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只这心思毕竟与闺训不合,所以,所以,一直不敢说出口。”说到这,小人儿荷瓣似的俏脸已是羞红了一片。薛明举倒似无意于女儿的娇怯,他半闭着眼,手指头一下一下敲击在长椅的扶手上,叹了气,“我们何尝不是中意顺天侯。琅琊王虽尊贵,可性子阴郁,是出了名的冷面王,更不用说王府内数也数不尽的莺莺燕燕,你便是嫁过去,又能有几时风光。只是,只是这两位都是皇上心中举足轻重之人,他们同时看上你,便是圣意恐怕也一时难有决断啊。”边说,薛大人边要伸手扶起女儿,可云开却是不肯,只抓住父亲的衣摆,摇摇相告,“爹爹,您和娘亲一定要帮我,要帮我。”说出这后面几句,小人儿已经是声音哽咽,泣不成声。那当爹的也是无奈,“现在,一切要看皇上的旨意,只怕是圣命难违啊。”“我就是不嫁那琅琊王,若真的下旨赐婚,我就是拼得一死或是出家去做比丘尼也绝不答应。”“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再说这样的傻话。”薛明举虽与女儿相处不长,却也知道这孩子看似柔弱,心意却刚强,正是烦忧,忽听到管事通传,回说又有客人来,只是未递名贴,还披着斗篷,看不清面目。薛明举觉得此事蹊跷,正欲让女儿回避,却不想云开已盈盈而起,面上更是有带了期盼,她转首望向父亲,急急开口:“爹爹,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来了。”
暮春的午后静得连风也没有,轻薄的素绡纱帘安静垂下,空气中尽是栀子花的淡淡甜香。金色日光照在绣架上,本就绚丽的颜色越发闪亮。云开一针一线地绣出戏水的鸳鸯与那并蒂的莲花,以前总觉得俗艳无比的花样,现在看来却是这样的美好。想着想着脸颊便泛了红晕,昨晚又见到了他。虽那眉宇间隐着几许焦灼,但对上自己的眸光依然稳实清澈,还有便是对爹爹说的那番话,其实反反复复的不过一句,“我要娶云开为妻,谁也不能拦阻我。”现在想来,自己最为动心的倒不是这话,他的心意早就明了,纵然欣喜也难起波澜。其实,真让心尖微颤的是那人急急离开时俯近耳边的私语,“要听话,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着我。”口气像是对着三岁孩童,初时还有些不甘不愿,可看到他半是宠溺半是告诫的沉静面容,还是没来由得怯怯点头,终是换得那暖人的笑意和几是轻不可闻的回声,“要乖乖的。”
一不小心,银针刺破了手指,云开皱了眉头放入嘴中吸吮。突然间便听到急急的脚步。转眼间,长兄薛鹏便进了闺房,更是面带惊惶,“云儿不好了,宫里悄悄传来消息说顺天侯与琅琊王起了争执,竟动了手脚。皇上雷霆震怒,痛斥当场,罚他二人归家闭门思过。皇后与贵妃不甘,已是几次面圣,欲治江良不敬之罪。爹爹也被召进宫中去了。他们都说,他们都说……”话及此处,那人忽得停住。云开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凉意自脚下冷冷漫起,声音都失了本色,“他们说什么?” 薛鹏面露难色,心疼不已,却是不得不开口,“他们都说,是云儿你引出这场纷争。那江良恐是要为你而获罪。便是爹爹,也十有八九会被牵扯。云儿,爹爹进宫前嘱咐,要我赶快送你回到南疆叔父那里去,躲开这是非之地,才能保全自己啊。”
云开怔怔流着泪,却含了一缕凄微的笑,望向兄长,“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什么事?你快说吧,不要再耽搁。” 薛鹏急急应着。“我不会再回南疆了。”“你……”拦下那人的话,云开的语音轻浅却坚决,“我终于相信,自己就是不祥之人。哥哥,请你把我送到京都南郊的于姑庵去吧。今世已无所求,不如修好来生。愿自此以后,诚心侍奉佛祖。”说到这,小人儿低了头,抚上还未绣成的鸳鸯,“唯有这样,才不会再有纷争,也唯有这样,他才不会再有祸端。”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18:03:00 +0800 CST  
工部侍郎薛明举大人家这几天也是乱成了一团。自是从三日前大小姐入宫归来后,这薛府便没有了宁日。与琅琊王一支的,与顺天侯一气的,壁垒分明的两拨人如走马灯似的踏平了门槛。初时还都遮遮掩掩,语焉不详,弄得这薛大人一头的雾水,这两日把话说到了明处,原来竟是两位贵主都看上了女儿云开,真是让人喜也不是忧也不是。刚刚又送走了一位,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陈尚书的三公子。虽是子侄辈,却也轻慢不得。陈尚书是贵妃的堂兄,算是琅琊王的娘舅,那三公子口中是来拜访世伯,可说出的话哪有一点客气,竟是字字威胁,句句相逼,什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什么“血浓于水”,不都是在提醒自己,陈家、马家威势仍在,江良这侯爷再尊贵终也比不了皇子亲王。
厅中的薛明举,无力坐在红木雕花圈椅内,已有些花白的眉峰攒作一处。不经意间,从珠帘后缓缓走进一人,晶莹似雪的肌肤,明亮如珠宝的眼睛,一袭碧色长裙素华无纹,只在裙裾处用银线绣着如意云朵,看不出针脚,却随着莲步轻移缓缓流动,灵动出尘。薛大人见到是女儿,声音透着疲倦,脸上却带了笑意,招一招手,“云儿,到爹爹这厢来。”云开急走了几步,竟是一下子跪倒,伏在父亲膝头泫然道:“爹爹,女儿要嫁的人是江良,是江良啊。”薛明举俯下身去,将云开清妍的面庞细细端详了一遍,心中有说不出的疼惜。这孩子襁褓之中便被认定为不祥,是二老硬逼着他们夫妇将女儿送与了从弟。如今,女儿到了适嫁的年纪才回到自己身边,原想着在这京中为她挑一个好郎君,弥补这些年来的愧疚,可没想到只进了一回宫便卷入到如此的风波中。更是不由想起那道士的话“女生二月,命运多舛”,心中难免惊动。望着那凄凄然的神情,终还是强忍下不安与不快,拍了拍她的肩,漫漫然道:“云儿,这话我与你娘一早便想问你。如今,琅琊王与顺天侯为了你争执不断,我们虽是烦恼,却也想知晓你的心意,好有个打算啊。”云开一颤,虽是五味杂陈,还是决议剖白自己的心思,“爹爹,我与江良在南疆时便相识,虽只见过一面,却认定他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只这心思毕竟与闺训不合,所以,所以,一直不敢说出口。”说到这,小人儿荷瓣似的俏脸已是羞红了一片。薛明举倒似无意于女儿的娇怯,他半闭着眼,手指头一下一下敲击在长椅的扶手上,叹了气,“我们何尝不是中意顺天侯。琅琊王虽尊贵,可性子阴郁,是出了名的冷面王,更不用说王府内数也数不尽的莺莺燕燕,你便是嫁过去,又能有几时风光。只是,只是这两位都是皇上心中举足轻重之人,他们同时看上你,便是圣意恐怕也一时难有决断啊。”边说,薛大人边要伸手扶起女儿,可云开却是不肯,只抓住父亲的衣摆,摇摇相告,“爹爹,您和娘亲一定要帮我,要帮我。”说出这后面几句,小人儿已经是声音哽咽,泣不成声。那当爹的也是无奈,“现在,一切要看皇上的旨意,只怕是圣命难违啊。”“我就是不嫁那琅琊王,若真的下旨赐婚,我就是拼得一死或是出家去做比丘尼也绝不答应。”“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再说这样的傻话。”薛明举虽与女儿相处不长,却也知道这孩子看似柔弱,心意却刚强,正是烦忧,忽听到管事通传,回说又有客人来,只是未递名贴,还披着斗篷,看不清面目。薛明举觉得此事蹊跷,正欲让女儿回避,却不想云开已盈盈而起,面上更是有带了期盼,她转首望向父亲,急急开口:“爹爹,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来了。”
暮春的午后静得连风也没有,轻薄的素绡纱帘安静垂下,空气中尽是栀子花的淡淡甜香。金色日光照在绣架上,本就绚丽的颜色越发闪亮。云开一针一线地绣出戏水的鸳鸯与那并蒂的莲花,以前总觉得俗艳无比的花样,现在看来却是这样的美好。想着想着脸颊便泛了红晕,昨晚又见到了他。虽那眉宇间隐着几许焦灼,但对上自己的眸光依然稳实清澈,还有便是对爹爹说的那番话,其实反反复复的不过一句,“我要娶云开为妻,谁也不能拦阻我。”现在想来,自己最为动心的倒不是这话,他的心意早就明了,纵然欣喜也难起波澜。其实,真让心尖微颤的是那人急急离开时俯近耳边的私语,“要听话,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着我。”口气像是对着三岁孩童,初时还有些不甘不愿,可看到他半是宠溺半是告诫的沉静面容,还是没来由得怯怯点头,终是换得那暖人的笑意和几是轻不可闻的回声,“要乖乖的。”
一不小心,银针刺破了手指,云开皱了眉头放入嘴中吸吮。突然间便听到急急的脚步。转眼间,长兄薛鹏便进了闺房,更是面带惊惶,“云儿不好了,宫里悄悄传来消息说顺天侯与琅琊王起了争执,竟动了手脚。皇上雷霆震怒,痛斥当场,罚他二人归家闭门思过。皇后与贵妃不甘,已是几次面圣,欲治江良不敬之罪。爹爹也被召进宫中去了。他们都说,他们都说……”话及此处,那人忽得停住。云开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凉意自脚下冷冷漫起,声音都失了本色,“他们说什么?” 薛鹏面露难色,心疼不已,却是不得不开口,“他们都说,是云儿你引出这场纷争。那江良恐是要为你而获罪。便是爹爹,也十有八九会被牵扯。云儿,爹爹进宫前嘱咐,要我赶快送你回到南疆叔父那里去,躲开这是非之地,才能保全自己啊。”
云开怔怔流着泪,却含了一缕凄微的笑,望向兄长,“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什么事?你快说吧,不要再耽搁。” 薛鹏急急应着。“我不会再回南疆了。”“你……”拦下那人的话,云开的语音轻浅却坚决,“我终于相信,自己就是不祥之人。哥哥,请你把我送到京都南郊的于姑庵去吧。今世已无所求,不如修好来生。愿自此以后,诚心侍奉佛祖。”说到这,小人儿低了头,抚上还未绣成的鸳鸯,“唯有这样,才不会再有纷争,也唯有这样,他才不会再有祸端。”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18:04:00 +0800 CST  
第十三章:莫怨春归早
倾盆大雨已经过去,重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云开倚立在寮房的长窗前,呆呆望着雨丝落在菩提树叶上,沙沙作响。前儿个硬逼着哥哥把自己送到这于姑庵中,也曾跪求住持师傅让自己在此落发。住持面相慈蔼,便是开口拒绝,也是极和善,“施主尘缘未了,若有为难之事,可在庵中留宿些时日静静心思。只那出家之事,不要再提。”这几日,爹爹和娘亲都赶了来苦苦相劝。知晓皇上并没有为难家人,不过是问了几句话。只是江良还被禁在府中,众说纷纭,天威难测。琅琊王虽也不得自由,可终有皇后与贵妃可以依恃,便是皇上,想来也不会真得恼恨自己的骨肉亲生。就是被这些心思扰着,便不肯随家人回去,能躲一日是一日。盼着他惧了,后悔了,又怕他惧了,后悔了,心思烦如乱麻,理也理不清楚。不知不觉雨滴又渐渐如注,看得久了,自己竟像是变成了飘零的树叶,细细的鞭子从天上抽下来,一记接着一记,微微生疼。
想是到了午课,庵内梵音四起,檀香缭绕,忍了半日的清泪还是一滴滴滑落,云开忙低头拭了,再抬首时却正看到长案上那支细细的紫竹笛。自打与他在云台寺相遇,便恋上了这悠扬的声音。更是忘不了那人吹笛时的姿容,清俊的眉尖笼着淡淡的惆怅,还有那秋山般沉远的身形和胜雪的白衣,都让人莫名地悸动。怀着重重心事,小人儿伸手拿起竹笛,按宫引商,吹出一曲南越小调:“徘徊独行不知归 ,浅梦呓语有谁慰 ?蝶戏花蕊花吻蝶,落花离枝难相随 。人儿未动心已远,风吹乱发遮双眉。花落尽时春已去 ,无情不似多情累 。待到寒雪映红红梅 ,妾舞霓裳盼君回。”
一曲《春归早》还没有吹完,就被“砰”一声门响打断。有一抹白色身影急急而入,云开的心口便开始突突跳个不停。看到那人衣衫上有雨水深渍的印迹,形容也像是憔悴了许多,眼下乌青一团,哪还有从前那白衣翩翩、温润如玉的侯爷模样。眼泪在一瞬间涌出眼眶,莲足稍抬,想来只要跑上几步便可扑到他的怀里,可还是按住了心绪,稳稳立在原处,更强装着淡然开口,“顺天侯,你不该来。”
江良本已不自觉地伸展了手臂,想是会立时揽那娇弱的人儿入怀,又哪里会料到,自己大着胆子违抗皇命跑来,等来的竟是如此客气疏离的一句埋怨。听到如彧传递消息时心中骤起的焦急与怜惜,此刻尽数化作了怒气与忿然。马鞭在手中握出了汗渍,恨不得立时就挥上去教训她一顿。可望着面前裹在云白短襦长裙中愈发削瘦的身形和素白如栀子般强装镇定的小脸儿,终还是苦笑着忍住。
“听话,跟我回去。”江良的言语轻浅温和。想是不愿在此处多耽搁,他快步上前,抓住一只小手,牵着便往外走。云开却是扭着不动,猛得向后使力,一下子便抽了回来。江良转过身,蹙起的眉头现出渐渐浓重的怒色,“不要再胡闹,你这样救不了我。”“我这样害不了你。”云开竟是丝毫也不惧,掐着手心回他。
二人一下子都沉寂下来。外面,不时何时起了风,檐头黄铜的惊鸟铃被吹得叮当作响。江良只觉得太阳穴处跳着生疼,一直认为小人儿性子沉静温顺,却不想还有如此执拗不驯的时候。虽然明白她一心皆是为了自己,可怒意还是遮掩不住,在渐次升腾。
“你到底回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要出家。”“再说一遍?”“我要出家。”最是那“出家”二字决绝,让江良终难屏息,胸口处暗涌许久的怒气一下子奔腾而出。他一把抓过一只小手,死死攥住玉指,挥了马鞭照着那拱起的细白掌心就是一下。“啪”的一声脆响,云开立时便尖叫出来,眼瞅看着如手纹般横亘的鞭印由白转红,复又发青,转眼肿成了细细的淡紫色的檀子。还没等云开醒过神来,第二鞭第三鞭也跟着落下来,手掌上交错摞了三条凸起的紫痕,小手跟着就像吹了气般鼓胀起来。
只在书中读过“焚烧十指连心痛,图得三生见面圆”的话,何曾想到,如今竟会活生生遇到这样的场面。汗水混着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云开使出全身的气力想抽回手,可那人就是不肯顺了她的心意。让人胆寒的鞭子被再次举起,小人儿的身子都跟着抖动起来。“呜呜,你放了我,放了我啊。”她一边哭求,一边孤注一掷地用另一只手去覆上那受苦受难的所在。
许是也担心会伤着筋骨,鞭子还是停在了那绷得露出青白脉络的手背处。掌心已是像被撕裂开了一般难忍,原以为一切便会这样结束,谁知还是有的寒冰般的声音,一句追着一句,从头顶传来,“把你的手拿开。”“听到没有?”云开有些绝望了,手心处的肌肤慢慢沁出一层细汗,蛰得那几道伤痕火辣辣灼痛。她颤巍巍地扬起头,脸庞早已羞红了一片。江良却不见丝毫的怜悯,目光清冷如刺,使力便要推开那覆在上面的小手,还要接着教训。小人儿却死死用力硬撑,两个人,四只手,就这样你攥着我,我握着你,纠结到了一处。
江良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咬了薄唇,不轻也不重地向那扭动的小屁股和腿上甩了几鞭。“啾,啪”声响过后,伴随着哭喊,痴缠的小手认命地躲开,泪痕未干的娇面却尽是一派委屈与不甘,小人儿语意哀婉,声音都有些哆嗦,“我,我要出家还不是为了你么?”想来她还不得而知,那人平生最恨便是有人说出家是为了自己。刚刚虽是发狠,可终还压了性子,此时却像是大潮冲堤,一下子便不可收拾。
江良的面容隐隐透出铁青,似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草叶,他用力扭上那纤细的胳膊,一把便将小人儿按倒在屋内的长案上。眼见那挂了风的鞭梢儿就要落到两团肉丘之上,谁知竟硬生生卡在了半空。恼怒是恼怒,终归还是舍不得下这样的重手,刚才掌心的那几下便看得分明,自是娇娇嫩嫩的肌肤,如何受得住这样的凶物。事随心动,鞭子便撂在了一边,却是那笛子看着顺手,江良随手抄起,挥了挥试了轻重,跟着便不歇气地狠狠抽上那只隔了一层薄罗的娇肉。细长柔韧的紫竹在臀峰上下随性而落,密密匝匝的笞打是毫无章法,便是那相伴而来的斥责也语无伦次,句句裹挟了怒意还隐隐透着心酸。“我爹出家为了我,你出家也为了我,你们都为了我什么?为了我什么?”“我有没有让你在家等着我,你有没有等着我?”“你们都不过是要丢下我,丢下我。不要再说为了我。”
云开在那人的钳制下拼了命地翻腾挣扎,越是挣扎那人的火气似是越盛。分不清是什么物件在连绵不绝地击打自己,如何躲也躲不过。一处的皮肉刚刚挨过一记,火燎的疼痛还没缓过劲来,紧接着下一记又追赶而来,终归就是两瓣臀肉在受苦,总有一记叠上一记的时候,那痛就变得钻心起来。小人儿也想不明白这些个时日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混沌一片,乾坤颠倒。从小到大,再是被认定了不祥,也不曾甘心向那多舛的命数低头。能够与他再相逢又相知,更是相信造化也有眷顾自己的时候。谁知一切的一切到头来不过还是水中幻影,幸福来时无迹去时也无踪,转眼间上天便又将自己打回了原形。她都认了这祸水之身,他偏就是不愿苟同。疯了一般地责打自己,还不是因他不信她的命,也不信他的命。再是恼他不知怜香惜玉,终也能体会他心中的不甘与哀恸。
只是不能就这样趴着被那人打死,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被自己折磨死。抛开羞怯,云开大着胆子回头,一眼便看见他的手中挥舞着的竟是自己的竹笛,这才想明白为什么屁股上会生出那枝枝节节硬生生的痛。眼见着那笛膜都破了,想是再这样使力下去,便是笛身也会不保。真是又气又恨又舍不得,那是自己精心挑选的,曾心心念念要送给他的,却实在没有想到竟会派上如此的用途。
“别打了,笛子坏了,是买给你的。”声音虽急迫却渐次低微,那“你的”两个字几是轻不可闻。江良的一只手还按在小人儿的腰上,眼睛却望向高高举起的另一只手。这半晌真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竟忘了刚刚走到门口时还曾被那笛声绊住了脚步。看到艰难扭过来的小脑袋,本是顾盼生情的双目早已红肿如桃,那眼角腮边还尽是干涩的泪痕。真得怜惜又懊悔,痛在彼身亦痛在己心,只是嘴上却不愿说出口。
江良将竹笛小心放下,又轻轻地将小人儿扶起。云开的脚甫一落地,立时便疼得轻呼出来,吸气都变得不再顺畅。江良忍不住将她用力揽入怀中,不管她是如何的挣扎,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此时,难以言语的委曲无法再遮掩,齐齐涌上心头,云开一头扎进那暖实的怀抱中哭了很久,直到喉咙都变得沙哑,才渐渐安静下来。听着哭声变成隐约可闻的哽咽,江良温柔开口,“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了委曲。”听了这话,小人儿又想哭,但更多的却是害羞,自己刚刚才被打了手心又打了屁股,想着想着,俏面上便不由自主地发起烧来。江良没有留意这些个变化,他一心在懊悔自己下手太重,想要替她揉揉,却不敢开口。迟疑了一下,还是横了心伸过手去探入长裾抚上那温热的圆丘。小人儿急着闪躲,却被他一把按住,“听话,让我帮帮你,肿痕也能消得更快些。”
云开早就觉不到疼了,江良温柔的爱抚更是让她这几日焦躁的心都渐渐稳实下来。倒是因着这顿打,两人的关系竟似是又近了一层。小人儿虽还是羞涩,却也就着这怀抱,伸手揽上那人的脖颈,换来的是溢满那狭长双目的浓浓笑意。江良低了头,细细碎碎地啄吻那湿润娇艳的樱唇,更是舌尖挑逗贝齿纠缠,使坏地看着那张小脸儿上漾起一层又层的红晕。他还忍不住用手轻轻拍了一下仍旧敏感着的红肿屁股,命令似的开腔,“以后要听话,记住了吗?”小人儿忙乖乖点头,复又如初见时的乖巧模样。
两人便这样相拥着缠绵了许久,云开才似是想起了什么,再次密布愁云,推了推身前之人,蹙了蛾螺问道:“你这样大刺咧地跑出来,要是让琅琊王知道了,该如何是好?”江良只一心在用刺痒的下巴轻轻摩挲小人儿光润的脸颊,便随口回答:“我才不怕他。”云开还是不放心,用手扳住那人清俊的面庞,苦笑着摇头,“不要大意。终究皇上是他的爹爹啊。”江良的脸上竟漫出一点点红,更是显现出少有的如小孩儿赌气一般的天真神气,他还伸手揪了一下小人儿的鼻头,声音促狭又坚定,“你不知道吧。皇上也是我的爹爹,幼子总比长子得宠些。”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22:45:00 +0800 CST  
第十四章:有怨有央
终是雨过天晴,天空像水洗过的一般透蓝。栖梧殿的南窗下种了一排排宽叶的芭蕉。芭蕉上积存的雨水在春日暖阳映照下生出七彩莹光,叶子底下不知何时藏了一只白羽红喙的小鸟,一滴水珠滚落,惊得鸟儿“啾”的一声飞蹿到旁边的石榴树上,榴花伴着积水“哗”地洒落了满地。
殿内也是一派暖意融融的春光。皇贵妃璟琪一身绛红色金丝银线鸾鸟逐日绣纹长衣端然坐于上位,笑容可掬,气度雍容。太子妃玲珑万缕青丝梳成如意寰髻,着了粉紫流彩窠丝宫装,一双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俏丽妩媚。小人儿站在婆母的身后用帕子掩了口,悄悄向垂手立于对面的江良扮着鬼脸儿。江侯爷抿了薄唇强忍住笑,不敢再去看玲珑,目光还是痴缠在身旁的白裙曳地的云开身上。以前每次遇到她,都是青碧色衣衫,今日头回见她着白色,更觉清丽不凡,自是如何相看也不够。
璟琪拉着云开的手仔细瞧了一阵,含笑看着她小心拘谨的模样,有怜惜也有嗔怪,“好好的姑娘家跑到庵堂去作什么?哪就到那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一句话,说得云开更加羞赧低头,下颌都触到了衣领上。江良见此急着为爱人辩白,“云开也是不想再让我惹上祸端。”说到这,他又向前一步,竟像儿时一般牵了牵璟琪的衣角,神色带了怯意,问道:“皇贵妃,皇上,皇上他知不知道我跑去于姑庵的事?”还没等璟琪说话,倒是玲珑先开腔,“怎会不知。良哥哥你府外的那一大堆耳报神可是摆设么?本来我与表哥说好,一下朝便要一起来给母妃请安。可听说朝散没多久,父皇不知道为何事着了恼,半路上就把表哥招回去了。我猜十有八九是因你而起。小心呆会儿家法伺候。”玲珑讲得绘声绘色,让人不得不信。江良不由微锁了乌眉,看向那坐上的慈颜,轻轻唤了一声:“皇贵妃。”璟琪心中想笑,面上却不显,“现在知道怕了?经了这几日,本宫还当良儿你为了伊人已是无畏无惧了呢。皇上都说,便是你爹在也难有如此的气势。”江良听了这话眸中更是立现焦灼之色,沉吟了片刻,“我自知罪不可恕。这就到南书房去面圣,无论要受如何教训,总之皇上龙体要紧,万万不能气伤了身子。”玲珑忙拍掌,“如此甚妙。良哥哥,你这苦肉计对父皇一准儿管用。”璟琪只笑着摇头,唯那云开惊惶,急急拦着,“江良,不要,不要啊。”
众人刚刚收了声,便听见殿门外宫人高声通报:“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璟琪携子女急急离座,云开本欲回避,只还未移动脚步,萧靖衍与如彬已然走了进来。琪琪欲行礼,早被夫君拦住。两位尊上先后落了座,小辈儿们便跪倒请安。萧靖衍面容沉静威严,一时喜怒不辨,他先是示意如彬与玲珑站到一旁,又仔细打量了打量那个陌生的女孩儿,心中虽已猜出了八九,却还是开口相问:“可是薛小姐?”云开是初次面圣,紧张得手心都沁出汗来,听着问到自己,赶忙叩首回答:“正是臣女云开。皇上万福金安。”皇帝“唔”了一声,口气更加温和:“是个知礼懂事的孩子。”说完他转首看向儿媳,“玲珑,去把云开扶起来吧。这殿内地面的青金砖坚硬,跪得久了恐伤了筋骨。”任谁皆能听出这话中的关爱之意,都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气。玲珑忙俯首应了,走过去牵起那人的素白小手。云开不敢违旨,只是起身时还是忍不住看向仍低头跪在地上的江良,说不出的心疼。玲珑笑意盈盈,扯了她一下,轻轻说了一句,“你管不了他,他的事没完。”江良见皇上似是已接纳了云开,没了负担,便不言语,更是小心藏起面上的得意之色。
璟琪的心也落了大半。她复像往常一样,用缠臂揽起宽大的衣袖,提下炭炉上的梅枝缂花铜壶,素手轻扬,点汤、分乳、续水、温杯,将一汪翠碧色的茶汤缓缓注入一盅盅雪白轻薄的梨花盏中。茶汤入盏的声音很动听,潺潺淙淙,再沁上那绵绵袅袅的茶香,大殿内的空气都似是变得柔和怡人起来。萧靖衍本是肃严的唇角渐渐便带了笑意,他端起茶盏,平静啜饮,饮罢,微笑看向璟琪,道:“好香,茶气清爽,入口绵柔。朕不论到了谁的宫中,她们都会奉茶,只是不知为何,品来品去,还是觉得琪琪你烹制的最好。任谁都比不过你的茶醇与纯。”璟琪婉转看了一眼旁人,如旧日一般地娇嗔:“皇上,孩子们还在这里呢。”如彬等人皆掩笑垂了头,萧靖衍却是丝毫不在意,“都是我们的孩子,怕什么。”说完,他还转首招唤:“你们也过来尝尝。”更是特特嘱咐云开,“以后要与你玲珑嫂嫂一道,常常来内宫走动,多陪陪你母妃才好。不要学某些人,疼了也是白疼,养了也是白养。”听到“母妃”二字和那句怨责,众人既震惊又窃喜,云开更是不知该应不该应。她悄悄瞄了一眼仍笔直跪在地上的江良,虽看不清那深俯的面容,却发现他的身子微微抖动了几下,只是猜不透他是笑得如此还是吓得如此。没有时间再揣摩了,便是自己也早就沉迷在这一派从未想过的天家和睦景象之中,更是感怀皇上与皇贵妃对江良与她的厚爱,小人儿恭恭敬敬行下礼去,口中谦卑答对:“云开遵旨,自当谨承孝道,不负慈恩。”此语换来萧靖衍欣慰颔首,皇上与皇贵妃看向云开的目光更加慈爱温暖。
见到夫君心情舒畅,璟琪便想试着为江良求情。她轻轻推了推那簇金绣龙的袍袖,柔柔启口:“皇上,良儿还跪着呢?”萧靖衍似是才看到在俯身于地的江良,沉默了一阵,方发话:“顺天侯,你如何会在这里?”平淡无奇的一句问话,江良却顿时冷汗淋漓。自是从小到大,从未听皇上如此称呼过他,由此可见还是动了真怒。江良忙叩首,“臣违旨离府,罪该万死。”皇上只轻嗤了一声,却并未回应。殿中一下子便又安静下来,香炉内燃点的是檀香,薄纱般不绝如缕的清烟含着恬淡的香气四散开来,像密织的细网把人们都笼罩其中,只为着那一人一事费起思量。
琪琪既担心江良,更不愿父子俩便这样扭着,再试探了相劝,“皇上,良儿也是迫不得已。”萧靖衍却轩了长眉,“自古慈母多败儿,他这几日恣意妄为、无法无天,还不是知晓有你会护着他。”“弘大哥远在敦煌,臣妾不护着良儿,又能去指望谁个?”琪琪也是摆明了不松口。萧靖衍不由透了几分无奈,口气虽强却也有了转圜的余地,“咱们在说良儿的事,又把江弘扯进来作什么?”看着这双亲争执不休,如彬与玲珑不好插话,也不敢插话。云开倒真是惊讶,她从未想到过高高在上的皇帝与皇贵妃居然也会如那蓬门小户的夫妻一般为了教养孩子拌嘴,一时有些呆住,更是信了江良说的皇上也是他爹爹的话。
江良可没有其他人那么自在,眼见着两位尊上为自己起了纷争,心中愧疚不已。正踌躇间,正对上如彬示意自己的眼神,心思稳了又稳,终是鼓足了勇气开口:“皇上,违背您的旨意,臣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抗旨便是抗旨,你哪来的那么多借口。”萧靖衍听着这左一句“臣”右一句“臣”的,自是说不出来的焦躁。便是如彬也对着江良蹙起眉头。想来也是看出了端倪,更是被催赶到无路,江良猛得便跪直了身子,脸色青白不定,语气却带了痴憨,“皇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云开出家。我就是喜欢她,就是喜欢她。便是她一心要入佛门,我也要追随她。”萧靖衍“啪”的一掌重重击打在长椅扶手上,声音更是说不出的凌厉,“江良,你竟敢威胁朕。”璟琪见在皇上如斯震怒,神情也是一凛,一边示意地下跪着的禁声,一边相劝:“皇上息怒,良儿一时莽撞,不必为他这般生气,保重龙体要紧。”云开则是急急跑回到江良身侧,再次屈膝跪倒,声音也带了哭腔:“皇上,都是臣女的过错,都是臣女的过错。”江良却别过脸推着她起来,“罪责在我一人,你不要管。”
萧靖衍望着这双小儿女,目光中有疼惜、有愠怒、也有无奈,最终还是汇成了一声叹息,他的话音带着些许苍凉与酸涩,“良儿,十九年前,也是在这座殿宇之中,你的爹爹告诉朕他一心要剃度出家。朕心中虽是百般不忍却也无力劝阻。对你爹爹来说,他理佛多年,宏志早萌,当时更是已献家国,又失爱侣,红尘之内再无可恋。可你们呢,锦衣玉食长到今日,只是予取予求惯了,稍稍遇些挫折,便拿这出家做幌子来要挟父母,你们怎么能够忍心如此?”
一番话,引得江良深深伏地,恳言出声,“皇上,我与云开真是两情相悦,难割难舍。我实在不想再步爹爹的后尘,该爱的时候不敢爱,该争的时候不敢争,落得自己孑然一身,悔痛不已。皇上,我知道您与皇贵妃这么多年爱我护我,我也才敢大着胆子如是啊。良儿,求求您,求求您成全我们。”
萧靖衍不再言语,只侧首看向太子。如彬会意,轻声击掌,有内侍捧进托盘,上面放着明黄卷轴和一个丝帛锦盒。如彬拿起卷轴徐徐展开,“圣旨”二字硕大分明。还未等旁人醒过神来,如彬已朗朗宣读:“顺天侯江良,薛氏云开听旨。”江良与云开慌忙敛衣跪好,只听太子继续宣道:“三色为矞,鸿禧云集。顺天侯江良,南越江氏之后,筮仕数载,节操素励,经明行修,忠正廉隅,已过弱冠之年无有妻室。薛氏云开,京城世家之女,诰封懿德,礼教克娴,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特下旨赐婚,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旨意宣罢,江良眼蕴热泪,云开的娇面早就如梨花带雨。两人皆重重叩首,只那谢恩的话都堵在喉中发不出音来。璟琪也是忍不住落泪,口中轻唤,“我的儿,可算是遂了你的心愿。”江良再难按捺,跪行至皇贵妃面前,只喊了一声“母妃”,便伏倒于膝上泣不成声。琪琪初时还有些发懵,抚上那人的金冠发问:“良儿,你刚刚叫我什么?”江良抓紧那熟悉的柔柔细手帖在自己的脸上,更大的声音回答:“我叫您母妃。您是我的娘亲啊。”琪琪就势将那人揽抱于怀,母子俩哭成一团。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22:49:00 +0800 CST  
众人皆跟着喜极而泣,唯有萧靖衍眼中虽波光暗转,面上却是冷笑连连,“说你终是宠坏了他,你嘴上还不认。琪琪,这么多年你日日夜夜盼着他这一句‘母妃’,可他却是为了人家云开才会如此。换作是朕,立时就传了板子进来教训他。民间有‘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俚语,他却是‘娶了媳妇才想起娘’,你有什么可高兴的?”璟琪只拿了帕子拭泪,竟是丝毫不以为意,“我才不管良儿是为了谁,只要听了这话,我便高兴。”
萧靖衍唯有叹息摇头,又停了一阵子,见那母子终是平静下来,才唤了江良近前,递与他那个锦盒。江良猜不出是什么,只恭敬双手接了。谁知打开盒子一看,里边竟是江家的传家之物——八宝攒金臂钏。江良长目烁烁,眸光中瞬间便有了急切不可言说的震惊与感动,终是哽咽了声音一字一字道:“这,这钏,我爹不是送给无忧了吗?” 萧靖衍微笑蔼蔼,“是你义阳姑母昨日为你求情时送来的。南越国传至江弘,三代五王。这八宝攒金钏除了你爹是给了义阳以外,一直都是历代世子赠于世子妃的定情信物。你爹后来又把钏子给了无忧,是愿她一次便可寻到心上之人,不必像他与义阳那般的周折痛楚。现在看来,这心愿已然达成,无忧与璟瑓佳偶天成,这宝钏么更应该物归原主。”说到这,皇上默然片刻,神情竟有些萧索,“良儿,你爹爹如朕的手足一般,他与义阳的事终让朕追悔不已,抱憾一生。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忍再见小儿女伤怀啊。”江良紧握了臂钏再次跪伏于地,额头点在那青金砖上却不想抬起,“父皇,父皇……”“哈哈”萧靖衍的笑声疏朗而亲切,十足的慈父面容,“还真是个不惧打的。快起来吧,你们这些个把戏也就是哄哄你们的母妃,对朕可是无用。”
如彬与玲珑含笑上前,依次扶起江良与云开。江良将宝光晶莹的钏子戴在云开的皓腕上,小人儿低头望着,也是喜不自胜。皇上倒还有事要嘱托:“赐了婚,婚期却还不急。你爹爹的侧夫人梅氏开春刚刚故去,虽只是庶母,可念她为你爹守节廿十载,该守的孝期还是要守的。”江良恭顺俯首称是。如彬觑着这当口进言:“父皇,还有大王兄那里,江良也该有所表示才好,终还是折了王兄的面子了。”听着说起如彦,萧靖衍原本的喜色刹然而收。江良见此赶忙劝慰:“父皇,我明日便去琅琊王府负荆请罪,大哥他打也好,骂也好,只要能出了这口气。”“哼”,随着这冷冷的鼻音,萧靖衍眼角眉峰都带了薄怒,“出气。他还用等你?他那气早就撒到了毕罗的身上,险些又要了那孩子的命去。”江良闻言吃惊不小,望向旁人,只见璟琪与玲珑都红了眼圈,便是如彬也是叹气垂首,更是急急追问:“毕罗,又怎么了,如何还牵扯进了毕罗?”
想是也不忍让江良着急,玲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那日你们二人动手后皆被遣回府第禁足。大嫂也是不愿大哥再与你起争端惹出什么祸事,便出言相劝。谁知,谁知竟被大哥反绑在屋内,用牛皮鞭子抽到半夜。直到今天,大嫂她还卧床不起。”说到这,玲珑想是再也忍不住,泪珠滚滚而落,惹得如彬也更加伤怀。江良也是额上青筋暴出,指节都攥到发白,“他凭什么如此?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践毕罗。我要去找他,去找他。”“你找他有何用,还嫌毕罗被打得不够重,想再为她招顿更狠的吗?”如彬最是明了这其中的曲折,知道任谁也救不了那可怜的人儿。
都是至亲至近之人,江良也无意再遮掩,他望向皇上与皇贵妃,自是要诉尽这心中愤懑:“父皇,母妃,让毕罗因我受累,我于心何忍?毕罗虽是皇后的内侄女,却没有丝毫马家其他小姐的骄妄之气。她是瑾月的伴读,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想当初,在这后宫之中,谁不知道毕罗痴心于如彥,如彦也爱重于毕罗。皇后一心想让毕罗做太子妃,硬逼着她去亲近太子。毕罗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也是出于无奈。父皇您最终不还是成全了如彦与毕罗吗?有情人既成眷属,为什么就不能珍惜呢?如彦说他喜欢云开,我自始就不信。他的心中只有毕罗,娶再多的姬妾回去,也不过为了刺那小人儿的心。佳人何辜?我真是想不明白。”
“有怨有央,方为鸳鸯。”想起那一对小人儿,璟琪感喟不已,“有时因爱也会生怨恨,因情才会有央求。所以这世上才会既有佳偶,又有怨偶。彬儿、良儿,你们有玲珑与云开相伴,是上天眷顾,父母怜惜。至于彦儿和毕罗,他们的路还是要看他们自己如何走下去。不论是上天,还是父母,都已庇佑不得。只愿他们早些参透心中所求,不会有追悔莫及的一日方好。”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22:51:00 +0800 CST  
第十五章:毕之罗之
萧如彦一直把如彬与江良送出王府门外,再次回到阔大的书房,面上难见的和煦春风才一点点收起,复又回归那阴冷如冰的神情。总管林升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劝,“王爷息怒,大丈夫自当能屈能伸,您今日忍一时之恨方能为日后谋万全之计啊。”听了这话,如彦的鼻中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如今,也只有你的话才能让本王心里舒服些。那江良肯来陪礼认错,自是要与他这个面子。想来父皇是真心疼他,竟派了太子相伴护驾。难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他们既是愿意看戏,咱们便演给他们看看。曲曲一个女人而已,与宏图大业相较,不要说草芥,便是一粒微尘也抵不上。”
提到女人,如彦还是忍不住记挂那个奄奄一息的小人儿,心中立时又漫出一缕又一缕的痛意。好几日了,强装着没去看过她一眼,只是暗中焦急,不知道谷雨有没有把自己悄悄派人送去的金创良药按时与她敷上。虽说这早就不是头回对她发狠,可那血红一片的臀与背还是日日夜夜都出现在了梦魇里。她定是恨煞了自己,宁是咬破樱唇也不曾讨过一句饶,便是呻吟都轻不可闻。若是放到以前,她哪会如此。虽为庶出,却也是马家的小姐,该被称作表妹。打小跟在身边长大,自已的脾气不算好,自是少不了教训。每每巴掌刚刚在那细白如瓷的小屁股上抹了粉意,娇娇滴滴的哭求便很快充盈了耳朵,“彦哥哥,好哥哥,饶了我这回吧,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疼,疼啊。”记得有一次,的确是着了恼稍稍打得重了些,其实也不过肿起了一两处巴掌印而已,小人儿却委曲得不行,怯怯坐在怀中,一条纤臂缠在自己的颈子上,想搞也摘不去。哭,变着腔调的哭,时而如诉时而如泣。一只小手掩了氤氲的眸子,泪水渐由指缝淌下,又沁湿了衣襟。如何还能再有怒气,心中涌动的全是心疼与悔意,轻轻亲吻薄薄髻发,低低呢喃:“你若再伤心,哥哥也会伤心的。”湿漉漉的小脸儿这才慢慢扬起来,声音抽抽嗒嗒的,柔软而动听,“哥哥,你只能用手罚阿娇,阿娇痛你也痛。”小人儿不喜欢“毕罗”这个名字,她早逝的娘亲私下里常唤她“阿娇”。后宫之内,她只告诉了自己,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轻松便答应了这了请求,从不相信自己会舍得重责于她,却是没有想到心意的改变就在须臾。想来永远也无法再忘记那个晚上,太子如彬十八岁的寿宴。禧华殿内,明灯烁烁,琉璃光转,连空气中都涌动着让人痴迷不已的喜庆之意。如何不甘不愿也总会学着屈从于命运。身为皇长子又如何,不还是要委身在晦暗的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身着象征皇权的明黄蟒袍,立于正位之上接受众人万千道贺。寿宴也是择妃宴,殿内满是裙裳绮丽的韶华佳人,人人笑靥如花,顾盼生辉,明艳盛过御苑的春色。满怀焦急地一个又一个望过去,竟是不见那小人儿,心中生疑却也溢满了欢喜。什么都可以不去争不去抢,只要上天能把她留给自己。
丝竹悠悠皆是欢颂之调。一样沉寂了半个晚上的皇后却突然发话,笑声柔和,端庄合宜,“彬儿,母后要送你一份大礼。”众人也是纳罕,皆顺着皇后的目光望向大殿的中央。此时,女乐齐齐换了曲子,歌声轻柔婉转,曼妙旖旎:“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随着乐音,飘然而至的十数粉衣舞女长袖曼曼,收放之间宛若娇艳的花瓣轻轻飘飞于天地之间。
众星捧月,漫天花雨,不过是要衬出那立于蕊心的女子,彩扇遮面,若灵若仙。唯见她柳腰轻,莺舌啭,轻扬云手,牙柄双扇时而合拢时而舒展,似那菡萏初开,片片,层层,叠叠,徐徐……终于盛放,终于袒露娇颜。那瞬间,于人是惊艳,于已却是震撼。倏地便忘记了呼吸,眼前更似耀过电光火石,只留下茫然一片。乐曲依然杳远,坐于上位的如彬似是看了自己一眼,竟也起身走入花海之中,猛得便抽出腰间的佩剑,银光乍泄,随上那舞步翩跹。小人儿的脚步便有些凌乱,却是扭不过那人的眸光相伴。一场舞,此时才似到了巅峰,太子掌上剑,女子手中扇,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不知过了多久才等到曲终乐尽,一切重归寂然,大殿之中顿时掌声四起,惊赞之语不绝于耳。倒是如彬泰然,欣欣然望向帝后,声音朗朗,“阿娇总能与人惊喜。”只那两个字便直刺了心胸。皇后喜不自胜,父皇却若有所思。他停了些许,才沉沉发话,“毕罗舞了这么久,想是累了,还是回去蘼芜阁早些安歇吧。”君心向来难测,众人再是猜疑也只能遵旨而行。她不敢看向姑母更不敢看向自己,匆匆行礼告退,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心中的愤懑如何还能抑制,曾经的承诺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握了鞭子与她一同进了阁中的殿宇,狰狞的面容自是吓退了所有的宫人。小人儿的彩妆都还来不及卸去,眉间点缀的一颗红豆兀自颤颤不休。哪里还会顾及她的感受,一把便按伏在雕花床上,粗鲁地撕扯了裙裳。手腕轻动,细长的皮鞭便发出了让人心惊的“啾啾”声响。裸露的臀肉上瞬间挨了一击,想来是从未体尝过的痛楚,那纤薄的小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上弓起,“啪”,第二声脆响便让她又重重落回到床榻间。她一反常态地不哭也不叫,更是激怒了自己,皮鞭一记接着一记变换着角度,像是毒蛇的信子,不停舔舐那玉一般的肌肤。她终是痛得在床上开始翻滚,自己却能平静地跟上那两瓣渐渐斑驳的肉丘用力挥动着胳膊。想来每一鞭都让她痛不欲生,如遭重创,渐渐地那身子便消沉了下来。又是狠绝的一下,竟是从脊梁直直抽到了臀峰上,能够听到鞭梢嵌进皮肉的撕裂声,她似乎是想动弹一下,却也只是微微地抖了抖,“呜,啊”有极度隐忍的声音传来,与那呼呼的风声相较,直可忽略不计。到自己再没有气力挥鞭时,那背上、腰上、屁股上的血道一条挨着一条,一条压着一条,重重叠叠,早就连成了红红的一片。自已也是呆了,哑着嗓子轻轻喊着“阿娇”,她没有回答,或是她回答了只是自己没有听到。又喊了几声,她竟真得像是睡熟了一般,不再有任何回应。
如行尸走肉,茫茫然离了那骇人的地方。在门口处正遇到如彬。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望向那根鞭子的眼睛和小人儿身上是一样的血红,那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面庞青筋暴出,煞白可怖。他的手就握在腰间的剑上,只有太子才可在御前佩剑。想是用了很大的气力,他才放开了那鎏金的剑柄,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没想到声音竟与自己一样的嘶哑难听,“我已经得到许多,不想与再与你争什么。她就是你的,从来便是,求你一定善待她。”
林升看着面前之人神色恍惚,眸光一时欢悦,一时阴冷,一时悲凉,像是这屋子里落进的余晖,光影疏离,晦暗不明。自小便服侍主人,快有二十年了,又如何猜不透他心中的苦楚。只是这心结易结不易解,也只能就这样看着他与她,咫尺天涯,各自神伤。
再是不想扰了他的神思,可正事却耽误不起。林总管走到殿门处查看了一番,复又回到如彦近前,压低了声音回道:“王爷,鄯鄯国二王爷扎罗派来的使者已在京中候您多日了。前些时日纷纷扰扰得不得空,如今您可要见见他?”如彦初时沉吟不语,稍停了一刻,才眯起阴柔双目冷笑一声,道:“拖两日再说。看着他大哥献了女儿便坐不住了,真是成不了事。”林升也不住地点头,“鄯鄯的先世子宁康一直鼓动改土归流,引了王室贵族和一众大头领极力反对。自他暴猝后,这事便沉寂下来,如今锦达国王上表和亲已被皇上恩准,想那归流之举定要旧事重提。扎罗自是会乱了分寸。”如彦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朱漆描花几案上,嗒嗒作响,“改土归流是如彬献的计策,为的是确保大璃能够进一步控制南疆的几个属国,父皇也是大力赞赏。可这王位册封世袭、废除领主实行流官制,在那些蛮荒之地推行起来又谈何容易。如彬与宁康交好,本是想着用他作为马前卒,结果却遇到了个短命鬼。改土也好归流也罢,想来那锦达巴不得既落个听命天朝的好名声,又能削了那些从不安份守已的大领主们兵权实力,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只是这天下哪会有甘心情愿将权柄拱手相让之人?如今锦达年老体衰,幼子又尚未成年,鄯鄯暗流涌动,扎罗私下里加紧与反对归流的领主结盟,正是想觑了这机会取兄长而代之。他自然怕父皇支持锦达,如彬又与宁康一伙,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拉拢本王。”林升面露讥讽之意,“扎罗这蛮子终是个蠢材,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他如此的机关算尽,倒头来不过是王爷您成就大业的铺路石而已。”“哈哈”如彦的笑声满足之中又带了狠绝之意,“如那纳土归流之策引得一众属国内乱谋反,正好给了我们废太子的绝佳理由。到时便会有一众拥趸举荐我领兵平叛,只要手里掌了兵符,自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王权霸业指日可待。”说到此处,他的眸光暗沉如幽深黑洞,更是隐隐透出冷硬剑光,“总有一日,如彬,我要让你匍匐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还有毕罗,我也终要还你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这最后一句,如彦只是暗中思量,却并未说出口。不论是父皇、母妃,还是太子与江良他们都深怨自己对毕罗的绝情与暴虐。可这些人又如何能够明白,他之所以会如此冷酷地待她,皆是源于那深藏于心却难以启齿的愧意。
太子大婚之日,如彦亲眼看着毕罗与众多命妇一道,向翟衣升座的玲珑行叩拜大礼。小人儿恭恭敬敬,起立跪伏,神态谦卑,面目宁和。他望着这一幕如百虫噬骨一般得煎熬难耐。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难受也就罢了,终还是留意到如彬投向毕罗的目光,虽只是匆匆一瞥,可那温润之中却含了无尽的悲悯。只有自己知晓,太子身边莺环燕绕,但让他真正动过心的却只有毕罗与玲珑两个。若不是那可怜人痴心错付,拼了与母家决裂也要嫁于自己,这令天下女子都钦慕不已的太子妃之位又怎会归属了旁人。喉头渐渐变得又干又紧,仿佛透不过气来,手足也一阵阵发冷,自己用尽了气力保持着腰身笔直的姿势,头脑中却是近乎绝望的冷静。终是忍到了回府,强拖着小人儿便进了内宅。乌黑的鞭子宣泄一般狠狠落在娇小圆翘的屁股上。水嫩的肌肤很快就布满了或红或紫的肿痕,凹凹凸凸,惊心触目。她的小手紧紧抓住锦衾,光裸的双腿向后使劲蹬踢,身子随着鞭笞一下又一下重重撞在硬木的床边上。可即便是如此的痛苦,也听不到一声哭泣。她的隐忍让自己更加愧疚,而自己的愧疚却无法宣之于口。无路可寻,便疯了一般上前,死死按住纤腰,连续地挥鞭,全抽在一个地方。很重,很用力,自是会很痛,很尖锐,深深陷下去的是雪白的娇肉,高高弹起的却是血红的鞭迹。她终还是扬起头,凄厉地尖叫出来,伴着一阵战栗,凸痕处渗出一粒粒细小的血珠,血珠圆圆的又光润,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极了那日点在她额头的红豆。这到底是谁的过又是谁的错?她疼的是肉,自己疼的是心,心一样滴了血,腥甜之味刺激着喉咙。忍了再忍,还是悲怆发问:“你是不是后悔了?说,你是不是后悔嫁给了我?”小人儿吃力地回了头,脸上泪水纵横,却滑落无声,她楞楞地看了自己许久,嘴角竟慢慢绽出凄然的笑意,“如彦,要到何时,你才能明白我心中所求?” 自是无力地扔了鞭子,想去抱起那还在楚楚抖动的小身子,却没有勇气。明白她心中所求也不能解脱,只有将欠她的,还了她,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22:57:00 +0800 CST  
如彦在心底黯然叹息了一声,沉静地闭上了双眼。林升也不言语,悄悄地为主人更换了一盏新茶。殿外不知何时又阴沉了天,呜咽的风声带了几分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悲凉之意。原以为,胶著静默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谁知殿门处却传来丝履薄薄的声响。如彦轻轻蹙眉,问道:“是谁?”有宫人通传:“王爷,尹侧妃求见。”他听了本欲挥手拒绝,忽然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用眼光示意了林升,林总管会意急步过去,撩起三星高照的珠绫帘子,王府侧妃尹明珍扶着侍女的手翩然而进。尹侧妃生育如彦的三女绮云郡主还不足百日,身子依然丰腴,着了白底桃红芍药花窄袖偏襟长衣,浅一色镶金抹胸边上是用一般大小的粉色米珠织成的万字不到头花纹,配以瑰紫缎织水波纹百摺长裙,欲发衬得她容光娇艳,红润如轻霞。虽在府中的侧室中位份最高又最为得宠,可尹明珍也知道这林升的地位不同于寻常的奴才,见是他为自己打帘,忙面上带笑,道了声“有劳”,林总管也跟着躬身施礼。挥退了侍女,尹氏走至夫君近前福了一福。那人还是一贯的清冷神情,面上似笑非笑,“难得去趟娘家,这么急着就回来了?”尹氏则娇声言道,“王爷交待了差事,自然要抓紧回禀。”“明珠的胎像如何?”如彦随口相问。“着人瞧准了,三妺怀的是男胎。”说到这,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那人几眼,心中多少有些惴惴的。果然,如彦的眼波立时现出厌弃之色,“哈。如彬再添一子,想来父皇定会龙心大悦。”说完,更是紧盯了眼前之人,冷冷开腔,“娶了你们作何用,连如彰都有了怀殸,本王是长子却连个后嗣还没有。”一句话,便让尹氏怯怯地低了头。她怀着绮云时何尝不是日思夜想盼着弄璋,谁知还是天不遂人愿,终是空欢喜一场。林升还陪在殿中,见此情形忙打圆场:“王爷与侧妃正当青春,自是要先开花后结果,总有子孙满堂的时候。”如彦轻哂了一声,也不理那话茬。其实他心中明了,一众的姬妾们生出什么,他也不会在意。心心念念盼着的还是与那小人儿的孩子,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只是如今这也只能是想想,成婚两年多了,两人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大多数的光阴都是冷着她独守空房,见了面又总是捺不住的一顿暴打,还想要孩子,才真真是痴人说梦。
强掩了心头的酸涩,如彦耐了性子询问:“东宫的情形如何?”尹氏又陪了小心回话,“如今璟玲珑在东宫自是专房专宠,除了她自己,别人都很难见到太子。明珠因着有孕,太子还偶尔去她那里陪着用膳,可也从不过夜。陈芷莫与姜筝都是装聋作哑守着各自的孩子渡日。陈妙儿没个依靠,日日都到明珠那里发发牢骚。最是个琵琶伎子狐媚,一味地围着璟玲珑阿谀逢迎,太子倒似是对她更加上心,不过也就时常传到书房弹个曲而已,也没攀到多少好处。”如彦听着,若有所思,也不插话。那尹氏犹豫再三,还是又讲了一重心事,“王爷,三妹只是担心,照如今的形势,便是她生了王子恐怕也很难固宠。璟氏比她还要小上两岁,日日都独承雨露,怕是不久也会怀上孩子,到那时,明珠也好、王子也罢,在东宫的地位只怕是岌岌可危。所以,她想,能不能,能不能……”说到这,尹氏却不敢再说下去。如彦见不得这神气,挑了眉问道:“她想干什么?”那人也无意再欺瞒,“明珠此次归宁便是想与爹爹、娘亲和我商议,能不能想了办法绝了璟氏生育这条路,以除后患。我爹他们终还是拿不定主意,便想问问王爷的意思。”
如彦只斜睨了她,露出几分不屑之色,“你们还真是胆比天大。如彬视玲珑如眼珠子一般,还不知是如何防备着,就是想做怕是也很难得手。就即便你们一时幸运成了事,如彬也好,父皇也好,还有璟家,又岂会尚罢干休,一旦彻查下来,你们这些人焉有命在?到时恐怕连本王也会跟着吃挂落。”“那便这样忍下去,眼瞧着三妹落得个红颜未老恩先断的结局么?”尹氏说着说着便有些急躁。如彦虽受不得如此的语气,却也知她的心思,压了不满,只道:“做这样的事自然要聪明些,得学会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如彬本王最是知晓,他自小便被父皇娇宠,捧得像凤凰一样。十六就做了太子,顺风顺水到今日,面上温厚持重,内心里却是高傲强势,容不下丝毫触逆。那玲珑跟她娘亲一个作派,尖牙利齿,恃才不驯,哪有点儿女子温顺的样子。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现在是新婚燕尔都掩了性子,看着鳒鲽情深,早早晚晚会有露出真容的时候。你让明珠只安心养胎,等儿子生下来,稳固了地位,再伺机而动,慢慢寻了他们之间的嫌隙,吹吹风,点点火,最好再能生些是非,长此以往以他二人的性子必会有反目的一天。到时只要太子妃的位子有变,如彬自然会与璟家不睦,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便是我们。”
那尹氏听了这番话,一时敬服不已。本来还想在这书房中再多停上一会儿,却是见到如彦的面上已现出不耐的神色,自是知晓那人的阎王脾气,再是痴情也打算行礼告退。正在这个当口,突然殿外竟喧嚣起来,这在琅琊王府可是闻所未闻。只听到有女子的声音急急喊着:“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如彦本来已是动了怒气正欲发作,却猛得听出那是毕罗陪嫁侍女谷雨的声音。心头一紧,也高声呼喝,“让她进来,快些进来!”
谷雨奔进殿来,一下子便扑倒在如彦脚下,慌乱哭求:“王爷,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她从昨晚起便高热不退,说了一夜的胡话,如今已是昏迷不醒了。”如彦听了,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好不容易才站起来,一把抓住那丫头的胳膊,狠声发问:“昨晚的事,你如何现在才来告诉我?” 谷雨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像是要被折断了一般,她的脸上已分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头发打了绺粘在雪白的脸上,说不出话,只直直瞪着那伊侧妃看。
如彦见此,立时便明白了原由。他也转过脸去,双目喷火,望向那人。伊明珍也慌了神,哆嗦着身子,嗑嗑吧吧地解释:“昨晚,昨晚,我见王爷您难得睡得深沉,便没有,没有……”这话还没有说完,如彦的手却一下子抚上了她妆容精致的脸庞,五指急急滑下来,待滑到那雪白的颈子上,突然便狠狠收紧,死死地掐在了她的咽喉上。“王……”尹氏已发不出声来,盯着那双寒潭般波涛暗涌的眸子,面容痛苦扭曲。如彦见那人渐有昏厥之相,才随即松开手,低头看着颓然瘫倒于地不停大口吐气的她,狠绝开口:“我对毕罗,丝毫不逊于如彬对玲珑。如若再让我发现有人要伤她、害她,我必会取了那人的性命。”说完,他头也回,狂奔出去,只留了那尹明珍趴伏在清冷的大理石砖地上,嚎啕失声。
漫长的一个晚上,如彦却回忆不出是如何渡过的。一刻未眠,可此时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竟没有丝毫的倦意。就躺在她的身边,也不能入睡,生怕只要一闭上眼睛,怀中这个日思夜想的小人儿便会倏然不见。自己的脸从始至终都贴在她的额头上,想来口对着口喂进去的汤药还是起了作用,终是感受到她在一点一点褪去了灼意。一只手揽抱她于怀,另一只手抚在那涂满了药膏,滑腻温热的小屁股上,这个姿势,整晚都不曾变换过。
不敢去回想为那两团肉丘上药的情景。掀开小人儿素锦寝衣的一瞬,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深红的底色,上面纵横着深紫的沟壑,都是自己打上去的,一鞭一鞭打上去的。无所适从,便狂躁地质问谷雨,为什么不好好给她敷药,听到的回答却让自己心如刀割——“小姐她就是不肯啊,她说‘身上痛,就会忘了心中的痛’。”赶走了所有的人,只剩下自己,抖着手把药膏在掌心揉得暖暖的,再分开双手,轻轻地捂上两个圆圆的屁股蛋儿。已是加倍小心,还是弄疼了那个小人儿。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却像变回了以前一样的娇弱,还是儿时一般哭哭啼啼地求饶,“哥哥,不要再打我,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低了头去吻干她脸上的泪,颤了声音仍在不停地重复,“不打了,再也不打了,我们都好好的。”不是在哄她,骗她,是真心给她的承诺。
如彦清楚,如何不舍也要起身,早朝耽误不得。轻轻吻了她的唇,又悄悄趴在她耳边诉说:“阿娇,最爱你的人是我。”就在双臂从她身上抽走的一瞬,小人儿突然间睁开了澄亮的眼睛,抬手抚着他俊逸的脸,泪水恣意滂沱,“如彦,我从不期盼什么皇权后位,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便宛如在天堂度过。”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8 23:00:00 +0800 CST  
第十六章:云髻罢梳还对镜
春去夏至,树梢浓密处已有长一声短一声的蝉鸣隐隐传来。玲珑刚刚来到书房门口,便被太子打小的贴身内侍也是如今东宫的总管牟平迎了进去。书房内的气氛有一些沉闷。良娣陈妙儿粉黛不施,小脸儿焦黄,本来是细长而妩媚的双眼已哭得又红又肿,再配上那一身素白无华的衣裙,看上去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楚楚可怜,哪还有平日里的娇俏模样。侧妃尹明珠依然是衣饰华贵艳丽,胭脂色的缠枝花罗纱衣流淌着浮云般的色泽,光滑的鬟髻上斜插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桃花簪,长长的宝石流苏垂下来更添她娇美丽色。在玲珑走进屋的一刻,尹明珠正侍立在如彬的身侧,一只手搭在夫君的肩头,另一只手抚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两人一坐一立,喃喃私语。有一丝涩然不快在玲珑的眸光中转瞬即逝,倒是如彬笑意暖暖,起身伸手相迎,尹侧妃与陈良娣则赶忙屈膝施礼。早有宫人置好坐席,如彬牵过那双小手,让小人儿紧贴着自己坐好。尹明珠也只得不动生色地退到较远处的一溜椅子上坐下来。
玲珑看着立于桌案对面还在嘤嘤抽泣的陈妙儿,蹙了眉问道:“这又是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为的事要闹到表哥这里来?”陈妙儿噎了一下,没敢答话,倒是尹明珠接口道:“回太子妃,妙儿妹妹的父亲因为治蝗不利,被关内道道台彭中和拘押问罪。”陈妙儿好不容易才止了哭,听了这话又禁不住掩面而泣,更是气啾啾地开腔:“明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爹爹在泾州任知府多年,素来勤勉,皇上也多有褒奖。此次关内起了蝗祸,我爹自是遵了古法重修虫王庙祭祀祷告,有何过错?倒是那彭中和偏偏要逆天而为,提出什杀蝗、灭蝗的幺蛾子,见一些州府反对,便抓了我爹做阀子。太子,我爹他是冤枉的,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妹妹不必如此,有太子做主,此事定能转圜。”尹明珠不住地解劝,边说还边打量着如彬。听了这话,玲珑心中暗生厌弃,只强掩了才没有现于面上。停了须臾,她方扬了小脸儿转向夫君,含笑相问:“表哥要如何做?”如彬若有所思,话音也是淡淡的,“大璃祖制,皇子不得干预地方政事,太子亦如是。”陈妙儿听了更是发急,哀哀央求:“太子,如果您不救他,或是降职,或是免官,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灾祸,他是我爹,是我爹啊。”尹明珠向那人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焦躁,更是扶着已现丰腴的腰身,缓缓站了起来,娇声发话:“太子,也不用与那彭中和明示什么,想来只要您略为过问一下,那彭道台自会明了,这算不得干预政事。只一次半次的,又有谁会知晓?定是不妨事的。更何况,如若陈大人当真被治了罪,想来您的面上也是无光。”
任这些人说了如此之多,如彬依然不置可否,静默了一阵子,才拍拍玲珑的手背,温和地问了一句,“你倒也说说,怎么成了闷葫芦呢?”小人儿只笑笑,瞄了一眼那站着的两位,道:“都是一句赶着一句的,哪有我讲话的机会呢。”听了这话,尹明珠与陈妙儿忙低了头告罪。如彬抿抿薄唇,悄悄在那小手上捏了一下,“好了,说说吧,我想听听你的意思。”玲珑了然一笑,将陈妙儿唤到身前,也不发话,只拿起桌案上一支蘸了墨汁的毛笔在那人的白色长裙上点了一下,立时便有指甲盖般大小的一块墨迹印渍在上面,黑白相衬,分外鲜明。陈妙儿一惊,忙退了一步,“太子妃,您,您这是做什么?”玲珑倒是镇定,沉声问她:“这墨迹还能洗掉吗?”众人皆不明白玲珑的意图,陈妙儿更是懵然回答:“白衣服沾染了墨迹如何还能洗净,想来以后便不能再穿了。”玲珑肃了面容,接着说道:“古人言‘白袍点墨,终不可湔’。有违祖制之事,岂可率性而为,贤名一朝受损怎会有补救的机会。表哥如今贵为太子,万众瞩目之下,稍有差池,便可能引来塌天大祸。古往今来,德行有亏,失了君宠民心而功败垂成的储君数不胜数。一步之遥有多远,那皇位宝座,看似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我们如今既已是东宫之人,便要以太子为重,修好自身,管好外家,不涉朝政,只有人人居安思危,为太子守住这一袭白袍,方是为妻之道。至于陈大人的事,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听闻那彭道台为人虽耿直些,却也极守律法,想来不会在任上弄出什么冤狱来的。”
听了玲珑义正词严的一番话,屋内众人都是半晌无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如彬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得上扬,露出满意的微笑,看向陈妙儿和尹明珠,慢慢道:“太子妃的话,你们可都听明白了吗?”那陈良娣还想再争辨什么,却被一旁的尹明珠紧紧握住右手,强拉着俯首回话:“受教于太子妃,自当谨记于心。”说完更是不顾那人急迫不愤的神情,拖拽着一起告退离开。玲珑冷眼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也起了身,面无表情地福了一福,话气客气守礼:“表哥若没有别的事,我便要回去了。”如彬脸上的笑意早已带了几分玩味,他又拍了拍她的手,回了一句,“你去吧,我们晚上再说。”玲珑的眉头扭了一下,却不愿去揣测他话中的意思,转了身急步而出。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9 09:19:00 +0800 CST  
终是初夏的天气,晚风徐徐仍有凉意。如彬回到鸾和殿的时候,玲珑早已换上了宽松的月色软缎寝衣,长长的头发随意散着,斜倚在床柱边上,就着灯盏翻看书册。烛火映在她的脸上,只照明了一侧的面颊,莹白剔透,如一片皎洁的美玉。如彬见那小人儿只佯装读书入神,丝毫没有起身迎他的意思,压了压心头的笑意,径直走到她的身侧坐下,夺了书来一看,竟是一本《农政全书﹒除蝗疏》。如彬自是吃惊不小,“此书你是如何找到的?我都寻了许久。”说完,他又爱怜地捏了捏那柔滑的小脸蛋儿,笑着言道:“好了,天也不早了,不用再发奋苦读了,难不成你还要去考状元?”没成想,玲珑听了这话竟是直直注目于眼前之人,收不住唇际的一抹冷笑,“女子无才便是德。表哥是嫌我的书读多了,还是书读错了?想来目不识丁、拙口笨腮的方好,才不会横插一杠,强出一头,扰了夫君怜香惜玉的好安排。”如彬的脸色随着那人的话语急遽转变,一把便将小人儿从床上扯了起来,也顾不得手中的拿的是书,朝着那侧过来的小屁股狠狠甩了几下,也是冷笑着问她:“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都说出来。”
书卷很薄,抽打在身上听着噼啪作响,只痛意不过尔尔,如蜻蜓点水般浮影掠过。玲珑却是不依不饶,一张俏脸羞恼得通红,身体更是躲来躲去地扭成了麻花,双手也在不停加劲,恨不得能立时挣脱那人的掌控。最是那屁股上吃了亏,伶俐的小嘴儿便急着要讨回来,“你放开我,放开我。怎么又是这一套,你对她们都是柔情似水,蜜里调油,只到了我这就改了样儿。凭什么,凭什么?”如彬且不理她,反而将那腕子握得更紧,书也仍到了一边,不急不缓地挥起了巴掌。两团娇肉再也无处躲藏,被扇得左右翻飞,颤动不休。不过才五六下,小人儿便硬生生地改了腔调,“啊,啊,人家帮你扮黑脸儿,挡麻烦,你就这样回报我?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听了这话,如彬俊美的脸庞忽然间蕴了笑意,他稍稍使力将小人儿向怀中一带,玲珑以为还要挨打,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嗓音更是娇怯怯的,“哥哥,哥哥啊。”如彬就势拥住她,一双大手温柔地抚上两瓣软软的小屁股,声音也开始变得宠爱,“好好的非要讨顿打,你冤不冤?”玲珑却是有些气恼,虚推了他一把,“真是好心没好报。活该让那陈妙儿哭天抢地地缠上你。”如彬掰开粉拳吻一吻手心,带了鄙夷的神气,“她敢。我才不会应她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是一样的愚不可及。”玲珑随手将自己散落的发丝绾于耳后,轻笑道:“别这样说。陈知府总是你的岳丈。”“他算我哪门子岳丈。我的岳丈只是舅父。”小人儿笑得更欢,捂上那人凛冽的唇纹,温柔劝慰:“陈良娣救父心切,虽是因私废公,却也情有可原。晚膳前,我已修书一封,着人加急送去二叔那里。二叔与关内道的彭道台是至交。想那陈知府也不过是推行灭蝗之策不力,倒也不是什么有违纲纪的大过错,有二叔帮着说句话,定能保他无虞。对外,此事是两省道台的私交,自是不会有人疑到太子身上。对内么,我的二叔亦是你的二舅,家和万事兴,只让那陈妙儿记表哥的好便是,我还是将这恶人做到底吧。”如彬将怀中之人拥得更紧,更难掩欣喜之色,“有妻如斯,如得至宝。那些个庸脂俗粉又怎会再让人动心。”玲珑展眉与他相视而笑,伸了手捏了捏如彬的鼻子,带了一丝顽皮嗔怪:“你呀,最能哄人。还说不动心,书房之内,自有明珠表妹红袖添香,想来才算是诗情画意。”如彬撑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许久才低头咬了小人儿的耳垂含糊说道:“真是个醋坛子。知道你是为了此事憋火,装了这么久,还是漏了出来。”玲珑也不回话,只阖了双目软软地伏在那人的肩上。茜纱窗下依旧是一对红烛灿灿而明,天地一片静默,二人贴得紧紧的,静静聆听窗外清风习习,花苞吐蕊的轻柔声响,自有一分宁静,自心底漫然生长。
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正恍惚着,忽听得殿门外有人传话,说是尹侧妃房中的使女有要事回禀。如彬不由皱了眉,玲珑也带了几分不快,可还是召了那人进来。是尹明珠贴身的丫鬟芜梅,回起话来急切又慌张,“太子,我家小姐本已躺下了,突然间便闹肚子疼,吓得睡不着,想,想请您过去瞅瞅。”如彬眸中不豫之色更深,声音都带了焦躁,“肚子疼便去传太医,吾又能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已是忍了她几次,再这样不懂规矩,搅扰了太子妃,本王绝不轻纵。”那芜梅听着又是心惊又是害怕,可还是颤巍巍地恳求:“太子,小姐她,小姐她真得不适啊……”眼见着如彬便要动怒,还是被玲珑苦笑着拦住,“哥哥,你就去看看吧。若真有什么不好,后悔也来不及。我今日有些疲累,想早点安歇,不陪你去了。”如彬看着小人儿面上的无奈与倦色,掩不住满眼的愧疚。跟着下人都到了门口,还是转过脸来安慰,“你先睡下,我过会儿就回来。”玲珑捋一捋鬓角,只冲那人无力地挥了挥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殿内又重归静谧。玲珑坐在临窗的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柔顺垂下的秀发,微眯了眼睛凝神。许久,有泪珠儿,缓缓从眼角滑落,却被急急拭去。“小小姐,牛乳温好了,快喝了歇息吧。”说话的是当年吴双的侍女秋儿,如今她又陪着玲珑来到东宫。小人儿终是除去了所有的掩饰,将身子倚在秋儿的身上,明眸中尽是水汪汪的雾气,如幼时一般地撒娇,“秋儿姑姑,我,我好累啊。”看着自小带大的孩子,秋儿更是说不出的心疼,可也只能轻拍脊背,小声地哄着:“小小姐,正妻便该如是。谁不是打年轻时过来的。小姐当年比你难上千倍万倍,也终有苦尽甘来的时候。”
心中有事,睡得便不安稳,刚刚像是要迷糊过去,便听到床边熙熙索索的声响。知道是他回来了,有龙涎香幽幽传来,只是这其中还混杂了缕缕不绝的松虫草的香气。那是尹明珠身上才有的气息,如今她怀了身孕不再用香料,只在云禧殿中遍植这种香草。大婚之前,自是在后宫日久,玲珑也明白君王夜御多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便是皇上姑父对姑母恩宠无极,可也会常常在下半夜才来到栖梧殿,或是夜半前又起驾去了别的妃嫔处。宫中的女子一早便明白,夫君的夜晚永远不会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可是她却如何也无法接受心爱之人从别的女人床榻上归来。
想着想着,更觉晕眩难抑,忍不住扭了头将口鼻掩入枕中,本能地去躲避那让人心底起腻的甜香。如彬似是发觉了什么,本来已经躺下,却又慌张地起了身,低头在衣服上嗅了嗅,便趿了鞋要离开。玲珑感觉到了身后的一切,也跟着坐起来,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带了不忍问道:“你又要做什么?”屋内只留了几盏夜灯,光线晦暗不明,却仍能照见立在床边的如彬,面容疲惫还隐隐可见些许迷惘,声音也是低低的带了生涩,“还是扰了你。我是想去洗洗。”听了这话,玲珑心下蓦然一酸,想来想去,却只说了一句,“天都快亮了。”便躺回了原处。如彬又停了一会儿才回到床上。当他从后面紧紧搂住玲珑时,小人儿惊得回转了身子。那人竟是脱掉了从里到外的寝衣,清凉的肌肤就贴在自己的背上,心跳的震动都清晰可辨。玲珑猛得把小脸埋入他厚实的胸前,便有哽咽的呼唤声传出来,“如彬,如彬……”那人的手在一分分加力,闭了眼睛,良久才道:“我什么也没做,只看着她入睡。她终是怀了我的孩子。”烛火橘黄微朦,墨云般的长发披散在臂上枕间,没有人再发出一丝声响。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9 09:21:00 +0800 CST  
第十七章:何必珍珠慰寂寥
过了立夏,白日的辰光越发得长。一众的侧室姬妾在太子妃处请了安,也乐于多坐些时候话话家常。今日,侧妃尹明珠又是来得比众人都迟,依然推说那些个头晕目眩,孕中不适的由头。玲珑看着她红润的面庞和日渐发福的身子便知是虚言,只不愿与她计较,仍叫人扶了她坐下,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太子嫔姜筝叨念明雪小帝姬的趣事。大家都是在消磨时光,任谁说什么都不十分在意,偶尔附和一句,议论一番,倒也热闹。尹明珠听了一阵,便生了厌烦,娇面上也带了鄙夷之色,挑了挑细长的眉梢突然间便打断了姜筝的话,“明雪刚生下那阵子,谁打眼一瞧都觉得与太子是一个模样,皆说是投错了女胎。”听了这话,姜筝的面上便有些挂不住,红一阵、白一阵的看着悽惶。别人也不好深劝,却是玲珑接过话头,“弄璋是喜,弄瓦也是喜。明雪是长女,又聪明伶俐,是表哥的掌上明珠,连父皇母妃都疼得不得了,这份独宠是谁也比不来的。”经过这一番起承转和,姜筝脸色见缓,众人才重新活络起来,只是有了刚才的不快,都不再谈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聊起了衣服首饰。玲珑对这些更没什么兴趣,便歪了身子倚在镂绣海棠椅枕上看一旁贴身侍女紫苏教着两个小丫头打络子。
正聊得尽兴,陈妙儿忽地看到尹明珠颈上的一串珍珠项链,颗颗浑圆光亮,自是名贵不凡,便带了几分钦羡,“侧妃姐姐的链子好漂亮,更显你雍容华贵。”她这一说,别人的目光也都瞄了过来,尹明珠唇角勾起几分骄矜,抚上颈子娇滴滴地开腔:“珍珠最是安神定惊。太子前些天特特着人送了来,说是与我安胎用的。”她话中的炫耀之意谁人听不出,不过是耐了性子不去理会,连陈良娣都有些讪讪的。
“你们在讲什么?”众人听到声音时,太子已然走了进来。想来是下朝早些,如彬已换了衣裳,不常见地穿了件杏黄色颌领长衫,袖口处用金丝银线绣着蟒纹祥云,小提花月白长裤扎在锦靴之中,腰间系着象牙软带,顶上束着无瑕玉冠,端的是面若秋月,发黑如缎。看着如此娇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阴柔,反是妥贴修长笔挺的身姿,整个人丰神俊朗中更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一众女子眼风愈柔,玲珑欠一欠身微笑,其他人则起来行礼。如彬挨了娇妻坐下,爱怜地拢一拢她,道:“打老远便听到你这里热闹。”还是陈芷莫抿唇而笑,最先回话,“太子,臣妾们正在说尹妹妹的珍珠项链呢。”听了这话,如彬也看向尹明珠,像是想起什么,招牟平到近前来耳语了几句。牟总管领命出去,不一会便带人捧了托盘进来,将一个个红色的锦盒送到除了尹明珠外的姬妾们面前。唯一不同的是人手一个的锦盒,姜筝却是两个。太子举了茶盏在唇边闲闲啜饮,慢条斯理道:“前些日父皇赏下来一斛珍珠,便着人做成了链子。那日恰巧在明珠房里,便先给了她。你们的,近来一忙倒混忘了。”陈妙儿心急,最先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果然是与那人颈上一般无二的项链。大家虽都是见惯富贵之人,可因是如彬赏下的,还是又惊又喜,立时笑语欢声,道谢不迭,只有尹明珠的脸色赤红紫胀,难看到了极点。姜筝举了两个锦盒看向太子,如彬也不等她开口便回道:“一个是给你的。另一个是特意为明雪订做的,珍珠也用了小一号的南珠,最是光润。你们谁没有都可以,却是不能少了我的乖女儿。”众人笑意更浓,只那人更羞愤不已。
晓棠不像旁人一般急着打开锦盒,而是俏生生地发问:“太子妃姐姐的呢?怎么只有我们的。”如彬温言道:“总是你最惦着你姐姐。”说完,他又将身旁之人的玉手握入自己的掌中,语气怜惜宠溺,“肯定留下了最好的,只是某人看不入眼啊。”玲珑笑着搡了他一把,“心意我早领了。你知道我打小便不喜欢这些。加上每日都要入宫,诸位母妃皆简素,难道要我这做儿媳的珠玉满头,哪有这样的规矩。”如彬加了几分力拍上那小手,似是又爱又恨,“总也有道理,谁都说不过你。”这样的情形旁人想是也见得多了,都佯装低头看手中的珍珠,皆不理会。
还是陈妙儿眼尖,竟看到耿晓棠的链子不似旁人是玉白珍珠,而是一颗颗淡粉色珠子,莹光柔柔,煞是动人,不由得带了醋意,“耿妹妹的与众不同啊,我们皆是望尘莫及。”如彬也不理会,只转头看着晓棠,温和地笑笑,“淡粉最衬你肤色。”陈妙儿听了虽是嫉恨可也立时收了声。晓棠低了头,只简单道了句谢而已。倒是姜筝热络,走到晓棠的身边,拿起珍珠项链比在那人的颈子上,笑着看向上位,“太子既说相衬,妹妹便戴上给大家瞧瞧。”那人急着要躲,正让姜筝看到她的衣领深处掩着的一条玫瑰金链子,一时倒瞅着新鲜,“妹妹,哪有像你一样把这么好的金项链藏起来戴的道理?”
大家听了也是新奇,陈芷莫拈了片果脯放入口中,似是无意说道:“难不成还有更衬肤色的,我们姐妹没见识过?”见一众的目光都汇向了自己,晓棠再无法,只得伸手从项间捧出那条链子。一帮女子还真得一惊,果然是好东西。一颗颗玫瑰色的彩金珠子都有小指盖般大小,用同色极细的链子串着,绞丝缠绕,辉光流转,最是那坠子喜人,是一朵真花大小的赤金重瓣海棠,雕工精巧,花瓣片片舒展,中间的花蕊也是纤毫毕现。望着这金链,殿内之人各怀心事,一下子便安静了许多。如彬审视地看了一阵,还是迟疑着开口:“怎么像在哪里见过。”玲珑执着一柄镂花骨柄纨扇掩了口,温婉轻笑,“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也能忘了?”如彬一把捉住她的手臂,附在耳边低笑道:“有这样的好东西早就留给你了。这次真的不是我。”两人还在私语,倒是晓棠垂了眼眸开腔,“当年在宫中南苑乐班时,皇上偶有赏赐。佟司乐是臣妾的师傅,常会挑出一两件好的来留予我。便是那时得的。”如彬听了含笑不语,只俏俏伸手绕到那人背后,在圆鼓鼓的小屁股上拧了一把。玲珑强忍了才没喊出声,装着无事道:“既是父皇赏下的,你大大方方地戴出来便是。”那小人儿这才扬了头,粲然一笑,贝齿分明:“海棠花是姐姐钟爱的,晓棠不敢僭越。只是链子带得久了,一时还割舍不下。”玲珑听了有几分吃惊,更多的却是感动,不过还是掩了心思笑她,“真是个傻孩子。喜欢你就戴着,我从不在意这些个虚礼。”
尹明珠已是沉寂了许久,此时却是耐不住嗤笑了一声,“父皇赐下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只是可惜了。”听了这话,玲珑立时便沉了面容,谁知还未等她出言维护,晓棠竟已冷哼着回她:“尹侧妃所言甚是。嫔妾也觉得这项链戴在自己身上是暴殄天物,所以才深藏衣间不敢示人。实在是比不得一些个贵主压得住阵,得了宝物即可现在面上,便是天天穿粉点翠的,也不会有人笑话。”谁都没有想到这本是东宫最小心沉默的耿良娣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初时还惊讶,稍一思忖皆掩面轻笑。尹明珠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息急促,竟是说不出回击的话来,哆嗦了许久,才要向如彬诉苦,却被玲珑生生截住,“好了,太子还在,你们便这样口角相争,成什么体统?时候也不早了,都散了吧。”尹明珠拿眼角偷瞄如彬,发现那人竟是无意理会的样子,只能强忍了恨意,随着众人行礼后离开了。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9 09:24:00 +0800 CST  
这些人才出了殿门,本是一脸淡定的如彬突然间强揽过玲珑,哈哈大笑不止。玲珑却是气恼,使力要推开他,恨恨说道:“看到一众女子皆为了你一人争得死去活来,你便开心了,是吧?真是狠心薄凉之人。”如彬也不管小人儿挣扎,还是使力地搂着她,停了好半天方止了笑,眸色沉静望向殿外,声音却似覆着冰凉秋霜,“她们哪有一个是为了我这个人而争,都是算计着自己的荣华富贵。真正薄凉之人是她们,不过是唱台上的戏子,愿意演便演去,我只管看戏。”玲珑见他这样,倒有些不安,抚上那起伏的胸口缓缓解劝,“面上过得去便罢了。再说,也不全都如此,至少晓棠不争。”话一出口,玲珑便觉得不妥,虽是看得分明那小人儿的眼中心中皆没有如彬,可这样说出来又怕惹恼了他。谁知如彬根本没有往深处想,反而听到说起晓棠,又禁不住要笑,摩挲着怀里润滑的面庞,嘴角轻扬,“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晓棠才跟了你几日,便也成了这般不驯不顺的模样。不过也正是因为她追随你,我也会格外怜惜。”
听了这话,玲珑登时便成了一只被捉了痛处的小猫,手脚并用在那人怀中扑腾起来,“说什么只是看戏,你分明早已入戏。嫌弃晓棠跟我学坏,还不是心疼你的明珠受了委曲。去吧,去吧,去安慰你那心尖尖上的小表妹吧,别再理会我们这些个不驯不顺之人。”不知何时,那人的瞳仁又渐次转为幽深的墨色,眸光里流露出的神采霸气十足又充满戏谑,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似是在平复着什么,声音满是魅惑更透着狠意:“玲珑啊,我如何剖白你都只是不信。看来,要换一种方式,才能让你知晓我的心意。”小人儿根本没办法去思考是怎样的一种方式。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从案前到了床上。趴伏的姿势总是让人惊悸,想也想不明白为何不论多么繁复的裙裳到了那人的手上也会在片刻之间便如落英般随风而去。他的手一点点在背上游走,似是能听到抹胸的绊扣被解开的声响,这是身上最后的一缕丝帛,很快也滑离了躯体。也许是缘于这赤裸,玲珑不由得一阵战栗,声音也是颤抖,“哥哥,我相信你,我真得相信你。”他不让她转身,手被反剪,小脸也被按进了软罗的蚕丝枕里,所以声音便从身后居高临下传来,“小妹妹,再等一等,我会让你更相信的。”
如彬的手掌干燥又温暖,像是平日里调情般的抚摸,从背脊到臀部,又从臀部到背脊。“啪”,毫无预兆,也并不使力,可玲珑却丝毫不敢放松,因为她知道,这是预示着开始。又是连续的几下,手掌在渐渐加力,两坨圆圆的小屁股开始跟上那掌风的节奏,忽左忽右,起伏不息。他受不了那小身子跳动的诱惑,下意识地按牢她的纤腰,突然间便是急风骤雨,手掌落在肉丘上,“噼啪”作响,又准又狠。她想扬起头来,或是能踢蹬几下小腿,却总是徒劳,觉得自己整个屁股都弥漫着痛楚,可就是想不明白最疼的是在哪里。压抑不住了,便扯着嗓子叫了几声,是在呼痛,也是在讨饶。他的手势便随着放缓,拍拍停停,停停拍拍,像是要让人喘息。以为这便是结束,她的四肢开始慢慢舒展,嘴里哼哼唧唧地嘟囔着,似乎还很惬意。再是喜欢如此的她,可他还是并不打算这般轻易地放过去。新的一轮又重新开始,让人一下子始料不及,每一巴掌落在屁股上,都是火辣辣的感觉,她却只能一下一下承受,身子完全不由自己。是他在掌控着一切,不断变换着方位与轻重,击打没有停顿没有歇息,那肢体在慢慢变得如水一般柔软滑腻。小人儿把头埋得很深,屁股越来越红越来越热越来越肿胀,可她却并不恐惧,自是能够感觉到他的击打,是小心翼翼的,充满了爱意。突然间便想笑,只是不敢,强扭着回了头,看到他正在笑,脸上的红云立时艳丽。
如彬侧身躺在小人儿身旁,一只手抓住莲蓬似的小乳,一只手却开始帮她抚慰屁股上的伤痕。小身子渐渐变得难以自持,从肌肤下面透出一层层灼烧的热意,纤臂竟在悄悄地使力想要挣脱。他如何肯放过,自是用他的足紧紧绕上她的足,双手也更加轻柔,更加细密。看着那一双明眸已经开始迷离,更是张开嘴巴不由自主地咬着下唇,小手也抓紧了自己的衣襟。那人也无法再忍耐,翻身而起,环上她的腰身,定住她的娇躯,探舌入她唇齿间,热情的挑情逗惹,自是无比顺畅地进入她的身体,感受到她的迎合,微微肿起的小嘴巴在轻轻开闭,如彬再是动情也看懂了那唇语,“我真得信你。”
入夜,风起,鲛绡软帐重重叠叠,翩然摇曳。晓棠随手拨弄案上斜放的一柄曲项琵琶,指尖若水,琴弦如丝,心思曲折难言。粉盈盈的珍珠早就被抛到了妆筪的最深处,碰也不想再触碰。只那玫瑰金的链子还是贴着颈子系好,一时一刻也不愿分离。如何能够忘记,花明月暗之夜,盛放的海棠树边,是那人修长的手指为自己戴上金链。他的嘴唇厚实滚烫,却逗弄着含了一颗颗金珠围着颈子轻吻,一点凉,又一点暖,撩拨得心儿如小鹿般乱撞。自是有晕眩般的迷堕袭扰,抖动的双手如何还抱得住怀中的琵琶,几个杂音一乱,那人威严的声音便从耳畔传来,“再弹错一处试试,我定会让你的小屁股如今夜的海棠花一般娇艳。”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9 09:26:00 +0800 CST  
番外 花明月暗笼清雾
当年,晓棠入宫的时候,恰好是春末夏初,南苑的海棠开得正艳。尚仪局中主管南苑乐班的掌乐佟婧便给这个不满十岁却弹得一手好琵琶的丫头取了“晓棠”的名字。因见她记在表册簿子上的娘家姓氏是“耿”,宫人们便喊她“耿晓棠”。开始,一起入宫的小姐妺们谁不是常常因为忘记新名而被掌事的女官、姑姑们训斥责打,只有晓棠很快便习惯了一切,每次招唤都是伶伶俐俐地答应着,更是让人眼红。外人只道她聪慧,却是无人知晓,小人儿从出生到入宫,早已记不清随着娘亲改嫁过多少回,连名带姓的更不知换了多少遭。最后落脚的那户人家是樊城的耿氏,也算是旺族,可像她这样的拖油瓶在府中地位却不比一个得宠侍妾屋里的丫鬟来得高些,何况可怜的娘亲没享几天福便撒手西去,晓棠身便不由已地被家主趁着宫庭采选送进了内苑。娘亲再醮却能入得高门,皆是因为琵琶技绝,那一身的技艺自是又传给了唯一的女儿,想来也是要为她留一条谋生的后路。
长安宫南苑的乐班归在尚仪局司乐辖下,供奉于内庭,在后宫本不是什么重要所在,却因着当今圣上萧靖衍精于音律又酷爱法曲,才日渐兴旺起来。乐班中的乐工、伎子皆选自宫内有一技之长的内监与宫女,晓棠甫一入宫便被送去那里,成了当时年龄最小的琵琶伎。掖庭规矩繁芜,学艺更是清苦。班里头掌事的姑姑和教引的师傅权责极大,对伎子们可以打,可以罚,要是认定谁调教不出来,一句话便会打发了去当杂役宫女。像晓棠一般年岁小的,更是动不动便被寻来出气,常常是不讲原由劈头盖脸一顿簟把子,小丫头们还得笔管条直地等着挨抽,连大气都不敢喘,眼泪也只能流进腹中。打还是好受的,终是挺一挺便能过去。最怕的是罚。抱着琵琶跪在墙角里,不知会跪多久,便不知要弹多久,曲子始终不能断。要是被听到接不上调,说不定便会换了跪那瓦片铁链。几个时辰下来,膝盖红紫青肿,跟油彩似的,指尖更是鲜血淋漓,染红根根丝弦。日日都会听到有小姐妹们在院子里苦苦哀求:“好姑姑,好师傅,求求您,打我吧,打我吧。”惨不忍闻更是惨不忍睹。
春去春又来,光阴荏苒。原以为根本熬不过去的日子居然也一天一天地过来,转眼间便是两年。晓棠十二岁了,曾认定一生都会是这样暗无天日地度过,不想却因为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而发生了改变。自是忘不了那日的清晨,一向看重小人儿的佟掌乐派人将她唤到处所。佟婧是后宫六局二十四司中最年轻的掌级女官,那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她是闲雅之人,居室内竹帘密密,极是清爽宁静。才进屋,便闻得一股清甜中略带苦涩的茶香扑面而来。只见平日里威严端肃的掌乐虽还是惯常的一身赭色服制,只是那青春娇艳的面庞上却流淌着清丽明澈的眼波。尤其是用心勾勒出的微扬的唇角,更似在不住地浅笑。此时,她正侍于下首,陪一位穿着暗绿色斜方格纹茧绸长衫的男子品茗闲谈。见着晓棠进来,佟婧便招了手,“你来了。快过来,拜见杞王殿下。”小人儿这才知道那便是皇三子萧如彰,赶着急步过去曲膝弯腰行礼,低了头道:“晓棠参见杞王殿下,杞王殿下好。”如彰抬手示意她起身,打量了一番,才问向身旁之人:“这便是你对本王提起的孩子?”佟婧忙应了,“正是,晓棠入宫前就已打下了很好的底子,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有悟性的,确是可塑之材。奴婢敢断言,将来乐班的琵琶伎中定无出其右者。”如彰听了,笑得轻快,“佟婧,本王与你相交多年,还从未见你如此夸赞过谁。说得再多也无用,还是让她弹奏一曲来听听。”佟婧也是起了兴致,高声相唤,“晓棠,好好地弹,不要让本掌乐在王爷面前失言。”晓棠毕竟还是个孩子,遇到这些个贵主本是有些怯意的,可听着掌乐如此说,又看着杞王那眉眼间和润的笑意,心中却是少有的温暖。小人儿深吸一口气,告了罪,坐于两人面前,横抱琵琶,调准丝弦,悠悠然轻拢慢捻抹复挑,任由那幽咽如泉水般的乐音,自纤纤细指间潺潺滑落,诉不尽的缠绵柔婉:“彼泽之陂,有蒲有荷。有美一人,伤之如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一曲袅袅而过,听者还犹自神色沉醉,如彰最先情不自禁抚掌,“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似年幼却技艺不凡。佟婧你所言不虚。”佟婧听了,一双剪水秋瞳立时漾满盈盈笑意,头上的珐琅银钗也累累作响,“怎么样,王爷,可有意亲自调教么?”如彰却是嗤笑着回她:“这样的事也要本王亲力亲为,还留你这八品的掌乐何用?”佟婧也不在意,佯装烦恼,蹙了蹙柳叶眉头,道:“如今这乐班乐工、伎子上百之众,奴婢每日里都被那些个俗务扰着,如何还有精神培育新苗。想来这沧海遗珠之事是免不了发生了。”说到这,她更是冲着如彰妩媚一笑,“人皆道杞王殿下在诸皇子中最为仁孝,于音律上更是深得圣心。皇上偶有闲暇都会驾临南苑亲教丝竹,杞王您指点指点这小宫女又有何不可呢?奴婢实在是看好这孩子,不忍她被那些个糊涂师傅带错了路。日后她若有成能在御前献艺,也是杞王您的孝心与功德啊。”如彰听了此话也是颇为所动,挑了长眉,更是于那贵重之中显出一份帝王之子的颀颀英气,他抬眼盯着晓棠却是说给佟婧:“如若由本王来调教,便不要让你的那些个人再插手。吾当安排了时辰教她,到时候自是会与你一位国手便是。”佟婧听了欣喜不已,急着起身,拉了晓棠在如彰面前跪下,“你这孩子当真好福气,小小年纪便遇到贵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晓棠却是听得懵懵懂懂,隐约似是明白以后要跟着这杞王来学琵琶。虽不知眼前之人的脾性到底如何,但看着却是温厚得很,想来总比那些虎狼般的姑姑师傅们强上千倍万倍,心中顿时涌起劫后余生之感,便驯顺地叩起头来。如彰刚颔首示意那小人儿起来,佟婧却是抿了唇又贴近几许轻声说道:“这孩子还未过十二岁生日,王爷您教起来可要悠着点。”如彰听了此话,本是极和煦的眼波不知怎地却带了于他极为少见的促狭笑意,话音更是透着暧昧,“本王记得佟婧你只大了吾两岁,当年学艺之时也不过十二三。你既能受得,她便受不得吗?你放心,想来我再狠,总也狠不过二师兄去。”听了这话,佟掌乐瞬时便羞红了面容,竟是不顾尊卑地轻轻啐了那人一口,还赌气扭转了身子。只晓棠依旧是一幅娇憨不拘的模样,忽闪着一双丹凤眼,掩饰不住满脸的欢快与得意,乐呵呵地看向面前的两个人儿。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9 11:41:00 +0800 CST  
晓棠最爱这京都的秋天,明丽而和暖。此时的她正立于篱菊馆的长窗下,一笔一划地认真书写,“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写至此处,小人儿一下子就想到了这院中遍植的簇簇千叶菊,正是如诗中描述的一样,虽已过了花期却依然毫无败意,残花抱守枝头,只要不落尽最后一片花瓣,便始终万千繁丽。
这篱菊馆是杞王在宫中的住处。皇子满十六岁自会兴建王府,纳了正妃后便要离宫而居。今年如彰已经十九岁了,因为早年订下的王妃蔺氏未过门就夭折,他的纳妃之事便搁置了下来,如今仍常常住在宫中。晓棠就是被唤到此处来学习琵琶。因为如彰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所以每每都是佟婧着人带了她出来,乐班众人在底下议论是掌乐收了晓棠为徒,一时间都钦羡不已,那些个姑姑师傅的更是不敢再寻她的事非,便是平常说话也带了些许阿谀之意。这才刚刚开始学艺不到半年,每每都要隔上三五天才能见上如彰一次,可小人儿却觉得自己简直是从地狱一步迈进了天堂里。
只是晓棠私下里觉得这杞王的教法有些奇怪,与以往的师傅们完全不同。既是学习琵琶,可他却很少为自己讲解技巧与指法,而是一有时间便督促她读书写字。对于一首首曲子说得最多的也不是曲谱,而是那曲中想要表达的深意。虽是觉得奇怪,可晓棠却是渐渐感受到了这其中的妙处。以前琵琶之于自己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如今却像是自己的另一张口,能够通过它说出心底的秘密。在弹奏一些欢快的曲子时她竟会笑出声,遇到悲伤的也会落下泪。每到此时,如彰便会浮现出萧肃温和的笑容,轻抚自己的脸颊,“晓棠,你果然聪慧。”
想到此处,小人儿忍不住弯了嘴角浅笑,悄悄侧首看向那人。如彰就坐在她的旁边,穿了一身极淡的水绿色暗花攒心菊单袍,闲适地执一卷书在手,悠悠然地看着。秋阳散发出淡金色的辉光,透过雪影纱的窗扇,将一团团光晕圈点在他玉白色的俊面上,晕染出一层清举暖实的气息。淡淡的风吹过,偶尔有吹落的菊瓣顺着微开的窗缝飘进来,缓缓落在深紫色的檀木几案上,发出绵绵轻响,委实让人心动。
晓棠正神游太虚,“啪”的一声,小脑袋上便被书卷拍了一下,更是有带着笑意的斥责声传来,“让你写字,你发什么呆,想讨打是吗?”晓棠脸上一红,忙低了头,又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如彰只觉得自己的笑意竟是一直漫进了心里,虽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不知怎得那小人儿娇羞的模样却总是能触动内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地方。“她还是个孩子。”无声地轻叹了一句,如彰便起了身,俯下身环到她的背后,握上那双小手,饱蘸墨汁,带着她随了自己的心意让笔峰恣意游走,更是耐下心来教导着,“‘菊’字要这样写,方能不失韵致。”
晓棠还是第一次与如彰挨得如此之近,只觉得那人说话时呵出的气就拂在自己的耳际又暖又痒,更是有一股清幽的香气吸入鼻中。小人儿常听乐班中一些年龄大的姐姐们说起皇家燃点的龙涎香极为名贵,是从一种大得像乾元殿一般的鱼腹中取得。出于好奇,晓棠便扭过头来,俏生生地问道:“杞王,您身上熏得可是龙涎香么?”话一出口,却看到那人本就白皙的面容竟立时失了血色,伸手一把便捂住了她的口鼻,惊惶地四处看了一下,见没有闲人在旁侧,外间似乎也未发出什么声响,这才放下了手臂。小人儿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便猛得被如彰拽进了怀中。本来就是后背冲着他,这下子竟是腰上受力,上半身被迫塌下,小屁股便高高撅起。姿势一调整到位,立时就感受到有温热的大巴掌铺天盖地地拍了下来。起初三五下没什么感觉,到了十来下时便觉得屁股上火辣辣又麻乎乎的疼。晓棠跟着如彰这些日子,训斥是常有,可打却一次也没挨过。进宫前常被娘亲再嫁的家中那些个少爷小姐们欺负,入了宫更是不知挨了多少回师傅姑姑的笞责,皮破血流是家常便饭,此时的这点力道落在身上根本不算是什么。可不知为何,她一想到是他在打自己,心里便觉得难以承受,也委曲得不得了,竟是大了胆子拧着身子向上弹了弹。谁知,这个动作一下子便惹来了更重的回击。他似是真得生气了,下手也更加用力,巴掌虽是隔了衣裙,却像是陷进了肉里一般,一下又一下刺到了肌肤的最深处。刚才还只是发麻发热的屁股终于燃起了火,灼意熊熊蔓延,有一种扑也扑不灭的感觉。巴掌更是硬得像板子,被那人挥舞着,专挑最怕疼的地方狠狠落下,自己单薄的小身子便跟着摇摇晃晃起来,像极了外面枝头苦受寒风的残花。小人儿习惯性地咬上了唇,也紧含住泪,像以往的日子一样任那酸涩的泪水涌进鼻中、任那腥甜的液体顺着牙缝淌进嘴里。
如彰也是恼这孩子的口没遮拦,更是不喜她的任性反抗,可这几十巴掌打下来怒气也就消散了,竟还不知不觉得涌起了阵阵心疼。他停了手,扶起那小身子板过来朝向自己,映入眼帘的竟是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和一双含满了晶莹泪珠的眸子。如彰立时便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般的疼,下意识地含了下胸才止住痛意。他连忙掏出怀中的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去小人儿眼中的泪和唇上的血,边擦还边带了薄责抚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气性,不就是拍打几下吗?作什么要自伤如此。”晓棠虽然年龄不大,可早就习惯了不在人前哭泣,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委曲,吃了再大的苦痛也绝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与无助。可是此时,听着那人的话,感受着他在自己眼上唇上小心的触碰,却再难自持,就站在那里泪如泉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如彰看着小丫头居然是越劝哭得越起劲,还不时地用自己的袖子擦那满脸的鼻涕眼泪,便忍不出笑出了声,也不知是作何想,一把就把她揽进怀里,让那小脑袋窝在自己的胸前,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好了,好了,都打完了还哭什么?脸哭肿了就不是小美人了。”晓棠慢慢地便止住了哭声,只是抽抽嗒嗒的扮着可怜。她心里明白什么是尊卑上下,也担心自己弄脏了那人昂贵的衣衫,可再是明白也舍不下坚实的怀抱和这份娇宠的感觉,这是她自离了娘亲便再没有体尝过的温暖。如彰像是知晓这心意一般,也不急着让她起来,只是拥着她轻轻地拍,轻轻地哄。
又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小人儿真得平静了下来,如彰才沉了声音问她:“知道为什么挨打吗?”晓棠还是伏在他的胸前,头先是上下点了点,又左右摇了摇。如彰却不再纵着她,用手捧起那小脸儿,已然是绷了面容,道:“你也入宫两年了,应该知道在这宫中慎言是每个人保身立命的根本。对于把握不住的事情便是烂在腹中也绝不能说出口。你刚才问的龙涎香,那是御用之物,为皇上和太子专有,其他人若要觊觎便是僭越,是大逆之罪,你知道吗?”晓棠听了此话额上已是冷汗淋漓,小嘴都有些发抖,“王爷,我,奴婢……”如彰见她如此,又软了心肠,再次拥住她,换了柔声,“与我说无事的,只是换了旁人便可能惹来灾祸。这灾祸不仅是对你,也是对我。”他刻意不说“本王”而是咬了这“我”字,听进小人儿心中更是莫大的安慰。
晓棠终还是醒了神,离了那人的怀中,曲膝行礼,口中告罪:“王爷,奴婢知错了。”如彰扶她站好,微低了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定定说道:“以前虽是也传授了你一些东西,但这些时日主要还是想看看你是否值得我来费这份心思与气力。今日终是下了决心要留了你教导,便要定下一些规矩。”说完他指了指那边的书架,“第二层右厢的抽屉里有一样东西,你把它拿来给我。”晓棠茫茫然地走过去拉开抽屉,发现里边是一根手指粗细的藤条,约尺半长,浅铜色的,表面温润光滑如同上好的黄玉一般,手柄上还包了纯银雕着花纹,堪称精美之极。见了此物,小人儿跟着便哆嗦了一下,不过还是拿了出来,乖乖地奉到那人手上。如彰接过来,一边将藤条轻轻点上自己的掌心,一边接着立规矩:“既是要学艺,就没有不挨打的。我与你们掌乐是同门,她的父亲便是我的师傅。她与你一样,自小打的底子,又是灵性十足。师傅自是舍不得,又怕教不出来,便把她交付给了二师兄。她跟在师兄身边足有三年的时间,什么样的苦都吃了,什么样的罪都受了,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不过,晓棠你放心,我定不会无缘无故地惩罚你。我只要打你,便是有我说到而你没有做到的地方。以后,只要受罚便要去衣,为的便是实实在在地让你接受教训。还有一条你必须要记住,我打你绝不是要羞辱你,更不是要伤害你,只是为了不让你再犯同样的过错。所以你可以哭也可以喊,但不许躲更不能做今天这般咬破嘴唇一类自残的事。”见那丫头还是一脸的惶恐,如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你还真是小了些。罢了,这教与学都强迫不得的。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们掌乐那里,我自是会替你去说的。”这话音刚落,没成想小人儿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袍袖,容色更是透出与那年龄极不相称的坚毅,“王爷,奴婢愿意,奴婢什么都愿意。”如彰依然是平静注视着她,却是眸色如波。终于还是刮上那粉嫩的小脸儿,笑着言道:“以后,你单独与我在一起时,不用再称奴婢。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三天后,我再派人去接你。”
说完,如彰更是拉起那小手要送她出去。谁知晓棠竟是有几分扭捏与犹豫,她立在地上纹丝不动,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您还是没有告诉奴婢,不,是我,您身上是什么香气?”如彰的眼中多了几分旖旎温柔,他俯身拾起几案上飘落的一枚菊瓣放到小人儿的鼻尖前,笑着回她,“是千叶菊啊,我的小傻瓜。”晓棠也仰起头,光洁的面庞因为坦诚和爱悦生出一层欢欣明亮的光泽,竟是大了胆子撒起娇来:“王爷,这菊香又与那龙涎香有什么不同呢?”这回如彰是真得无语了,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拉过小人儿,也不听那求饶,冲着圆翘翘的小屁股使劲甩了两巴掌,咬了牙,道:“就那么喜欢龙涎香。父皇那里我看是算了,赶明便把你送到东宫去,让你守在太子身边闻个够。”
多年以后,二人分隔异地孤枕难眠之时,总会想起这句话,都觉得竟是一语成谶,懊恼不已。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9 11:45:00 +0800 CST  
才刚刚是三月初,东宫的樱花就已经开得恣意烂漫,被认为是吉兆,太子便设了家宴邀请几位近支兄弟来欣赏他引以为傲的樱花。琅琊王依然是推说身子不爽,为此太子还特特遣贴身的总管牟平携了补品代为探视,端得是兄弟情深,羡煞旁人。杞王、楚王,还有那在宫中长大的顺天侯则是早早地便赶到了东宫,陪在太子身旁赏花观景。这样的欢聚又怎能无丝竹助兴,已升为正六品典乐的佟婧数天前便拟好了乐工、伎子名单呈于太子,谁知如彬看了只淡淡说了一句:“不过是兄弟们小酌。佟婧你就带了晓棠来,清清静静地弹几支曲子便好。”见太子如是说,佟婧也只得笑着应下。
十五岁的晓棠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再是那个弹着琵琶跪在角落里瑟缩发抖的黄毛丫头。现在的她虽还称不上乐班的头牌,但在一众的琵琶伎中已算是翘楚。年龄不大,却是各宫娘娘、小主和亲王、公主私宴上争抢的红人。小人儿顶着佟典乐得意弟子的名头,如今唯一欠缺的便是在御前献艺的机会。不过乐班众人都知道,今年中秋的阖宫夜宴便将是她一举成名的不二良机。
为了要来东宫,晓棠还特意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因为她知道那个人也会出现。虽然还没有纳正妃,但这一两年来如彰已不大在宫中留宿,两个人常要隔上七八天才能见上一面,有时竟是说不了几句话又要匆匆而别,着实另人煎熬。这次倒是凑巧,前儿个刚刚在蓠菊馆见了,今天就又能欢聚,虽是要藏着掖着,可小人儿的心中还是像关进了好几只小麻雀一般,抓挠得痒痒,只在期盼。
如彬带着如彰、如彧还有江良,悠闲地步入设在水渌汀殿内的席间。这水渌汀殿依着东宫内的月湖而建,三面环水,游廊迂回,极是雅致宁静。他们刚刚坐下,便看到着了深紫女官服制的佟婧引着怀抱琵琶的晓棠袅袅婷婷走了过来。今日的小人儿穿了一件云白色的锦衣,襟领、袖口还有裙摆处都用浅黄丝线绣了纷扬盛开的小朵雏菊,外面罩了一件通体透明素净的镂纱衣,斜绾的发髻只插了一支白玉长簪。她依然是低垂了眼眸,朵朵樱花飘落在身上,那润白的小脸儿愈发被映衬得晶莹剔透,任谁看来都觉得是清丽至极。别人还只是笑而不语,便是如彰也强忍着爱意不显于面上,只有与晓棠一般年纪的如彧蹦蹦跳跳过来,盯着垂得更低的小脑袋,情不自禁地赞道:“晓棠,你比那樱花还要娇媚。”“楚王殿下……”小人儿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倒是佟婧帮着解围,“楚王殿下,奴婢就站在这旁侧您都视而不见,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如彧调皮地向佟婧眨了眨眼,依然是声音清脆,“佟典乐,如若你能换下这一身的官服,本王想来也一定是人比花俏。”众人听了皆是掌不住地笑起来。
太子等人皆环坐在殿中饮酒闲谈,佟婧也陪侍在一旁,只有晓棠坐在他们的对面手抱琵琶半遮面,十指纤纤撩拨自如宛若那翻飞的玉蝶,乐音沾染了清冽的湖水气息,听起来也格外得空灵悦耳。如彰执了酒盏贴在唇边,看似悠闲,脚下却在打着拍子,心中更是斟酌着小人儿的技艺又精进了多少。刚才,趁着众人说笑,眸光瞄了那裹在纱裙中的小屁股一圈,她似是发觉了,耳朵都变得红通通的。看她如今坐得稳实,想来是已经消了肿,这两日来本还惦记着,此时才算是放了心。
如彰也是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越大反而越难管教。小时候还老老实实的,乖乖听话。现在可好,别的不提,只说这缠人就让他头疼不已。但凡说见面的时日要隔得长些,小脸儿立时就绷起来。讲好的日子要是拖延了,见面后一准哭哭啼啼没个完。其实这也怪自己,说是立规矩,可这几年过来还真没发狠打过她,预备下的藤条几乎就没用过几回。实在是小人儿的皮肉太娇嫩,藤条抽过的印子一两个月都消不下去,吓得自己轻易不敢再用。每每想及此,便会打心里佩服起二师兄来。太子说得没错,宁康就是天生的王者,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如何做。当年,小佟婧受罚时哭得死去活来他都不为所动,换作是自己看着那雪白肌肤上纵横交错绽起的条条青紫檩痕早就下不去手,可他却从来都是说打多少就必须是多少,还每每让那可怜的人儿自始至终地报出数来,想想都觉得心疼。不过看着幼时娇纵刁蛮的佟婧,如今不但才艺超群,还举止合宜,进退有度,想来那些个教训也是起了一定作用。念及此,如彰倒是望着那小人儿苦笑了一下。前天是真得着了恼,实在看不下去她又在那见面的事上撒娇耍赖。自是按实了拨去中衣亵裤,照着那娇圆的双臀便是一顿巴掌,直打得小屁股上绯红一片、指印楞起。好好得一个晚上,教得没教,学得没学,鸡飞狗跳一般地度过,真真是可惜。
如彰还在胡思乱想间,却看到太子眸中微微一暖,道:“晓棠,弹一曲《长相思》吧。”听了这话,换了众人低头偷笑。这首《长相思》是如彬回回必点的曲目,便是晓棠都从如彰那里打听出了太子喜欢这曲子的缘由。小人儿不敢怠慢,俯首侧转,指尖拨上琴弦,“铮”一声泠泠始如急雨,渐渐又旋转如珠,缓缓错落滑淌,真得像是在倾诉无尽无止的相思之情。大家听得多了便不觉如何,只有如彬与佟婧仍是难抑思潮波动,旧事悠远却如幕幕重现,一点一点浮上心间。如彬更是轻轻低喃:“她也十五岁了,想来还要更高些。”
一曲弹罢,欢宴依旧。如彬的嘴角凝着浅淡的笑意,不经意间看向佟婧,“宁康写与本王的书信中常常会问起你。”佟婧手里本来执着一盏清茶,闻言便是一抖,盈盈的眼波也似是滞了一下才恢复殷殷神色,半晌方含笑徐徐回道:“难得世子贵人不忘旧友,还能忆起奴婢。”如彬的笑中怜惜之意更重,“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天下又不止宁康一个男人。旁的不论,只你不管嫁于我们年长的兄弟哪个,想来都会善待于你。”佟婧却只安静微笑,如无声停在花间的一只蝴蝶,“爹爹过世后,杞王将奴婢带入这后宫之时,便已立下誓言,要守住这不嫁之身,有朝一日争上那最高尚宫之位。”说到这,她竟是换上一副娇憨模样,扯住那人的衣袖轻轻摇晃,“太子,奴婢别无所求,唯愿你会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如彬刚刚咽下一口酒,被怄得险些没噎到,自是皱了眉推开她,“说着,说着便没了正经。你那徒弟还看着呢,像什么样?”佟婧也不介意,转首瞧了一眼晓棠,声音越发软绵,“怕什么,奴婢与晓棠名为师徒,情同姐妹,她自是不会笑我。”
晓棠哪里敢应下这话,只红了脸不再去看那一众的人们,更显得羞涩可爱。直到今日她才得知原来如彰与佟婧偶尔提起的二师兄竟是如此显贵的人物。以前也猜到过典乐与那二师兄似是有些故事,方才听着太子的话,虽不十分明白却也猜出了大半。从小到大,在晓棠的内心中对佟婧一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几是视为神祇。南苑的人们私底下常议论,佟典乐受到百般器重皆是因为她的爹爹是享誉大璃的琴师,被尊为“琴仙”不说,更是皇上在潜邸时的布衣之交。如彰不到十岁便被送出宫跟着师傅学习音律,佟婧幼时也常随爹爹出入宫庭为皇子帝姬们传授技艺。想来,如今典乐能与各位亲王公主们如此熟络,也都是那时积淀的情义。只是谁又能看得穿,便是表面上如此风光顺遂的典乐,也有如此苦痛难言的过往,倒是让她的心也变得揪痛起来。
听了这师徒姐妹的话,倒让太子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目光一闪看向晓棠,话音却是说与佟婧,“本王于这音律上没什么天赋,虽是学了一些却只是皮毛。不过即便是如此,也能够感觉到晓棠与佟婧你似乎不是一个韵味,她又如何会是你的徒弟呢?”晓棠不敢再与太子对视,倒是佟婧应对自如,笑着周旋,“太子这话,奴婢听不明白。”如彬也不理她,又看向如彰与江良,“你们觉得呢?”江良的造诣仅次于如彰,他早就看出了晓棠是师从于杞王只是不想说破,便是如彧也是知晓的,那孩子曾在一天夜晚撞见如彰带着晓棠在液池边畔操琴。大家全都笑而不语,如彬也是无法,点指着他们发狠,“好好好,你们就只瞒着我一人,如若有一日让我发觉,看能饶了你们哪个。”
京都春夏相接之时易生雷雨。这一日便又是暴雨惊雷,白茫茫的水气笼住了天地。都已过了晌午,大雨还是没有减弱的迹象。也正在此时,晓棠却被几个不认得的宫人带去了佟典乐的住所。出乎意料,太子与杞王也立在那人的门前,见到自己时神色难掩哀伤。太子最先开口,“晓棠,今晚你留在这里好好陪陪佟婧,千万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如彰没有说话,只从太子身后看着自己,微微颔首,想来也是托付的意思。
晓棠虽不明白,却还是冲进了那熟悉的地方,一切的陈设都没有改变,可伏在地上的那个白衣人儿却已看不出丝毫生气。晓棠扑过去,想要扶佟婧起来,却被她抓实了双手,有短暂的沉默,突然间这寂静的房中便迸出绝望的哀号,“他死了,晓棠他死了,我等了他这么,盼了他这么久,他居然再一次离开了我。我原以为只要留在这里,便能等到他袭了王位进宫朝觐的一日,可他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与我。”晓棠的心抖成了雨中的飘萍,她猜到了是谁,却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抚慰,只是紧紧将那人的手臂拥进自己的怀中。佟婧的泪水恣意地流淌到晓棠的身上、脸上,滚烫而刺痒,她的话更是如同带了锋芒,直击小人儿的心房,“晓棠,即便是他死了,我也恨他。恨他明明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却不敢面对这一切。他说他不能娶我,可他连争取都没有争取过,又怎么便知道最后的结果?我们都是弱女子,出身卑微,势单力薄,他们身份贵重又居于高位,为什么就不能为所爱之人去争去拼,为什么就只会退只会躲,这到底是为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佟婧在第二日雨过天晴之后便已恢复平静,竟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只有晓棠知道,自此以后,典乐不再会有真心的期盼,便是那高尚宫之位也如同是破碎在水中的月影,没有什么再能引导她前行。小人儿也沉寂了多日,如彰还当她是为佟婧伤心并不十分在意,只是隐隐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添了些许期盼,似乎还有哀怨,倒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太子又唤了晓棠去弹曲,在东宫的书房。初时只是静默,如彬负手立在长窗前,望着院内的一簇海棠花凝神不语。还是晓棠清泠泠地开腔,“太子,奴婢弹一首《长干行》吧?”如彬回转了身子柔声询问:“他们与你说过什么?”小人儿仰起姣好的面庞,轻盈一笑,“是奴婢猜着您会喜欢。”如彬嘴角轻扬,一样笑意相对,“玲珑比你只大了一个月。”她不再接话,应声拨弦,信手徐徐弹奏,谁知刚刚弹到“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便被挥手止住。晓棠一惊,怯怯出声,“太子,是奴婢弹得不好吗?”如彬深邃双眸中似是掠过轻愁,微微摇头,“是本王不喜欢下面那句‘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如若有一日能娶她为妻,必不让她承受离别之苦。”小人儿眉间一松,随着便是一脸的艳羡,“太子妃真是好福气,别人自是求也求不得。”如彬凝睇于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儿,温言道:“晓棠又怎知自己没有福气呢?”

楼主 我的卯日星官  发布于 2016-07-19 11:47:00 +0800 CST  

楼主:我的卯日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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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07-15 20:2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1 22:23:3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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